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这是?
花十二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仙人阁的马车停在了柳曲街的街头,下来一个婀娜翩纤的黄衫女子,一袭湖水绿的斗篷隔开了周遭探寻的目光。一时间,柳曲街蠢蠢欲动,摊贩、老板们使尽浑身解数吸引黄衫女子的注意,可惜都无功而返,一伶俐俏生的红衣小童跑在前头,抢先跑进了花町阁,规规矩矩作了个揖,笑嘻嘻地问:“花町阁卖香料吗?”
“不多,尚可入眼。”
花十二暗自掂量了下,拿出来一包香囊,递过去。红衣小童凑上去嗅了嗅,立即眉开眼笑,抢了香囊掉头跑了出去,花十二也不追,而是摆出了花町阁所有的香料存货,顺便奉上了几盒胭脂,静待佳音,看向门外的灼灼碧眸好似挂了两个金灿灿的元宝。
很快,红衣小童引着黄衫女子进了花町阁。
黄衫女子挑拣一番,本想随意买来几味香料调制熏香玩儿,岂料一番挑拣下来,竟挑走了十几味香料,每味都爱不释手。
黄衫女子掩唇低笑一声,脆若莺鹂:“昭和公主所言非虚,花町阁的老板确实掖着宝贝!”
花十二陪笑道:“不敢”。
“是么”
黄衫女子并不多做反驳,丢下一碇足量的雪花银,叫上红衣小童刚准备离开,却被一双无礼的手拦住了去路。
“我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痞子拦我,原来是七‘少爷’。多日不见,七‘少爷’别来无恙?”黄衫女子撩起斗篷,美目横波,佳人娇嗔,自有暗香盈袖。
“怎么会无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想舞楼姐姐想得紧,这不,专程截人来了!”七‘少爷’故作哀怨,扯着黄衫女子的衣袖,连叫着不依。
“呸!有人看着呢,丢人现眼!”
黄衫女子一个狠戳,戳得七‘少爷’松了衣袖,捂着额头哀哀叫唤。
花十二赶忙别开脸偷笑,收拾了香料抱走,该干嘛干嘛去。
夏景桐斜睨了过去,突然笑得灿烂:“花老板,把你这儿上好的金步摇都拿出来!我挑挑,挑几枝好的送舞楼姐姐!”
舞楼道:“送我做甚?我又不用金步摇,你还是留着给天音妹子吧!”
仙人阁阁主舞楼独爱调香,而锦乐坊坊主天音甚爱金步摇,金阙人尽皆知。
“好姐姐别走!――天音姐姐性子怪,我不知道她的忌讳,你好歹陪我挑挑吧!”
“哦?”舞楼总算停住了脚,讥笑道:“天音妹子冰清玉洁的人儿,我这儿污浊不堪的怎知人家的忌讳?七殿下莫要问错人了!”
夏景桐尴尬,只能眼睁睁看着舞楼走出了花町阁,对着摆出来的金步摇唉声叹气:“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明明先前好的跟同胞姊妹一般,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夏景桐随意挑拣了几枝金步摇,吩咐:“包好了送锦乐坊去!”
花十二推辞:“花町阁不可无人,草民……恐怕帮不了殿下。”
夏景桐不以为然,不屑道:“就你店里的东西,扔到大街上都不见得有人看一眼,你在担心什么!”
花十二提醒:“昭和公主的胭脂,舞楼阁主的香料,天音坊主的金步摇。”
夏景桐的声音戛然而止,容颜薄红,满含愠色。
花十二包好了金步摇,推给夏景桐,道一声:
“劳驾!”
又翻出一盒胭脂来,一并推送给了夏景桐,笑得越发像一只精明狐狸。
“草民的一番心意,还请七殿下莫要嫌弃!”
夏景桐忍无可忍,抬手就要教训这个不识好歹的蛮夷,花十二慢条斯理地整好账本,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今日是草民的生辰,虽然不像有钱人家那样讲究,可好酒好菜还是要准备些的,故而不能再伺候殿下。”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花十二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意外看见夏景桐狐疑不定的脸色,似乎要说些什么又不便开口。花十二暗暗惊讶,正琢磨着怎么出口询问,下一刻却听夏景桐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却留下了一阵风,惹得风铃“哗哗”清脆,久久不散。
“……”
花十二颓然趴在柜台上,对着胭脂自言自语:“都说是送你的了,居然不要,真是个傻子……”
夏景桐可不是个傻子,把金步摇交代给小厮,自个儿又折回去了。
不过半个的工夫,花町阁已经关门打烊了,夏景桐敲了几声没有反应,干脆一脚踹了上去。
“嘭”的一声,门栓不堪重负断为两截。
花十二急匆匆赶到的时候,夏景桐正站在门口朝他伸出手:“我来取回我的胭脂”
花十二看了门栓一眼,幸好门没有坏,捏了几下脸堆出满脸谄笑,忙不迭地迎上去:“好的,殿下稍等。”
“带我逛逛你的店子!”
“好”
花十二虽然疑惑,但还是笑眯眯地迎进了夏景桐,作小伏低状。
夏景桐最喜欢旁人对他毕恭毕敬,于是笑得越发花枝乱颤,一敲扇子定了音。
花町阁的后面竟然别有洞天,一方水池上一叶孤舟,左右分别是一孤亭、一阁子,古朴清幽,简单又不失别致。
夏景桐走进亭子,石桌了摆满了酒菜,问:“有长寿面吗?”
紧随其后的花十二摇头:“没有。”
“带我去厨房”
“厨房?!”
花十二惊疑地上下打量夏景桐,声音都在打颤:“殿下……要烧了草民的厨房?”
“烧了又如何?”
花十二不自觉地抖了抖,想着整修厨房要花多少银子,面上还要赔笑:“殿下开心就好。”
到了厨房,夏景桐又道:
“你去取壶好酒”
花十二便取了一壶好酒,摆出一盏夜光杯,自个儿坐在亭子里提心吊胆地等。
约么等了小半个时辰,花十二正惴惴不安之际,身后响起了一把清亮含笑的嗓音:“葡萄美酒夜光杯,你倒是细致!”
花十二回头看,但见夏景桐端了一碗面:“这是……?”
“长寿面”
花十二的脸瞬间扭曲了
“好不好吃都要吃完”,夏景桐坐下来,倒了杯葡萄酒细抿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一口气喝完,又倒了一杯喝着,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殿下如此厚爱,草民不胜惶恐。”花十二一脸的老实真诚,毕恭毕敬拿起筷子吃面,长寿面吃进嘴里尤其酸涩粘糊,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筷子,叹道:“殿下金枝玉叶,如今屈尊降贵下厨只为了这碗长寿面,草民……普天之下,能吃到这面的草民恐怕是第一人。”
不懂声色地将长寿面推远,真是……太难吃了。
夏景桐笑了,那笑……却是淬了刀子的,“你不是第一个。第一个吃它的人是我大哥,可是……”狠厉的眼神像是要把那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再踩到脚下,直到那人万劫不复为止。
“可是呢,大哥想杀了我……”
花十二直觉接下来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忙道:“这道珍珠鸡味道不错,殿下尝尝。”
又一杯葡萄酒见了底,夏景桐已经醉了。
花十二拿走他手中夜光杯,倒了热茶换上去。
“不用了,我该走了。”
夏景桐掏出一枚玉佩塞给花十二,说:“礼物,很值钱。”
“殿下您醉了”,花十二去扶他,却被躲开。
“不要碰我!”拖着醉醺醺的身子执意要走。
花十二握着温润莹透的玉佩,正面镂空雕花的花纹依稀是一朵兰花,背面却是镌刻着一个拙劣的“花”字。
“真是暴殄天物”,价值连城的玉佩就这么被毁了,花十二心疼得摸着玉佩突然没了言语。
前方踉跄不稳的身影纤若细柳,花十二愣了片刻,突然端起杯葡萄酒疾步上前拦住。
“这是什么?”
夏景桐按了按发疼的额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端到眼前的酒。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殿下送我玉佩的回礼。”笑得尤为纯良和善,还有掩饰不住的讨好。
夏景桐本不想喝,又听花十二说:“多年孤身只影,本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吃顿好的生辰就过了,却没想到能有殿下陪伴,真是……何其有幸!”
只是一杯酒而已,恻隐之心又起,夏景桐一饮而尽,问道:“你的家人呢?”
花十二苦笑:“没有家人”。
“怎么会……没有……”夏景桐还要再问,哪知酒劲突然上来,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倒。
“殿下!”伸手揽住他栽倒的身子,若有若无的异香如同春日争妍的百花香,又像掺杂果子香甜的气味扑来,萦萦绕绕挥之不去。
放在夏景桐腰间的手加重按压的力道,怀里朱唇轻启,销魂噬骨的低吟随清风散去。
“七殿下,得罪了。”
翠绿的瞳色变得幽深,花十二不再犹豫,拦腰抱起怀里绵软的身子走向阁楼。
阁子清雅别致的布局谈不上奢华绮丽,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花十二将夏景桐放在内室的大床上,锁门关窗,拿出一鼎香炉,很快熏香袅袅,一室旖旎的温香。
夏景桐自知醉了,意识挣扎着要清醒,可是不听使唤的身子像是陷入了黑暗的梦魇之中。正茫然无措时,不知名的幽香袭来,意识挣脱迷雾。
白衣胜雪层层飘落,凝脂般的肌肤如春日繁盛的梨花飘落,花十二倾身亲吻单薄纤削的肩膀,突然察觉到身下人的颤抖,他起身看夏景桐,那张清俊秀丽的面容上高贵的丹凤眼迷离了一层水雾。
“殿下,您醒了。”花十二喜不自禁,长指不停歇,解下了最后一件里衣。
迷离的眸子只是看着他,下一刻,夏景桐无力地抬起手。纤细洁白的手臂仿佛白兰花延伸出的柔软的花枝,脆弱到一折就断,却仍执着地往前移动。
花十二痴迷地看着他:“真美,殿下,您想拿什么?我去帮您拿!”
那支手臂吃力地伸向花十二,然后抓住了花十二的脖子。
“殿下是想杀了我啊?――真可惜,”顺势拿下脖子上的手放在嘴边亲吻,“殿下好香,我都要忍不住了,可是不行!商人不能做赔本的买卖,所以我要先验货。”
花十二神色严肃庄重,手指下的每一寸肌肤都是上等的脂玉,直到分开夏景桐的双腿,寂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细嗦的碎音。
一只色彩翠绿的琉璃蝶破茧而出,周身萦绕着细密明亮的荧光,飞向花十二。
“这是……苗蛊?”花十二波澜不惊的面孔终于有了不加掩饰的诧异。
琉璃蝶绕着花十二飞了几圈,花十二拿指尖隔空推了推它,它又飞了回去,化为一道翠绿光芒钻进了夏景桐的颈子里。
花十二若有所思地盯着空中消失的荧光,问夏景桐:“你是蛊师?”
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答。
花十二继续验货,拉开夏景桐的大腿,幽深的碧眼顿时惊异地瞪大。难以置信的景色让他迫不及待地屈起眼前大开的双腿,探近了仔细端详,确认了这近在咫尺的奇景是事实:“竟然真的是双花!”
下一刻倾身压在夏景 桐的身上,板正他的脸面对自己:“殿下,您的性子脾气实在不好,还是个可怕的蛊师,本来是桩不划算的买卖,”花十二看似惋惜地哀叹,“可是呢,您喝醉后的样子意外地温和,身体是双花,算来算去,应该上升到不赔不赚的生意了。”
夏景桐看着花十二把玉佩放在锁骨上,冰凉的玉质让涣散迷离的凤眸微微清明了些。
“这块玉佩,”花十二的手指按着玉佩游移,突然笑得极为开心,“因为这块儿玉佩,我突然觉得这桩生意太划算了!虽然让你爱上我要花费不少工夫,不过做生意么,都要先下足了本钱。”
“这生意风险太大,”夏景桐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心血本无归。”
花十二愣了愣,抬手抚摸夏景桐仇恨阴戾的脸,幽深的碧眸随之浮现出一层温柔荡漾的光芒。花十二低声含笑道:“兰卿心甘情愿。”
第3章 第三回 权谋
夏景桐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沉的,揉着脑袋坐起,炫目的日光让他抬手遮住眼睛,然后开始打量四周陌生的格局摆设。
“殿下,您醒了!”花十二提着个大食盒走进来,谄媚的笑脸上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讨好:“昨儿个殿下喝醉了,草民就擅自做主请您留下了。”
夏景桐看了眼身上整齐无损的衣物,又看向窗外明媚妖娆的春光,问:“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巳时刚过。”
“我睡了这么久?”夏景桐下床,花十二忙放下碗筷过来伺候。
夏景桐乐得有人伺候梳洗,房间里摆着张雕花红木的梳妆台,他对着铜镜想将长发扎起,可是这等琐事都是宫娥们做的,他费了很大工夫长发依旧松松散散不成样子。
“让草民帮殿下吧!”花十二实在看不过去了,忍不住说。
夏景桐冷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吭声,算是默许了。
花十二拿起梳子重新梳理了一边,手里的长发意外地细软,不由想起了昨夜它凌乱地散在床上随主人摇曳的模样。
夏景桐貌似心情不悦,不耐烦地问花十二:“好了没有?”
花十二忙道:“马上就好。”献上一支玉钗,把长发扎成了一束。
吃饭的时候,夏景桐刚拿起筷子,花十二就端来了一盅温水:“暖暖肚子再吃。”
夏景桐的脸色更冷,但还是喝了那水,嚼了一片酱菜,发现花十二依然在身旁站着:“你不吃吗?”
“小的伺候殿下”
夏景桐淡淡道:“不吃就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花十二仍旧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好的”,便不带留恋地退出了房间。
夏景桐冷着脸看花十二退下,头疼得更加厉害。
――“回来!!”
花十二马上推门进来,动作流畅舒展,似是刚才就在门外守着一般。
“再去拿副碗筷来!”夏景桐语气凶狠像是训斥奴才,花十二却很是受用,乐颠颠去了。
回来的时候,又添了几样精致小菜,一碗菜粥。那粥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显得晶莹翠绿很是喜人,夏景桐只能辨认出里面的几颗红豆。
花十二盛了一碗献上:“这粥在炉子上炖了好久的,殿下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景桐尝了几口便不吃了,靠在椅子上揉眉心,不知何时花十二也放下了筷子,轻手轻脚蹭到他身旁,取代他的手揉按。
温热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揉按让夏景桐扬起要拍人的手掌收了回去,语气也转为平和:“昨晚你点了熏香?”
花十二道:“殿下醉得厉害,小的担心您醒了头疼,就自作主张点了熏香。”
“以后不要了”,夏景桐的肩膀倾斜下去,“点了那种东西才真正让我头疼。”声音越来越细弱,接着斜倚进了花十二的怀里。
“花十二,你为什么来金阕?”夏景桐突然轻声问他。
“当然是为了钱”,花十二不加思索道,“草民吃苦吃怕了,除了钱,什么都不想要。”。
“瞧你这穷酸相,看在本宫的份儿上也该做顿好的,可是你看看――”夏景桐看着桌子上的酱菜素斋就来气,“我口味挑得跟,你就拿这些东西敷衍我?”。
“换作平时草民都是凑合的,今儿是因为殿下来了才奢侈了一次”,说着花十二也觉得不好意思,脸红了大半,“让殿下见笑了。粥能果腹,也很好吃的。”
“撒谎!我明明见你赚了很多银子!”
“那些啊……远远不够……”花十二叹息着看向远处,碧色的眼睛水光潺潺,极为漂亮。
“不够啊?”倦意袭来,夏景桐的声音也轻飘飘地:“你很喜欢钱?”
花十二摆出一张市侩谄笑的嘴角,笑道:“很喜欢。”
“为什么?”
花十二便笑出了声,听在夏景桐的耳里,竟有了如痴如醉的蛊惑意味:“我啊,来金阕不就是为了钱么……”
夏景桐睁开凤眼,惺忪的睡意让它蒙了烟雾一般飘渺。他看着花十二碧绿的眼睛,里面映出自己倦怠的面容,突然说:“你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你在撒谎。”
“殿下……”
“告诉我理由,我想听!”夏景桐又疲惫地闭上眼睛,眉宇间尽是困倦。
“殿下真的想知道?”花十二摸了摸颈边细长的金发辫,似是受了蛊惑一般去抚摸他的眉宇想把把他的困倦揉去,却在伸到一半时又收了回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开口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殿下知道什么是‘食尸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