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玩意儿,‘找乐子’你不懂吗?”夏景桐突然变得很暴躁,指着花十二大吼大叫:“我要睡女人,我要跟女人上床!我今晚要睡在这儿,不要跟你回去!——你听懂了吗?”
他吼得很大声,以至于最后的那句话变得嘶哑,花十二愣了愣,像是反应很迟钝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夏景桐不耐烦地抓了一个舞姬上楼,花十二突然像受了惊吓一般冲上去拉他的手,声音同样有点儿嘶哑:“小桐你醉了,跟我回去!”
他翠绿的眼睛隐隐发红,态度一反常态地坚决。
“我逛个青楼你凭什么管我?”
“你向来洁身自好,就为了跟皇甫端和赌气来青楼作贱自个儿,我不能放任不管。”
夏景桐醉得走不稳,突然绊了个踉跄,花十二伸手去扶他,被他一巴掌拍来。
“闭嘴!!——”
只见夏景桐脸颊通红,瞪着花十二的样子像疯癫了一样:“不要跟我提他!”
“好,”他淡淡应了声,“我不提他,你跟我回去。”
他现在的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虽然衣衫整齐,在那儿安静站着,可是整个人像被追进死胡同的负伤的野狗一样。
当绿眼看向夏景桐的时候,里面如同囚禁着一只挣不开枷锁的野兽。
夏景桐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失笑道:“花十二,我为什么不能找乐子?”
花十二喉咙里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脸色阴郁犹如一根绷紧的弦。
“是不是你觉得……”他摇晃着走到花十二面前,笑呵呵地在他耳边说:“……我只能被你睡,像个女人一样躺在你身下?”
花十二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发出一个混浊而含糊的哑音。
夏景桐没听清他说什么,酒在脑袋里发酵,眼前灰沉沉的,看着花十二的脸很模糊。他拉开彼此的距离,嘴角勾起一抹讥笑,问花十二:“还是你觉得我这样畸形的身体见不得人?”
……
夜晚,花十二坐在玉楼春的阁楼下等。
他想夏景桐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就算是也该捂暖了。
他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皇甫端和?皇甫端和不要他,他仍只爱皇甫端和。
那我呢?花十二悲哀地想,或许直到他死的那天,夏景桐都不会为他流泪的。
夏景桐找到花十二的时候,看见他像困兽一样在原地走来走去,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什么。
“你在干什么?”他刚出声,花十二猛地转过头,赤红的双目像喷火,下一瞬间他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吓得夏景桐退了一步,又被他拽住。
“小桐!”花十二的声音像嘶吼,“你、你完事了?”
夏景桐冷脸,提脚踹上去:“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花十二捂嘴,摇头表示不说话了。
“以前我以为我这辈子只有皇甫端和,直到你花十二出现,一开始我没把你放在眼里。”夏景桐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地听不出异样的情绪,花十二却觉得心跳飞快,隐约有种说不出的让他亢奋的预感。
“后来你睡了我,我惊讶地发现也不是非他不可,我为他守身代表着忠诚的行为,可现在看来却像个笑话,”夏景桐顿了顿,眼神中又有迷惘,“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换作以前,我不会允许旁人对我有亲昵的动作。”
“——我可以吗?”花十二急切地问他,一轮圆月高高地挂他的身后,月光撒下来,打在他不同常人的异常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深情又温柔。
夏景桐一时有点儿失神。
花十二以为他默许了,低头吻上他的唇。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亲吻,试探性地浅啄了几次,花十二撬开夏景桐的双唇,温热的气息扑入嘴里,像是庭院里含苞欲放的花朵被打开,羞怯地吐露芳香一般。
花十二又撤回去,抵着他的额头,问:“你这样,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夏景桐垂着眼眸,安静地像是没听见花十二的话一般。
花十二看见他羽扇般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衬着墨玉的瞳眸格外迷离深沉,他躁动的心更是心猿意马,抬手扣住夏景桐的后颈狠狠亲了上去。
夏景桐迟疑了下,缓慢地伸出手臂,不知道是想推拒还是迎合。
玉楼春的阁楼人影晃动,皇甫端和一人倚着栏杆望向远处,面沉如水,腰间的长刀“莲姬”发出躁动的嗡鸣。
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红妆
青衣巷附近的桂树上开满了淡黄的桂花。
日子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不过花十二对着针线刺绣的时间越来越长。夏景桐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没兴趣问他做什么,整日懒散地除了吃就躺在竹椅上看书。
午睡醒来,桂花落了一身,香气浓郁。夏景桐喜欢桂花的香味,小时候还经常把花瓣揪了,偷舔里面的花蜜。
身上盖着毯子,却不见了花十二,夏景桐张望了几眼,没有找见他。
花十二提着几只山鸡回青衣巷,发现小溪边儿有人在烤鱼,大感稀奇。他跑过去看,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你不会又来收保护费吧?”
当初在柳曲街每月都要被迫上缴保护费,从他手里拿钱的人就是化成灰,花十二都能认出来。
刘壮实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居然红了红,说:“老大受伤了,这儿清静,养伤正好。”
花十二这才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下躺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眼神暗了暗,没再说话。
回到青衣巷,竹椅上落了一层桂花,正奇怪小桐去哪儿了,听见厨房有动静,然后花十二看见夏景桐捧着早晨剩下的桂花糕细嚼慢咽地走出厨房。
“我饿了,快去做饭。”他走到竹椅边儿,拿浮尘把桂花扫下去,自己躺上。
花十二默默看了眼天色,才刚吃过午饭怎么就饿了?再看夏景桐,吃完了一盘子糕点还意犹未尽地吮手指。
“你愣着干嘛?”夏景桐抬眼瞪他。
花十二被瞪了一眼,忙往厨房冲,身后夏景桐又说:“你走的时候,莫忘了告诉我。”
花十二这才想到去厨房拿个糕点这么短的时间内竹椅上不可能落满了桂花,他甚至有点儿奢侈地想:小桐是不是以为他走了,去找他了?
这个猜测让他的胸膛瞬间变得火热。
几只野鸡烤了半只,另半只煲清汤,炖了一锅野蔬汤,又炒了两个菜。
夏景桐一开始嫌少,但想到快吃晚饭了,也就没有计较。
入了秋,天气还是燥热。傍晚,夏景桐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这时花十二已经烧好了热水,连换洗的衣裳都整齐地叠放在椅子上。
屋子大得空旷,夏景桐懒得关窗户,解了衣裳泡在浴桶里,花十二摆好碗筷来找他,推门便看见雾气缭绕中未着一物的清瘦身姿。
不知道是谁主动的,凌乱的床褥上他们绞缠在一起。花十二吮吸着夏景桐的唇舌,手掌急切地爱抚每一寸肌肤,来不及吞咽的津液溢出唇角,看上去尤其淫|靡。
食髓知味的身子难以抵抗这样的欢愉,早已软成了一滩春|水,任由花十二予取予求。突然他发出一声媚惑的轻喘,挑高的眼尾尽是迷离的春|情。
就见花十二啃咬着他胸前的一点红|樱,一手禁锢着夏景桐细瘦的腰肢,另只手滑向微微分开的腿|心。
剥开层层花瓣,手指深入。
是夜,桂花飘进了庭院,幽香远溢,簌簌地落在地上的声音掩盖了屋里似泣非泣的轻吟。
“唔……太快了,嗯、唔啊……”
直到凌晨才停歇。
夏景桐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是饿醒的,但他连喊“饿”的力气都没有。
下一刻花十二推门进来,端着细粥馒头几样小菜和不知道什么馅儿的包子。
一顿饭下来谁都没有说话。夏景桐是没有力气,花十二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可是一个喂一个张嘴吃,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花十二把16 碗碟送回厨房,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件明艳的红衣。
“小桐,你穿上试试。”他脸颊微红,绿眼看向夏景桐的时候里面闪着莫名的兴奋与期待。
夏景桐“嗯”了声,身子犯懒本不想理他,但那衣裳看上去十分漂亮,于是闭上眼睛任他摆弄。
等了没多久,听见花十二说:“好了。”
夏景桐这才睁开眼睛,看见花十二眉眼微醺像喝醉了似的,狭长的狐狸眼笑得好像明亮的弯月,翠绿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略显苍白的面孔。
没有镜子,夏景桐看不见穿上红衣的自己是何模样,不过看衣服上绣着精致的暗纹,袖口衣领处用各色丝线绣着鲜艳的芍药菊花牡丹,想来差不到哪儿去。
花十二突然笑得有几分腼腆:“这是我做的嫁衣。”
“嫁衣?”夏景桐挑眉斜睨向他,淡漠的面容因此变得生动,“你好大的口气!区区一介蛮夷,怎么不是你嫁我?”
花十二呆了一呆,待反应过来,他脸上瞬间迸发出痴狂的欢喜,握住夏景桐的手欣喜若狂道:“嫁娶全凭小桐喜欢,我、我怎么都好!
“蠢才!——谁说嫁娶了,做什么白日梦!!”夏景桐大怒,提脚踹了上去,结实踢中了他的大腿。
花十二委屈:“小桐……”
“滚开!我要吃烤鱼!”
“你、你刚吃完饭,又要吃?”
“嘴馋,不行吗?”
行,怎么不行!花十二哪敢有怨言,灰溜溜地跑出去找鱼叉,捉鱼去。
出门的时候,夏景桐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从窗户传出来:“站住!”
花十二回头看他,看见他斜倚着窗户,红衣明艳若朝霞,长发如瀑,凝眸回首间,好似虚无缥缈的画中仙。
“早点儿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夏景桐的声音犹如飘荡在云里雾里,花十二听得心神荡漾,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可是窗外花枝摇曳,只能看见他清丽犹如白玉的侧脸,脸色在明媚的阳光下白得几近透明,一截如雪的颈项掩在长发下,隐约可见淫|靡的红痕。
夏景桐窝在竹椅里看书,模糊听见了三哥夏景晖的声音,他抬眼看向篱笆墙,笑道:“你怎么来了?”
夏景晖懒得走门,直接跃过篱笆墙,落在夏景桐面前,说:“三哥请你走一趟东海玉凉镇。”
“小幺出事了?”夏景桐反应极快,看三哥神色不对,立即想到了暂住玉凉镇的夏景鸢。
“别担心,九弟并无大碍,只是……”夏景晖顿了顿,似是犹豫。
“——你别吞吞吐吐地吓我!”
夏景晖看他面红耳赤,真的恼了,想到这事迟早瞒不住,便据实告知:“九弟前阵子突然病倒,御医在信里说是中了了苗蛊——”
“开什么玩笑!”夏景桐一听,整个人都慌了,“小幺身子不好,怎么经得起苗蛊的折腾?”
“你先别急,御医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我不放心,所以想你去一趟。”
夏景桐攥紧了手里的书,沉声道:“我今晚就走。”
“别!你总得买匹马吧?”夏景晖忙拦住他。
此去东海千里迢迢,没马寸步难行,夏景桐只好松口:“我明天准备,后天出发。”
花十二早点儿回来,看见夏景桐坐在竹椅上发呆,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打趣他:“就离开一小会儿,你就想我想得茶不思饭不想啦?——回神回神!”
“爪子拿开!”夏景桐皱眉扬了扬下巴,脸色十分难看。
花十二察言观色,讪讪地收回爪子,一张脸谄笑地问:“我回来了,你不是有事跟我说吗?”
夏景桐“嗯”了声,说:“我有事要离开,这院子你暂且住着,走的时候记得锁门关窗。”
“你要走?去哪儿?”
“东海玉凉镇”
“我也——”
“随便你,”夏景桐淡淡地打断他,“你想跟就跟着。我累了,饭好了叫我。”说罢躺回竹椅上,眉宇间透着疲惫。
花十二没想明白什么叫“想跟就跟着”,是默许他一起去东海的意思吗?
想着想着,花十二开始傻笑,东海那么远,小桐肯定是舍不得跟他分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开,可远离朝堂对夏景桐而言终究不是件坏事,说不定去了东海再去雪国,以后就不回来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人去了金阙最繁华的街市,夏景桐买马,花十二则去买其他,约定了时辰在醉仙楼会合。
花十二心想着路上有驿站,再不济逮只兔子烤野味,干粮可以不买,就只买了调料跟水袋,正寻思着还买什么,看见世子幕刃站在隐秘的街角朝他看去。
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花十二警惕地环视四周,没发现行迹可疑的人,他才放心走过去,低声问:“有事?”
幕刃开门见山说:“父王盯上了夏景桐,要夏景桐血债血偿,你带他离开。”
花十二更在意:“你为什么帮他?”
幕刃面色冷峻,只道:“夏景桐死了,对苗疆没有好处。”
花十二还想追问,幕刃突然朝他使眼色,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红衣小童碰碰跳跳地跑过来。
“是舞楼阁主的奴儿,你——”刚要提醒幕刃离开,花十二回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这时红衣小童已经跑到花十二跟前,指着不远处的品香阁,笑嘻嘻地说:“姐姐找你咧!”
“花某有事在身,改日再登门拜访。”花十二疏离地推辞,心下苦笑。
“呸!姐姐在等你,你敢不去信不信我揍你?”奴儿吹了吹拳头,露出凶狠的表情。
花十二赶忙改口:“我去见舞楼阁主,再去办事也是一样的。”
奴儿这才笑了,摇头晃脑道:“这才对嘛!你这蛮子还算识相!”
识时务者为俊杰,花十二亦然。
奴儿领着花十二进了品香阁,茶几上、角落里摆放着许多精致小巧的鼎炉,袅袅升起的熏烟让花十二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他的嗅觉本就灵敏,各种香味掺杂在一起,等推门看见舞楼阁主的时候,嗅觉甚至有一瞬间的失灵。
花十二不适地摸了摸鼻子,一旁的奴儿叫了声“姐姐”识趣地退下,把门带上。
舞楼阁主一袭清丽的清兰晕染的襦裙,妆容妩媚,一双梨花带雨的杏眼看向花十二时就如一池荡漾的春水。她手里捧着一鼎香炉,问花十二:“花町阁失火,可找着凶手了?”
花十二眼神暗了暗,脸上却笑着道:“承蒙阁主厚爱,花某受宠若惊。花町阁已经烧没了,能不能找到凶手,其实对花某而言已经不重要了。”
舞楼阁主捧着香炉的手指紧了紧,看向他肩上的行囊:“花老板要走?”
“是啊,花町阁烧没了,我打算出趟远门,把散在外地的钱收拢一下,金阙寸土寸金,没钱的话寸步难行。”
“这样啊……”舞楼阁主垂眸,似在思量着什么,“花老板不必如此麻烦,我身为一阁之主——”
“——阁主!!”花十二突然十分愤怒地打断她,“我花某虽然缺钱,但也不至于向女人伸手拿钱!”
舞楼阁主没料到花十二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又羞又恼,瞪着一双美目,秀美端庄的面容染上一层胭脂般的薄红。
“阁主的好意花某心领,”花十二似是很生气,冷着脸,翡翠绿眸尽是霜天,“阁主经常照顾花町阁的生意,花某在此谢过,等有朝一日花町阁再开张,我必奉上请帖。”
花十二向来是市侩、虚伪的,舞楼阁主印象中他一直是贴着一张假笑又谦和的面皮示人,如今突然撕破脸皮,舞楼阁主恼羞之余又变得冷静,歉疚道:“是我失言了,花老板不要见怪。”
花十二没吭声,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舞楼阁主亲自奉茶,关切道:“花町阁已经烧毁,不知花老板暂居何处?”
花十二道:“乌衣巷。”
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美人恩
醉仙楼,夏景桐等了许久,仍没有等到花十二。
北郊的乌衣巷,是金阙城最烂的一条街,里面乌烟瘴气,有最难喝的酒、最丑的□□,还有穷凶极恶的匪徒,里面的房屋想当然是最廉价的。
舞楼阁主是养尊处优的,她纤白如青葱的手指不曾沾过阳春水,曼妙的身姿只在仙人阁的高台上翩跹起舞。
乌衣巷是被唾弃的存在,她抿唇,笑道:“去了乌衣巷还能安然无恙,花老板是好胆量还是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