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言林还心有余力,一边观察自己的表演,一边分神留意着四周。几位导演或多或少流露出惊叹的表情,也许是对自己很满意吧……可她自己知道,这还不够。
她血管里的血微微沸腾着,心想:给我个机会,我能演得更好!
言林并不是羞于展示自己的人,相反,她喜欢被瞩目的感觉,那些没有实体却有重量的视线,总能够让她的心颤栗,让她的骨血沸腾,让她充满斗志,让她想要更多地展示自己。也许是表演型人格,可也没什么不好,她本来就是该做一个演员的。
言林用力地捏着扇子,捏到指尖泛白,捏到出现自己真的会武功的幻觉。剧本到这里就停了,言林该收手了,可导演并没有喊停,她也不想停。
“你还给我买了?”言林下意识这样说,表情也变得喜悦又惊讶。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男主角应该是带给了她一只糖葫芦,并且她该为此窃喜——她是女主角,是思维缜密却没有童年的杀手。孩子气是被压抑的,可出现在这个时候又是理所应当的……
被惦记、被宠爱,因而绽放了单纯又孩子气的笑容,是心动的讯号……
言林这个笑容甚至还有些羞涩。
到这里,终于有人开口叫停了。言林依言停下,心里却有些微的遗憾和好奇:要是继续下去,自己会说些什么呢?
要是这不止是试镜就好了。
张振华沉吟了一会儿,盯着剧本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为什么要那样笑?”
言林眨了眨眼睛,说:“因为他给我买糖葫芦了。”
“谁告诉你的?你看到了?”
“剧本没写,但说不定呢。”言林笑了一下,说:“一根糖葫芦而已,对导演,对男主角没什么区别,可对我不一样。”
这个“我”字,既是指女主角,也是指言林。女主没被人爱过,因此连欢喜也谨小慎微,而言林自己,则希望女主角被这样送一根糖葫芦。
不用太甜,出其不意就好。
张振华听完之后愣了一秒,随即哈哈大笑,说:“好,好!那周制片您看?”
坐在张振华身边的的男人咂了咂嘴,挑剔而不耐地捻起桌上的几张薄薄的纸,研究两秒之后突然问:“你的经纪人是李桃?”
言林一愣,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移得这样快,但她还是点点头回答:“是的。”
周制片便上上下下打量言林一番,施舍似的上下两片嘴唇一碰,说:“你待会儿也要去饭局的对吧?那行,你等一下,试镜结束之后一块儿过去吧。”
什么饭局?
言林还懵逼得不行,就看见张振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后一个工作人员对门外喊:“下一个!”
言林只好退出去了。
听说言林被叫留下来,张本高兴又担忧:“这是内定你了,还是想潜规则你啊?那个制片人叫什么,告诉我我去查一查,张振华我是查过了,没有这方面的嗜好……哎呀这个制片人万一是个变态怎么办,那还演不演啊?”
张本急得团团转,言林也没多说什么,免得把张本急晕倒了。只是周制片问了一句李桃,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李桃之前说她有事,言林怕打扰她正事,于是发了条信息告诉李桃进度,可李桃一直没有回复她。
所以,制片人到底为什么要问李桃,难道现在艺人试镜还要考虑经纪人实力吗?
不多时,这个疑惑就解开了。因为试镜结束之后,李桃竟然带着白澄出现在了门口。
看见言林还在,李桃的表情有些犹豫躲闪,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表情,走过来问她:“你怎么还在?”
言林看了看白澄,白澄对她友好地笑了笑,言林反而更加不安。她破天荒地没有礼貌地先回答李桃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李姐你们俩为什么在这里?”
李桃还什么都没说呢,周制片和导演一群人便走出来了。见到李桃之后,周制片神色寻常,说:“人来了?那走吧。”
一秒钟之后又“欸”了一声,说:“这怎么有两个?哪个是要跟我一块儿吃饭的?”
言林似乎知道了什么,但视线仍然茫然地在面前几人的脸上分别停留了几秒。
白澄自若又甜美,李桃尴尬着试图板起脸,而张振华似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啊周末去杭州聚会,腿好累……今天的更新终于写完了!
叫花鸡好好吃啊!东坡肉好好吃啊!
哦对了,cp是不会换的哦,殷虞最近出场是比较多,然而大家也不是都跟朋友死党谈恋爱的对不对2333333333
我要加大言林小朋友戏份啦!
☆、拍广告
言林最后也没有去那个饭局,看到白澄和李桃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这个所谓的“饭局”究竟指的是什么了。
李桃用眼神问她:你去吗?言林微弱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李桃便也不再继续对她使眼色。
周制片带着白澄和李桃离开的时候,李桃故意落在后面,对言林悄声说:“你不愿意拦不住别人,这算公平竞争,就看看哪条路更快。”
李桃叹息着走远了,留下言林和张本在原地面面相觑,彼此的心情都不太美妙。
说被背叛了?倒也没有那么义愤填膺和悔不当初,至少言林没有,她只是深刻地意识到了她跟李桃之间的差异,就好比路七说的,她们不是一路人,不该捆绑在一块儿,对彼此都没好处。
张振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言林的肩膀,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小姑娘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对娱乐圈绝望。”
言林笑了笑,说:“没有啊。”
“那戏,”张振华犹豫了一下,又说:“我会为你争取的,但能不能拿到我不敢保证,我力量太小,也只能为我想看到的娱乐圈略尽绵薄之力。”
言林感激地对张振华点了点头,道:“就是因为有张导和妙姐这样的人在,娱乐圈才不会完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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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虞为V&K写的剧本终于过审了,这让包括陆凝晖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执行向来不是最耗费时间的阶段,而是策划。
殷虞过审的那一刻,路七笑了笑,说:“这下子言林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
殷虞问她:“你想见她?”
路七反问:“这么可爱又青春的女孩子,你不想多见见吗?老对着我这个老女人,你都要闷出病来了吧。”
殷虞深深地看着路七,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在要拍广告的前一天,言林接到了张振华给自己透露的消息:希望不太大了。
没说死,但跟说死也差不多了。
投机取巧之辈青云直上,踏实肯干的人却沦为垫脚石,这种剧情并不常见,言林倒也没有太过失望,只是回复了一句“多谢张导告知”。
李桃要看哪条路更快,也许她是对的,但言林不想愧对自己的良心。
……不,跟良心这么高尚正直的理由无关,单纯只是因为她爱惜自己的身体,觉得不应该用来去换能够通过时间和努力得到的机会。
人可以为了生存下去做各种各样不情愿的决定,最典型的就是工作,大部分普通人一边抱怨公司一边忍辱负重忍耐甲方,面对出卖身体的情况时则慎重得多,这说明灵魂价值高于肉体吗?恰恰不,这说明人们更珍惜身体。
身体、性体验……这些都应该用来换更加可贵的东西,比如,一份完美的爱情……
言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李桃放弃自己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不能安安稳稳地当个艺人。还是说以后资源全都要靠自己了么?
言林只想演戏,对幕后的操作流程一无所知,现在颇有些孤立无援的感觉。
然后广告就开拍了。
言林去到摄影棚的时候,发现路七也在。路七窝在导演的躺椅上,看上去特别舒适自在。她捧着一杯牛奶,对言林打招呼:“言林小友,终于来啦?”
言林眼睛一亮,对路七道:“你也在!”随后才发现不远处的殷虞,打招呼道:“虞导,早上好。”
殷虞冲着她笑了笑,递过来一个剧本,说:“剧情不多,关键是气氛。对演技要求不低,加油。”
殷虞的态度不算太热络,但言林已经很受宠若惊了,忙表示:“会尽力!”
路七拍了拍旁边的小板凳,说:“坐,我给你讲讲戏。”
言林坐了下来,嘴里却道:“你哪里会演戏,要讲也该虞导给我讲戏啊。”
路七便斜睨她一眼,说:“我装了那么久智障,你觉得我会不会演戏?”
言林闻言怔忪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然浮现出“路七是叶允君养女”的新闻,又转头看路七,觉得这人神色气度都体面极了,一点也不像在福利院散养那么多年的小孩子,心里的疑惑更甚。
她从未深究过路七的身份,偶尔提及此事都被路七挡了回来。此刻专门仔细地思考这件事,言林的心里浮现出一个设想。
莫非叶允君专门教过路七,而路七一直装傻,是为了避祸?
避什么祸?
又或许,智障是真的,是精神分裂出的结果,这个才是本体。
“为了隐瞒身份,一定很辛苦吧……”言林说,语气有些心疼。她想起路七总是摔倒的憨态了。
路七诧异看她,不知道言林的小脑袋瓜子里都想了些什么,哭笑不得:“不要乱脑补,好好看剧本啊。”
言林如梦初醒,才想起自己是过来拍广告的,忙低下头研究那几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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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虞写的剧本十分狂野,讲述的是一个女剑客去丛林探险的故事。女主角被蟒蛇吞进肚里之后,舞剑穿膛而出。随后嫌弃身上衣物粘稠,换了身衣服立刻气质大变,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
殷虞的原话是:“你独自一人只能自救,但你不害怕,因为这是你,你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穿膛蟒蛇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自我发现自我超越的过程,你被吃进蟒蛇肚子里,实际上是被自己的贪欲和恐惧所吞噬,后来你成功突破魔障,成为了你自己,最后那个媚眼要强大英气,世间万物不过是你的玩物,你跟世界调情,但你更信任自己,这个系列的主题是奋斗,奋斗你知道么?‘内视’,‘内视你自己’。”也许是鉴于陆凝晖在场,殷虞强调了两次V&K的品牌定义。
路七在一旁插话:“不要讲隐喻呀,你直接说你要什么样的镜头,什么样的感觉,大家最讨厌你说这种词汇了。”
谁知言林却摇了摇头,说:“我懂了。”
“嗯?”连殷虞都有些讶异。她讲戏时使用的语言过于私人化,与她的人生体验相当接近,但演员们却不一定能get到。对于她来说,找到能听懂她讲戏的演员相当难得,只要有一个就恨不得绑定拍戏一辈子。
叶允君就是那“一个”,殷虞至今都记得看到叶允君时的那种宿命感。就是她了,她懂我的戏……
言林笑了笑,笑容谦逊又傲气,说:“现在可以试拍一条么?”
殷虞点了点头,言林便十分自然地走到镜头前。
由于是试拍,殷虞甚至没有开摄像机,她只是打算看看言林的天分和底子,可效果让她瞠目结舌。
言林手里拿着一柄仿真的钝剑,在室内似乎闪着锋利的银色光芒。她随意挽了一个剑花,指向身后不断飘舞的黑色幕布。这支广告的象征性太强,因此蟒蛇并不是蛇,只是一条不断抖动的黑色绸缎,神秘,危险。言林的动作将英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的表情、眼角张开的弧度、下颌的线条、手指的力度……全部都是正好的!
殷虞心里一动,连忙对工作人员说:“灯光!摄像!场助!快快快!”
路七在一旁笑:“她没换衣服,拍出来也不能用啊。”
殷虞一愣,随后拍了拍脑袋,说:“我糊涂了。”
路七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就知道你跟她合得来,当年看她演话剧,我就知道这孩子值得。”
陆凝晖本来在一旁抱臂围观,看到言林的表演之后,眉头也似乎散开了一些,连法令纹都不是那么明显了。“之前还担心效果全靠任妙撑,言林是败笔,没想到反而画龙点睛。很让我惊喜啊……”
路七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就好像被表扬的是自己似的:“那当然!”
伯乐相中千里马,更加喜悦的那一个说不定是伯乐才对。
言林看向这边问,问:“怎么样?”
入了戏她是无往不胜的帅气剑客,出了戏她是乐观积极的娱乐圈小新人,笑容带着可乐粉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欢快起来。
路七对她点了点头,她就单纯明媚地笑了。
言林走近殷虞这边,说:“还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麻烦虞导再给我讲讲呗。”
“你表现作品的方式,也是我预期它呈现出来的方式的一部分。你也在完善它。”殷虞一向如此,她认为电影的完成分为三个阶段:导演构思、演员呈现、观众解读。若一件作品仅仅含有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那它就是失败的。
言林脸上表现出了一点点若有所思,一点点迷惑不解。陆凝晖便是在此时开口的。
“你的经纪人找我要了两套衣服,似乎不是你的尺码,”陆凝晖的眼神在言林身上溜了一圈,又在肩膀以下腹部以上的部位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别人都是经纪人给艺人拉资源,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们这个班子有些奇怪啊。”
言林立刻就知道李桃在搞什么鬼,觉得有些荒唐和不耐烦。李桃的知遇之恩在一次又一次的偏帮与背离里消耗殆尽,言林表情失落又沮丧。
路七看着这样的言林,没来由有些心疼。她也被人背叛过,甚至还因此丢了生命,可以算作同病相怜了。
偏偏又在此时,任妙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她跟言林重合的镜头不多,因此到摄影棚的时间比言林晚了不少。她进来之后第一句话就是:“听老张说,你那个女主角被制片人内定了?!哪个制片人,告诉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会修一下前两章,可能会有伪更,不用点进来~
☆、会见老友
叶允君的好几个朋友都对路七很有兴趣,偶尔邀请她去喝咖啡。
人死过一次,待人接物的方式会改变很多。好比路七,她以前作风较为温吞,哪怕是替顾莲如挡了记者们的口诛笔伐,回家也只会温柔地笑着。重来一次她并不想留遗憾,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连殷虞都说她变了,变得更加果敢尖锐。路七不知道这种转变算好还是坏,可她只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上一世真心对她好的朋友,她便更加珍惜。这些柔软善良的人们,都曾经或多或少对她指出过顾莲如的问题,可她一颗恋爱脑病入膏肓,反而在心里有了隔阂,不说渐行渐远,但绝对算不上亲密了。
这一世还能回头,路七便借着“叶允君养女”的名义接触着这些人,死了一次,换了个脑子,总还能分辨出谁是真心对你好的。
这不,一位老朋友约她出去爬山,她便去了。
爬山的这位朋友名叫洪书,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平时注重养生,作为制片人常年活跃在大荧幕上。虽然观众不见得知道他,但业内的名声还是如雷贯耳。
洪书一见着路七,便笑道:“你跟你妈真像。”
路七说:“只是收养而已,基因可没传给我。”
见过路七之后,大多数人都惊叹过面前的这个人多么多么像叶允君,路七总是会否认。她的确是以叶允君的意识回来的,但她并不是原先那个满脑子爱情的叶允君了。
并且对于路七,她总是有隐隐的愧疚。这愧疚不知从何而来,说来应该算装模做样。毕竟路七才是那个失去了人生的人,而她偷窃了对方的身体与未来,自若而鸠占鹊巢地活着。
她做不到将之看作理所当然,可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也不愿意将身体还给路七,还过去了又能怎么样?路七能活过来?又或者,她一个智障的灵魂,真能妥善打理这具肉身?
……不,说到底,还是自己自私又怯懦,鸠占鹊巢不说,还不敢自认卑劣,总想将自己的行为包装成“无可奈何”,包装成“为某某好”。彻底5 的白莲行径……也是有够假惺惺的!
一面将新的人生完全活成了叶允君模式,一面却不希望直接冠上“叶允君”的名字,似乎保留路七的名字,就是对那个可怜的孩子的缅怀和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