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拉长了声音:“诶,额娘,你就多疼疼儿子呗,让我留一个下来,就留一个!”
卫氏摇摇头,伸出手指点在胤禩的额头上抵住他:“ 你啊,若是实在想要,就早些娶个媳妇儿回来,让她给你做。”
她一副调侃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放松。
胤禩愣了一会,拿起她纳的鞋底:“额娘,这些我就不分给二哥了,让二嫂给他做去。反正他娶媳妇儿了嘛!”
卫氏笑着数落他:“你呀你,真是越发的油嘴滑舌了。你看看我纳的这些底儿,哪一个不是按你的脚做的,送给太子,你好意思吗?”
胤禩是很想附和自家额娘的话的,但是明晃晃的证据就在他怀里放着,他也不能视而不见:“额娘,这双……也是按我的脚形做的?”
卫氏羞红了脸,赶紧把那双大了不只一号的底儿收起来:“这个不是你的,我拿错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
胤禩强留下来:“唉,额娘,先别急着赶我走啊,手上拿着一堆多不方便啊,让我先把脚上传得换成您给我纳的千层底呗。”
饶是这样,胤禩也没拖多少时间。
这回胤禩可以说是被“轰”回去的,这在他和卫氏见面的情况里,可以说是极少见的。
既然额娘都说了让他把络子和荷包分给太子,胤禩让人把剩下的一堆拿回他的住处,拾出给太子的就抬脚往毓庆宫走。
毓庆宫里,胤禩也没往里找太子,让人通传了一下,就直奔书房去了。
果不其然,胤礽就在那里。
胤礽的书桌上摆着厚厚的一堆《资治通鉴》,再往上是几本明实录。
因为明史至今还在修撰,所以想要看前明的史料,一般还是依靠实录。
有着明显的翻看痕迹的几卷实录分别属于《太宗文皇帝实录》和《仁宗昭皇帝实录》,这两本实录记载的皇帝是明成祖朱棣和明仁宗朱高炽。
明仁宗时期为乃父所上的庙号乃是太宗,及至嘉靖朝,因武宗朱厚照绝嗣而入继大统的嘉靖帝想追封其父兴献王为帝,要将太庙中供奉的九位皇帝的排位移一个出去。
按照礼制,应当被移至太庙后面的偏殿祧庙中单独供奉的应当是明太宗朱棣,但是嘉靖帝还没有那个胆子移这位的牌位,干脆改了庙号,使朱棣由“宗”变“祖”,与开国皇帝一道永远供奉在太庙中央享受后世的祭祀,移了后头的明仁宗的牌位。
明成祖朱棣是一个猛人,这不必多言,在他的映衬下,他的儿子仁宗显得比较暗淡无光。
可是胤礽现在看的偏偏就是朱高炽的实录。
无论是做太子的时间,还是皇帝老爹活的年岁以及掌握的权柄,胤礽确实和朱高炽有着许多的共同语言。
胤禩对此视而不见,只用了一句“二哥你今日这么有兴致”就带过了。
在路上,胤禩就换上了卫氏专门给他打的络子和特别缝制的荷包,因为这两样东西是满人衣裳里比较重要的装饰,胤礽很轻易地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同。
“我还当你是来与我道别的呢,怎么,新换了饰物,来与我炫耀了?”胤礽调侃地看着胤禩。
胤禩撇了撇嘴,将卫氏让他带给太子的荷包和络子拿出来:“哪能啊,我这是给二哥你送东西来了。”
胤礽是太子,自幼长在富贵堆里,眼力极好,一眼看出这些东西与胤禩新换上的是一样的做工,用料却是好上不少。
“这是……?”胤礽看着胤禩。
胤禩一挥手:“我额娘专门做的,说是感谢二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聊表心意,二哥你可别嫌弃啊。”
胤礽笑道:“不嫌弃,良贵人真是有心了。说来我还是沾了你的光,若不是你要去办差,我怕还收不到呢。”
“二哥你说笑了,是我沾了你的光才对,额娘常说她和我都多受你照顾了。这回我去看额娘,她那边的用度好上了不少呢。这些是早做好的,可不是什么我要去办差了才想起来的。”胤禩这么说道。
为了表现自己的羡慕之情,胤禩还特意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对比:“咱们俩的络子都一样,顶多就是颜色有点分别,可是你看看这荷包,我额娘新做的都落到你手上去了!她好容易有几样好的料子,非要裁出来自己做,最先做好的就先给你了,我的都还没做呢,我缠了她好久也没让她答应把给你的分我一个。”
胤礽摸了摸料子:“我这里倒有同样的料子做出来的,你要的话,我让人做出来给你,至于这个……我就笑纳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觉得自己写得太干了,一章就带过一节剧情,然后现在发现,只要我想水,还是能水很多的哈哈哈小天使们都是从哪里看到的我这篇文的啊哈哈哈
好奇ing
☆、办差
胤禩没有成婚,也没有外出开府,需要告别的人不多,胤禛虽然成了婚,但是和别人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所以道别也没花多久的时间。
灾情紧急,二人受命以后,次日一早与马齐会合,就带着几队人马上路了。
马齐出身富察氏,是满族老姓,再加上他能力不俗,上回太子监国的时候,便是马齐与阿兰泰、佛伦等分三班值宿的紫禁城,因此颇得皇帝的看重。
胤禛、胤禩与马齐俱都骑着马赶路,只从表面上看,胤禛也没显出什么差别来。
山西就在直隶边上,从京城出发到山西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就是平阳府在山西南边,中间还有一段路好走。
胤禩他们的打算是一路直行,到山西以后,过平定州,直入太原府,先寻巡抚噶尔图,让他负责调集粮款,然后直接前往受灾最严重的平阳府。
这次的平阳府大地震波及范围广泛,受灾的当然不只平阳一府,而是整个晋南地区。
胤禛原本不同意去太原府,按理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噶尔图这个巡抚怎么可能还安然地待在太原府那里不动弹?
马齐却是比较了解噶尔图这个人,再加上胤禩有前世记忆,开了作弊器,最后他们还是决定转道太原府,做一些先期准备也是好的。
山西这次是地震而不是旱灾、洪灾,所以倒没有什么难民往直隶这边来,就算有,应该也都留在了山西境内。
不过到底发生了大灾,怎么也不可能和平常一样。
可是一路行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到了太原府的那天,胤禛甩脸就走,连噶尔图的脸都不想见。
作为钦差,他们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顶多是胤禩多派了点皇帝暗地里给的人手去探查情况,因此沿途各地早就晓得了他们的行踪。
他们到达的那天,噶尔图设了大宴,将太原府这里的官员都叫了来,给钦差们接风洗尘。
又因为胤禩、胤禛是皇子,身份高贵,少不得巴结。
胤禛虽为人冷酷阴沉,但确实是想为民做实事的,见此情状,连与噶尔图虚与委蛇都不肯,直接拂袖而走。
马齐倒没有胤禛这样的底气,满族老姓之间盘根错节,各人互相之间都是亲戚,而且到了巡抚这样的位置,已是大员,说不准什么时候噶尔图就被调回京中,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其尴尬。
更何况在这官场上,讲究的是和光同尘,四阿哥做得的事,他可做不得。
胤禩笑眯眯地待在马齐边上,没什么表示,看起来倒是比胤禛要好相处的多。
胤禛那一出把人弄得好不尴尬,好在马齐与胤禩好相处,一顿酒宴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宴后噶尔图还笑得别有深意,道是有好东西想让钦差们品鉴一番,这回马齐与胤禩都用明日还要办差,时候不早了,他们要早些回去休息的理由给推脱了。
胤禩回了他们下榻的地方没多久,胤禛就砰砰地敲起他的门。
他们这是在外头,规矩不像在宫里一样守得严,也没个什么院子落锁的讲究,胤禛很容易就过来了。
外头准备值夜的高福进来禀报,胤禩摆摆手,干脆自己过去把门打开,把胤禛迎进来。
胤禛早已洗漱完毕,看着脸上透出酒晕的胤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左右他的年纪比胤禩大,这回的差事又是以他为主的,而且胤禩的行为确实不像样,他数落起人来更是有理。
胤禩听着胤禛絮叨,面上看着恭谨,确实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胤禛气得不行。
“八弟,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胤禛疾言厉色地训斥道。
胤禩的依旧笑眯眯的:“四哥,你放心,我可没忘了我们这回出来是要做什么的。只是噶尔图毕竟是这里的长官,咱们强龙不压地头蛇,之后还有要他出力的地方,不能太不给人面子了。”
“可是你也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吧?噶尔图今日宴请的地方,乃是此地最出名的酒楼,为了讨好钦差,他也少不得要挖空心思,只说他今日整顿的这桌席面,你说,要花掉多少银子?这些银子拿去赈灾能活多少人命?用到这种地方,砸下去都听不见响儿!”胤禛越谈越激动,说到后面,竟拍起了桌子。
胤禩抬起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四哥你也别那么激动。噶尔图不把心思放到正道上,是要处置,可是即便是汗阿玛,怕也是要等到平阳府的事情缓下来以后再对他进行处置。今日宴席上,我也与他说起这件事情,他已答应要出三千两银子,在座的也都纷纷响应,只今日在酒宴上,我便已筹到了三万两,怕是户部先期调来的粮食和其他东西也不值这么个价钱吧?”
胤禛听罢,更是愤愤:“若果真如你所言,真不知这山西省的人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当真是该死!”
“是,四哥说的是,我已派人将他们出的银两都记下来了,只待回京便交由汗阿玛看。现在嘛,且让他们也出份力。”胤禩安抚道。
胤禛瞧了他几眼:“原来八弟早就打定了主意,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胤禛也不傻,经过胤禩的一番解释,他已看出他这弟弟走的是和光同尘的路子,但是“和光同尘”与办实事是不冲突的。
而且胤禩的后招倒比他这个当面甩脸给人看还要狠,是既得了别人的好处,又要让人为自己办过的事付出代价。
平阳府算是个不错的地方,并不偏远,但是在直隶与其掌控区域内,又不算是中心,因此容易做出政绩来。
前任的平阳府知府是石文晟,满姓瓜尔佳,是太子妃的叔叔,因为在平阳府知府的任上做出了成绩,得到皇帝的越级提拔,升为贵州布政使,同年转为云南巡抚。
后头继任的,也就是现在的这任平阳府知府叫做王辅,是汉人,官做的不错。
平阳府的大地震过后,地面上基本上没剩下多少房子,就连官衙都被震塌了,死了多少人至今还没统计好。
地震开始的时候是四月初六戌时(夜间八点左右),这个时候许多人家已经熄灯入睡了,这也造成了地震发生的时候,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便丧生于此次大灾中。
地震造成城垣、衙署、庙宇、民舍尽行倒塌,所以当胤禩他们终于到达平阳府的时候,见到的几乎都是简易的茅草房,连木头搭建的房子都没多少。
按照知府王辅的说法,是担心余震再将房子震垮,还不如随便搭个简陋的房子,起码塌的时候压不死人。
因为衙署也塌了的缘故,王辅以及下头的知县等,也有家眷不幸丧生。
王辅眼底泛着淡淡的青,凑近了闻有股脂粉味儿。
胤禛是已经成婚的人,自然知道王辅身上那股香味是哪里来的,正因如此,他一直沉着一张脸,没给王辅好脸色看。
好在胤禛对人都是一股淡淡的样子,王辅也没看出什么来。
胤禩有前世的记忆在,再仔细观察一番,倒很容易得出结论。
他们不仅是钦差,还是皇子,大臣之间,地位还分上下,下级见上级也要仪容整肃,更何况这王知府要见的是他们这两个皇阿哥兼“天使”呢?
王辅应当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曾好好休息了,身上的脂粉味应当是拿那些掩盖自己的面色的时候留下来的。
不过官家女眷互相之间也多有攀比,味道浓烈的脂粉属于下品,并不是什么好货色。
王辅拿这样的东西遮掩,可见平阳府这里的情形坏到了什么地步。
平阳府的府城还不是受灾最严重的,辖下各州县上报的情况里,受灾最严重的是临汾、洪洞、浮山三县。
报告里将情形描述成“城廓房舍存无二三,居人死伤十有七八。更可惨者,斯时之烈火烧天,黑水涌地……伤残余生,何可堪比”,读来便觉触目惊心。
此次灾情之严重,乃是康熙朝历年地震里少有的。
不用胤禩提醒,很快胤禛就发现了王辅的异样,晓得自己怕是错怪了他。
再加上王辅在接待他们的时候,对此次灾情如数家珍,可见是投入了极大心力的,胤禛对他的态度大为转变。
谈到其他州县的时候还好,谈及受灾不算严重的襄陵县,王辅言语之间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们是钦差,但是最先要保证的是受灾最重的几个地方,旁的州县,若是实在来不及,便不去看了,而襄陵县,原本就在这“来不及”的一堆里。
然而王辅这样子,简直就和明说襄陵县上报的情况有问题一样。
☆、勘探
王辅是知府,级别已经不算低了,但是说起襄陵县的时候,依然吞吞吐吐。
襄陵县的知县名为诸来晟,字孟嘉,康熙二十四年乙丑科三甲同进士出身,康熙三十年的时候就调任到襄陵县为知县了。
虽然皇帝历来宣称“满汉一体”,但是汉臣的官阶升起来总比满臣要慢,若是两方起了冲突,倒霉的也绝不会是那些满臣。
诸来晟与王辅同为汉人,平日里对他也多有巴结,这个时候在钦差面前说道此人,王辅脸皮不厚,心中也是过意不去。
了解了情况之后,胤禛几乎是当即拍板决定,他和胤禩去往襄陵县实地考察,马齐在这里先行分配对各县的补助物资和银两。
地震,又称地龙翻身,自古以来,百姓便将其与洪灾、旱灾一道视作上天降下的惩罚。
自大清入关以来,便几乎年年有大灾,尤其是今上继位以来,更是大灾小灾不断,旱灾、洪灾、雪灾、风灾、地震、日食都发生过了,最严重的一次地震发生在皇城根儿前,康熙十八年的时候京师大地震,波及六省共计两百余州县,此次平阳府地震,虽然波及的范围没有京师大地震广,威力却是丝毫不弱的。
大张旗鼓地去探查固然方便快捷,但是恐怕搜集不到更多的东西。
胤禩与胤禛商量了一下,竟是突发奇想,要白龙鱼服,装作灾民混入人群之中。
除却士子官吏以外,寻常百姓,便是离家百里也是少有的,也不怕他们发现什么端倪。
胤禛却是不同意,胤禩这样做实在是太危险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胤禩还非得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若是没有皇帝暗地里派来的人手的话,胤禩也是不敢冒险的,但是他也不好和胤禛明说,自己还另负一身任务,皇帝还给他派了一批暗卫好手来保护他,绝不会出事的。
按照胤禩记忆里的情况来看,襄陵县受灾严重,县令却粉饰太平,少不得激起民愤,若是真的有白莲教、天地会的人在此活动的话,襄陵县正是最好突破的地方。
胤禛最后还是没有拗过胤禩,正因为如此,认为自己不能放着胤禩一个人冒险的胤禛决定和胤禩一起进行伪装。
这个时候,胤禩突然理解了胤禛刚才苦劝未果时的心情。
都已经这么忙了你还来添什么乱啊!
胤禩好说歹说,承诺一定会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没能说动胤禛。
胤禩不出事当然好,但若是出了事呢?到时候吃挂落的可不是单独行动的胤禩,而是年长的胤禛!
于公于私,胤禛都不放心自己这个八弟撇下自己单独行动。
为此,在胤禩隐晦地谈起他的足疾的时候,胤禛反而表示,若是他们一起行动,正可以用足疾当作借口,在沿途更细致地进行观察。
胤禩最后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和胤禛一起上路。
负责保护他们的侍卫也纷纷变装,好好的钦差队伍弄得是灰头土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