“没逃过课,没挂过科,也没有…恋爱过?”
“只逃过几次课。”
叶苏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你的自制力到底有多强啊?”
“还好,”温景然又笑了,轻轻地,若有所思地移开定在叶苏面上的目光,“高度的自律使我快乐。”
在校期间他倒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聊,更多时候他只是在享受这样高度自律带来的满足感和愉悦。是在懂得了些什么才开始觉得生活无聊的呢,大概是在发现自己有了想要得到的。从别人的身上看见甜蜜和温暖,渐渐发觉形单影只的自己,内心埋藏的孤寂那么深刻。
“这样会让你觉得时间没有被荒废,能体会到自己活着的价值?”叶苏突然觉得,自己从前似乎真的一点都不够了解他。
她只在温景然的外表和待人中看到他的温柔,更深的呢?
“活着?”温景然微怔,眉头蹙起,凝视着深沉如墨的天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被人赞许,被人需要,即是说明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或许那就是活着?”温景然的眼神太高深,叶苏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你该不会觉得,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活着吧?”这让虚度年华的她情何以堪。
“不,我不是那么高尚的人,”温景然敛眸,收起刚才高深莫测的眼神,眉眼温和下来。
他从来不渴求被别人赞许需要。看似温和可亲,实际比谁都难以靠近。
只需要被一个人需要就好,只需要被一个人赞许依赖就好。从意识到自己是这么想的那一刻起,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不止以固有频率跳动,会加快会慌乱,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叶苏撇撇嘴,刚想说点别的什么却被听起来有些愤怒的女声止住,她顺着声源去看。
“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带我参加你的聚会?”
石桥上,有一对男女相对而立。环境昏暗,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你别想这么多,”男生上前一些,抓住女孩的手腕,似乎是想要解释,但动作上的漫不经心却显示他似乎并不很在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得哪样?”女孩手一甩,扭头就走。
黑暗里,叶苏一阵意外之后,无声地笑了笑。
和很多书里电视剧里一样的情节出现在熟悉的人身上,感觉倒是很奇妙。
可惜没看清女孩的模样。
“有时候旁观小情侣吵架还蛮有意思的。”叶苏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有时能从中别人的身上瞥见自己的模样,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或许会得到不同的想法。或许下次遇上相同的情形就不会再遭遇不愉快的结局。
“非礼勿听!”温景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了身,深深看了叶苏一眼,“走吧,我送你回宿舍,昨晚睡得晚今天记得早点休息。”
闻言,叶苏把酥鱼递给温景然,伸手去解盖在自己小腿上的衣服,然后蹲在他的身后细心为他拍去刚才躺下时沾上的尘土。手掌触上他的脊背,竟是一手冰凉。
心间酸涩生疼。
“快穿上衣服,很冷吧,”叶苏展开线衫,帮着温景然往身上套,“真的很不好……”
“对我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温景然打断叶苏,语气低沉浅淡。
叶苏跪在他身后,比坐着的他稍稍高上一些。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搭在他的肩上曲起,轻轻攥住他的衣衫,突然想从背后环抱住他。
她跪坐下来,收回自己的手按在膝盖上,低下头轻轻抵在他的背上。
“谢谢。”
当她靠上自己的那一瞬,湿热的鼻息扑在过凉而无甚知觉的脊背上,带起灼热而酥麻的感觉,心跳滞了一瞬又跳动得更加剧烈。温景然身体一僵,按在腿上的手蓦地收紧,目光悠远而深沉。
“如果可以,谢谢也不用。”
最好是认为,这样的依赖和麻烦理所当然。
“可是,我妈妈说做人要有礼貌。”叶苏的声音里含着笑意,说完便坐直了身子,手掌按在温景然的肩头借力站起身。
活动有些僵硬的双腿,绕到他的身侧,伸出手。
温景然看她的目光里带着幽深的笑意,拉住叶苏的手站起身。他比她重,手上稍稍多用些劲,她便踉跄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她摸着额头笑了两声,他看见她闪烁的眼神里是满满的笑意。
在宿舍楼下,叶苏把酥鱼换到温景然的怀里,弯下腰摸了摸它的头顶。只是酥鱼根本没有看她,漫不经心地半眯着眼睛,似乎是又要睡了。
这么一整天都没有听见它的叫声,有点不甘心。
“能让它叫一声么?我想听。”逗猫无果,叶苏抬头去看温景然。
温景然却挑眉摇摇头,似笑非笑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强迫它做。”
“哼,”叶苏撇嘴轻哼一声,既然他这么说,大概是听不到了,“那我上楼了,你回去的时候别开太快,小心点哦!”
虽然知道温景然是个有分寸且自律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提醒。
因为关心,所以操心,即便是瞎操心。
“知道了,你快上去吧。”温景然的笑意很深。
“叶苏!”
极熟悉的声音在身侧的方向响起,叶苏转脸,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姜何,眼神冷淡,不动声色地来回扫过自己和温景然,眉头微微皱起。
他很不愉快,叶苏知道。相处太久,她自信了解他。
“嗨,好巧。”叶苏回应得冷淡,从酥鱼身上移开的手复又抚上它的头顶。
秀恩爱的好机会不容错过。
静默片刻,温景然也配合着叶苏没什么动作,维持云淡风轻的笑容。
“你明天去么?”姜何走近一些,面上的表情隐忍冷肃却偏偏要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说话,夜色掩映下的眸中含冷光。
掩饰太拙劣。
叶苏侧脸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虽然不合时宜,还是弯了唇角。
好笑,分明已经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了,现在在以什么身份而觉得不愉快。
“有空就去。”
“有空?”姜何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眉间的褶皱更深,压制着眼里的怒气把攥紧的手掌插、进裤边的口袋里,“大四学生的周六很忙么?”他的目光移向温景然,深深凝着俊秀柔和的男人,“周五有空和别人出去玩,却抽不出个周六和老同学聚聚么?”
话里带刺。
“姜何。”叶苏敛了脸上笑意,认真而冷淡地对上他的目光,激烈的言辞酝酿好就要说出口时,却被突然出声的温景然打断。
“恩…这位同学。有句话,你好像说错了,”温景然侧过脸,对姜何笑了笑,伸手按在叶苏的头顶,“我倒是觉得,对她而言我并不是所谓别人。”
姜何微楞,惊疑不定地看着举止亲密的两人。
“而且,去不去参加聚会应该要尊重本人意愿,而非用什么不合适的观点来逼迫。”他说这话明明是温和的神情和语气,周身却散发着泠然的气场,让人无可辩驳。
叶苏抬头怔怔望着他,印象里她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即便对着科室里硬要插队,不讲道理的大爷大妈,他亦会笑得温文尔雅,平和处理一切事务。
姜何的神色阴沉,隐忍不发,视线牢牢锁定在温景然的面庞上。
“随你便。”沉默片刻后,他深深看了叶苏一眼,扔下句话便转身走了。
叶苏转过脸去看他离开的背影。
“后悔了?”
待背影已经足够远了,蓦地听见温景然低沉柔缓的声音,叶苏一愣,迎上他看不清深浅的目光。
“不是后悔,就是觉着……莫名其妙。”叶苏耸耸肩,手掌又落在酥鱼的头顶,“早已经没关系了,他又有什么不满或是气愤的立场。”
“恩,或许他余情未了。又或许,该定义为一份新感情。”温景然将注视着怀里酥鱼的目光移至叶苏面上,细细看了一会儿忽然低下头靠近她,两人的鼻息交织。他的眼眸里的光泽灿若繁星,看见脸颊漫上淡粉的叶苏,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你拆了牙套之后,竟让我稍稍有些不安呢!”
叶苏浑身僵住,心如擂鼓,连呼吸都不受控制隐隐有些急促。
他这算是告白么,他靠得那么近,只需稍稍前倾就能碰上两片薄唇。
“那要怎样才能让你安心呢?”叶苏忽然认真起来,距离太近连说话都使不上力气。
闻言,温景然的眼里浮上些笑意,深深看了叶苏一眼,鼻尖抵上鼻尖,下颌微仰,只差一些就能碰到,可他却偏偏在这时停下,含笑看着叶苏。
叶苏舔了舔唇角,抿唇笑了笑,闭眼迎上去,触碰到他微凉而柔软的唇瓣。
“这样子,是不是就不用不安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感觉到温景然单手环抱住她的腰,渐渐收紧。
温柔而绵长的吻,他只是引导她探了舌尖,彬彬有礼地在她口中索取一番,直到她呼吸有些紊乱才退开。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那人都没有动静,叶苏疑惑抬头,对上他深沉的目光。片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匆匆移开目光,从他的禁锢中脱身。
在刷卡进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又转过头,见他仍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心间一暖,双手拢在唇边对他道了声晚安。
温景然看一眼她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轻舔薄唇,仿佛还能尝到甘甜柔软,又低头揉弄酥鱼的毛皮。
“想要轻描淡写地得到,不动声色地掌握,这样的我我算不算恶劣?”他喃喃道,像是和猫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最近都不对我叫了,苏语。”
平展的唇角稍稍弯起,勾勒出山水般的动人景色。
☆、医生我的牙被你甜掉了(9)
叶苏最后还是答应了来参加聚会,不是答应姜何,而是丁嫱,
昨晚回宿舍没多久后她就接到丁嫱的电话,两人聊了许久,互问对方近期生活,时不时提起以往,短暂地回忆过去的旧时光。
临近挂电话时,她说:“叶苏,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久到你已经可以把我忘记了。”
电话这头,听见熟悉的甜软嗓音似叹息,带着埋怨和惆怅。叶苏看向窗外,迷蒙夜色里能看见街道边路灯投下的惨淡光影,心上宛如蒙着一层寒露,一阵一阵的尖锐涩凉。
“怎么可能忘记你啊。”叶苏喃喃道,眼瞳被夜色浸润得清幽深沉。
“那你明晚来吗?”她的嗓音里带了些笑意。
叶苏轻笑,伸手把窗户拉上,隔去窗外透进的冷风。
“恩。”她浅浅淡淡地回答。
第二天临近傍晚时分,叶苏赶到约定聚会的餐厅时,远远便看见丁嫱伫立在餐厅门口的单薄身影,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在交错。
与此同时,叶苏握在手里的手机不断响起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从高中起,不论是怎样的聚会,她们都会约定好先碰面,再一起赴约。而每一次,先到的都会是丁嫱。从某些角度来说,丁嫱也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只不过不像温景然执行得那么严格,只极力克制自己不去做有损自己利益或是健康的事情。
“丁嫱。”叶苏远远地喊出她的名字,顿住脚步站得笔直挺立,面上是柔和的笑,嗓音轻轻淡淡。看着丁嫱迎上自己目光,带着欣喜的笑颜走来。
和以往似乎没什么不同,每每都是她站定,丁嫱笑着迎上来。
她今天穿一件白色高领毛衣搭黑色毛线裙,被黑色丝袜包裹的腿显得格外纤细。膝边摇曳的裙摆让叶苏想到口腔科的季佳丽,只是眼前丁嫱的性感还青涩。大约再过几年,多? 恍铀砩仙⒎⒌某墒炱时慊崛缂炯牙瞿茄匀蝗艋肴惶斐伞?br />
“如果没有这次聚会,大概未来几个月内你的计划表里都没有约我出来见面的计划吧!”丁嫱挽住叶苏的手臂,瞪了面前的人一眼。
身后喇叭声轰鸣的公交车呼啸而过,神思一瞬间随斜飞的发丝被快速流动的风带跑。
“倒没有那么久,”叶苏怔忪片刻,认认真真思考了一会儿,才笑着回答,“最近大家都挺忙不是?不考研的都忙着找工作,实习。”
“我都感觉,和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丁嫱把手抄在叶苏的臂弯里,一起朝餐厅里走,“对于你的生活,还有你的变化,我从曾经的了若指掌到如今的一无所知,真是件让人很有挫败感的事情啊。”说完长叹了口气。
“毕竟是在成长的阶段嘛,不可避免。”叶苏答复地简略含糊。
在包厢门口,还不等叶苏伸手推门,暗色的木门便从里面被人拉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从里面探出来,蓦地对上门外近在咫尺的两道视线,下意识抚胸身体一震,似是受了惊吓,一句中气十足的卧槽从嘴边溜出。
“叶苏?”那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落在叶苏身上的目光片刻惊诧后带上笑意,眼里浮动细碎的光亮,视线右移看了看丁嫱,“不看都知道你身边是丁嫱。高三七班,见着叶苏,附近必有丁嫱;见着丁嫱,周围必有叶苏。没想到啊,毕业这么多年你两关系还这么好啊!诶,说真的,我们班女生还都越长越好看了啊。”
“唐朝,女朋友谈多了,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漂亮不少!”丁嫱笑着白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有一分独特的骄傲,“被调教的不错啊。”
“放过我吧大班长,这话可不能乱说,给别人听见了指不定以为我是多渣的渣男呢!”唐朝讪讪地笑了笑,眉眼间却是掩饰不住的愉悦。
高中时期,丁嫱在班里任了三年班长,办事干练麻利颇受班主任老师青睐,在讲台上呼喝的模样,倒有些符合叶苏小时候憧憬的场面。
叶苏安安静静瞧着对话的两人,双手垂在身侧,抿着唇笑。
“你两还和以前一样,一个张扬干练,一个安静内敛,”唐朝看了看丁嫱,又看看叶苏,极感叹地笑了笑,“你们先进去吧,我去趟卫生间,等会儿继续聊。”
唐朝绅士地给她们把门推开,稍稍向旁边让开一些。
叶苏看见里边已经坐了两个面貌熟悉的男生,仔细辨认认出那是徐嘉泽和陈潇。都是以前班里和姜何玩得不错的。不用多想,这次的聚会多半是姜何组织的。
唐朝简单交待几句便带上门走开了。
叶苏和丁嫱在男生们的招呼下落座,以最近大家都在忙什么这样的话题起头,丁嫱很快便和对面的徐嘉泽,陈潇聊了起来。
当初姜何追叶苏,对面这两位帮了不少忙。
譬如高二那年,叶苏的家从城南的“水榭景域”搬到城东的“世纪天城”,一直怀念着城南那片住宅区附近一家早餐铺子小笼包的滋味,只可惜晨间到校时间早,完全没办法凭自己去回味一番。姜何家也住城东,亦是有心无力。于是拜托住在“水榭”附近小区的陈潇带了近一个学期的早餐,每天早晨在校门口交给姜何,再由姜何亲手送给叶苏。直到叶苏觉得腻了,才停下来。
叶苏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偶尔被点名问到问题才说几句话。
大家都清楚姜何和叶苏已经分手许久,偏生在座的各位都曾深度促进过这段恋情的发展。所以转换话题时,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会让人尴尬一些事情。
“聊什么呢?”唐朝笑盈盈地推门进来时,看见里面的人正聊得尽兴。
“正说你呢,高二那年你不是想追大我们一届的学姐么!”徐嘉泽一脸兴奋看向当事人,“当时我还给你筹划着写了好几封情书,姜何给你去送!结果连句拒绝的话都没有收到,石沉大海,哈哈哈!”
在他们这个小团体中,唯徐嘉泽文笔极佳。谁想追个姑娘,情书一般都由他起草筹划。所以,当初姜何写给叶苏的情书,大多也都是出自徐嘉泽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