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韶没搭理他,把瓶子递给李铮深吸了几口气迈步进去,怀揣着雄心壮志腰板挺得笔直,走起路来自带赌神出场的BGM,结果关门定睛一看腿就软了,他爸正坐在导演旁边和导演窃窃私语。
晏青韶内心动荡好比火山喷发,大脑空白的只剩下两个字儿:完了。
他根本做不到当着晏启琛的面演戏,紧张羞耻,害怕为难,双腿灌了铅似的杵在原地,晏启琛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看报表,导演满意的点头:“这学校的审美我还是能放心的,上一个也不错,就是眼睛整的不自然,拍特写不太容易。你比赛的时候我也看到你了,还想着如果你不来要托你们老师去找你。”
晏青韶战战兢兢的问好,太过于扭捏羞涩放不开,导演又皱眉,语气不太好道:“你看过《仰望》吗?”
晏青韶一怔,他原以为会是试电影里的片段,没想到竟然会是《仰望》,本来就紧张的心情变得更复杂:“看过。”
“男主角和女主角表白那一段儿,台词意思差不多就行,开始吧。”
晏青韶先闭眼镇定了一下,脑海中全是与晏启琛看这部电影时的样子,他的体温,他的身体,他的味道,已经全部代替了这部电影给他的印象,一睁眼又是坐在面前的晏启琛,就连他第一次上课被老师要求放开自我解放天性的时候都没现在这么不知所措。
心里慌的发疼,开始回忆起电影中的场景。
他穿着校服,背着单肩包,在老师出来的时候骑上车挡在她面前,用不坐上来明天就不去上课威胁她,将她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没有?那你现在敢看着我的眼睛吗?”这句话本该是低沉的怒吼,晏青韶却像被掐着嗓子说出来毫无愤怒。
“先提出要给我补课的是你,现在你说不想补就不补了,你这个老师还有没有责任心?”晏青韶尽量避着晏启琛的目光,在导演看起来却是躲躲闪闪。
晏青韶自己都觉得简直是糟糕透顶,这如果也叫表演那三岁小孩都比他现在的状态好,哪还能想起什么跟吕齐鸣一较高低,赶紧演完逃离这个地方才是最佳选择:“你怕了吗?你告诉我你在怕什么?是怕再继续下去你会超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心?是怕你看到我就紧张?还是怕,你会像我一样,爱上不该爱的人。”
老师这时应该睁大了眼睛,让他住口,晏青韶脸上已经做不出任何表情,背书似的道:“对,你不要骗自己,我刚才是说,我……我……”晏青韶卡在嗓子里再说不下去,直视着晏青韶的眼睛,惴惴不安。
“够了,出去吧。”导演对晏启琛道:“看来每年都会有几个看脸招人的例子,也不怕坏了学校的名声。”
晏青韶咬着嘴唇,鞠躬说了句对不起,不敢再看晏启琛,红着眼眶跑了出去,李铮还在外面等着,刚想迎过去晏青韶就快步跑着和他擦肩而过,还在候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幸灾乐祸的表情,李铮大喊:“勺勺,勺勺别跑——”
晏启琛也追了出来,李铮正一头雾水,回头吓了一跳:“唉,晏总也在啊,他怎么了?”
周围人多嘴杂,两个人到了隔壁空教室,李铮恍然大悟道:“我还说呢,发挥不好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原来您在里面,可能是被爸爸看到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晏启琛一遍遍打着晏青韶的手机都没人接,最后儿子索性直接关机,急的上火:“是我疏忽没顾及到他的感受,没考虑到我在旁边对他有影响,麻烦李先生回宿舍看看,青韶在不在都通知我一声。”
“行,留个号给我。”
李铮匆匆跑回宿舍,只有孟禅和郭修在打游戏,看他气喘吁吁的扶着门奇怪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勺勺呢?”
李铮头疼:“勺勺没回来?”
“没啊,你把勺勺卖给人贩子指望他自己跑回来呢?”
“没工夫跟你们掰扯,勺勺发挥失常跑没影儿了。”李铮赶紧给晏启琛发短信,孟禅郭修也关了游戏。
“天都黑了,咱一起出去找找吧。”
晏启琛又来了短信,说自己去调监控,让李铮不用担心。
李铮叹气摆摆手:“不用了,我们瞎找也是白费功夫,有人去找了。”
这时吕齐鸣推门而入,抱着手臂一副刚从答应升了贵人的得意模样笑道:“晏青韶就这么玻璃心,连输都不敢面对,我真替你们感到有这么个朋友而感到害臊。”
孟禅转回去玩电脑:“诶呀是不是你们谁偷养了什么动物,怎么这么大一股骚味儿。”
李铮冷笑:“甭管有没有畜生了,晚上咱一起看小电影啊。”
郭修抖了抖刚洗的短袖,甩了吕齐鸣一脸水:“成啊,你又捞到什么好货了?”
“《天龙八部》同人小黄片儿,康敏大战马大元、白世镜、全冠清,高清无码1080P,哥花大价钱买的。”
郭修抚掌大笑:“以骚止骚,我喜欢。”
“唉,我当年看原著的时候就在想啊,康敏用身子勾引马大元嫁给他是以为他要做帮主,但是副的,他永远是副的,就像是副总裁啊,他没本事就是转不了正的,所以康敏耐不住寂寞又勾搭了众多武林人士,你说是吧吕同学,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看啊?不收你钱的哟。”李铮低头一笑。
孟禅接茬诚恳道:“还是我们的蓉妹妹聪慧可爱,谁都想跟她交朋友啊。”
吕齐鸣目眦尽裂,跺着脚道:“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晏启琛是在学校一处偏僻的小凉亭里找到儿子的,晏青韶抱着腿坐在那儿闷闷不乐,手机就搁在一边,谁不注意走过去都得给踩碎了。
晏启琛过去把他拉到长椅上,坐到他旁边轻轻拍他的背:“青韶。”
晏青韶仰起脸,一张小脸全是泪痕,双眼通红,嗓子沙哑道:“爸爸,对不起。”
晏启琛无奈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我……我给你丢人了……对不起……”
晏启琛把他拥到怀中:“没事,是爸爸不好,没提前告诉你。”
晏青韶被哄的心里更自责,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断断续续道:“本来演员就不应该受任何人干扰,我……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以后那个导演知道我是你儿子,肯定觉得我,我是个只靠父亲拍戏的人,还会认为你自私偏心……”
“我对我儿子自私偏心怎么了。”
晏青韶又气又想笑:“你怎么不抓重点,我演成那样,我自己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导演都那么说了,你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
晏启琛从儿子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脸:“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在旁边会干扰到你。”
晏青韶摇摇头死咬着牙不说话,晏启琛低头发了条短信,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晏青韶慌张不已,拿拳头捶他胸口:“会被人看见的,我这么大的人会走路不要你抱,你快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儿?”
“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
“一点儿都不好!”
最后拗不过晏青韶把人放下来,晏启琛开着车带他到了小时候唯一来过一次的游乐园。
这个游乐园年代有点久,现在各种主题乐园层出不穷,设施也越来越繁多,这里没翻修过,地方也不大,跟不上时代的变迁,逐渐来的人越来越少,已经定好在暑假拆掉建高楼了。
晏青韶扒着车窗往外看,大门已经锁上了,里面一片漆黑,撇嘴道:“这么晚了,都关门了还带我来做什么。”
晏启琛下去打了个电话,回头对他道:“青韶,过来。”
晏青韶表面上不情不愿,心中却生出隐秘的喜悦,跑过去刚站定,就透过铁门看见游乐园里面一点一点的亮起了灯,led的七彩灯带绵延围绕,各种已经掉漆破旧的卡通人物一个接一个的呈现在晏青韶的眼前。
晏青韶有了些猜测,嘴硬道:“我又不是小女孩儿,想哄还需要你带我来游乐园啊。”
晏启琛没说话,反而从外套内侧的口袋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晏青韶,是在收纳盒的玩偶背面贴的那张。
晏青韶愣愣地接过来,原本写着,“好想和爸爸再去一次”的纸条上多了一个字。
“好。”
二十二
“你……你看见了?”晏青韶羞得无地自容,任哪个狂热的小粉丝被当事人发现这种证据都要窘迫至极,还说要忍着坚决不先发声,此时没调头就跑已经是勇敢了。
晏启琛牵起他的手,推开铁门往里走去,园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徐徐清风。
这些设施陈旧的看起来随时要坏掉,米老鼠的耳朵掉了一半,唐老鸭的嘴也变成了白色,在轨道上转圈的小汽车转盘也被掰掉了一块,晏青韶掩饰着自己又欢喜又想落泪的情绪,把那张小纸条叠好放进口袋里,背对着晏启琛蹲下来摸着小汽车道:“我现在长高这么多,塞都塞不进去了。”
又黯然道:“我是不是不适合走这条路,我从前一直都认为,演戏是我喜欢的,我全心全意的去学习去揣摩,一定会越来越好,可是我……我,连自己的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最基本的一关都迈不过。”
“不要轻易的否定自己。”晏启琛把他扶起来,凝视着他的双眼:“没有人能再比我更配评价你,是不是?”
晏青韶已经完全溺死在了他的眼睛,瞳孔中此刻满眼都是自己,还倒映着灯带的色彩光芒,像是迢迢银河,盈盈水波。
“你刚开始上学的时候跟不上同龄人,但是从来未曾放弃。小学毕业的时候成绩很好,老师还打电话来夸你,初中高中一直名列前茅,年年三好学生。戏剧学院艺考第三名,文化成绩第一名。我对你没有寄予厚望,只是希望你一生平安喜乐,但是你已经给了我这么多惊喜值得我骄傲,怎么会觉得自己做的不好让我丢人。”
十二年,去回忆不过只是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晏青韶用实物珍藏见证时光流逝,晏启琛也不曾忘却半分,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因为缘分共同生活了十二年,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对方,再也不会有人能插足。
晏青韶突然转身捂住脸道:“丑死了丑死了,你别看我,非要惹我哭,现在一定很难看。”
一双有力的臂膀圈住了他的腰,晏青韶浑身一紧,被晏启琛从背后抱住,在他耳畔轻声道:“还不够。”
要不是时候不对这一声气音足以让晏青韶直接竖起小旗帜,晏启琛将他带到娃娃机面前道:“还喜欢玩儿吗?”
晏青韶把脸贴到窗上,里面全是他喜欢的各种卡通小玩偶,里面灯打的太亮,把远远的灯带都遮住了,好像黑夜中只有他们站的这一处受到了上天眷顾:“我玩这个很厉害的,小心最后多的带不走。”
晏启琛从娃娃机后边拿来一个袋子,一倾斜洒出来全是硬币:“你喜欢就好。”
晏青韶咽了咽口水,抓了几枚想分一分神,专心的开始操控,他玩这个是个中高手,跟李铮他们去看电影,候场的时候玩一会儿都能吸引一堆姑娘围观求帮忙,此时手有点不稳,还是凭借熟练度成功抓出来一个,晏青韶就差摇着小尾巴求表扬,开心得从机器下面拿出来,一摸感觉有些不对,玩偶的脑袋上有拉锁。
晏青韶急急的拉开,里面装着缩小的照片,是他十三岁初中举办的校园圣诞晚会,他穿着最简单的白毛衫牛仔裤,舞台灯光聚拢在他身上,还稚嫩的少年唱着leslie张的《为你钟情》。
“为你钟情,倾我至诚。”
“从未对人,倾诉秘密。”
“请你珍藏这份情,然后百年,终你一生。”
“以后同用我的姓。”
当年他还不完全懂,粤语发音学了很久还不是很标准,只是觉得好听便认真拿来唱,确是一语成谶。
后面写着:十三岁的青韶,以后你还会长高,变声期后唱起歌会更加动人。
晏青韶无措地看向晏启琛,又摸了硬币去抓。
八岁的青韶,内向怕生,幸而至此以后逐渐开朗。
十五岁的青韶,已经有女孩子写情书,而今想来,想烧掉。
十七岁的青韶,以为是叛逆期疏远父亲,现在明白还迟吗?
十八岁的青韶,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十九岁的青韶,很好看。
从八岁到十九岁,每一年都有许多张照片被存封在玩偶的身体里,每张背后都是晏启琛连夜写下的批语,字里行间情深意浓,只字不提我爱你,却都在表达我爱你。
晏青韶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想扑上去抱他,一转头看见晏启琛离他有些远,站在暗处对他道:“我没有躲着你。”
晏青韶一怔,这是《仰望》的片段,下午试镜这一段中景霏的台词,晏启琛想帮他。
晏青韶将脸擦干,闭眼镇定,沉入戏中,这个人喜欢他,他又何必再庸人自扰,不必恐惧,不必羞涩,他的每一个样子都应该给晏启琛看到。他走过去态度强硬怒道:“那你现在敢看着我的眼睛吗?”
晏启琛比他高,他仰望着对方的眼睛,脸上爱恨交织:“你怕了吗?你在怕什么?是怕你看到我就会紧张?还是怕,你会像我一样爱上不该爱的人。”
晏启琛声音遥远而迷离:“你在说什么?你说你——”
“对,你不要骗自己,我刚才是说,我爱你。”
晏启琛轻轻扶住他的肩膀,对着柔软的双唇吻了下去。
电影中应该是景霏震惊打他一耳光,晏青韶却沉迷于这个吻中不能自拔,原来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幸福的想按暂停,还在脑内小剧场纠结要不要主动伸舌头。
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了一阵又突然清醒过来把他推开,怒气冲冲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先表白?我又被套路了!”
“咳,你刚才表现的很好。”
晏青韶跑到旋转木马上坐着不理,脸鼓囊囊的气的要死,怎么想都亏,真的心机太深了,玩不过斗不过,好不容易坚守了一次信念不先开口被拐着弯骗。
晏启琛追过去握住他的双手:“生气了?”
“……哼。”
晏启琛采取俯在他耳边的策略:“嗯?宝宝?”
暴击!两个字叫的晏青韶差点窒息,拼命负隅顽抗跟色情势力说不。
“我爱你。”
晏青韶心中波涛汹涌,简直想赶紧埋在他怀里,磨磨蹭蹭找台阶下:“我还生气。”瞥他一眼接着道:“你……你再亲我一下我就不生气了。”
晏启琛搂住他缠绵的亲吻,撬开他的牙关把人压到旋转木马上攻城略地似的吻着,勾住他的舌头挑逗追逐,美味的不舍离开。
晏青韶被吻的浑身发颤,回抱住晏启琛的腰试着回应,不过一会儿又一把推开他,气喘吁吁的扶住马脖子:“不,不行了,我喘不上来气。”
“别紧张,正常呼吸,不要屏着气。”老司机亲切友好的对新手上路的学徒指导,被学徒认定经验丰富狠狠瞪了好几眼。
回家路上晏青韶各种不老实,一会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贴到晏启琛跟前求亲亲,一会儿对着晏启琛胯下伸出手指戳一戳。
红灯的时候赶紧把人按好:“别乱动。”
晏青韶一本正经道:“今天早上老干妈论坛还有人开贴说你肯定是ED来着,我证明一下如果不是我就去反驳他。”
晏启琛表情瞬间变得很难懂,有点想找个地方停车好好整治一番以示父权,心火烧的旺连开车的速度都加快了一点,晏青韶作个不停,下个路口的时候直接被交警拦下要查酒驾。
这一遭晏青韶倒是安分了,开了手机全是宿舍的短信,本就被爱意占满的心更加暖烘烘的,开了视频对面仨人挤在一个摄像头跟他问好。
孟禅:“勺勺咱别气馁啊,这片子命运多舛,上次吸毒这次也不一定爆个啥呢。”
晏青韶笑道:“去去去,别乌鸦嘴,敢情不是你投资的电影你诅咒起来不心疼。”
郭修挤过来:“你放心,吕齐鸣那奸妃肯定也选不上,而且和他的《汉武》要撞档期,他一个新人捞那么多饼真不怕撑死。”
李铮被挤在中间脸都要变形了:“哎哎哎,勺勺看你这春风得意的样子应该是没事儿了吧,好好休息哥明天带你去农家乐烧烤。”
郭修:“烧什么烤啊,留点钱雇水军黑吕齐鸣。明天我去买点菜回来在宿舍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