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他。”于小溪眯了眯眼,凑到楚九耳边喷着热气道,“他没儿子,只一个女儿。豫王府的人早晚追查到冯沁芳身上,不然绝后的可不止一个豫王。”
赵毅成亲多年无子,兄弟也都死绝了,如今这一系只有死对头赵文的遗腹子,一出生就被贬为了庶民随了母姓起了个贱名叫李狗,被关押在赵文废弃了的王府里。他本来是想着大不了从豫王膝下过继一个的,哪想着豫王流连青楼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若赵毅迟迟不能生子,只能从旁系过继儿子。可惜赵家人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子嗣一个比一个少,如今还活着的赵家人,竟只有赵毅和于小溪两个了。
难道和赵文争了一辈子,临到头了还是要便宜他的种?这是赵毅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哪怕有一丝希望,他宁可选于小溪或者一个身份存疑的豫王的私生子,也绝对不会让赵文在地下如了意。
“追冯姑娘的,还有皇家的人?”楚九心里一沉,豫王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绝对不会大度得留冯沁芳一命的。冯沁芳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虽然猜到了岳公子的身份也不敢去认,只急着找个接盘侠把孩子栽到他头上。
于小溪道:“可不是么,一个江湖门派哪有那么大阵仗,还敢追到我的地盘来?等着吧,等两年赵毅还没儿子,主意就要打到我身上了。”
“他不会想着留子去父吧?”楚九担心道。
于小溪被他的话逗乐了:“哈哈他有本事就来嘛!就他那怂样,我送上门了都不敢杀。咱们只管守好了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不挪窝就好。”
楚九搂紧了于小溪,静了一会才道:“冯姑娘不应该是冲着你来的,她急着找个人嫁,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平安。我才是她要找的人,对不对?”
“嗯,你脑顶上写着大大的人傻钱多速来,她远在江南都感应到了,真不容易哦!”于小溪嘲道,“有人故意引她来找你的,这个人和赵家是什么关系呢?”
“也有人故意引夏邑来找你,让他替你杀了裴文熙。”楚九喃喃道。
于小溪眼神奇异地看着他,道:“我也是故意找上的你。”
楚九好笑道:“好,你故意找上我坑我欺负我,九哥栽在你手里出不来了。”
于小溪摇头,想说什么,笑了笑又忍住了。
他的思绪又飘到了冯沁芳和夏邑的身上,他们两人代表着两条线,一条指向楚九,一条指向了自己。这两条线是否相交?
“韩冰去查过,冯沁芳的爹一年前失踪了。”于小溪道,“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应该还不知道。”
“我的寒光,就是冯叔打造的。”楚九愣了下,从背上解下寒光,轻轻摩挲着。
于小溪呀了一声,抽出寒光弹指在剑身上,兴奋道:“我就知道这剑不简单,劈开看看,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武林秘籍!”
楚九失笑道:“这剑是实心的,我用了这么多年,还不晓得?就是有什么也该在剑身或者剑鞘上。”
于小溪看了半天剑身,手指在上面细细摸了一遍,然后看向楚九手里的剑鞘:“你把剑鞘震成两半,说不定剑鞘里面暗藏乾坤呢。”
楚九有些心疼道:“这么说师父特地去沙漠里寻的木头做的鞘身呢。”
话虽如此,他还是运起内力,剑鞘在手里啪的一声,微微一用力就掰开了。于小溪夺过剑鞘查了半天,什么也没查出来,愣了会道:“这是什么木头?”
“不晓得,师父说整棵树都快枯死了,他从根部取了块还算有光泽的回来。”楚九老实道。
于小溪嗤地一声笑出来:“不是快枯死了,这树就是这德行,一片叶子都不长,也不晓得是靠什么活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树?”楚九吃惊道。
“乌木,一种活了上万年的乌木,相传上古某个神死后在沙漠里建了个墓,里面埋着什么谁也不晓得。你师父若是一直往下挖,会发现这树得根扎得非常深,怎么挖也见不到底,因为它是从神的棺材上长出来的,吃了可以获得神的一部分神力,比如长生不老什么的。”于小溪耸肩,“我一直以为是个传说呢,还真有人信呀!”
楚九奇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福王,啊前任福王的一个手札里写的,他当年在一个沙漠深处的村子里驻扎过,听那里的村民说的。”于小溪瞧着楚九,有些恍然道,“是了,那人肯定是见过了你背上的寒光,认出了乌木。他追查到墨城,你师父已经去世,他只能去问铸剑的人。可惜你的那个冯叔根本不晓得什么乌木,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打哪寻来的。怎么办呢?只能得到寒光吃了它的剑鞘,但你武功高强,还被我拐来做了将军,轻易近不得身。正好他在江南碰见了冯沁芳,就怂恿她来接近你,骗了你当相公后,再用冯父逼迫冯沁芳偷了你的寒光给他。”
“可他怎么会认得冯姑娘?”
于小溪想了想,道:“冯沁芳在某些方面嘴巴可一点都不严,天天骂她那个前夫和古板的爹,也许他是听到了,猜出冯沁芳的身份了。你入中原后,都见过了谁,给谁看过你的寒光?”
楚九的脸色慢慢地沉了下来:“镇远镖局的几位镖头,曾经借阅过我的剑。”
“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吗?”
楚九摇摇头:“当时哪有心情记这个,早忘了。”
于小溪嫌弃道:“罢了,有人选就好,回头我让韩冰去查,也许我那岳父大人还没死呢,可以一并救回来。”
楚九摸了摸剑鞘,疑惑道:“你确定这是乌木吗?怎么感觉这么不靠谱?”
“色泽如铁,轻如鸿毛,敲之有金玉之声,闻之有血腥之味,多有特色,怎么能认错呢!”于小溪翻了个白眼,“这么奇怪的玩意,你们师徒竟然当普通木头做了剑鞘这么多年,我可真是服了你们啦!”
楚九不好意思道:“沙漠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师父和我哪能都认得。”
于小溪道:“要不要试试?”
楚九一时没反应过来,道:“试什么?”
“吃一块试试,是不是真的有神力。”
楚九瞪圆了眼睛,夺回剑鞘道:“瞎胡闹!试什么试,烧了算了,留着也是个麻烦。”
“哎呀,暴殄天物啊!”于小溪不满道,“让启浩尝一块吧,他体壮,扛得住。”
楚九把于小溪整个人箍在怀里,气呼呼道:“不行,谁也不能吃,万一有毒呢?还有夏邑,他这些年去了哪?他说的仇人是谁?”
于小溪舔了舔嘴唇,道:“我怀疑他是赵毅的人。”
“原因呢?”
“老皇帝和赵文死得都很蹊跷,我怀疑他们是被夏邑毒死的。赵毅要杀夏邑灭口,故意让我去杀裴文熙,因为裴文熙也是个用毒高手,夏邑知道后,肯定会代我出手。”
楚九问道:“你怎么晓得他们死得有问题的?就因为他们都是暴毙?”
“当然不是,你当我在京城里到处窜,就是为了膈应那帮老不死的?若不是老皇帝死得只剩赵毅这一个儿子,那些人怎么愿意容他上位。”于小溪笑眯眯道,“若不是赵毅这皇位来得不正,他怎么会这么没有安全感,宁可拉拢我行那驱虎逐狼之策?因为他人心已失,且没儿子,这皇位怕坐不稳咯!早晚他也要来个暴毙,然后怕就要我那便宜儿子上位了。”
楚九只觉脑子有点晕,他点了点于小溪的额头:“总觉得这些都是你瞎猜的。”
于小溪啧啧道:“愚蠢的凡人啊,根本接受不了一点超出你们理解范围的东西,和你们打交道真累。”
☆、第九世(18)
“话说……”
楚九侧头看着他,手上的活也未停,用铁条将裂成两半的剑鞘重固定住了。
“什么?”
于小溪摇摇头,抬起烫得红通通的脚,在一旁脚踏上放着的毯子上蹭了蹭,钻到了被窝里。
上辈子暗中指使启斌毒杀他的人,是谁呢?
王妃和太傅也是受人指使,他们听命的人,于小溪一直以为是赵毅。可这辈子他去了一趟京城,才晓得赵毅身上的难言之隐。赵毅弑弟弑父,却不会眼睁睁看着赵家的江山断在自己的手上,再不甘心也会留于小溪一命,不然岂不便宜了赵文的儿子。
于小溪和赵毅一死,赵文的儿子哪怕贬成了贱民随了母姓,也会有人把他捧回到金銮殿上,送他登基当了新帝。
看来赵文一党的人还没有死绝,爹死了儿子在,他们的从龙之心还未死。
于小溪冷笑一声,如今自己不会轻易死掉,还得了个便宜儿子,赵文的那帮余孽不定怎么抓心挠肺,欲除不能呢!就是为了膈应死这波人,他都得让自己和赵云小崽子好好活着。
楚九才躺到床上,听于小溪如此说,立刻精神起来:“你明白就好,用毒精刺杀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都心术不正。别管他是不是你生父,能不认就不认,能不见就不见。”
“你还记得,他说,毒死我老爹后,想带我走,可他仇家追来了。”于小溪把下巴搭在楚九肩上,在对方的耳边瓮声瓮气道,“他仇家是谁?让他如此忌惮,会不会也是个用毒之人?”
“夏邑用毒在江湖已是一绝,不然赵毅也不会让他去毒杀皇帝。在这上面能胜他一筹的,怕只有他已经仙逝的师父了。”
“他还有师门?”于小溪奇道。
“自然,不然他这一身的本事哪来的呢?”楚九好笑道,“他师父是巴蜀老人,和我师父还交过手。巴蜀老人这辈子就收了三个徒弟,关门弟子就是夏邑。前面两个徒弟一个嫁人后就退隐江湖了,另一个一直神出鬼没的,有人说他早就死了。”
“嗯?怎么韩冰没告诉过我?”
“他不知道呗。”楚九道,“他到底不是江湖之人,有些消息他没有渠道知道。”
“那你也没告诉他?你明知道他在查。”
楚九就笑,不说话。于小溪伸手去戳他肋下,调笑道:“你也挺坏的嘛,知情不报,看他在那瞎使劲。他可是替我办事哎!”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你就该找你九哥,术业有专攻么。”楚九扣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扳住他的肩,将整个人连带被子一起翻了过来,抵在床上,“要么你就是不信我,只信那个愣货。”
于小溪噗嗤一声笑起来:“他是愣货?你算什么?他比你还稍微精明点呢!”
“说了术业有专攻,江湖上的这些事他绝对没我明白。”楚九在他耳朵上不轻不重咬了下,“说,信不信我?”
“信信信,你最聪明了。”于小溪敷衍道,“他那个师姐和师兄的情况,你知道多少?”
“他没有师姐,两个师兄。他们师门不收女弟子。”楚九道,“他那个大师兄是倒插门,嫁了个女魔头。”
于小溪大笑起来:“也是个能人啊!那个二师兄呢?”
“二师兄夏游是个野心家,一门心思出人头地,用毒的功夫不如夏邑,但是武功比他师父巴蜀老人都要高。巴蜀老人也是为了老命着想,才早早地放了夏游出山门。”
于小溪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道:“夏游和夏邑关系怎么样?”
“势同水火,夏邑和巴蜀老人联手曾想杀死夏游,二对一都没能打赢。要不是我师父正好路过,他们俩就都没命了。”
于小溪乐道:“夏邑的仇人就是他?”
楚九道:“夏邑的仇人多了,但是能让他害怕的应该就是这个夏游了。”
于小溪吧唧一下亲在楚九脸上:“九哥,你知道得真多。”
怪不得,怪不得启斌会用断肠草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玩意来毒他,因为夏游本就不精于用毒。夏邑跟了赵毅,夏游就跟了赵文。这么说,夏游当年去青城,也许不是冲着夏邑去的,而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被不知情的夏邑给引走了。
老乞丐到底是什么人?他是不是谁留在青城专门盯着自己的?夏游为什么要去青城,在那样一个微妙的时间?夏邑呢,他去青城,是否和去龙城一样,受了什么人的诱导?
于小溪把夏邑拨拉到了冯沁芳那一派,并给他们标了个“脑子不好使任人当棋子”的标签。老乞丐和夏游被标了个“有点脑子的手下”的标签,赵文、赵毅和那个不知名的镖师被标了个“惹了自己自求多福”的标签。
于小溪在心里把这几个拨拉来拨拉去,把该算的帐都一一写明了。他再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真是过得太浑浑噩噩了,身边围绕了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势力,被当成角力中心的自己竟然都没发现。
瞄了一眼身边的楚九,于小溪心里稍微平衡了一点,旁边还有个更蠢的呢。
“你又在心里埋汰我呢。”楚九眼尖地注意到了于小溪的眼神,一针见血道。
“九哥,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于小溪夸道。
楚九把他拎了起来,放到床边坐好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和九哥说说,九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描补描补的。”
“哟,跟我摆起款了?”于小溪盘起腿,冲楚九抛了个媚眼,“大将军有何高见,先说来听听吧!”
楚九老实道:“能有什么高见,把你看好了呗。不管谁来,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会护你周全。”
“还有赵云那小崽子呢。”于小溪补充道。
“好吧,还有他。”楚九含笑道,“我就知道你认他,是要利用他。只要他于你有利可图,我就放心了。”
“我不也是很图他什么。”于小溪哼哼唧唧道,“你可别对他太好了。”
“百家宅那么多女人孩子,多的是人照顾他,我不去凑那热闹。”楚九的长腿一圈,把于小溪整个人圈在里面晃了晃,“我就专心伺候你。”
“先伺候我笔墨,事有点多,我得捋捋。”于小溪踢了楚九一脚。
楚九从一边的小橱柜里拿了笔墨纸砚出来,他懒得下床,直接把喝剩的茶水倒了一点到砚台里磨开了,然后把杯子里剩的那点茶喝了。
于小溪沉吟了会,把两辈子发生的事结合了下,写了条时间线出来。
时间线是按着他的年纪写的,于小溪才懒得记什么XX几年之类的,他都不晓得如今的年号是什么。
九岁,老乞丐至青城。
十岁,拜老乞丐为师学艺。
十二岁,夏邑至青城,给老爹下了慢性毒;八月初七,老爹死,八月初八,老乞丐于坟前被夏邑毒杀。夏游至青城,两人互斗离开青城。
十三岁,赵毅娘封贵妃,月余死,老虔婆投赵文麾下。
十四岁,老福王死,吾封王拜将,出关,夏邑跟踪至童山附近后离开。
十五岁,回乡祭拜,路遇刺客,买家不明。冯父失踪,生死不知。
十六岁,冯沁芳在江南遇赵八,老皇帝、赵文、赵八死,赵毅继位。入京,知赵毅有病,难有子嗣。赵八媳妇派人追冯沁芳至龙城,夏邑亦追吾至龙城,夏邑毒杀裴文熙后不知所踪。
楚九好笑道:“豫王名叫赵瑾,什么赵八啊!”
“谁管他叫什么。”于小溪不耐烦道。
楚九道:“老乞丐是不是来保护你的?他会不会是老福王的人?”
“也许,不然找个人去地底下问问清楚?”
楚九的手指在纸上轻轻划过,他皱着眉,半响才道:“你十二岁这一年,先皇后薨了。她膝下所出的十二皇子,本来是要过继给福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