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在太后跟前,她亲手教养长大的胤祺的分量自然比胤禛要重,可是与其他的阿哥们比起来,胤禛的分量还是重了不少的。
皇帝这一手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却并不包括胤禩。
养在太后跟前吗?看来,胤禛的分量,这一世,在汗阿玛心里,并不是很重啊……
“爷,您先歇一会儿吧。今年的圣寿节,不都……”取消行礼筵宴了么……胤禛的贴身太监苏培盛在他身边这么劝着,说到后面,见着胤禛乌沉沉的眼睛不错眼地盯着自己,声音变得愈来愈小,终至于无。
胤禛转回头,又埋首抄经,许久,方才淡淡地说道:“你懂得什么?不能大办,但毕竟是皇玛姆的圣寿节。况且这一本经书抄下来也没多少字,废不了我多少时间,不过是聊表一下我这做孙子的心意罢了。”
苏培盛彻底不说话了,静默地站在书桌边上,看着落在纸上,较之平常经书稍大的墨字。
他是胤禛的贴身太监,却是前几个月刚被分配到胤禛身边来的。
前面那个因为没能拦住主子逞凶,被重打了几十大板。因着那人明摆是皇上为四阿哥找的替死鬼、为九阿哥找的出气筒,想必是九阿哥想着不能对四阿哥动手,利用他来损了四阿哥的颜面也好,于是最后,那人被打完板子,早已断气好一段时间了。
苏培盛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飞冲天”,来到了当时还是皇贵妃的孝懿皇后的养子四阿哥身边,当了他的贴身太监。
宫人们私下里都有讨论,所有的皇阿哥里,除了母家出身比较低的八爷、天生足疾的七爷和年纪还小看不出脾气的几个小阿哥之外,几乎所有的皇阿哥性子都不怎么可亲。
只是人家是天潢贵胄,傲气天生那是自然的。
不过啊,其中有几个,性子尤其差,伺候的奴才最容易倒霉。
首当其冲的,就是被皇上宠过头了的太子爷。
不过太子爷在皇上跟前的面子大,心情好的时候给的赏赐也多,当毓庆宫的奴才自然是肥差。况且后来八爷与太子爷交好,太子爷心情就算是不好,也能被八爷给哄好,这里的差事更加被人抢破了头。
其次,是大阿哥胤禔。
大阿哥和太子争斗多年,养气的功夫没半点长进,随着年岁的增长,反而越来越差。
跟在大阿哥身边,尤其要注意他有没有碰见太子。
见过太子之后,大阿哥的心情总是会变差,少有变好的时候,身边的人被发作,多是在这种时候。
这第三呢,便是皇贵妃的养子,四阿哥胤禛。
皇贵妃没有儿子,四阿哥虽说是养子,但享受的哪样不是顶尖的好东西?
虽不像太子一般,但也确确实实被皇贵妃宠坏了。
四阿哥的性子如同爆炭一般,而且阴晴不定,皇上说他“喜怒不定”实在不错。
后来发生了四阿哥怒剪九阿哥的辫子的事情,更是让内侍们倒吸一口气,真真是闻者心惊啊!
听说四阿哥的贴身太监做了替死鬼,被活活打死了,皇贵妃要另选一个贴身太监给四阿哥,有资格的内侍,自然都不希望自己中选。
苏培盛没啥后台,全靠自己嘴甜肯干走到今天,皇贵妃最后拍板,选中了他。
既然已经是四阿哥的奴才了,那自然要凡是为四阿哥着想,少说多做。
别说,就冲着苏培盛这觉悟,胤禛对他也颇为看重,待他也亲厚了许多。
而且胤禛得了康熙那么个评语,眼见着皇贵妃身子也不怎么好,面色愈发苍白不说,连吃东西都吃不下多少,总会呕出来,胤禛自然要改改自己的脾气。
皇贵妃去之前的一个多月,苏培盛就感觉到不对了。
四阿哥的待遇表面上看着与之前还是一样的,但是无论是喝的茶、衣服的料子,都没有之前那么精心了。
那时候宫权还在皇贵妃手上,苏培盛想着,底下人敢这么怠慢娘娘的养子,想来娘娘的身子骨定是要不行了。
四阿哥忍了再忍,眼见着送来的东西档次一次不如一次,终于恼怒地去了承乾宫寻皇贵妃给他做主。
只是四阿哥回来之后面色就变得十分难看,送到乾西二所的东西又变回了从前的精品也不见他有个高兴的模样。
苏培盛冷眼瞧着,皇贵妃,啊不,孝懿皇后去的那天,主子虽说伤感,但他总觉得,主子好似舒了一口气似的。
他想到那一盆一盆被端出去的血水,再想到宫里隐约的传言,说是孝懿皇后是……
苏培盛打住了自己危险的想象,继续站在胤禛旁边装木头。
不过主子从前有孝懿皇后照看着,过得那么舒心,现在却要连夜挑灯为皇太后抄写经书,当真是,造化无常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佟佳氏的死因是小产什么的……这个资料来源于《张诚日记》……
康熙骂人的技术真是…还是要说一句,专门往人心窝里捅刀的毒蛇狂魔啊!
☆、商议
苏培盛来到胤禛身边不久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是从小锦衣玉食在孝懿皇后的护持下长大的胤禛自己呢?
不过胤禛也晓得,生母不愿意养自己,汗阿玛特意请皇太后来照看自己,已是看在养母与他的情分上了,要不然,明令生母照看自己或是让自己自生自灭也有可能。
再者说了,皇太后,满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汗阿玛最倡孝道,自己养在皇太后膝下,也算是得了益处了。
更何况,阿哥们满六岁之后都要移居乾西五所,以自己的年岁看,提前指婚也是可以的,说是由皇太后抚养,不过是汗阿玛要太后对自己多加看顾罢了。
胤禛想到这里,因为手酸而渐渐显得迟缓的笔又开始动起来。
太后的圣寿节,虽说取消了行礼筵宴,皇阿哥与公主、宫妃们还是要表示一下心意的。
况且皇帝自太皇太后薨逝之后,对嫡母日益亲近,如今因着孝懿皇后的丧期停止了皇太后的圣寿节的操办,他自己心下颇觉愧疚。
都说皇帝建宁寿新宫的原因是因为宁寿宫的建筑老化,但明眼人谁不知道,皇帝也有借机补偿皇太后的意思在?
且看皇帝今年取消了塞外之行,就连行围都不怎么去了,局势紧张可见一般,宁寿新宫在此时修建,虽不算大兴土木,皇帝的重视之情也实在是可见一斑。
圣寿节这一日,因着还在孝懿皇后丧期,诸人不能太过欢喜,但到底露出了几分笑模样,皇帝在处理政务的空档,还抽出时间专门来了宁寿宫。
给皇太后的寿礼没有太华丽铺张的,但也都可以看出送的人用了几分心思。
阿哥公主们的寿礼实际上大都是他们的母妃准备的,他们只要送上去就行了,只有少数几个阿哥不在此列。
大阿哥胤禔已娶了福晋,女儿都生了两个了,寿礼自然是他的福晋准备的。
胤礽虽和胤禩闹了别扭,但在他捣鼓寿礼的时候,还没忘了把胤禩的份也算上。
太子的东西都是皇帝给的精品,有很多就连皇帝都舍不得用就给了他,可想而知,他的寿礼是出不了差错的。
胤禩自己添置了两份孝经,一份算他的,一份算太子的。
这一世得太子“悉心教导”,他的字和胤礽的倒很有几分相似。
胤礽和胤禩分别将寿礼献上去的时候,胤礽很有几分别扭,胤禩只笑眯眯的不说话。
胤礽的性子别扭是别扭,只是也好哄的很,胤禩见着他为自己准备的那份寿礼便已经知道,胤礽的气啊,也消得差不多了。
说实话,他“出糗”被自己看到了便看到了,何必要跟自己怄气呢?
更何况,这种牛角尖,当谁没钻过呢?
大家送的东西都差不多,经书更是垒起了厚厚的一叠。
其中最出彩的是胤禛和胤祺的寿礼。
胤禛手抄的那本专用蒙语写的经书实在是震住了不少人,那可是真的要废许久的功夫的!
而且距皇帝说将四阿哥给皇太后养也没过多少日子,四阿哥这一看就是要讨好太后的经书,怎么想,也不可能是他之前就想好要送的。
胤祺的寿礼乃是他特意寻来的蒙古珍品,说出彩,不过是一个巧字。
而且他自幼养于皇太后膝下,皇太后喜欢什么,他自然清楚。
而且自己养大的孩子,情分到底不同,说是胤祺的寿礼出彩,倒不如说他这本身就得太后的欢心。
而且说起来,胤祺的寿礼不过需要他吩咐下去,让人去找罢了,胤禛的可是自己亲手抄写的,分量可比这个重得多,但在太后眼里,胤祺的送的东西,却是顶顶好的。
她虽每个孙辈都夸赞到了,但就数胤祺得的夸奖最多,胤禛也不过是个出彩一点的陪衬罢了。
离开宁寿宫的时候,胤礽在前边走,胤禩跟在他边上,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字丑死了,没有孤手把手教者,你的字果然练不好!那书上的字,孤看着都臊得慌!待会儿便随孤回去好好练练。”
胤禩听罢,笑着应了一声,心道这是终于雨过天晴了。
胤礽瞥见胤禩的笑脸,心中暗暗想到,小八虽是狐狸,但到底只是小狐狸,没有孤护着,连个像样点的寿礼都弄不出来,只好自去抄书,好在孤想得周到,替他准备好了。若是像老四那样,千辛万苦抄了经书,最后还是被人比下去,还不得哭死啊!
算了,还是孤辛苦些,多护着他一点吧。
康熙二十八年的年末,太后迁了新宫。
十二月的月初,皇帝便准备让太后移居他为太后新建的宫殿,还叫宁寿宫,只不过加了个新字。
头天皇帝刚到宁寿宫见过太后,第二天便让人告祭太庙,第三天就火急火燎地领着诸王大臣在太后移宫的路上行礼。
不少人原还想着皇帝也是着急,直到几日后,善巴陵堪卜来给皇帝入贡,才发现,移宫不过是小事而已,若不早点移了,恐怕等大事发生了就来不及了。
这善巴陵堪卜是五世达&赖阿旺罗桑嘉措派来的使者,他此行来,说是入贡请安,但其实是为了给皇帝传达阿旺罗桑嘉措的意思。
阿旺罗桑嘉措希望皇帝擒下土谢图汗与泽卜尊丹巴呼图克图,借此来安抚噶尔丹,而且他还保证,自己会在噶尔丹面前保住这二人的性命。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善巴陵堪卜并没有直接见到阿旺罗桑嘉措,告诉他这个命令的,是第巴桑结嘉措。
皇帝强忍着没在人前发脾气,回到乾清宫后,生生摔烂了一套瓷具。
皇帝绕着那套瓷具的残骸走了好几圈,便让梁九功宣召索额图、明珠等大臣,以及几位阿哥们过来。
没过多久,重臣们都到了,自大阿哥胤禔到八阿哥胤禩这几位阿哥也都来了。
皇阿哥们和大臣们分站两边,皆是肃容而立。
善巴陵堪卜所说的阿旺罗桑嘉措给皇帝的奏报,着实气人,皇帝龙颜大怒是可以想见的。
这却要说到土谢图汗与泽卜尊丹巴呼图克图的身份以及他们与噶尔丹之间的仇怨以及他们与大清的关系了。
那噶尔丹为了扩张准噶尔部,没少攻打其他的蒙古部族。
近些年倒霉的是喀尔喀蒙古的人,喀尔喀蒙古即是所谓的漠北蒙古,乃是距大清最遥远的外蒙古。
在噶尔丹愈发激烈的进攻之下,作为外蒙各部的政教领袖,泽卜尊丹巴呼图克图直接率领喀尔喀蒙古三汗所属部众臣服于了清朝。
而土谢图汗,便是喀尔喀蒙古三汗土谢图汗、札萨克图汗、车臣汗中的一位,而土谢图部,乃是喀尔喀蒙古最强的一部。
而臣服大清也主要是土谢图汗与哲布尊丹巴二人做出的决定,阿旺罗桑嘉措要皇帝将他们二人交给噶尔丹,实在是居心险恶。
或许,这也可以说明,这位达&赖喇嘛的倾向。
实际上,噶尔丹与五世达&赖的关系不一般。
早年的噶尔丹被阿旺罗桑嘉措认为是三世尹咱呼图克图的转世,因此入西藏学佛,多有经受阿旺罗桑嘉措的教导。
要知道,在这个政教合一的年代,在西藏,阿旺罗桑嘉措这个达&赖喇嘛乃是西藏实际上的行政长官、政治领袖,他的态度,对战局也有很重要的影响。
而且,噶尔丹动作愈发的没有收敛,还有其他的原因。
俄罗斯虽与大清签订了条约,但依旧与噶尔丹有所联系,这也是着实让人恼怒的一件事。
大阿哥胤禔的性格说的好听点是勇武,说的难听一点是鲁莽,皇帝刚问了他们怎么看,他便直接说道:“汗阿玛,依儿臣之见,噶尔丹狼子野心,犯我大清天威,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不能交,绝对不能交!而且,咱们该给他些颜色瞧瞧,恳请汗阿玛早日出兵,儿臣愿往!”
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声,也不知答应了没答应。
他原先正对着重臣们的方向,显然本是要问那些人的意见的,待得胤禔抢先回答了他的问题,他便调转了方向。
皇帝看着自己的一众皇子:“你们呢,都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与朕听听。”
胤礽向前跨了一步,朗声道:“汗阿玛,儿臣以为,大哥此言差矣!”
皇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胤禔迫不及待出来找碴:“哈,我说的难道有错吗?难不成,你要将那些投奔我大清的人都亲自奉给噶尔丹,寒了他们的心不成?”
胤礽讽刺地看着胤禔:“哼,孤可没有这么说。大哥如此曲解孤的意思,也不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胤禔气恼地喊了一声“你”,似要抬手便打似的,好在理智尚存,最后只是阴阳怪气对着胤礽地说道:“曲解?那你说我‘此言差矣’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想法呀?!”
待到这时,皇帝才不悦地开口道:“好了,住嘴。”
胤礽斜睨了胤禔一眼,胤禔冷哼了一声,低下了头。
☆、出征
皇帝鼓励地看着胤礽,到底胤礽是皇太子,想事情不会那么不周到,想来之前他说的话另有一番意思。
胤礽也不胆怯,朗声说道:“汗阿玛,如今我等虽都知晓噶尔丹狼子野心,但名义上他还是我大清的臣属,贸然出兵,必是不妥的。然而,将土谢图汗与哲布尊丹巴交与他,更是不可。”
边上的胤禔在小声的嘀嘀咕咕,大概意思就是他还以为胤礽能说出什么其他的见解来,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
胤礽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况且,与噶尔丹交好而与我大清交恶,未必是那阿旺罗桑嘉措的意思。”
“哦?怎么说?”听罢胤礽的话,皇帝若有所思地问道。
胤礽道:“儿臣听得那善巴陵堪卜说他未曾见到达&赖喇嘛,只是那第巴出面转告的,这其中,是否……”
胤禔满不在乎地说道:“那阿旺罗桑嘉措与噶尔丹关系匪浅,不是还有传闻说那第巴桑结嘉措是他的儿子吗?阿旺罗桑嘉措身子不好,让第巴代为转达,有什么不对的吗?”
康熙挥手止住了他:“好了,保清,让保成说完。”
“自数年前起,阿旺罗桑嘉措便宣布要长期坐静,修炼密法,一切事务均由第巴代行、代达,儿臣以为,这并不寻常。”胤礽淡定地补充完这一句,然后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就是胤禔之前。
位置的排位也是胤禔尤为恼怒的一项,胤禔居长,太子居次,皇帝对皇子排序向来看重的很,带着皇阿哥们出巡,都是按照他们的年纪、排序决定的,然而皇太子这位二阿哥居于大阿哥之前,在他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然了,满宫只知有太子爷,他那二阿哥的排序,几乎没有人提起过,也就只有胤禔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是皇长子,被胤礽压了一头,很是不忿。
皇帝点点头,说道:“原先朕想着那第巴是达&赖喇嘛一手带大的,阿旺罗桑嘉措对他最为信任,却也想不到他胆敢欺骗于朕,欺骗于大清!太子说的,朕会让人好生查探一番的。这么说来,你们都反对交出土谢图汗与哲布尊丹巴,是吗?”
其余的人都零零散散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皆是附和太子的意见,就连明珠,也只是说大阿哥提议直接出兵乃是孝心可嘉,但朝廷是不能对噶尔丹妥协的,至于提议出兵,他却是闭口不谈。
皇帝令他们下去之后,半晌未动,闭着眼睛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时间过了一个多月,到了康熙二十九年的正月,似乎一切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