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这些学生听风就是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刘易斯自己平时爱吹嘘又高调。所以左亭稍一诱导,同学们无不信以为真。
听罢人群轰赶着刘易斯等人渐渐远离,左亭轻蔑地勾了勾嘴角,继续关注手中的光板。旋即有些小得意地发现,执黑子的棋谱果然在他预料中的位置落下一手小尖。
成竹在胸的左亭立即着子,利用之前的局势反断为围。白子围地,一口气圈断六枚黑子的气,成功破题!
用精神力感知到棋谱不再变化,左亭微微一笑。被碎发遮住的眉眼间,依稀透出的飞扬神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对了,刚才那些学生们说什么破题,该不会就是这道吧?唔,我记得刘易斯和我同岁,这个年纪的学生基本都是c级,这道题即使对b级来说也相当有挑战性,c级破解的可能几乎等于零。那个涂上校若真心想要收弟子,出的题肯定会容易许多。至于光板里的这道,应该是主人的游戏之作,和破题考验没有关系。”
左亭根据刘易斯的只言片语猜测着,无意间反而把自己排除在了可能性之外。
这时,又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眼前隐隐绰绰的淡光,是换好衣服的罗曼回来了。只听她奇怪道:“咦,刚才的那些学生呢?怎么突然走了好多?”
身为始作俑者的左亭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是肚子饿,去吃东西了吧?”
一提到吃,罗曼便转移了注意力:“小亭你饿不饿?我刚才应该先把面包拿出来的。来,你想要什么口味的果酱?”
“原味就好。”左亭接过的面包大口大口吃着,享用自己来到帝国后的第一顿早餐,顺手把光板放到了一边。
*
同一时刻,全息网络,蓝星网区对战堂。
宽敞的经理室内,对战堂老板、凯恩等人坐在沙发右侧;含有尊贵意味的左边座位则坐着几位西装革覆的官员,分别是蓝星最高行政长官、蓝星网区管理局长、本市市长。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紧张而略带惶恐地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涂刚。
被这群人目光炯炯地包围,涂刚面色淡然。他在军中虽是文职,但却亲身经历过近十年来最有名的十字星系战役,论气度比这群来自蓝星的官员们要从容得多。
等待片刻,涂刚的通讯终端发出“滴”的一声通话提示。他按下接通键,终端上方立即出现一道同步投影。
影像里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摊开手里的报告准备解说。《机甲鉴定》四个大字旁,少年手背上锁链翅膀的刺青格外显眼。
“爸,我连夜赶到蓝星首都,为您指定的那具蓝色机甲做了详细检查,发现它是一具天生废甲,来自帝国首都星球的帝*事学院,是该学院的顶级强者与专家联手研制的高端机甲系列之一,也是其中唯一的废甲。自从它构建完毕那天起,就始终无人能够启动。实验室努力了两年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最终只得放弃。”
少年言简意赅地介绍完情况,涂刚问道:“明知道废甲会给参战者带来生命危险,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对战堂?”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激烈,但硬是听得在场官员惊出一身冷汗。
唯有毫无问责压力的少年依旧泰然自若,“爸,哥哥一直参与高端机甲系列的试战操作。我听他说,因为研究特别烧钱,所以实验室曾陆续将一部分可以公开的技术对外出售,补贴经费。另外,在试战中摧毁的机甲抹掉相关数据之后也会卖给再生公司。昨晚他帮我确认过,这具代号为图南之翼的蓝色机甲,就是在销毁新型操作平台拆解保密武器,改装了普适操作系统之后,经由教育部的渠道出售给了蓝星网区对战堂。”
闻言,涂刚神情不变:“原来是这么回事。但帝军实验室的东西向来有品质保障,想来不会以次充好。那么,机甲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现问题,以致竟让一名精神力仅有f级的少年卷入其中?对战堂的主力客源有七成以上是学生,这种疏忽是对他们生命的极度不负责!”
涂刚在军中负责给新兵讲授机甲理论战术,也可称得上老师,多年习惯使得他对少年人格外关照。今天这事,理论上他只是替仍在南冕国做外交访问的乔江代为询问,大可只走个过场。但在昨晚了解完经过之后,他是动了真怒,同样想要查个水落石出。
视线缓缓在几名满面不安的官员身上扫过,涂刚又强调了一句:“如果不是乔元帅恰好在场,昨晚势必酿成惨剧!”
听他提起乔江元帅,众人愈感压力倍增,冷汗几乎快把外套也打湿了。
众所周知,元帅虽然在十字星系战役结束后的五年里陆续辞去了大部分职务,如今只挂了帝*事学院名誉校长一个闲职。但姑且不论他身为帝国唯一元帅,曾经立下的赫赫战功不可能被遗忘无视,也不提他那雷厉风行赏罚分明的性格,单是他身后那被人私下戏称为军事大臣世袭家族的乔家,就值得所有人慎重以待。
元帅既然亲自过问此事,他们根本不敢也不能打太极。若不给出一个完美的解释,不要妄想过关。
定了定神,蓝星行政长官取出一份报告,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报告涂上校,经过连夜调查,我们发现这具机甲当初接手时并未测试,只看了实验室出具的检验报告就过关。它进入对战堂的三个月以来也没有人选乘过,未能及时发现问题。加上昨晚那名少年没有交费就直接激活机甲,我认为,是对战堂管理制度的缺失造成了这次安全事故。另外,有关部门监管不力也该记过。做为蓝星最高行政长官,我愿意承担这起事件的主要责任。”
见他态度还算诚恳,涂刚终于面色稍霁:“那么继续调查,查清楚机甲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另外,那少年的身份出来了吗?有没有给予慰问?”
行政长官还没看到关于少年的报告,便征询地看向市长。后者则是压根没想起这事,也不知道媒体已经先他一步把左亭的身份背景甚至情感纠葛都挖出来了,连忙说道:“涂上校请放心,等结果出来我一定代表对战堂亲自向他道歉。”
涂刚对市长的办事效率有些不满,但也没多加指责。淡淡应了一声,刚要说话,终端突然弹出一个通知。只瞟了一眼他便神情微变:他故意调高了难度的棋局,居然真有人破解了!
涂刚五年前在战场上受伤致残,截去双腿,做□□肢体化验时才发现自己竟携有因宇宙射线导致的基因缺陷。这种缺陷极难诊断也无法治愈,意味着他将对义肢产生足以致命的排斥。因为这个原因,他不得不选择退伍。
虽然表面还算平静,但这五年以来涂刚内心仍然感到极度茫然失落。他昨晚谢绝了乔江让他到军事学院授课的邀请,甚至连在蓝星出题招收弟子的举动,也只是因为不便推却家乡老友提议而设下的幌子。事实上,成为残疾的他根本不想接近家人以外的人,或者只在看不出残疾的网络现身。
所以他才把棋局难度调得很高,又将其他条件设得很苛刻。他可以保证,就连在精英满地的军事学院里都找不出几个能够破题的适龄学生,何况是偏僻的蓝星。
但他万没料到的是,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居然真有人能够破局!
这么一来,再怎么不情愿,他也只有弄假成真,兑现诺言了。
涂刚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头,带着勉强说道:“诸位,我还有点事情,先下线了。”
行政长官连忙说道:“涂上校是准备今天离开蓝星吧?其实我今天已经到达蓝市了,若您不嫌弃,让我设宴为您送行?”
第11章 刘易斯的报复
涂刚本想拒绝行政长官的送别宴,但转念想到对方已经抵达蓝市,这么做未免不近人情,只好改口道:“也好。不过刚才有人破解了我设的棋局,我要先去见见那孩子。这边完事了我再联系你。”
“什么?真有人破了您的局?”
听到这个消息,行政长官顿时兴奋起来,以市长刘文为首的一众蓝市官员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都知道,涂上校虽然双腿废了,但精神力还在,并不影响教课。他不但在军中的人脉极广,两个儿子也都很有出息。自己辖区内的学生能够拜他为师,不但意味着人才凋蔽的蓝星会出一名少见的高手,政治方面的种种无形好处也将唾手可得。
而且,单是这一条政绩,也足以抵消对战堂事件的不良影响了。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刘文兴奋地说道:“上校收新弟子可是大事,不如我们一起去观礼?”
涂刚不便拒绝,掩下苦笑微微颔首:“那孩子就在我城郊的宅子附近,我在那里等候各位。”
说完他就下了线,一干官员也赶紧随之离开。刘文上线前就待在专用飞行器里,下线之后立即吩咐司机掉头,反倒最先赶到城郊。
涂刚的宅邸紧挨着山脚的大片树林,旁边则是城郊公园。刘文抵达时,恰好看到一大群学生正将两个灰头土脸的人驱赶出公园。
他以为又出了什么安全事故,正想让秘书过去问问,结果一抬眼,发现被赶逐的其中一人竟是自己的侄儿刘易斯。只见他被拉扯得头发蓬乱,校服钮扣都崩掉了大半,正一脸讨好地向揪住他衣领的大块头男生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竟然有人敢欺负我侄子!”刘文极度不悦。如果不是因为动手的都是学生,他一定会让保镖狠狠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推开想要叫保镖救人的秘书,刘文亲自过去怒气冲冲地喝道:“住手!”
虽然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但看到他身后那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学生们都惊疑不定地依言收手。
“叔叔!”
被左亭坑成考生公敌的刘易斯原本正畏畏缩缩地和人解释自己压根没能耐作弊,见靠山来了,立即又重新神气活现地抖擞起来。
一把推开拽住他的男生,顺便又用力踢了对方一脚,末了他扭头告状:“叔叔,他们听信谣言说你滥用职权触犯法律,我想要解释,他们却不肯听。”
刘易斯刚才丢尽了面子,现在只想趁叔叔出现,找个借口让他大发雷霆顺便帮自己把场子找回来,所以故意说谎扭曲事实,试图激怒刘文。
他原以为这话一定会让叔叔勃然大怒。但听罢之后,刘文面上却掠过几分尴尬,旋即挥了挥手:“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赶紧散了。”
刘易斯不解地张了张嘴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深知上司底细的秘书迅速拖到一边:“少爷,我帮您整理外表。”
学生们看不懂个中暗涌,见市长似乎没有追究他们推搡刘易斯的意思,纷纷松了口气,但却没人愿意离开。有人小声说道:“我们还要破解涂上校的棋局。”
“已经有人解开了。”刘文怕他们留下来继续胡说八道,潦草地解释了一句,再度强调:“都散了吧。”
这时,甩开秘书的刘易斯却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惊讶又急切地确认:“叔叔,真有人破局了?那人现在在哪里?”
“等上校来了才知道他的确切位置。”刘文目光阴鸷地盯着在保镖驱逐下唉声叹气离开的学生们,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是谁先说我——犯法?”
“喏,就是那小子。”刘易斯向不远处的长椅一指,不怀好意地说道:“他刚才说得可大声了,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顺着侄儿的手臂一看,刘文发现那是一对看似普通的母子,除了容貌出众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们是从哪里知道他*的?那些事他可是连妻子都彻底瞒过了。
看了看时间,估计其他人还得过一会儿才能赶到,刘文索性向那对母子走去。不敲打敲打问个明白,他总是不放心。
没走几步,他便发现了端倪:那小崽子竟是个瞎子。
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未治愈的残疾者要么是家境窘迫无力支付治疗费用,要么是像涂刚那样身携基因缺陷,对□□器官或人造器官均有致命排斥反应。但无论这小崽子属于哪种情况,都只意味着一件事:他只是个蝼蚁般的弱者,根本无需忌惮。
所谓滥用职权,大概只是和侄儿斗气随口乱说,无意巧合说中了吧。胡言乱语,加上害得侄儿白挨一顿推搡,恰好两罪并罚!
自以为是地转着念头,刘文向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立即领会了上峰的意思,走到左家母子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位女士,给你一句忠告:教子当严,否则会给整个家庭带来灾难。”
罗曼先是不解,等看到随这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子一起围过来的几名壮汉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你刚才是在威胁我?”
秘书&保镖:“……”
不论男女,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都该是不安地询问原因吧?这女人是不是拿错台词了?
不屑地冷笑一声,秘书傲慢地说道:“随你怎么理解。总之,你儿子刚才得罪了我家少爷,必须立即道歉!然后再老实交待,是从哪儿听到那些流言的。”
即使是和左家冲突最激烈的那段日子,说一不二的左亭祖父也从不敢用这种口气和个性强硬的罗曼说话。见一个陌生人居然不知好歹地跑到自己面前大放厥词,罗曼怒极反笑,挑了挑眉刚要开口,却听左亭先问道:“你家少爷是刘易斯?”
秘书得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你应该知道我们少爷的身份吧?居然还敢挑衅他,看来你不但眼睛有问题,脑子更有问题。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们大人不计小人过,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道歉再老实交待,我们就放你一马。”
他和刘文一样,皆不认为一个瞎子能掺合到机密里,所谓交待云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而且他也不打算做得太绝,只想将左亭折辱一番,替刘家叔侄出口气就罢手。毕竟,刘文是公众人物,若太过火把事情闹大了未免影响形象。
但刘易斯却对秘书的决定相当不满。刚才他可是被几十号人的围攻声讨,这笔账不加倍在左亭身上讨回来怎么行?
一把推开秘书,他的手指几乎快点到左亭鼻尖上:“只是道歉怎么够?我要你以后看见我一次就下跪一次!”
认出小邻居刘易斯的罗曼还来不及惊讶,便因他狂妄的叫嚣勃然大怒:敢情这小子以前的安份只是表象,瞧这驾轻就熟的样子,私下里大概已经欺负过儿子好几次了!
察觉到罗曼气得身躯发抖,左亭连忙按住她的手,似笑非笑地反问:“你确定?我从来都看不见你。”
是他教训了姓刘的,那就该由他来解决这事,而非像刘易斯一样找人告状撑腰出头。
被左亭挑出语病,刘易斯顿时噎到无语,气得大脑一片空白。鼻翼翕张狠狠喘了几口粗气,他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狞笑:“没实力的人才会打嘴炮,你这个只有f级的瞎子压根不知道精神力是什么样子吧?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
身为要员亲属,他每年都要接受反绑架训练,虽然精神力只有c级,却也懂得怎样发动攻击,自认教训左亭易如反掌。话音未落,他便笨拙地调动起不多的精神力,试图攻入左亭脑域。
罗曼还不知道儿子现在今非昔比,见刘易斯恃强凌弱,怒容愈深。刚要阻拦,立即被保镖一左一右架住了手臂。
“放开我!”罗曼大力挣扎,却根本甩不脱训练有素的保镖。眼睁睁看着刘易斯笑得越来越猖狂,自己却被扭住手臂无法动弹,罗曼急得声音都变了:“小亭快跑!跑啊!”
但左亭却像被吓到了似的,仍旧坐在长椅一动不动,任由刘易斯那笨拙的攻击越靠越近。
“小亭!”
罗曼焦急的声音惊得树林中的鸟儿慌乱飞走,拼命扇动的翅膀带得纤枝长叶摇曳不休,投射在林荫长道上的细碎阳光变幻不定,将左亭的面孔照得有些恍惚。
相随心生。这份恍惚仿佛让刘易斯提前看到了左亭痛苦挣扎的模样,兴奋地瞪大眼睛,他刚要发出实质性的一击,后脑却猛然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疼!
哀叫一声,他本就不成招式的攻击立即中断,下意识捂住后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虽是无意,却也不折不扣给左亭反行了一记古典大礼。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刘文立即冲上来扶住刘易斯,气急败坏。
还来不及质问是谁干的好事,刘文便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刘市长,你想对我未来的弟子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