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干呕, 可还是会觉得嘴里怪怪的,漱个口正好。
棹面色如常地看着他,也不在意他的行为, 等到叶煜平复好状态之后, 他才缓缓开口,“怪不得你做不得这位置。”
叶煜蔫头耷脑地走回来, 也没心思去回复棹的话,更不想搭理那令他感到厌恶的话题。
棹虽然知道叶煜不想说这个,可还是说道:“我欠你两个人情。”
“人情?”叶煜有了点反应, 他惊讶地看向棹, 想起棹之前说过的话, 心中隐约有了点猜测。
可他却有点接受不能,棹是因为他才成了魏王的男宠,怎么想都应当是他欠棹才对……
棹的察言观色技能远在他之上,他说道:“我总不见得委屈自己,说是欠你两个人情就是欠你两个人情,不过是两个人情却能换来无数荣华富贵,分明是我赚了才对。”
叶煜仍是不应,他摇摇头道:“你什么都不欠我。”
棹听到他这倔强甚至有些愧疚的话,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弟真是难以沟通。
他寻思一下说道:“你若是真不想让我欠着,赶快花了就是了。”
叶煜正欲说什么,就听见棹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两年魏王是怎么知道你在秦国的吗?”
叶煜猛地一震,想起两年前那一场场浴血奋战,立刻冷声问道:“是谁?”
棹回他道:“当时关于你的消息传到了大梁来,我便着人注意了一下,后来发现关于你在秦国的消息是从附近一座城邑传过来的,别的地方根本不知道。于是我又派人去查了查,发现最初带来消息的是个来自咸阳的行商。”棹绝口不提他自己曾经也在那件事上出过力。
听到“行商”二字,叶煜当即想起吕不韦,却又觉得至少当时的吕不韦没有道理揭发他才对。
那么,一介普通商贾又是如何知道他过往的呢?
他曾经猜测是魏国有间谍在秦国,所以才会把他的消息传回去,可是对比棹的话一想,却有点问题了。
如果是间谍,那完全可以直接告诉魏王,何必费那么大工夫,让消息从周边的城邑传出,再慢慢传入魏王耳中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是有人在陷害他。
他凝神回忆,两年前正是他崛起之时,且不说军中和有过一些小摩擦的人,就是眼红他蹿升快的人怕是也不在少数,所以有动机这么做的人,实在太多了。
“你还知道别的么?”他问棹道。
棹摇了摇头道。
叶煜冥思苦想起来,但碍于范围实在是太广了,他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怀疑的人选。
他长叹一声,对棹说道:“多谢你了。”
“没什么,我说了,我只是再让你尽快花掉我欠下的人情罢了。”棹喝了一口水说道。
叶煜是真的难以理解棹的所思所想了,但不管如何,棹至少是在帮他,而且他觉得自己有愧于棹,更没什么立场去说了。
“既如此,第二个人情也一并免去吧。”叶煜对他说道。
棹却突然笑了,“我虽然是个慕财的小人,却也说到做到。”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朝他告辞。
叶煜看着棹离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瞧,棹走路的样子,竟有几分像他。
叶煜想起之前棹说的话,脸色顿时扭曲起来,努力催眠自己棹是他表兄,是棹代替他做了魏王的男宠,这才强压下翻腾的17 心情。
被棹这么一打岔,他却是再没了故地重游的兴致,只是看了一圈略略感慨几句,就回了马上,掉头回到了大梁。
“叶将军!”刚到驿站,一见到了小甘罗神色匆匆地朝他跑来。
“怎么了?”他问道。
“那魏王……”甘罗委婉地问道。
思及今日朝上之事,叶煜却是松了口气,他微笑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甘罗仍是不放心的样子,他似乎以为叶煜是在宽慰他,还给他出谋划策道:“将军不必担忧,我听闻那魏王有个很得宠而且非常好黄白之物的男宠,您不如遣人去寻他,让他从旁劝谏几句,魏王如今卧病,要说动他应是不难。”
叶煜看甘罗一副皱着眉思索的模样,哭笑不得道:“你何不信我呢?”
甘罗抬头望着叶煜那张出众的容貌,轻声道:“不是罗不信将军,只是……”他像突然没了下文,又像是声音太轻。
叶煜猜不到甘罗到底想说什么词,但他并不是多么好奇的人,也没注意这个,而是把今天在朝堂上的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甘罗听,也没有估计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甘罗刚开始还皱着一张脸,像是个小大人一样背着手沉思,但听到后来也舒展了眉头。
“将军还有什么疑虑的吗?”听完后的甘罗注意到叶煜的神色还有些不对。
叶煜看着面前这个大概明年就能拜相,号称机智过人的孩子,犹豫着要不要把之后遇到棹的事情说出来,好让未来的丞相帮忙参谋参谋。
不过思索了一会儿过后,他还是没有全都说出来,只说了棹是他表兄,意外欠他个人情,所以告诉了自己两年前被陷害的事情。
甘罗听后,沉吟片刻道:“将军这般会招小人,往日里还需多注意些才是,尤其是那害将军之人到现在都没有别的动静,这才是最可怕的。”
叶煜点点头,“我却不是不知会这样。”
甘罗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将军不善此等琐事也是平常,罗以为那害将军之人恐与吕相有关。”
“我也这么想,但应当不会是吕相。”
“不错,若是吕相所为就不必如此行事。”甘罗想了想道:“那人如此迂回,想来当时的身份应当不高,或是吕相的门人或者属官,只可惜时过境迁,吕相食客三千,属官不计其数,那小人如今怎么样却是难以判断了。”
叶煜顺着他的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那人如今的身份必然没有我高,不然不会沉寂至此,如此一来都是可以缩小些范围了。”
甘罗也这么认为,他再度提醒道:“有小人在暗,将军多加小心啊。”
叶煜点头应下,“多谢小士子提点。”叶煜用和面对李斯时差不多的语气对甘罗说。
敏锐的小甘罗脸上露出笑容,他虽然很聪明,打小就被称作神童,可是碍于年龄少有人会重视他,叶煜的态度让他非常欣喜。
他把刚才的那对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心中有了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叶煜一边让人收拾着东西,一边让人四下打探,确认魏王的确没有下达什么阻拦的命令后才领着护卫队和甘家出了城。
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来的甘罗注意到叶煜在出城之后频频回望,不过脸上倒不是什么怀念或者不舍的神色,而是满满的警惕。
甘罗也回头看了看那巍峨的大梁城之后,就对叶煜说道:“将军不必担心,魏王是不会追截的。”
叶煜回过头来,因为是在行路中,又有噪音干扰,他抬高了些音量问道:“小士子何以见得?”
甘罗自信地笑道:“我瞧那守军的人数与部署没有明显的变化就知道了,再者,将军昨日朝堂上那番言辞,我想魏王若不想魏秦交恶,定然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叶煜与着重注意了一下墙头上的士兵,此时已经行出了一点距离,不过还可以判断甘罗说的是正确的。
他板着的脸松快可许多,露出一丝笑意,一边令人加速,一边对甘罗说着:“小士子能以小见大,煜真是差得远了。”
他摸了摸胸口,虽然他知道这些人都很有本事,可是接二连三地败给小学生还真是让他觉得有些郁闷。
又想起前些时日蒙骜的话,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能一直埋在军营里了,不然指不定哪日再被人算计了,说不定还得过上两年才能知晓,那可就丢脸丢大喽。
当然,丢脸是小,丢命是大,他曾经一直都不怎么注意这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但如今是必须重视起来了。
骑在马上的叶煜余光瞥了眼甘罗所在的马车,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微微摇了摇头。
虽然甘罗很聪明,但实际上和他一样没什么经验,指不定后来英年早逝也是因为这个,所以他要取经还得找别人才行。
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叶煜的脑海里就出现了李斯的身形。
第五十四章 抵达齐国名声扬
虽然经过实际接触之后叶煜并不认为李斯会是那等会因嫉妒害死韩非的小人,可是他也不认为李斯有多纯白,这从上次嫪毐的事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所以向李斯取经是最好不过的了。
或许……还可以顺道提提站队的事情, 别让他这个好友在和历史上一样站个昏君, 最后还被反咬一口。
叶煜在心中盘算着到时候要怎么和李斯说才不会显得突兀。
不过现在别说胡亥了,扶苏都还没出生呢, 所以叶煜倒不是很急,比起这些,眼下的任务才更为要紧。
因为本身就要传扬秦国仁厚的行为, 再加上急着赶路, 他们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遮掩,需得时时保持警惕。
但好在就算有人认为虎狼之秦和仁厚二字完全靠不上边, 却也不会没脑子地来拦截他们。
一路上除了些劫山匪倒也没遇上什么别的,抵达临淄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齐国对于其他国家的态度非常微妙,有几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感觉, 因此对于秦国来的他们不算多热情, 也可没有冷落, 还派了卿大夫来迎接他们。
甘茂就在城内,甘家人这时也顾不上什么歇息了,只换了套干净衣服就随着那卿大夫去了甘茂府上。
入了甘府,别说其他人了,就是叶煜看到那么冷清的景象也是有些愠怒,甘茂好歹是个上卿,怎么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那卿大夫见此,也面露尴尬之色。甘茂辞官许久,平日里来往也不多,听说甘茂卧病不起后他们也就送送礼,谁会还往这里跑?
此时倒是有个瘦弱的老管事在侍从的通报下来了,见到了这一大帮子人,立刻就知道了这是之前传消息过来的甘茂族人,热泪盈眶激动地快站不稳了,“来了,来了啊!”
甘罗上前搀扶道:“管事,祖父他在何处?身体如何了?”
管事一边叹息一边摇头道:“老丈他刚醒,你们随我来吧。”
叶煜也跟着他们走了,却只在门外不远处停下,待到他们亲人相见得了通传后才进去。
刚一进去,叶煜就吃了一惊,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席上被众人围着,眼神浑浊,浑身上下好似就标着“行将就木”四个大字。
他顺着甘家人的意思凑进了些,才听到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老夫多谢叶将军了……”
叶煜忙说道:“不过是王上的命令罢了,煜担不得。上卿您现在有儿孙相伴在侧,身体一定能马上好起来的。”
甘茂的嘴动了动,像是个笑容,眼神看着也清明了一点,他努力睁大眼瞧着他的这些儿孙们,尽管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相间,但感情好像并没有变的生熟。
对于这种身在异国他乡奄奄一息的老人来说,亲人相伴或许比什么良药都好。
也不知道是从秦国带来的一些药材起了作用还是真如他想的这般,之后甘茂的身体的确是好了很多,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叶煜还以为是回光返照,吓得脸色苍白,后来看甘茂没什么事才逐渐安下心来。
再说叶煜在齐国这段时间,当然也少不了去见齐王,他第二日就参加了朝会。
与之前在魏国的那次朝会不同,叶煜想这一次应该没那么苦恼了,不料想,齐王突然语出惊人。
“叶将军果然不负七国第一美人之称。”那齐王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便是魏王也不过眼神出格了些,却没有如此直白,齐王竟然面带笑容,浑不在意他面前这个除了是第一美人还是秦国使臣。
齐王在位近二十年,不曾经历战火的困扰,又距离秦国最远,所谓的强秦在他耳中几乎是只留下了一个浅显的印象,自是不惧,加之辅政的君王后已经去世,没有束缚,平日里更是不着调了些。
叶煜沉下脸,对他说道:“此不过坊间传闻,怎能置于朝堂上说道?”
齐王笑笑道:“叶将军想必是初来齐国,明日有一宴席,叶将军可愿前往?”
叶煜听齐王语气,分明是把他当做了珍宝或者名伶等酒宴增彩之人,去了恐怕也是自取其辱,便回道:“臣遵王令探甘相,甘相病重,臣怎可寻欢作乐?”
齐王皱了皱眉头,思及那甘茂好歹也是齐国上卿,就没再说什么了。
下了朝的叶煜黑着一张脸回了驿馆,暗道:“真是荒唐!”
齐王虽然对他没有某方面的想法,可是那态度却让叶煜恼火至极。
如果是寻常,叶煜也知道那齐王的性格,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如今他是秦国的使臣,他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就是被齐王落了秦国的面子。
叶煜看着天空寻思了一会儿,换上一身戎装,带了几个亲卫就出门了。
他想的其实也很简单,齐王既然在朝堂上那么说,那他就在朝下找回场子,若是论口才他是绝对没有什么优势,尤其是在齐国有个稷下学宫的前提下,不过若是在武……
他今日在朝堂上也听到了好几个将军的名字,本为同行自然多注意了一下,结果他发现好几人的身手甚至不如他高。
他不敢说一眼能瞧出别人的深浅,可是好歹带过兵,也跟着蒙骜混了一段时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以齐国的现状没有出彩的将领也并不难理解。
他着人打听了一下,就近去了他朝上记得的一名将军的府邸。
因为容貌问题,他出行总是带着点明星效应,不过放现在还好,若是放在西晋他估计得落得个和卫玠一样的下场。
当他站定与将军府前时,身后就跟着不少好奇的百姓,他也没让身边的亲卫遣散这些人,反而让人去叫门,然后高声说道:“煜早有耳闻将军身手非凡,今日恰出使齐国,望能得将军指点。”
他仪态万方,语气诚挚,身边亲卫不过寥寥,无论是围观的人还是里头的人都不觉得他是在说假话。
那将军虽然不好这口,但也不会拒绝一个在美人面前展示的机会,当场就应了下来,将叶煜迎进了练武场,也换了一身戎装出来。
叶煜今日是带了两把剑出门,一把是嬴政所赐的湛卢剑,而另一把不过是从亲卫处拿来的寻常青铜剑。
他将湛卢剑解下交于亲卫保管,手持着那柄青铜剑与齐将切磋。
齐将也不觉得他这是轻视,反而自己空手就上阵了。
结果可想而知,几十个回合后那齐将就败下了阵,身上的护甲都被叶煜划断了带子。
“将军身手果然了得,幸而煜得了蒙将军传授。”末了,叶煜收起剑对他说道。
那齐将本就难以置信自己会输给面前这个美人,听到叶煜的话后,心中为了自己的面子嘀咕道:原是从蒙骜那儿学来的。
如此一来,他便有了点心理安慰,对自己的落败也就容易接受了。
他亲自将叶煜从出门去,将军府外头仍旧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见两人这么快就出来,他们个个都好奇不已,目光隐晦地打量着二人,似乎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赢了。
叶煜向魏将辞别时行了个礼,同时问道:“不知那……将军与您相比如何呢?”
众目睽睽之下那齐将也不会说什么坏话,他回道:“他的能力在我之上。”
叶煜展颜笑道:“如此甚好,煜必会去讨教一番。”
众人初时仍看不出来两人之间到底谁赢谁输,但听了叶煜的话心中多少有了点猜想,却是不能确定。
至到那齐将说的将军也败给了叶煜,被碎嘴的家丁传了出来之后,众人恍然大悟,而此时,叶煜已经挑了第三位将军了。
他不是本国人,相貌出众又顶着个第一美人的头衔,一举一动受到的关注自是不小,没几天就传遍了临淄,人人都知道他接连打败好几位将军的事迹,开始当然有人不忿,但是等他连胜之后也觉得他是真厉害,反倒是佩服起来,传着传着还越来越夸张,齐国的将臣们都觉得面上无光。
恰逢此时,叶煜败给了一名齐国老将,齐国众臣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为了找回面子把这件事也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