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听了季野的回答忽然变得激动,“你在努力?没随身听你怎么放磁带?你那英语成绩恨不得分数全扣在听力上了!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开始恼火,彻底放开了齐飞,语气很冲地说,“我们同学三年还不值一个随身听?”
季野不知该如何回答,没有秦宇的束缚,齐飞挣开了季野的手臂,虽然在人行道上没什么危险,但季野还是试图拉住齐飞。他感觉两边顾不过来,只好对秦宇说,“我回去问问我爸妈能不能给我买一个,他们也挺紧张我的学习的。”
秦宇冷着脸说,“行。”
齐飞终于找到了他的目的地——花坛,然后尽情地吐了出来。
第15章
千辛万苦地把齐飞送到了家门口,两人把门铃按了又按,清脆的铃声响了又响,就是没人开门。齐飞虽然已经醉了,但刚刚吐了一次,现在意识又有点清醒,他大着舌头说:“钥匙,钥匙在兜里,我爸妈元旦出去玩了。”
秦宇掏了掏齐飞裤子口袋,果然发现了钥匙,他找了找看起来像防盗门的那把,顺利地开了门。家中一片漆黑,季野摸开灯,指了指齐飞的房间,对秦宇说,“把他扶到他床上吧。”他以前来过齐飞家,知道哪个是齐飞的卧室。
两人成功地把齐飞弄到床上躺下,都松了一口气,季野皱着眉头问齐飞,“家里没人,你一个人能行吗?”
秦宇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他是第一次到齐飞家来,不由地打量起齐飞的房间,忽然间,一个物品映入眼帘,让他饶有兴味地多看了一眼。
“没事儿!你们不用管我,我没醉!”齐飞躺在床上挥挥手,大喊大叫着。
季野心想这完全没有可信度,他按住齐飞的手,“你这样我们怎么走?你家有没有醒酒药之类的?”
齐飞挠挠头,哼哼唧唧地说,“好像有,在客厅电视旁边的柜子里,什么药都有——”
季野让秦宇看住齐飞,准备自己去找药。秦宇点点头让他放心去。
齐飞所说的柜子简直是药品大全,从治感冒的到治痔疮的,应有尽有。有的都过期了也没扔掉,各种各样的药品塞满了柜子。季野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盒还没过期的口服醒酒剂,仔细看了看说明书,应该可以用在齐飞身上。
回到齐飞的房间,季野见秦宇坐在齐飞床边好像在说些什么,自己进来以后两人就停止了对话,季野也没在意,赶紧开了一小瓶让齐飞喝下去。
“我已经好了,季野你回去吧。”齐飞喝完药之后说话忽然清醒了不少,季野心想这醒酒剂见效也太快了,有时间可以去买一点,父亲有时候喝醉回家很是让人头疼。
“那我们走啦,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好了。”季野看了眼时间,的确不早了。
和秦宇一起下了齐飞家所在的单元楼,走到了大院门口,季野一想到还要安安静静地和秦宇走半个多小时,正在绞尽脑汁地想话题。没想到秦宇先开口了,“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回家吧。”
“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季野疑惑地开口,秦宇应该也是家里不让回去太晚的,随即又想到这样分开走就避免了无话可说的尴尬,恨不得把刚刚的疑问收回来。
“嗯,还有些事情。”秦宇语焉不详。
“那好,你注意安全。”季野本就不是爱多问的人,不用一起回家又让他压力顿减,自然没有再坚持。
两人大步走向相反的方向,在二〇〇七年的最后一天。
回到家后,家人们都在看电视,虽然没有春节隆重,但电视台也有庆祝元旦的联欢晚会。季野坐到季念念旁边,季念念问他干嘛去了,他回答说和同学们出去吃火锅,让季念念好不羡慕。两人的对话影响了爸妈看电视,季妈妈一声令下让他们认真看,季野朝季念念笑了一下,季念念嘟着嘴,但立刻又被电视上的小品吸引了目光。
电话铃声在一个戏曲节目时响起,季念念可不喜欢这种咿咿呀呀的唱腔,本就无聊,听到电话响赶紧蹦跳着去接,小接话员清脆的通知道,“季野,找你的!”
季野下意识地瞟了季文一眼,又发现自己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起身去接电话。
果然是李林城,他问季野明天怎么安排。
在全家人面前季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支支吾吾地说,明天早上再给你打电话。李林城说好,然后就挂了。
季文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谁啊?”
季野含糊地回答道,“同学呗。”
季文没再说话,在爸妈面前他也不好说季野什么,况且大家正在开开心心地看电视,这种时光只适合欢笑,而不适合质问与指责。
终于看完了整个晚会,要睡觉的时候,季文来到季野房间,问道,“刚刚打电话的是李林城?”看季野不敢在电话里和“同学”聊天,季文就猜到肯定是有原因的。
季野点点头“嗯”了一下。
季文简直被气笑了,他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嘲讽道,“李林城真要金盆洗手好好学习了?”
季野皱了皱眉,“什么金盆洗手?他又没做过什么。”他不想和季文在李林城的“过去”上争来争去,如果季文一定要说李林城的“过去”就是判断他“现在”以及“未来”的唯一标准,那这种争论究竟有何意义呢?
“反正他现在是要认真学习了。”季野说话间从耽美文库里拿出李林城做的题目,递给季文,仿佛呈堂证供,“我给他出的,他做的很认真。”
这次轮到季文皱眉了,他敏锐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李林城的转变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现代版的屠夫立地成佛。
“反正你小心点他。我不是干涉你和谁来往,只是你和他走的近容易惹上麻烦。”季文认真地说,“我和他关系也不好,万一以后有什么事儿让我也两难。”
“我知道了。”季野点点头,但是心里想说的是,不会有以后的“万一”了。
“你的安全和学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我也不想管。”季文说完就转身出了房间门。
季野一时间冷汗都要下来,季文是他哥,从小到大的相处让季文对他的神情表现非常熟悉,他自己本身又不擅长掩饰,总有一天季文会发现什么。会发现什么呢?季野自己也觉得好笑,他和李林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感觉李林城有种隐藏在表象之下的特质,让他非常想探究,非常想触碰。说到底,他觉得李林城这个人与众不同,而他和李林城的关系也与众不同。
自从上了高中,季野发现自己的情绪起伏变得很大,特别是在有关李林城的事情上。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必须让所有的事情都在冷静中发展,最后才能有好的结果。
第二天,季野早早起来,趁着家人还在睡觉,他给李林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等会儿去他家,李林城坚持要来接他,于是两人约好在“接头”的地方见面。
留了张字条说自己到同学家去学习,季野就出门了。
新的一年,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李林城,这个认知让季野没来由的心情愉悦,坐上自行车,一路吹着寒风到了李林城家。
大狗和小狗想往常一样凑过来求抚摸,季野正准备和他们好好玩一下,李林城却着急地催促着他上楼。
到了房间,还没坐下,李林城就迫不及待地把一个东西递给季野,眼神像楼下期待表扬的大狗狗。礼物没有精美的包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用途。
季野看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愣了两秒,无奈地笑了出来。
“怎么了?”李林城问,季野干嘛要笑呢,这礼物很好笑吗?
“没怎么。”季野看着手里的随身听,完全不知说什么好。这是和随身听杠上了吗?
李林城疑惑地说,“我听说那种专门的听力练习比较有用,就是模拟题。有了这个再买磁带和题目就可以练习了。”他在班上偶然听到同学们讨论这方面的问题,又想到季野好像最开始就是说需要一个随身听,就赶紧跑去商场买了一个。
“嗯,没错。”季野点点头。
“那你干嘛笑成那样?”李林城看季野忍不住笑,自己也被带笑了。
“没什么没什么!”季野是觉得自己的形象很好笑,难道就这么像一个缺随身听的?不过想想,可能的确是自己总念叨英语听力不好,所以才变成这样。
“说实话!”李林城知道季野肯定没说实话,督促道,“说——实——话!”
“不——想——说!”季野笑着,他不想说这个乌龙事件,总感觉怪怪的。
“说不说?”李林城长胳膊一伸,掐上季野的腰挠痒痒,季野边躲边退,退到床边时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倒在李林城的床上,李林城也被他带倒,结结实实地压了在他身上。幸好没有亲上——季野“被迫”陪着季念念看了不少电视剧,此时脑海里出现了无数个“两人倒下刚好嘴对嘴”的场景。
虽然没有亲上,但季野发现自己的心脏正在激烈地跳动,同时清晰地感到李林城的胸膛起伏,一时间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李林城,差点把李林城推掉到床下面。害怕李林城站不稳,季野又赶紧伸手去拉,两人终于安安全全地平躺在床上后,季野败下阵来似的说道,“我说——我说:我笑是因为有人昨天晚上刚送了我随身听,但我没要。”
李林城正笑着的脸凝固了一秒,他一个翻身,跨坐到季野身上,膝盖跪在季野胯部两边,居高临下地笑问道,“谁?”
季野推了推他,发现推不动,只好开口,“别坐我身上,好重。”
“谁啊?不说我就不下来——”李林城开始耍无赖,带着撒娇的语气。
季野被李林城的语气逗得直笑,也没什么隐瞒的心情,回答说,“你不认识,就一个初中同学。”
“你们初中同学没事儿就送随身听?”李林城心想,居然有人比自己早一步,真是让人不开心,于是追问道,“叫什么?说不定认识呢?县里就这么大点地方。”
“他叫秦宇,送我随身听是因为我们初中的时候坐前后桌,关系还不错,可能怕我在一中学习跟不上吧。”季野顿了顿,“当时我要留在一中可把他气死了,直接跑到我家把我骂得——哎,他肯定怕我在一中考不上好大学。”
李林城没说什么,他俯身逼近季野,看着季野的脸一寸一寸地接近,一点一点地变红,李林城心里开心极了,但他并不敢真的做什么,只是在两人的脸距离只有十厘米的时候说,“咱们要确定关系。”
季野看着李林城一点点逼近,他只知道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大脑完全停止了运转,闻言“啊?”了一声,似乎在继续消化李林城话中的意思。季野想肯定是这恼人的心脏跳的太快了,消耗掉了大脑的动力。
李林城直起身,上手捏了捏季野的脸,“本来不用这么快的,可我现在觉得有威胁。”
“你说秦宇?”这是季野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他摇摇头说,“不会的。你以为人人都是我们这样?”
“我们什么样?”李林城笑得不怀好意。
季野没说话。李林城狡黠的笑意太明亮,晃得他不知如何回应。但他也的确不知道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假设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他和李林城当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但怎么个不一样法呢?如果实在要描述一下的话,他想,可能是我和李林城的心更加接近。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确定关系了。”李林城自己下了结论。
季野笑着问,“什么关系啊?”
李林城自顾自地笑,季野没有反对就好。
“反正就是确定了。”他骄傲至极,但又脆弱至极,他想,季野一定知道是什么关系的。
季野点点头说,“确定了今天就要做四张题目。”本来打算今天做两张,剩下的两张给李林城以后自己做的。但既然他们并非“普通同学”,当然就不用以“普通”为考量。
“还有老师布置的作业啊!”李林城闻言赶紧从季野身上起来,开始翻看耽美文库。
“所以赶紧开始写。”季野也从床上起来,理理衣服。看着李林城手忙脚乱的样子,抿着嘴笑了一下。
他们一整天都在李林城房间写作业。中午吃饭时,李林城的奶奶万分惊讶,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孙子能在家里写一上午作业,到了晚上吃饭时,李奶奶已经不能相信什么“做作业”的鬼话,说他们肯定在楼上打游戏,干嘛骗奶奶。但听到李林城介绍季野是年级第一,才恍然大悟似的把这归结于“年级第一的魔法”,对着季野就是一顿夸。送季野回家的时候,李林城模仿奶奶的语气说,“以后季野要天天来我们家才好。”把季野逗的在车后座上笑个不停,差点翻车。
但他们最终也没有说明白,确定的究竟是什么关系。虽然“确定”是一个如同锁链的词语,坚固而不可摧毁。
第16章
期末考试于所有的学生都是甜蜜的忧愁,一边紧张地复习,一边计划着考完后的假期。季野对李林城的学习比对自己的还紧张,本来的说说笑笑一提到期末考试就变成千叮万嘱,“你考的时候一定要认真一点,起码要保证会做的不做错。”
“知道了,知道了。”李林城宣誓一样地回答,“我会好好考的。”
季野还是有点担心,“你上次说你留级是因为被人堵了没去成期末考试,这次不会吧。”
“不会,我很久都没和他们混了,也没惹什么麻烦。”李林城默默想,自己颠覆性的表现已经让有些以前的对头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忽然一心向学了。他甚至听说,有人打算来找麻烦结果被一帮兄弟坚定地否决:万一李林城忽然死了算谁的?
他一想到就觉得好笑,以前所向披靡是一种震慑力,没想到弱不禁风居然是种更强大的震慑力。
想了想他可怜兮兮地对季野说,“就你给我布置那么多题,每天净写作业了,哪有时间去惹事儿?”这不是装可怜,是真可怜,李林城感觉大脑每天都充斥着数学和英语,连做梦都听到季野在叽里呱啦地说英语,他着急地不行,特别想知道季野在说什么,但是完全听不懂,半夜醒来,对自己特别生气,打开台灯背了半个多小时单词才继续睡下。
季野羞赧地笑了一下,他知道他的确给李林城布置了太多练习,也的确存着让李林城没时间去打架的小心思。他对李林城说,“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季野问李林城感觉怎么样,李林城说还好,反正会做的比以前多,也按照季野教的把能做的题都认真做了,那种一看就不会的就果断放弃掉,专心检查前面会做的题目有没有错误。
发名次表时,季野特别开心,他看到李林城在班上前进了十五名,年级上前进了五十七名,虽然还是中下游,但起码比以前垫底的成绩好了很多。一想到这是他们共同努力的成果,就拿着名次表傻笑个不停——即使自己在班上还是第一,但从年级第一掉到了年级第三。
出成绩的第二天,张剑在下课后找他谈话了,“这次年级第一没保住,怎么回事儿?”
季野回答说,“语文作文有点跑题,物理有个大题算错了。”事实的确如此,季野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卷子,这次考试有些大意了。
“是啊,考试的时候分心了。”张剑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
“是有点。”季野点点头,毕竟他很少犯计算错误,但计算错误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
“那为什么分心呢?”张剑严肃地问,他感觉季野有点非暴力不合作,虽然承认了自己的分心但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
“啊?”季野想说这有什么“为什么”,考试的时候干扰因素那么多:旁边的同学不停翻试卷,有人举手索要草稿纸,出去上洗手间又回来的同学把椅子弄倒了,甚至监考老师高跟鞋“嗒嗒”地多走几步路也可能让考生在那一瞬间分心。谁能说清楚自己“为什么”算错了一道题?
随即季野忽然意识到班主任似乎是意有所指。
“我听同学们说你和李林城走的很近?”张剑终于说出了自己一开始就想说的。
这话一出,季野立刻明白了班主任想说什么,无非是说自己和李林城走的近所以被影响了成绩。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帮助李林城学习让他对一些模棱两可的知识理解的更加深入,如果说有影响,那也是好的影响。季野老实回答说,“是的,但这不是我分心的理由。而且我觉得李林城他还是能好好学习的——他这次前进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