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是个什么性子,前文意略见一二,当下就让李往之直言不讳,只要帮的上忙必然会全力以赴。
李往之又倒了一碗酒,面露感激之情的将事情娓娓道来。
徐青山将李往之的被褥铺好,忽然就打了个喷嚏,转头一看,是窗子开着,风打了进来。
虽说是入了夏,但贪凉染病的事例也有不少,另一位先生的女儿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么?徐青山走向窗前。
小窗之外夜色浓郁,一轮明月,银河玉带星点点。
徐青山伸手将窗框一带,就将美好月夜给挡在了窗外,毫无欣赏之意。
难怪遭人抱怨。
不解风情啊。
徐青山在堂屋等了一会,依旧不见李往之有回来的迹象,打了大呵欠就去睡觉了。
反正人又不瞎,总归认的路。自己年纪可是一大把了,熬夜多伤身,比不得的。念头于此,徐青山心安理得的就回屋睡去。
当然,至于睡不睡的着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李往之是在半夜才归的家。
村长热情如火无法推脱,一坛子酒喝的见了底,吵吵嚷嚷的让李往之放一百个心。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啊,李大夫,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放心吧,我们徐家村这里就是李大夫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哎呀,哈哈哈,我们村子里不仅有先生,现在连大夫也有了,哈哈哈哈。”喝醉的村长行步已经没了章法,东倒西歪的要去送李往之到徐青山的家中。
李往之自己醉的也有些迷糊,还是把村长挽留住了,让徐嫂好好的照看,踏着月色的余晖踉跄的回了家。
一路跌跌撞撞还绊倒了几次,撑地爬起,拍拍手掌,又斗志昂扬的朝徐青山的方向前进了。
柴扉大开,自然是徐青山有意留门。李往之进了大门还不忘转身把门关好。
堂屋的门也是开的,月光照亮堂屋,一片皎洁明亮。
李往之傻呵呵的笑了,他这是半醉半醒,脑袋虽然被酒意给熏的混乱,心却还是细致有条理的。
这往左是徐青山的屋子,朝右是徐青山给自己准备好的客房。
还用选择么?
李往之直接推开了徐青山屋中的门。
哟。
怎么没落门栓呢。
大约是徐先生忘记了吧。
于是月落日升,晨光微醺,鸡鸣声划破天际。
徐家村又开始了崭新的一日。
姑妈起的早早的,坐上了第一趟往村落去的马车。驾车的大夫见姑妈心事重重的模样,就好心问上了一句。
“大姐你这是回娘家啊,那么一大早的,是家里有急事?” 姑妈声色凝重的点点头,直道了声是有要紧事。
车夫见了心里估摸着这大姐家里是出了白事,猜一猜年纪和大姐的脸色,搞不好还是亲爹娘,于是也不再多问,专心的赶着马车。
到了地方,姑妈下了车,车夫还好心的安慰了几句。
“生老病死是常有的,大姐你看开点,不要太伤心了。”
“生老病死?伤心?这是那的话啊!”姑妈一路上都在想着侄儿和李往之的事,哪里有心事去注意旁人,一时被对方的话给弄的莫名。
“大姐不是家里有白事?”车夫一看人脸色恢复如初,哪里还有什么沉重之色。
“当然不是!”姑妈自然反驳。
“那……哎哟,我这是说错话了,大姐你别见怪啊。”车夫不好意思了。“我拉了那么多年车了,像大姐刚刚那模样的,都是家里老的出了要紧的事,我这……大姐你别生气啊!”
“原来是这样,没事儿。”姑妈一听就明白了,她父母公婆早就去了,没什么禁忌了。不过……
“我家出的可是喜事,弟兄是好心我知道的,不过还是问清楚的好。”说完急匆匆的就走了。
“喜事啊……”
那车夫就不明白了,既然是喜事,大姐你干嘛拧着那么沉重的脸色……
徐青山睡的正熟,暂时不会醒来。反而是宿醉的李大夫因为脑袋昏痛的厉害,难受的不得已起了床,他出了堂屋真要到灶屋烧些热水,刚生好火,就听到外面有叩门的声音。
宿醉的时候有人来打扰。李大夫其实还是很不开心的,但还是去开了门。
不会是徐叔吧,昨个晚上他喝的可不比自个要少,这精力也未免太……
门一开,李往之微微张了嘴,明白过来后以最快的速度化惊讶为欢迎,迅速的吐出了一声“姑妈早啊。”
姑妈挎着小包袱,看着李往之只穿着内衫,又望了望日头,回了一句。
“我看可不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七
姑妈在堂屋已经坐了有一会了,屋子里头的徐青山还未醒。李往之提着壶进来,拿出杯4 子倒了茶水双手捧至姑妈的面前。
“姑姑一路过来辛苦了,喝些水解解渴。我先去做饭,待会等青山醒了再说也不迟。”李往之可是很自觉,表现的那是一个落落大方,俨然把此地当做了自己府上。
姑妈接过茶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呡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当徐青山醒来推开房门一看,一副诡异无比的场景显现在眼前。
他姑妈坐在饭桌上一脸窥探的望着自己,另一边李往之正将手中的盘碗放下,回转过身满脸欢喜的看着自己。
此情此景实在有些不大对劲?徐青山总觉得不太对,可又说不出那里出了问题,可见姑妈的神色平静,不由的心下起了不安。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徐青山下了评断,道了一声:“姑妈你先坐,我去洗把脸。”说完,便拉着李往之急匆匆朝屋后走。
“你那么慌张做什么?”李往之被他拉着,不解其意。
“你实话和我说,你和姑妈到底说了些什么。”
“你猜猜啊……”李往之朝徐青山眨眨眼,让徐青山很像掐上他的脸颊。
当然,他也的确那么做了。
李往之轻声连喊了好几声的疼,却是笑意盈盈,一点悔意也没有。“青山也真是狠,求的时候知道要温顺,用不着了就下狠手。”说完,拉了拉自己的领口,露出一片绯红。
徐青山顿时气短,脸腾地一下红了,刚要反驳,就听到姑妈喊人。
“还没洗好么,快点来吃饭。”姑妈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喊了两人。
于是没法在追究,徐青山只好去糊了把脸进门去吃饭。
李往之亦步亦趋的跟在徐青山的身后。
姑妈坐镇堂中,接受度较之两年前已大幅上升,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念叨:哎哟,你两也太腻歪了吧。
吃完饭没多久,就有人敲响了徐青山家的大门。
堂屋中的三人异样沉默,直到门声响起前无人开口。姑妈一听到动静便如惊弓之鸟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将徐青山与李往之两人吓了一跳。
沉默顿时,姑妈道:“我去开门。”
她松了口气,朝大门走去,身后两行视线如影目送。
门开之后,有的只是熟人,村子打了个哈哈,一见是姑妈,站在门外就三言两语的寒暄了起来。
“小妹子,你来看小徐啊。”
“是啊,伍哥来找青山有事?”
“不是找青山,是找李大夫,这不是昨个和李大夫说好的嘛,让我过来商量事情。”
“什么事啊?”姑妈说着还望了望屋里,然后将村长迎了进来。
“进来说进来说,人都在屋里呢。”
之后的气氛显然就松懈了不少,村长将李往之的诉求当着徐青山和姑妈的面说了,听的徐青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什么时候答应李往之要让出一间屋子给他?结拜成义弟又是哪一出?
徐青山看向姑妈,却见姑妈一点也又没异议。
“我看着两个孩子脾气也对味,李大夫的为人我也是见过的。妹子,你也是青山的长辈,这事你看如何?”村子见徐青山不语,以为是他碍着长辈在场不好直说,所以直接换了苗头,找上了姑妈。
姑妈面上听着村子的话,腹稿早就打好了。
“这是好事情啊,村里有个大夫怎么都是好处,也不需跑上个几里的地去别处求了。青山和我说过了,我没意见。”姑妈赞同,通情达理好似照了明镜。
李往之笑意更甚,挨着徐青山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扭了扭。
徐青山已经没心思去理会李往之的小动作,内心的浪潮还在滚滚的翻涌着。
李往之说瞎话也就算了。姑妈啊,你怎么也跟着一块呢?
当天夜里,姑妈留宿在了徐青山的家,李往之和徐青山名正言顺的挤在一个屋子里。
初夏的夜来的晚,姑妈在家折腾床铺,徐青山只好带着李往之去学堂后院闲聊。
李树的枝叶茂密,风一吹打,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徐青山和李往之对坐,桌上还摆出一户小酒。直到他俩将壶倾尽,姑妈才将人唤归。李往之牵起他的手走在村中的小路上,就像平常的眷侣一般。
而直到这时徐青山才真的意识到,似乎,自己的生活里真的要加个人进来了。
没过几天李大夫常驻徐家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而他居在徐先生家中的事也成了全体村人公知的一件事。
之后,便是李往之的接风宴,或者换个头目,是李往之与徐青山同居于一家的庆贺之宴。
摆宴之前,徐青山的大伯母拿了好多大红纸剪出来的喜字给徐青山。
“青山啊,你看看剪的怎么样,六对也不知道够不够,我去数一数啊。”大伯母手上拿着喜字,一边说一边去数徐青山家中要贴字的地方。“大门小门堂屋内屋……”
“不是,我说你剪这个做什么……”徐青山看着伯母拿着喜字在门板上比划着,心里咯噔一下。这大红双喜字可都是成亲时候才用的。
“当然是贴啊。”大伯母是理所当然的。
“可这是婚娶成亲才贴的啊。”徐青山纠正。大伯母没反应过来,顺口就道:“对啊,不就是成亲嘛……哎呀,青山啊,这百无禁忌的,反正都是喜事嘛,一样的一样的。”说到一半的伯母算是反应过来,将徐青山往大门外一推。
“你先去忙别的,这里就交给我了。”之后大门一关,就将正主隔离在了门外。徐青山只得无语,去寻学堂里的李往之。
接风宴的前晚,堂屋点上了两根红烛。徐青山坐在堂屋中央,看着左右两边的门板上大刺刺的艳红喜字,生出了曾在梦境中的恍惚之感。
李往之从屋子踱步走出,来到他的身侧,温言细语督促他进屋歇息。
他一步一步走向前,走至门前,回首瞩目。李往之正要吹熄红烛。
他出声阻下,得来李往之的无语的眼神询问。
“别吹,就让它燃着好了。”
李往之听完笑了,在跳动的烛光里宛如春风,李往之走上前拉住了自己的手,一同进了屋。
花烛夜话,对影成双。
这场景在年少时也曾梦寐几许,却不曾得尝。
可岁月温柔,终能吹化寒霜。徐青山只觉的万幸,万幸的是李往之又回到了这里。
夜才开始,堂屋的一双红烛直至蜡尽,都未曾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八
摆宴的那天,徐青山的姑妈在酒席上哭的肝肠寸断,村人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她家中出了什么事,三姑六婆的拉着她劝,要她想开一点。
结果,徐青山的姑妈哭的更加的凶狠,抓着李往之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李往之半天,最终吐出句:“你要好好看着我家侄儿啊,我就把他交给你了。”
李往之:“……”
徐青山:“……”
村人:“……”
姑妈说完才反应过来,立刻又道:“看我说的什么啊,没病没灾就是福气,李大夫啊,我是让你多看着我家青山的身子。”
李往之忙道:“自然自然,姑妈且放心就是。”
话止于此,众人皆是松了口气,然后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有徐青山一人面色复杂。他总觉的,这场景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出自何处。
直到,李往之和他一起度过了三个春夏秋冬。深秋时,李往之提出学堂还少个名字,然后提笔一挥,徐青山的学堂就挂出了一块“青山书塾”的简匾。
学堂的匾挂上的那天,学堂里有不少人来庆贺,李往之站在大门口笑脸相迎,俨然正主,而后他居于其次,再次受人恭贺。
倒不是李往之喧宾夺主的行为让徐青山不痛快了,恰恰相反的,是徐青山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中意了李往之。
他做了稍稍回想就会发现,无论何时何地,李往之似乎都是挡在他的前面的那个人,是除了已故的双亲和长辈之外唯一一个替他出头的人。徐青山做了那么多年的阿姆哥和先生,替人排忧解难,倾听心声,可就是唯独自己没有那么一个人肯为他解忧。
但是没有却并不代表徐青山就不期望能有一个人为他站在身前,填补他缺失的那份温情。
接下来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了。
这要从他和李往之平日的相处说起。虽说他和李往之在各个方面都甚是和谐,可两人也不是一直都那么好,偶尔的,也有相互闹脾气的时候。
徐青山生气的原因大多都是因为李往之闹他闹的狠了,脸皮太薄,又不肯拉下脸来与之相抗。只能甩着脸离家……去学堂度日,以示他真的动了气。
而通常呢,只要李往之乖乖的对他服个软,态度诚恳的认了错也就过去了,十分的好哄。对此,徐青山并不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好拿捏,而是因为他姑妈特地的和他嘱咐过。
过日子呢,有时候就要睁只眼闭着眼,棒子和糖都要给,但是不能给他太多糖,以免对方得寸进尺,做什么事都没了底线。当然,棒子也不能太狠,毕竟是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总是闹会伤了感情。
徐青山听着觉得很有道理,而且做出来的效果也是十分不错。
于是事后和他姑妈一起聊家常的时候,随口提了几句,让他姑妈一脸的得意。
“那是,你也不想想我这是积累了多少年的经验,听我的,准没错!”
徐青山表示的确甘拜下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的他姑妈的语气总觉的有那么一点不对头。
“慢着,姑妈,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和小燕说的差不多呢?”
小燕是姑妈家的女儿,七年前就嫁的外镇,婆家这里办了场酒席,徐青山被叫去写请帖,陪着表妹听了整整三天她姑妈的驭夫经,什么从小窥大,细节决定成败,还有什么和公婆的相处之道,林林总总的,事事都能引据经典,条条都有至真大理,简直让徐青山内心撼动的差点要拜他姑妈为师。
只不过,现下听起来,却是那么的不对劲。徐青山想起那日姑妈的语气,竟是和小燕出嫁时她娘的语气一模一样。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么久以来纠结的关键处。
徐青山的姑妈沉默了许久,一脸复杂的看着徐青山,最后,呵呵了两声。
徐青山:“……”
姑妈啊,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徐青山的脸红了红绿了绿。回家对着李往之发了一通脾气,让李往之完全摸不到头绪。
“我这是什么地方招惹了你,你至少也得让我死的明白啊!”徐青山冷着脸看着李往之,如同他姑妈一样,一脸的复杂。
再来说李往之。
李往之闹脾气的原因则是因为徐青山的姑妈依旧不死心,三天两头的变着法子的给徐青山介绍姑娘,徐青山对他姑妈没有办法,只能嘴上答应,然后去见那什么阿红小妍的。
连名字都那么的艳俗,李往之在心中无限的唾弃。面子上却还得装作一副替徐青山欢喜的模样。哟,这是好事啊,青山你看啊姑妈对你就是上心。
李往之嘴上越是这样说,徐青山就知道这是要难办了。果不其然,李往之郁悴了好些天,让徐青山觉得周身都缠上了一圈怨气,最后实在是受不了,只能和李往之摊牌,说是姑妈有意而为之的。而李往之听了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哼哼的道:“你以为我瞧不明白幺,我气的是你居然帮着她来唬我,一起见我不痛快,哼,我让你见个够。”
徐青山沉默许久,终于意识到了错误,当夜就将李往之关在了门外。
第二日,李往之一改前几日之风貌,如沐春风的以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