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因为和沈家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再加上姚景语这段时间也很安分,所以锦澜院周围的守卫也松了不少。
彼时,姚行之夫妇进宫参加中秋宫宴,姚景语就趁此机会扮了男装和姚景晨一起混出了府去。
出了府后,甫一见到姚景语脸上覆上了那半张银质面具,姚景晨的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去一个鸡蛋,就来来回回地绕着她打量了好几圈,到最后,还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你居然是青鸾公子?天地赌坊的背后老板青鸾公子?!”
姚景语点点头,姚景晨就接连叹息了好几声,最后还一脸惋惜的样子:“真是可惜了,你空有这般头脑却是女儿身,而我堂堂男儿却想不出你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六哥对经商感兴趣?”姚景语好奇道。
姚景晨点点头,然后似乎觉得不对劲,又摇了摇头:“也不是这么说吧,你也知道,依着咱们父亲那古板的性子,定然不会同意我和书瑶的事情,说不定到时候一气之下还会将我赶出家门,我总得有些立身之道吧!”
姚景语也是不久前才知道霍书瑶就是闻香阁里号称“色艺双全”的头牌花魁瑶姬,算起来,她比姚景晨还要大上一岁。听姚景晨说,霍书瑶其实是犯官家眷,不得已才入了青楼,但这些年她一直都洁身自好。他们相识于两年前,姚景晨对霍书瑶是一见钟情,一开始霍书瑶一直是避着他的,但大约是半年前,终究被他的执着打动了,后来两人就经常偷偷来往,闻香阁里的老鸨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知道这事后,姚景语心里难免有些怅惘,如果说她和宋珏之间是隔着千山万壑,那么姚景晨和霍书瑶之间无疑就隔着一整条银河,就算他有耐心像牛郎一样一勺一勺去舀干银河里的水,可掌控着二人的王母娘娘也未必会愿意网开一面。
“所以,你肯帮我和宋珏打掩护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抛下心头惆怅,姚景语忽然扭头打趣了他一句。
姚景晨努了努嘴:“你要这么说那就这么是吧!喏,那人来了!”
姚景语顺着姚景晨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就见银色月华下,那一袭紫袍逶迤,俊身挺立。
她嘴角勾起,就提起了速度跑进了宋珏那一双张开的臂膀里。
“咳咳咳!”旁边,姚景晨有些不自在地咳着,见宋珏已经把人搂在了怀里,他就好心提醒了姚景语一句,“别忘了回来的时辰。另外,东街那边的灯市热闹,今晚中秋节,外面肯定有很多猜灯谜的!”
宋珏微微颔首,但脸上不耐的样子,就像是在问“你怎么还不离开”,感觉自己被嫌弃了,姚景晨就识相地与两人分道扬镳去了闻香阁。
彼时,姚景语和宋珏走在街上,看着跟在宋珏身旁的那头雪白色庞然大物,姚景语就蹙了蹙眉:“好不容易出来,你怎么把雪电一起带上了呀?”
没见街头的人都被吓得恨不得离他们三尺远,街上哪里都拥挤不堪,就他们周围空空荡荡的!
雪电嗷呜一声:“本尊想你了不行吗?没良心的女人!”
这一叫,吓得周围人更是尖叫着瞬间就做了鸟兽散。
见宋珏眉宇间透着悠扬,后来姚景语就坏心地猜测——
说不定这人就是怕大街上拥挤,不喜旁人挤着他金尊玉贵的身子,这才故意带雪电出来的。
行至街头挂满花灯的一处阳子湖畔,头顶七彩斑斓绚丽绽开,宋珏抓着她的手站在湖边,轻轻在她耳畔道:“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姚景语扭头望向他,水美景美人更美,就喃喃回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珏弯唇,拉着她的手沿着湖畔转了起来,原本静谧和美的气氛,却不想会迎面撞上一不速之客。
☆、099 美人细作,苏光伟之死
彼时,于凌薇手里正拿着花灯走在前头,后面于凌霄和宋华音两人也是一路边走边笑,腻歪不已。
双方的视线几乎是同时交汇,于凌薇眼中倏然一亮,欣喜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宋珏的脸上,再往下,见到他和姚景语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时,笑容就很突兀地凝在了嘴角,捏着花灯的手也不由得骨节泛白。
几人定在那里,还是宋华音率先打破了僵局——
“宸王,你,你,你怎么……?”宋华音舌头打着结,瞪大了双眼一手捂着嘴,一手指着宋珏惊叹不已,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她没看错吧?宋珏居然和一个大男人手牵着手逛街?!
难道说他是断袖?
怪不得了,之前京城里那么多好看的姑娘他看不上,偏偏就招了个丑女留在府里,原来压根就是个幌子呀!
三个人里面,只有宋华音一人不知道姚景语就是青鸾公子的事,不过于凌霄也没打算明说,他见宋珏拧着眉,面上带着不耐之色,显然对于被他们打搅了良辰十分不满,就淡淡地朝二人颔首,准备带着宋华音和于凌薇离开。
最初的时候他是不相信宋珏是真心对姚景语的,可这一年的时间下来,再加上后头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剩下的也只有满满的祝福了,就算要和姚景语叙旧,这会儿也不方便。
但显然于凌薇是没什么眼色的,又或者说她是不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才能见到宋珏的机会。
“小女子见过宸王殿下、青鸾公子!”于凌薇上前行礼,嘴角笑意盈盈绽开。
宋珏对于眼前这女人根本就没印象,也不耐烦应付,于是就抿着嘴直接把她给忽略了过去,倒是姚景语疏离一笑,就道:“于姑娘客气了,不用多礼!”
于凌薇起身,却并不打算就此离开。
见状,宋华音就撇开于凌霄的手走上前,好奇道:“凌薇,你认识这位公子?”
于凌薇点头道:“青鸾公子就是大哥所经营的赌坊背后的老板。”
“是吗?”宋华音微微撅嘴,就扭过头朝着于凌霄娇蛮道,“见到了熟人怎么都不上前打招呼?你也太没礼数了!”
于凌霄对于她这样的郡主脾气早就见怪不怪了,于是就走上前低声对着宋华音耳语了几句。
宋华音面上一愕,末了还带着不可言说的神情悄悄往宋珏和姚景语这边望了一眼,就压低了声音要和于凌霄再确定一遍:“是真的吗?”
于凌霄勾着唇点点头。
宋华音一想,既然宋珏和青鸾公子断袖的事是他们那个圈子里早就人尽皆知的了,这会儿他们也不好再杵在这打扰人家。更何况,宋珏那冰刀子一样的阴冷眼神她可受不了!
于是就挽住了于凌薇的胳膊,嘴一撇,道:“走吧,咱们去前头逛逛!正好饿了,我要去天香楼吃东西!”
于凌薇眼珠子一转,就看向姚景语,放柔了声音诚恳提议道:“相请不如偶遇,宸王殿下和青鸾公子也一起吧!”
她不敢直接和宋珏说,但料定了姚景语看在和与于凌霄的交情上不会当着大家的面一口拒绝。
姚景语面无表情,但眼里冰寒料峭,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于凌薇心头一慌,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看了个透彻,就好像全身被剥光了放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她定定神,赶紧挪开了和姚景语对视的目光。
姚景语扬唇,却越过她对着于凌霄道:“凌霄,回头有机会咱们再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今晚我和宸王殿下还有事,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于凌霄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待宋珏和姚景语走远后,他就瞪了这不省事的妹妹一眼,厉声警告道:“你最好有点自知之明,不该有的心思全都收起来,否则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凌薇狠掐着自己的掌心,一脸的不甘心——
她不过就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亲近一点有什么错了?当初姚景语不也是个身份低微的丑女吗?不还是被宸王殿下万般维护着?她自认自己不比她差,怎么就不能喜欢宸王殿下了?
彼时,姚景语拉着宋珏的手,一边走着,一边就蹙着眉仰头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
宋珏一直被她盯着,就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想了下,随后嘴角一勾揶揄道:“怎么?本王好看得让你连眼睛都挪不开了?”
姚景语撇开脸嗤了声:“可不是好看吗?这么祸国殃民的一张脸,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被你给骗了!”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有用,这么在大马路上都能被人一见钟情,尽管他们还没成亲,可看到宋珏被人明目张胆地觊觎,姚景语就觉得本来今晚好好的心情突然就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也没有继续逛下去的心情了。
宋珏见她皱着一张脸,嘴角却勾得更加愉悦——
很好,知道为他吃醋了!
姚景语是掐着姚行之夫妇回府的点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的,慧竹等在门口,一见到她,就面色焦急地赶紧小跑上前:“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姚景语见她这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由奇怪道:“怎么了?”
随后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难道是爹娘提前回府,发现我不在府里了?”
慧竹摇头,姚景语想想也是,真要是被发现了她哪能还安然无恙地在这等着她!
于是就边走边问道:“那是出什么事了?”
慧竹这才擦了把汗,道:“是六爷出事了!”
今晚姚景晨和苏光伟不知何故在闻香阁里大打出手,事情闹得很大,姚行之和周梓曈得了消息后在半个时辰前就匆忙提前回府了,现在还在思远堂里审人呢!慧竹是担心姚景语再不回来,不定就会被发现了!
姚景语面上漫上了一层担忧之色——
姚景晨和苏光伟在闻香阁里打架,多半和霍书瑶脱不了关系,这会儿被捅到父亲跟前去了,他们俩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
姚景语脚下带着风,就转了方向直接往思远堂而去——
事实上,正如她所想的一样,姚行之回府后,姚景晨非但没有因为今晚在青楼里打架的事情认错,反而将他和霍书瑶的事情和盘托出,并且提出要给霍书瑶赎身八抬大轿将人娶回来!
姚行之怎么可能让他娶一个青楼女子?就算那女人前前后后真的只跟过姚景晨一人,也不能改变她是风尘女子的事实,真要把人娶回来,岂不是他们姚家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姚景语赶到的时候,姚景晨背上一片血色,已经被打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但却依旧不肯松口。
姚行之气得脸色铁青,手里有手臂粗的棍子就要再次落到姚景晨的背上,最后还是姚景昊站了出来一把握住棍子,又有些担忧地望了姚景晨一眼,就转回视线乞求道:“爹,不能再打了,六弟的伤很重,再打下去就要出事了!”
姚行之喘着粗气一把将他挥开,看了眼毫无悔改之色的姚景晨,怒声拿棍子指着道:“我今天就把他打死,省得他给我姚家丢人现眼!”
别说是他们这种公卿之家,就是普通良民都没几个会赎妓子回家为奴为妾的,这逆子倒好,居然要把人娶回来做正室!
眼看着姚行之手里的棍子又要再次落下,姚景语心下一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穿着男装,就大步跨了进去张臂挡在了姚景晨面前:“爹,有话好好说,六哥只是一时想不通,您给他一些时间。”
说着就屈膝跪了下来。实在没有办法,姚景语也只能想着先把今晚拖过去再说了!
见姚景语跪了下来,姚景昊也有样学样跟着跪下,挡在了姚景晨面前,剩下的大、二、五郎三人各自琢磨了下,也就弯了膝盖跪下来替姚景晨求情。
“你,你们……”姚行之步伐不稳地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梓曈上前扶住他,对着他摇了摇头。
姚行之知道姚景晨一贯来性子倔强,今晚就算真的把他打死也未必能让他回头,又被姚景语等人这么阻挡了一番,怒火也熄了大半。
他丢了手里的棍子,就冷然道:“把六爷送回院子里去,即日起,无令不得踏出半步!”
然后就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转身去了书房,周梓曈跟上了他的步伐,在看到姚景语身上的男装时,也没点破,只沉肃着脸对她皱了皱眉。
姚景语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知道今晚她和姚景晨的事都算是过去了。
彼时同样被闹得鸡飞狗跳的苏家,因为周梓晗极力护着苏光伟,苏玖最后只能象征性的将人罚了一顿就气冲冲的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他就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股陌生的气息。眼中一凛,腕上的袖箭就朝着某个方向直直射去。
“相爷,是我!”一个黑色的身影眼疾手快地避开了突然袭击的冷箭,倏地一下蹿到了苏玖跟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听到这略为熟悉的声音,苏玖原本已经挥出的拳头猛地偏了方向带着一阵风从黑影的脸颊险险擦过。
他拿出火折子点亮了屋里的宫灯,待看到黑衣人扯下了脸上的面巾,瞳孔倏然放大,诧异道:“魏志祥?”
魏志祥拱拳行了个礼,笑道:“相爷,别来无恙!”
此时苏玖已经恢复了一贯冷静自持的神色,望了他一眼,就冷声道:“这一年多你去了哪儿?”
魏志祥也不隐瞒:“当初事发,下官来不及逃走,后来是西蜀的人去青州城暗中将下官救走了!只可惜,苏氏和下官几个孩子却无一幸免。”
听着魏志祥声音里的悲痛惋惜,苏玖却冷笑一声,背着手走到书桌后坐了下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既如此,你不好好待在西蜀,又跑来找本相作何?就不怕我让人将你抓了?”
魏志祥自然不怕,他贪污的银子原本就有一大半是进了苏玖的手里,他不会自掘坟墓将他抓了。至于杀人灭口这个问题,魏志祥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今晚也不会孤身一人闯进相府。
“相爷说笑了!”魏志祥神色怡然,“下官今日前来是奉了主子的命来找相爷合作的!”
“哦?”苏玖挑眉,唇边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说来听听。”
魏志祥道:“主子希望相爷能在泰熙帝寿辰之后,相助西蜀使臣为薛质子说些好话,以助他早日返回西蜀。以此为交换,有朝一日薛质子大业得成,必奉相爷为南越之主!”
苏玖眼底快速掠过一丝讶然,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原本他还以为魏志祥是听命于西蜀朝廷里别的派系皇子,没想到竟是薛延旭留下的势力。
不过这不代表他就会动心,先别说薛延旭回朝后能不能登上皇位,就算他真的得偿所愿,宋衍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年轻时候就是铁血手腕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如今虽然年纪大了日渐昏聩,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薛延旭这空手画大饼压根就不值得他去冒险!
左右权衡了番,苏玖也没有将事情做绝,就挥挥手拒绝道:“你回去吧,本相就当今晚没人来过!”
魏志祥被拒绝了也并不懊恼,只拱着拳恭敬道:“离着寿辰还有些日子,西蜀使臣也还尚在路上,望相爷能再多加考虑一番。”
说着,就利落地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微微顿首,嘴角牵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就飞起身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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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姚景晨身上的伤势虽然严重,但好在姚行之气怒之余尚存了几分理智,并没有打到要害之处,可饶是如此,大夫也说了,至少要在床上将养半个月。
翌日一早,姚景语用过早膳后正准备去看望姚景晨,就见潘淑仪踌躇着站在门口。
彼时,还是妙菱端了碗筷转身准备出去,见她扶着门框也不进来,这才奇怪地喊了句:“潘姑娘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怎么不进去?”
闻言,姚景语扭过头,潘淑仪就也扯了扯唇,捏着帕子走了进来。
“有事吗?”姚景语笑着,又觉得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十分奇怪。
潘淑仪摇了摇头,又见姚景语一身正装,静香手上还提着东西的样子,就问道:“大姐,你是准备出门吗?”
姚景语不疑有他,就点点头道:“去看看六哥,顺便给他送些补品。”
潘淑仪脱口就道:“我也一起去吧!”
后来,见姚景语一脸奇怪地望着她,才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就低下头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道:“六爷前后救过我两次,我36 没有能报答的地方,就想和大姐一起去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