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学习成绩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你坚持认为与李林城齐飞他们相比,我们就高人一等的话,我们的友谊其实早该结束。”季野闭上眼睛,他不想看到昔日友人的这副模样,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不会的,我们不是约定好——”秦宇慌张不已,他看着季野冰冷的脸色,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秦宇,那不是约定。”季野决定一次性把话说清楚,“那只是我们当时各自的选择,只不过碰巧一样罢了。”他看着秦宇震惊的双眼,又开口道,“退一步说,即使那是约定,在你做了这些伤害他们的事情之后,我也无法和你一起前进了。”
秦宇完全无法相信,颤抖着声音道,“你觉得他们——街上的地痞流氓、不求上进的贱狗——比我们的约定更重要?”
“对,是这样。”季野回答道,随即又觉得这话有歧义,更正道,“请你不要这样说李林城和齐飞,尤其是齐飞。”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没想到!”秦宇忽然放松了下来,双眼穿过了季野,望向窗外逐渐下降的夜幕,“我没想到你居然——”他顿了一下,“居然也这么恶心——和那些渣滓一样。”
“所有的事情都到此为止。”季野站起身,他说得口干舌燥,店里的暖气过于充足,又或许是压不住的怒火烧的慌。他喝净了面前的可乐,把冰块吸的哗啦哗啦响。
收拾完餐盘,季野对那边看着这里的易庄招招手,“走了。”
易庄看到季野的手势,起身过来,看了看桌子上还散着的照片,对仍然一副没反应过来模样的秦宇说,“把照片好好收着,如果再让别人看到,就别怪’天鹅‘手下无情。”
季野和秦宇同时睁大了双眼,但传递出的情绪一个是惊讶一个是恐惧。
易庄拍拍季野的肩膀,“走啦,知道你担心。”
两人走出了麦香鸡,季野问,“刚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秦宇不敢把齐飞的照片放出去的意思。”易庄笑了一下,天已经黑了,空气传递着轻柔的夜风,他没有看向季野,只是说,“世界虽然没什么意思,但也总归不能让那样的人糟蹋。”
第91章
临近年关,李林城差点买不到车票回来。好歹买到了一张,居然是半夜到站。季野自从听说车票问题,就担心得不行,早中晚都发短信问李林城买到票了没有。
“总算能回去了。”在买到票的当晚,李林城就打电话告诉了季野。他本来前天就应该回校,结果因为火车票,拖到明天才能从北京走。这一拖,居然到了期末考试当天凌晨三点半才能到稷城县,估计回家洗漱洗漱就要直接上学校考试。
“半夜太不安全了,我过去接你。”季野躺在床上,并不温暖的被窝让人睡不着,李林城差点回不来让他这两天都忧心忡忡的,现在虽然买到了票,但是半夜到站也太辛苦。
“这怎么能行,我一个男的有什么不安全的?”李林城着急地说,“你可千万别来,还是期末考试重要!”
季野心想这怎么和听说的不一样呢?别的情侣不都是生怕自己不如学习和工作重要,甚至为了这个三天两头吵架。他想了想,开口道,“天天都考试,也不差这么一次,再说了,还能锻炼一下失眠情况下的高考模拟。”这到是真的,听说不少人都会在高考前夜失眠,无论成绩好坏。
“季野——”李林城知道自己在讲道理上说不过季野,但他还没放弃,“你这就相当于熬了一次夜,对大脑特别不好,你要是因为我期末考不好我肯定特别难受。”
“我想见你,见不到你我期末更考不好,你难不难受?”
窗外没有繁星,李林城却感觉到哪里在发光,他不再坚持,“那三点半火车站见。”
“三点半,火车站见。”季野挂了电话,开始期待明天的凌晨。
深夜的火车站人也不少,毕竟是春运时节,任何时间的车次都满满当当。季野定了两点钟的闹钟起床,偷偷摸摸地从家里出来,好像做贼一样。街上安安静静的,偶尔能见到路人,有喝醉了放声高歌的,也有一路走一路哭的,甚至有几个小学生模样的少年在嬉笑打闹。季野蓦然发现,这居然是自己十八年来第一次体会深夜。他以前一直以为,深夜就是头顶上漆黑的夜空,此时才体会到原来地面也是有夜晚的。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季野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四处打量着仿佛陌生的稷城县城——六个月之后,他就要走出这里,不知往何处去。
但无论往何处,季野心想,都会和即将从火车上下来的那个少年一起,如同最坚硬的宿命。
火车晚点了十五分钟,李林城从小小的出站口出来时,正看到季野在打哈欠。
“晚点了一会儿。”李林城白天睡足了觉,此时并不很困,但他知道季野肯定困得不行。“到我家去睡?”
“嗯。”季野点点头,他早就这样计划,反正家里平常也是自己最早出门,就当他凌晨三点钟出门上学。
“看你困的,还非要来接我。”李林城揉了揉季野的头发,“冷不冷?”
“不冷。“季野小声地争辩着,“我困也要来接你。”
李林城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季野围上,“围巾也不带。”
“又不冷。”季野嘟囔着,“我不冷。”
两人在街边搭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都是凑满了四个人才走。李林城和季野坐在后排,等了一会儿,进来两个行李后备箱都装不下只好抱在胸前的返乡人。这对中年夫妻风尘仆仆的,但显得很有精神,大叔坐在前排给司机递了根烟,阿姨坐在后排,眉梢嘴角都是笑意。
“两个娃娃也这么晚才到,是不是票太难买了?”阿姨开口问拉家常,“我儿子也和你们差不多大哩!”
季野在等人的时候实在困得不行,李林城就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睡一会儿。本来已经堪堪要睡着,一听到有别人在说话,吓得季野赶紧直起身子,差点撞到李林城的下巴。
“你不睡了?”李林城摸了摸季野的头发,又回答阿姨道,“差点买不到票。”
“看他困的,在火车上怎么不睡。”阿姨笑着说,她在火车上可是睡足了觉。
“他是来接我的。”李林城试图把季野重新按到自己腿上,却感觉到身旁的恋人扭来扭去,强行装作精神很好。
“这么晚还过来接你?你们家也真是的,爸爸妈妈不来接儿子,让弟弟过来接哥哥。”阿姨皱着眉头表示不解。
季野听了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没说话。
李林城却回答道,“我们家就我和他相依为命。”
阿姨脸色顿时开始心疼,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回到李林城家,大狗和小狗像疯了一样扑上来,季野一个个安抚,“晚上不是过来给你们喂了饭吃,你们俩还有个伴可以玩。”
李林城也摸了摸狗,对季野说,“这几天辛苦你了,总往这边跑。”
季野摸着小狗肚子,无奈地说,“你能不这么见外吗?”
没用言语回答,李林城把蹲着的季野拉起来,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诉说着小别重逢的欣喜。
卧室里没开灯,两具少年躯体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缺失了对方很久很久。
第92章
无论两人再怎么想温存,期末考试仍是如约而至。带着“情侣黑眼圈”,季野和李林城双双打着大大地哈欠来到学校。
班上的同学们正临时抱着佛脚,企图通过这考前短短的早自习记住那些错了又错的诗词名句。诵读的声音在教室回荡着,高三上学期最后的考试,即使这半年来考试已经多得让人麻木,每一次的成绩表仍然牵引着每个学生的心弦。那是一种征兆或者一种安慰,对于不久之后的高考,没人能够处之泰然。
“你真的去接李林城了?凌晨三点半耶!今天期末考试耶!”齐飞和尚念经似的跟着同学们背书,却看到季野居然一直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不禁感叹爱情力量伟大,居然能让季野都陷进去这么深。
头昏脑胀的季野听到齐飞的问题,稍稍清醒了一些,拿起桌上的红牛又喝了一口,笑着说,“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困?”
齐飞知道季野困倦,但又实在舍不得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他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这么困,你们昨天晚上做过了?”
一听这问题,季野整个人都精神了,瞪圆了眼睛否认道,“当然没有!”
“我看你困得像一晚上没睡。”齐飞撇撇嘴,又狡黠地笑道,“你居然没反问我’做什么‘,哎,季野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乖季野了。”说着摇头摆尾地叹气,仿佛在追忆往昔。
“齐飞!你不能好好看看书?”季野觉得自己的瞌睡都被齐飞驱走,把桌上的红牛一饮而尽,提起精神全心全意地准备着马上就要开始的期末考试。
幸好上午考的是语文,头脑没那么清晰倒也不碍事。季野从考场出来就给李林城发短信,说是中午吃点面包对付过去,抓紧时间睡午觉,不然下午的理综肯定一片混沌。
两人迅速回到家睡午觉,李林城心疼季野只吃面包,又下去附近的商店买了点牛肉干和水果,一次为了节省时间的午饭最终变成了零食野餐。
午睡前,季野躺在床上轻声开口道,“你觉不觉得我们像在逃难,狼吞虎咽地吃饭,绞尽脑汁地考试,每天慌慌张张,拼命地跑。”
“是不是太累了?”李林城摸了摸身边人的头发,往耳边蹭了蹭。
“不是,只是这种一直在逃的状态,每次考试都像又度过一劫。”季野转向李林城,似是自感可笑,开口道,“有时候忽然还挺感谢秦宇的,不是他帮我们出柜,在这件事上还要一直逃。”
“就当玩躲沙包了,人生说不定就是个生存游戏,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追杀。”李林城全身放松开来,“你看,我俩还有个伴儿,比别人好多了。”
季野带着自己模糊的迷思,陷在被窝里渐渐睡去。李林城见他没答话,侧过头就看到了季野的睡颜,仍是那样白净温柔,只是眼下的黑眼圈显得有些疲惫。无论如何,这一轮的逃杀即将结束,不知那大门后的空间将会如何。
两天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刚刚考完最后的英语回到教室,班主任就在教室等着给同学们“训话,内容无非是寒假在家也要认真学习,哪怕荒废一天也会对高考产生巨大的不利影响。所谓寒假,不过短短十天,为了让同学们不被“年味”冲昏头脑,大年初六就要来上课。但学校倒是也有些人情味,期末考试的成绩等到年后上学再公布。
季文在腊月二十九回到稷城县,和涌动的春运大军一起,从罐头似的绿皮火车上下来,听到熟悉的乡音在耳边立体环绕着“走不走——走不走——五块钱一个人——县城哪里都去!”他对着蜂拥而上的出租车司机们摇摇头,街边的三轮车夫们又重复着相似的话语,所有的回程都如同循环。
这个已经成年的少年,此时心里想到的仍是滞留在记忆中的事情,刚刚那个开三轮的,有个极调皮的儿子,成天在街上混,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这明明是属于大人的担忧。原来自己早就已经长大,再也不是稷城县数一数二的小混混,而是一个打工归来的返乡者。
季野和家人一起在家里等着季文回来,见到大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了?一年没见都不认识了?”季文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笑着说。
季念念扑上去,开口道,“你怎么剃了个光头,我以前想动动你头发你都要打我!”
季妈妈笑着说,“你那手艺,谁都受不了!季野那时候被你剃的,刚开学就是光头!”
一家人说笑起来。说起季文硬要留长头发做个非主流发型,说起季念念拿着电推子对谁都虎视眈眈,说起季野午睡惊醒发现头发已经被剃掉两块,说起他们仨小时候,季文总是老大,欺负两个小的,季念念最小,最能吵闹不休,季野夹在中间,但爸妈知道他什么也没做错,所有被甩过去的黑锅都自动消失……
季野却只回想到那个夏天,他顶着光头在烈日下行走的某天。
一种莫名的恍惚笼罩着他,让他飘荡在时空之中无处落脚。
第93章
大年三十儿的时候,一想到李林城孤零零地在家,季野止不住地心里难受。团年饭必然要和家人一起吃,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李林城加入其中。虽说爸妈最近没提这回事,但让李林城一起在家过年,连季野自己都觉得有些得寸进尺。他拿不定主意,思来想去,准备先问问季文的意见。
早上贴对联的时候,季野悄悄地问季文道,“哥,你说我能让李林城过来我们家一起过年吗?他一个人在家。”
季文手一抖差点把对联贴歪了,“他不是还有个奶奶吗?”
“他奶奶也去他爸那边了。”季野给季文递上浆糊,开口道,“一个人过年也太不好了。”
“他也去他爸那里不就行了,那才是一家人团圆,来我们家算怎么回事儿?”季文心里还是和李林城不太对付,总觉得是李林城把自家乖巧弟弟拐走了。过年一起吃饭?岂不是正式承认这是一家人?
“他爸有新家了,他去那边更不合适。”季野斟酌着开口,“就算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也应该让他一起过来。”
季文终于贴完一边的对联,满手都是红彤彤的金粉,他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无奈道,“那你也知道他不是你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对不对?他来了算怎么回事?你怎么和爸妈说?说这是我同学李林城——哦就是和我谈恋爱谈得全校都知道的那个?”
心知季文问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季野垂头丧气地端着浆糊盆子不吱声。季文一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好受,好像自己棒打鸳鸯一样,叹了口气对季野说,“你要是实在心都在他那里,就吃完饭去找他呗,家里还能把你关起来?”
季野不置可否,团年饭的意义与众不同,一想到李林城要一个人吃,他就觉得自己根本什么都吃不下。
两人贴完对联,洗手间被季念念占据,只好去厨房洗手。正洗着,正在择菜的季爸爸开口道,“一起吃就一起吃吧,让他过来,还省得我一个人做饭。”
季野手上的泡沫都还没冲干净,诧异地扭过头,“爸,你是说李林城?”
“刚刚准备去看你们贴对联,都听到了。让他过来,一个人过年太造孽了。”手里择着菜,季爸爸摇摇头,“再说了,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是在过年?”
“谢谢爸!”季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紧冲干净手,冲回卧室去给李林城打电话。
季文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爸?你就这样接受他们俩了?”
“不说接受不接受,先把年过了。”季爸爸端起手中的菜到水池里清洗,将青菜叶一片片地洗过去,水流冲刷在手上,冰凉冰凉的。
“爸,虽然我最开始挺生气的,但是吧,季野你也知道,我估计逼他也没用。”话说出口,季文又恨不得收回来,怎么自己忽然就帮季野和李林城说起话来?是季野刚刚落寞的表情,还是父亲隐藏在平静面容下的忧心?
“我和你妈就是担心季野,但是他还小,以后的事情也说不定。”季爸爸模棱两可地回答着,他始终不太相信季野和周老师一样,但如果真的一样——他没对季文说明,无论如何自己也不会变成周老师的母亲。那种执拗的控制,让他无比恐惧,即使身为人父,他也从没想过要控制自己的儿子。
“也是,说不定以后就喜欢女生了。”季文顺着父亲的话往下说,但还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过你和我妈别抱太大希望。”
“我们不比你知道季野?”季爸爸横了一眼季文,让他手脚麻利点,磨磨蹭蹭地一点不像个干活的样子。
季文本来就不爱在厨房帮忙,这一听更是甩下手中的活,嬉皮笑脸地开口道,“得了,我不在这儿碍眼,反正等会儿有人来帮忙。”
李林城接到季野的电话,完全不可置信,他原以为自己就只能在家吃泡面对付过大年三十儿,没想到居然能够去季野家一起吃。
“你爸妈也同意?会不会不太好?”李林城虽然高兴,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大年三十儿上门吃饭,几乎是最正式的见家长方式,他只求季野爸妈不以性命逼分手就谢天谢地,根本不敢奢望被真正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