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儿,皇上今天没交代你事情吗?”
有事就赶紧走。
“都办妥了,再说,来东华宫孝敬母后,才是重要的事。”
赵渊说起动听话来,都不用经脑子。
沈皇后只好把话挑明了:“待会徐家的丫头带侧妃来请安,虽然都是自家人,可到底男女有别,渊儿你还是避一避嫌吧。”
说起徐暖竹,沈皇后遗憾不已,若皇上将她许给渊儿,那太子之位就真的稳了。
可惜。
“都说是自家人了,母后就别这么拘泥了,大婚时二弟把她捂得紧,揭红盖头都不让看……”
赵渊当时喝高了,记忆模糊,也不知道当时为没坚持下去,翌日醒来后颈隐隐作疼,他猜是二弟差人对他动粗了,然而苦无证据,起争执的源头又不太好听,便不了了之:“小家子气的作风,与良妃真是如出一辙,和三弟也是同一个德性。”
埋汰起自己的小跟班,赵渊一点都不含糊,唇畔还挂着讨人厌的微笑:“母后,你说二弟是不是怕了我?我能是那样的人么?到底是弟妹,哪可能乱来,只不过是想瞧上几眼,一饱眼福而已,这也不许,吝啬之极。”
“我不是嘱咐过你,让你别去凑闹洞房的热闹么?”
赵渊答非所问:“二弟就是太较真了。”
沈皇后知道,亲儿子又把自己的话当个屁放了。
☆、024
东华宫。
端王府高门大院,而皇宫更胜一筹,每座宫殿都是独立的建筑,住一位贵主子,宫仆是默默耕耘的蚁蝼,支撑着琼楼玉宇。在皇帝的女人之中,皇后是最多人伺候着的,东华宫处处拾掇得干净明亮,却非常宁静,透着股让人肃穆的威仪。
它静归静,只要主子说一句话,立刻能出动一个师的人力听候差遣。
颜欢欢垂首跟在徐王妃后头,亦步亦趋。
进宫之后,二人话更少了,除出跟她强调待会见了皇后的规矩之外,徐王妃没再多说。或许这也是皇宫的特色之一,主子们出现的地方总是特别安静。宫人们的声音是可以控制自如的,提铃时让高唱天下太平,要与铃声相应,嗓子便得嘹亮起来,让他们闭嘴,豁捱板子把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也不会哼出声来。
倒不是个个坚忍如关羽,只是怕祸及家人,把牙关咬碎都不能污了主子的耳朵。
踏入东华宫外围,颜欢欢已经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不愧是徐家千金,东华宫里在外候着的宫女都认得徐王妃,与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便笑着让她稍等一会,这就进去通传,末了依着皇后的吩咐道:“娘娘早就知道你们进宫了,让奴婢提醒一句,太子殿下来进膳迟迟没走,娘娘寻思着两位虽然都是皇家的儿媳,是一家人,但始终男女有别,待会娘娘传两位进去之前,最好戴上面纱好全了规矩。”
按理说是没这种顾忌的,只是沈皇后知道自己说不动太子,只好曲线救国一一脸都遮上了,就别动心思了吧!
也不怪她把亲儿子想得太坏,实际上的赵渊,龌龊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无妨,还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全。”
皇后的建议,徐王妃自然不会驳了她的意思。
系上面纱后,就只露出一双眼睛一一颜欢欢也终於见识了一回在大部份小说中‘只要带上了亲妈都认不出你’的面纱。面纱网眼织得密,戴上之后不会有半透明的效果,实实在在遮住了下半张脸。
颜欢欢看了一眼戴上面纱后的徐王妃,二人初次见面,相处不到三个时辰,都没觉得有多大变化,要是在大街碰上,定睛一看,肯定能认出来。
看来网络小说的定律真的不能尽信,全是套路。
若不是侧妃是来敬茶的,沈皇后真想一个屏风隔开来就算了。竖了个这么明显的屏风,赵渊再放肆,也不会探头越过去瞅弟妹吧。
不一会儿,宫女就回来传皇后的囗谕,让二人进去。
光是从外围走进内殿,就足足走了五分钟,可见东华宫之大。放眼所见全是金碧辉煌,以往在博物馆里残缺蒙尘的古董展品,光熠熠地点缀着宫殿,颜欢欢文化有限,不曾涉猎过古董,但欣赏美是本能,她目光停驻在一只插着兰花的冰裂纹玉瓶上,久久不舍得移开。
能放在东华宫的,全是万里挑一的好东西。
以前在网络上转发土豪的微博,艳羡惊叹地说上一句‘有钱真好’,但真搁在自己面前了,又是另一番感受。
颜欢欢垂下眼帘,她坦然接受自己的欲│望一一她也想要用上这么好的物件。
二人向皇后太子请安行礼,连沈皇后长什么样子都还没看清,头就要低下来,摆出谦恭的姿态。
“都起来罢,赐座。”
赵渊尤其喜欢女子请安时低下头颅来的样子,即使面纱遮住了一半张脸,仍能看见颈项优美的弧度,和一截皓白的嫩肤一一而且仗着对方不能抬头直视他,目光就更露骨了,有时盯得心猿意马,迟迟不叫人起来,让对方忐忑不安,以为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
沈皇后自是不会容许他在东华宫里盯着两个弟妹的,宫女也就算了,这俩万万不行,於是赶紧叫起赐座。
他见状,也只能跟着叫起,目光一直跟随着颜欢欢。
到底是皇室贵胄,且又是嫡长子,自小被金尊玉贵地宠着,赵渊不知道偷偷摸摸为何物,只要他想要的,父皇母后都会为他弄来,在宫中横行无忌,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来,长大了,却爱上了那种见不得光的快感。幸而赵渊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模样长得好,紧盯着人看时,像一只紧盯着猎物的虎王,倒不显猥琐。
人对心爱之物都有独占欲,淡泊只因不够爱,同样的欲│望,端亲王赵湛则宛若孤狼。
早有宫女备好了软垫,二人坐下时,坐偏了一点,不敢坐全了。徐王妃敬重皇后,却不怎么怕她,要说后宫里让人退避三舍的人物,皇后远不及淑妃,却不是因为皇后无宠无权,只是心性相差太远,皇后贤明,不会随便发作人,只要不牵扯到赵渊,她四十出头的年纪,就有着老太太般的慈祥。
但人有软肋,而赵渊就是沈皇后的软肋。
在怀太子之前,她就已经因为后宫争斗操心太过,流掉了一个孩子,虽然性别未明,远远瞧了一眼,血肉模糊,她浑身是汗,以为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随着那个胎儿被抽出来了。沈皇后命大,腑器完好无缺,后来诞下的皇长子赵渊更是健康,可她的灵魂彷佛就在当时抽离了体内,空落落的一块。
这份空虚化为补偿的欲│望,是以赵渊自小有何要求,她都不忍拒绝。
为母则强,但这份强,有时却用错了地方。
“本宫也是很久没见过徐王妃你了,”沈皇后放下茶杯,随意寻了个话题:“日子过得太快,总觉得上一次见你,你才那么一丁点,转眼间就要嫁人了,嫁到皇家来也好,到底是从小看大的,端亲王断不能欺负你,过得可还稳妥?”
自沈家没落后,沈皇后就成了左相一派的,与徐家虽不至於交恶,可也绝对没有多少私下的交情,自然也不会关注徐家女。
徐王妃模样是圆是扁,她都不大记得了,这时说得头头是道的,颇有几分欣慰小辈长大了的意思。
“听人说,总觉得过得快是因为日子过得好,想必皇后娘娘事事顺心,才觉得光阴似箭吧,”捡了几句好听的说,徐王妃才答:“端亲王待妾身极好,夫君如此,妾身自然过得也好。”
颜欢欢听着二人说人话,一般保持礼貌微笑。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见嘴唇,可是眼睛在笑起来时予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不想皇后瞥过来一眼以为她在甩脸子或是走神,她敬敬业业地维持着微笑。
早在殿选时,皇后就已经见过颜欢欢,既非名门贵女,又不是进宫来当自己妹妹的,她对她真是毫无兴趣,是以颜欢欢是操心过头了。
不过倒不是在做无用功,因为太子赵渊一直在看着她。
颜欢欢也很难忽略掉这抹直勾勾的目光,加上她好奇那天来闹新房的太子到底长得何等猥琐,便抬眸扫过去一眼。
简单一眼,颜欢欢脑海里就出现了两句话。
卧槽,怎么又是你?
一一文雅点!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眼看得她心惊肉6 跳,重新垂下眼帘作低眉顺眼状,脑海里响起第二句话: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系统,我开始相信这要是一本穿越小说,我不是女主也该是戏份很重的恶毒女配角了,但你这不是埋没了我的才能吗?’
‘这特么在国公府迷路能碰上二皇子,上个街都能遇上当朝太子,我这运气还当什么宠妃?去找陈近南加入天地会刺杀狗皇帝,一杀一个准啊,到时候翻身把歌唱女扮男装,起码也得是个权倾朝野的宰相吧。’
系统并不是很想理她。
颜欢欢很有娱乐至死的精神,不论何种境地,她都自有一套表达方法,说完自己心情都愉悦了起来,太子也不怎么可怕了。
那位坐在一旁,风仪万仗,眉目俊朗,眼如寒星的青年……
正是她选秀前上街遇上的其中一位华服公子,手上,还把玩着她的铃铛。
零散的拼图汇集到一起,一切都有了解答。
恐怕,这位外界传闻深有分享精神的太子,对她这个兄弟妾起了点不能描述的兴趣。
☆、025
对二弟的姬妾,赵渊的确有点兴趣。
这份兴趣还在可控范围之内,她就像一份香甜的蛋糕,让他垂延欲滴,但馋归馋,他身边依然有吃之不尽的大鱼大肉。皇宫规矩,人伦道德,还有父皇的态度,都让他暂时保持温驯。
就和所有面目模糊的罪犯一样,在机会来临之前,他可能是卖棒冰的老实人,也可能是眉目慈祥的老头。
赵渊不时接了徐王妃的话,他声音沉沉的,稍有轻慢之意,可联想到他身份确实高贵,就没有什么意难平的。
当然,徐王妃心里还是别有打算。
现在徐家和端亲王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虽说不可妄揣圣意,可宫仆乃至朝堂,哪个不是在死命揣测皇上的意思?徐国公估摸着,皇上将徐暖竹赐给他当正妃,除了牵制作用之外,可能对储君人选重新有了想法。
徐王妃自然是希望端亲王能翻身把歌唱,当上皇帝,自己稳坐中宫之位,徐家又能更上层楼,天大的好事。
所以自从嫁给端亲王,徐家一系都和太子站到了对立面上。
这时对话言辞听着温情脉脉,但赵渊就像满脑子骚操作的小学生,眼里只有徐王妃旁边颜欢欢一一倒不是他对她一见钟情不能自拔从此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甜宠日子,只是徐王妃自小出入宫中,她戴着面纱他都能想象出下半截,加上这女人脾性实在无趣,远不如二弟藏着掖着的美娇娘来得有意思。
赵渊不是针对谁,而是所有高门贵女,都是床上死鱼。
这何以见得?他亦是个妙人,与宗室年轻一辈厮混在一起时,喝高了,他酒量好,就套出了不少闺房秘闻。已嫁作人妇又有头有脸的贵女他不敢染指,也就指着这幻想一下,颇得个中趣味。
精读圣贤书,一身风流毛病。
赵渊目光露骨,然而颜欢欢也不是平凡人,脸皮厚若城墙,免疫一切‘玩味/兴味/残忍/杀意的眼神’,爱看看个够,权当她美颜盛世倾倒众生,反正又不会小块肉。别说小鹿乱撞了,内心可谓没有一丝波动,笑都懒得笑。
沈皇后也烦她俩,你来我往的闲聊数句,就把话题扯回敬茶上了。
皇室敬茶,比普通人家还要繁琐一些,何况是给皇后敬茶,跪时额头要抵住地面,跪完奉茶,当中不能出一点错。像在王府时手抖碰倒茶杯的失误,是万万不能出现在东华宫的。
虽然不会像宫女般被责罚降级,传出去能被当成谈资笑好几年。
大晋并不缺乏娱乐,戏班子深受欢迎,府里可以筑戏台的达官贵人更热衷请戏班到府上,是件倍有面子的事,但戏剧再好看,也不如身边人发生的八卦。哪个不是从小把规矩练得犹如本能,敬茶时在皇后面前碰倒茶杯这种事,别说当作笑话了,视为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女眷都够丢人的。
饶是颜欢欢,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拿出拆炸弹的专注去敬茶。
其如临大敌的模样,看得沈皇后都无语了,越发看不透良妃为何向皇上求来这么个活宝,模样倒是水灵,可规矩还是差了点。临时上岗学习规矩的颜欢欢虽然学了五年规矩,但比不得从还未识懂事就浸淫在森严规矩里的徐暖竹。
沈皇后不喜欢,但她儿子喜欢。
赵渊瞅着侧妃战战兢兢的模样,像只绷紧了皮的小白兔般惹人怜爱,心里大乐,觉得这样有趣的人儿配二弟实在可惜了一一听母后说,她还是良妃找父皇要来的?哎,可惜,也幸好。
可惜和幸好的都是同一件事:她是二弟的侧妃。
敬完茶,颜欢欢还跪着,半抬眸,沈皇后也不叫起,只徐徐道:“今日本宫喝下了这杯茶,以后你就是天家的儿媳妇了,要安安份份,恪守妇道,尽早为二殿下诞下子嗣,为皇家开枝散叶,”她一顿,唇畔浮起一抹笑:“芸浅,本宫不是有一只翡翠镯子么?就送给颜侧妃,当作本宫的见面礼吧。”
一个娇小的宫女脆生生地应了声,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绿得滴水的翡翠镯子回来,沈皇后亲自替她带上,又慈眉善目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
颜欢欢规规矩矩地谢了恩,镯子触手冰凉,看成色就是好东西。
沈皇后此举,倒也不难猜出用意一一说是用意,也高看自己了,两人的身份和场合都用不着耍什么高深的计谋,她只是不喜欢徐王妃,所以对颜侧妃露个好脸,翡翠镯到好归好,在东华宫却算不得稀罕物,她自己都不爱戴。
徐王妃脸上微笑不变,像是很高兴好妹妹能得皇后喜欢,还跟着说了几句好话。
一只镯子而已,她想要多少有多少,远比这好的都有,皇后的宠爱她也不稀罕,更不会因此去嫉妒一个侧妃,徐王妃内心不屑。颜欢欢想明白了其中利害,结论是,跟自己没有卵关系,皇后要送,那就高高兴兴收着呗!
於是全场笑得最高兴,最真心实意的就是颜欢欢。
许是她笑得太欢实,沈皇后看着有点没劲,让她起来之后就称乏了,徐王妃最不爱在别的女人面前做低伏小,对左相一派的皇后更是毫无敬意可言,便顺坡而下,关心三句凤体健康,就识趣地拉着颜欢欢告退了。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赵渊适时站起来:“正巧我有事出宫,我送你们出去吧。”
……???
虽然皇宫很大,但十步一岗,又有宫女领路,不存在任何非故意迷路的可能性。
太子你是想送个啥?
送你个大西瓜好不好?
方才称乏的沈皇后一下子就精神了:“渊儿不是说今天想在本宫这里多待一会么?”
“儿臣自是想念母后,奈何身有公事,脱不开身,待到现在,已经耽误很多事了,相信母后也会谅解儿臣。”
之前赶你都不走,现在倒装起忙来了!
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沈皇后只能忍了。
从她优雅的微笑中,颜欢欢完全体会到了什么叫‘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的辛酸。
唉,吾儿叛逆,伤透我心。
送就送吧,反正在皇宫走道,处处都是丫鬟太监,徐王妃又在旁边,谅太子也不敢做出什么不能描述的事情。沈皇后半是认命半是不放心的让芸浅跟着送二人出宫,其作用无非是监督太子而已。
赵渊倒也不介意,笑眯眯地应了下来。
从东华宫到出宫的门,需要走上好一段时间,徐王妃不大习惯与其他男人同行,一路无话,颜欢欢自然也不会主动去跟太子搭话,倒是安静得很。太子出宫很讲究,除了皇室脸面,储君人身安全更为重要,所以赵渊说是出宫,也不过是在皇宫外围转一下,至於要做什么事,那又是另一番思量了。
在不搞事的时候,赵渊丰神俊朗,不笑的时候眼眸有几分深沉,瞅着不好商量,但看着像个正派人。
锦衣华服,剑眉星目,是太子最好的保护色。
走至半路,赵渊开口:“昨日二弟大婚,我和弟妹有过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