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陆小琬脸上露出了笑容:“翁主,我这衣裳可是织锦缎子的,当时请的是荆州城最有名的绣娘做的,衣裳料子和工钱差不多是五十两银子。你若是不相信,尽管去问荆州郡守夫人,这绣娘还是她帮我请的呢。”
马车里听到陆小琬说五十两银子,脸色也微微一变,但是旋即又咬着牙道:“那好,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给我做一件一模一样的衣裳送过来。”停顿了下,看了看陆小琬,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快意:“以后你就不能再穿这衣裳了!”
陆小琬微微一笑:“翁主,我陆小琬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以后我绝不再穿这衣裳,若是穿了,定遭天打雷劈。”
或许汉代的人对于发誓这事情挺相信,那翁主看了看陆小琬,得意的一笑:“既然你都发过誓了,那本翁主也放心了。秋月,你取一百两银子送去这位姑娘府上。”
陆小琬听了这翁主说的话,心里感慨万分,这真是一尊财神爷啊,买了果脯送银子,现在又送银子买衣裳。说实在话,她这衣裳只花了三十两银子,若是挂到成衣铺子卖,那肯定会要标五十两的。现在长安繁华,物价比荆州城要高些,人工费用也高,要做出来大概也少不得要花上四十两银子。但即算如此,还是利润可观,这位翁主真是大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送了几十两银子给她花。
马车也没有再停留,辘辘远去了,那名叫秋月的侍女领命捧了一百两银子跟着陆小琬和阿息回了槐树胡同。张二嫂子见一个穿得不俗的侍女竟然给陆小琬送了一百两银子回来,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来,更是觉得陆小琬身份深不可测,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阿息见她那幅吃惊样子,得意的一笑,扯了张二嫂子便去了后院准备中午的饭食。
“我们家翁主是随王爷来长安小住一些时日的,你须尽快些,别等我们家翁主离开长安都还没做好。衣裳做好了你便送去御前街江陵王别院,你就说找笙翁主送衣裳,自然会有人带你进去。”秋月一边交代清楚一边打量了下屋子,只觉得这屋子和陆小琬的穿戴气度都配不上,略感奇怪,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陆小琬知道她心中所想,含笑对她说道:“秋月姑娘,我定然不会让笙翁主失望的,你放心好了。”说罢塞了一个小银角子在秋月手里:“以后说不定还有需要照应的地方呢,这点银子秋月姑娘且拿去喝茶罢。”
秋月看了陆小琬一眼,嘴角拉起笑了笑:“你倒也是个机灵的。”
☆、巧绣坊又生财路
第二天一早,陆小琬便同阿息往外边去了。
阿息照旧是挑着两箩果脯去了西市,陆小琬则是奔长安有名的巧绣坊而去。
巧绣坊已经开门了,外边的柜台后边站着一位女掌柜,见着陆小琬走了进来,朝她身上溜了一眼,发现她穿的衣裳精致,非寻常人家的女子能穿得起的,不由得堆上一脸的笑迎了上来:“这位小姐可是想做衣裳?”
“是。”陆小琬点点头,拿出一幅图样来:“做这样的式样,照着我的身量做,织锦面料,大概得要多少银子?”
那掌柜的扭头朝后边屋子喊道:“阿慧,快些出来看看。”
里边有人清脆的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见一个高挑身量的女子从里边走了出来,见了陆小琬,也不由得朝她身上的衣裳多看了两眼。
果然是职业习惯吗?陆小琬也打量了下她,就见她一张容长脸儿,露在外边的一双手非常白净,十指尖尖,看起来是惯会飞针走线的。
掌柜的那着那素绢图样给阿慧看了下:“你算算,照这位小姐的身量做一套这样的织锦缎子衣裳,该要多少布料?我好告诉她要花费的银两。”
那名叫阿慧的女子低头看了看那幅图样,不由得也讶异起来:“这衣裳可真精致,这位小姐,是衣裳样子是你自己画的?”
陆小琬瞅了一眼阿慧点了点头:“是。”
那阿慧把掌柜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了两句话,掌柜的又重新看了看那图样,转过脸来对陆小琬道:“这衣裳用料和手工一起四十两银子,若是小姐能将这张图样留给巧绣坊,那我只收你三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听着掌柜的这话,陆小琬心里突然亮堂了起来,她又多了一条生财之道——放在前世,那便是一个时髦的职业:时装设计师,可现儿就只能被称为卖衣裳样子的。
“掌柜的,很是不巧,这衣裳是为江陵王家的笙翁主做的,她已经出了多余的银子将这图样买了下来。若是你想要买衣裳样子,我可以另外为你画几套衣裳,你们看着满意再来谈价格。”
女掌柜抬头看了陆小琬一眼,见她长得甚是美貌,言谈举止之间隐隐有大家风范,也拿不准她究竟是什么人,但看着手里的图样也颇是喜爱,仔细掂量了一番,点了点头道:“那好,你明日送几张衣裳样子过来,我们看过了再说。”
陆小琬指了指阿慧手中图样道:“笙翁主的脾气很大,若是你们敢再偷偷的做一件,若是给她知道了,准会推着江陵王来把你们巧绣坊给拆了,这后果你们自己先掂量着。”
一句话说得女掌柜和阿慧都打了个寒噤,忙不迭代的点头道:“小姐放心,我们绝不会做第二件,做完了这衣裳样子自然会要退还给小姐的。”
陆小琬满意的看了两人一眼,这才抬起头来说:“给我量下尺寸罢。”
阿慧殷勤的给陆小琬量了身子,陆小琬预付了二十两的押金以后便昂首走出了巧绣坊,走了没多远,便见齐家当铺和齐家钱庄就在街对面。
摸了摸腰间那丝绦带子,陆小琬突然想起了这块玉珏,自从那个行李包袱丢在大青山,她便一直心中惴惴不安,总怕哪天不小心,这玉珏也丢了。现在看到那当铺和钱庄,突然就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先将这玉珏给当了,把当来的银子存到钱庄里边去,以备不测。
大踏步进了齐家当铺,伙计眼睛尖,见着陆小琬穿着讲究,肯定是有什么好东西要来典当,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处,作揖打拱的迎了上来,撞得当铺后边的栏杆都在砰砰作响:“这位小姐,可是要典当东西?”
陆小琬托起那块玉珏在手里道:“我想把这玉珏给当了。”
那枚玉珏躺在她的手心里,雪白的皮肤衬着那汪汪一碧的绿色,更显得葱翠可爱,波光流转般,滟潋生辉。店伙计低头看着,不由得也呆了去,只是喃喃问道:“小姐是想要死当还是活当?”
原来典当行还有死当活当这一说,陆小琬呆了下,望了望店伙计道:“死当怎么当,活当又怎么当?”
见有美女发问,店伙计不由眉飞色舞的担任起义务解说员:“死当又出称绝当,是当户不再赎回所当物品,而活当便是在一个期限内,当户可以赎回,死当与活当相比,肯定当的钱要多些。”
“那我把这玉珏死当,能当多少银子?”陆小琬瞥了一眼这块玉珏,她实在不太了解玉器的行情,来西汉也只有这么长时间,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研究,素日里看着卓府倒是摆了不少值钱的玉器,可自己只是觉得它们温润,也没觉得它们贵重在哪里。玉珏只是一个装饰品,不如当了换成金银比较实在,以后赚到银子了,想要去买这样的玉珏,哪里没得卖?
“小姐若是要当死当也可以,只是这玉珏如此贵重,当了就不能赎回了,岂不是可惜?”店伙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了望陆小琬:“小姐,若非急着要钱,这样贵重的东西还是不要死当,以后能来赎回也有个念想。”
这当铺竟然还有这般为当户着想的伙计?看来他也该不会在价格上坑自己。想到这里,陆小琬温婉一笑:“不打紧的,你帮我估个价儿,若是合适,我便当了。”
店伙计见陆小琬说得坚决,情知她心意已决,无可挽回,对陆小琬一拱手:“小姐略等下,我进去喊朝奉来给这玉珏估价。”(朝奉本是明、清时期对当铺管事人的称呼,现在移至西汉)
不多时就见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跟着店伙计走了出来,脸皮白净,面上蓄着几绺长长的胡须,见陆小琬站在那里,知道是要来死当的当户,客客气气的对她说:“小姐有枚贵重玉珏要死当?”
陆小琬点点头道:“正是。”说着便将那玉珏拿了出来。
那朝奉接过玉珏对着外边的阳光一看,心中暗自赞美了一句:好宝贝!再仔细看了一眼,不由得眉头皱了起来,拿着那玉珏,不住的侧看反看。
“这位朝奉,难道这玉珏有瑕疵不成?”陆小琬看那朝奉神色古怪,不由得担心的问了一句。
朝奉抬起头来,朝她笑了笑:“小姐,我们当铺最怕收假货,当然要仔细验过。”
陆小琬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不再追问,好奇的看着那朝奉拿着玉珏看个不停,又见他拉了店伙计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店伙计张大了嘴看着朝奉,好半天才像如梦方醒般,点着头飞奔着出去了。
陆小琬看着这架势似乎有些不对,莫非这块玉珏是什么赃物不成?可如霜分明和她说过,这玉珏是长安的一位齐公子送她的添妆礼——齐家当铺?陆小琬眼睛转了转,心里突然有所感悟,莫非这朝奉认出了这块玉珏是他东家的,所以才拿了一副看贼一般的目光瞅着她?
“这位朝奉,你是不相信这玉珏是我的?”陆小琬笑吟吟的看着他:“若是你们东家丢了块贵重的玉珏,想必这事你也多多少少会听说,既然没有半点风声,那说明这玉珏便不是他掉的。”
那朝奉正因为认出了这玉珏是齐三公子以前佩戴在身上的,所以才会让店伙计去钱庄那边给齐明珂报信,听得陆小琬大大方方指了出来,倒是拿不准了,擦着额头的汗珠子,赔着一脸笑道:“小姐不必误会,我也是怕自己看不准,所以叫人去喊个更精于此道的人过来瞧瞧。做我们这一行的,万一收错了物事,身家财产全部填了都补不起这个窟窿呢。”
陆小琬听那朝奉解释得勉强,也不想揭穿他,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那朝奉假装在拿着那玉珏看来看去。不一会,先前那店伙计便从后边屋子走了出来,贴着朝奉的耳朵细细的说了几句话,那朝奉这才对陆小琬点点头道:“小姐,这样罢,这枚玉珏就给你当一千两银子,活当,一年之后赎回,如何?”
陆小琬愣了一下,旋即回答:“我要死当。”
朝奉和店伙计两人面面相觑了下,不知道陆小琬为何如此执拗。那店伙计机灵得很,早已又跑到后堂去问话了。
陆小琬见着店伙计钻进了后堂,心道这该是那位送添妆礼的齐公子在后边了,就是不知道是齐家哪位公子,自己拿了他送的添妆礼来他家的当铺来典当,倒也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正在想着,就见那店伙计走了出来跟朝奉耳语了一番,一边说着一边还不住的看着陆小琬,似乎很是惊讶。
“小姐,你可能是急着要银子,那不如这样,先将这玉珏活当,一年为期,当一千两银子,然后去旁边钱庄再借一千两给你,一分息,你看如何?”
这齐家当铺倒是颇有些意思,为什么死活便不肯让她将这玉珏死当了?甚至还开出这般优厚的条件,帮她去旁边钱庄借一千两银子,只收一分的利息,自己今天早上起来莫非踩到了狗屎?若是自己再强着要死当,倒也显得太不领情了,于是陆小琬点点头道:“那就活当罢,银子我不用借,活当一千两,将这一千两银子帮我存到旁边钱庄里便是。”
那朝奉和店伙计听了陆小琬的话,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位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本来还以为她是遇到什么急事被迫来典当这玉珏,没想到她却要他们将典当的银子存到隔壁钱庄去,这姑娘脑子有些问题罢?
☆、翠玉珏物归原主
后室里有明媚的阳光从格子窗里透了进来,照在小几上那块玉珏上,玉珏摆在一块白色的帛缎上边,投下了疏淡的影子。
齐明珂皱眉看了看这块玉珏:“这是我送给临邛卓文君的添妆礼,为何又会在这位陆小姐手上?这陆小姐和那位名满天下的卓文君又有什么关系?”他微微闭上了双眼,回想着临邛卓府前惊鸿一瞥,微风掀起驾车的帘子,他看到了一段雪白柔嫩的脖子,珠帘下边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能看见那尖尖的小下巴。
好像和这位陆小姐有些相像呢,齐明珂想得有些出神,伸手拿起了那枚玉珏,放在手里不住的旋转着。临邛的一曲仙乐让他一直牵挂,很想再见到那位才华横溢的女子,只可惜红颜命薄,听说她嫁去荆州以后不久,夫君就因病亡故了。正在为她命运多舛而悲叹之时,却又传来她和司马相如私奔,两人当垆卖酒的香艳事儿,一时间让他错愕不已,静下心来一想,才子佳人,倒也是天生的一对,慢慢的,卓文君的影子在他心里淡去,成了一个灰白的剪影,如挂在疏桐上的一片月影,淡淡清辉寂寞冷。
现在这玉珏又突然出现在了面前,临邛的记忆又被勾勒了起来,他不禁对陆小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她到底是不是那嫁车抚琴的佳人?想到这里,他猛然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向外边走了过去。
陆小琬一点也不知道此时齐三公子正为她的身份坐立不安,她哼着小曲心情愉快的来到阿息的摊位上。一见到她走过来,阿息便高兴得跳了起来:“小琬姐,你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陆小琬笑着点头道:“挺好的,都商谈好了。”一想到来长安才几天,便赚了这么多银子,陆小琬心中便充满了喜悦,低头看了看阿息的箩筐:“还有几篮子没有卖出去,今日想吃果脯的不多了?”
阿息的眉毛皱在一处,忧悒着道:“今日没有昨日那般行俏,还有五篮没有卖出去呢,而且还被那个九爷收了保护费去了,今日又收了两百个铸钱。”
“没事,这果脯又不会坏,留着慢慢卖便是了。”陆小琬拍了拍阿息的肩膀道:“这保护费的事情便算了,古往今来,哪里都是弱肉强食,至少他还只收了你两百个铸钱,没有把你的钱全部抢光,已经算是仁慈了。”
阿息撇了撇嘴,还在为那平白无故被抢去的两百个铸钱伤心,陆小琬已经把扁担拿了起来:“我们回家。”
“这剩下的呢?”阿息着急的把扁担抢了过来:“卖了再走罢?”
“没事,今日那衣裳便赚了六十两银子,我们可以歇息一会,明天多卖几篮也就是了。”陆小琬抿嘴一笑,见阿息眼中有着亮闪闪的光,拧了她一把道:“小财迷。”心里想着,若是告诉了阿息,她典当了一千两银子,恐怕阿息都会高兴得晕了过去呢。
两人笑眯眯的收拾了东西便往西市外边走去,这时就见前边来了一个人,在人群里低着头躲躲闪闪的走着,就在他和陆小琬擦肩而过的时候,身上掉下了一个荷包儿。阿息眼见,看到那个烟灰色的荷包掉在地上,于是大声的朝那人喊:“阿叔,你荷包掉了!”
谁知那人如同没听见一般,一双脚儿走得飞快,左拐右拐的就不见了。阿息把箩筐从肩膀上卸下来,蹲□子便想去拾那个荷包,陆小琬一把拉住她:“阿息,不要去捡。”
阿息奇怪的问:“小琬姐,为什么不能捡?我们捡了那荷包等那位阿叔来寻的时候便给他,要不是被贪小便宜的人捡了去,那阿叔便找不到自己荷包了。”
陆小琬把阿息拉到一旁道:“你喊的时候那人分明离我们还很近,不可能没有听到你的喊声,他不仅不停下来,反而走得更快,你不觉得蹊跷?你先别去捡,我们站远了看着,看看究竟会有什么事儿发生?”
被陆小琬这一提醒,阿息也警觉起来,两人不再理睬地上的荷包,只是挑了箩筐往旁边走,找了一棵树到下边歇息,眼睛却没闲着,直往那掉钱的地方看。
那荷包也还算醒目,虽然是烟灰色,但鼓鼓囊囊的一个包掉在地上,总会被人看见,不多时便有一位来西市买东西的老人看见,弯腰捡了起来,到处望了望,大声的吆喝了起来:“谁掉了荷包?”
陆小琬推了推阿息道:“你看到没有?那里有两个人,一个穿灰色衣裳,一个穿蓝色,两人一直就在荷包旁边,他们分明看见荷包了,一直不弯腰去捡,等到老大爷捡了荷包,他们便走上去问情况,岂不是很可疑?我怀疑他们是一个团伙,专门骗人钱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