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啊。”
素珍看着激动难以的暮雪,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
尽管她事先已经推测得十有八九,但却仍然想亲自确认一番。毕竟给她洗衣服的竟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光是想想就觉得入坠云中。
看来这姬暮雪是铁了心地想留在这里,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了。如今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她若是再不挽留,真就太没有人情味了。
其实刚刚看到暮雪背着乐天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定——只要暮雪想留,日后凌家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就算再有人不同意,她亦不会动摇和更改了。
或许有人会说,姬暮雪如此的作为不由夹杂着作秀的成分,并非百分之百的真心实意,毕竟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心机和谋策是自懂事以来先行接触的技能,真心实意对他们而言实在太难。
素珍赞同这样的观点,并且也不加以否认。但试问皇家之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她这般?
若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会在背着乐天的时候,嘴角不经意地泛着会心的笑意,整个人都柔和温存。
暮雪的真心,比世人,甚至她自己所认为的,都要多得多得多。
世间本就无纯粹,但纯度最高的莫过于不经意间所流露而出的,自以为寡淡稀薄,其实真诚而可贵。
第六百二十一章
所谓池中之物,即为井底之蛙,眼界极低。就算是自视清高,眼睛长在头顶上,甚是目中无人,也无法摆脱这一定义。
而若并非这池中之物,就是与之相反的了。就算是态度谦卑,于任何人都给予尊重,对于自己的定位不如本身的存在价值高,也是令明眼人不敢小看的。
其实,若是没有那位显贵的嘱托,顾大人对于这娘子是充满了欣赏以及青睐的,毕竟就冲她做的那一手好菜,制出的香甜蜂蜜,就令她在他的心中占据一定的地位。
而且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因为这“撑腰”之事,而对这素珍有了偏见。
虽然这女子在杜家的问题上手段有些残忍,但于情于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于她已经构成了十足的威胁,且那老爷子也是个难缠之人,若是不缜密一些,只怕日后后患无穷。
更何况,此番事由竟然还有当今圣上从中搅合,这小女子的处境这可真是岌岌可危。
圣意难揣,更何况当今朝堂上雄才大略的这位主子,期间打算更是难以琢磨。就拿他有意帮助这杜老爷子,却又在关键时刻撒手之事,就令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有一点他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位明君对这素珍有着十足的敌意,而且还是不小的。
当今圣上爱弟如命,是他们所共知的,而因为这份君王式的爱护而生出的一些事情,他虽官职轻微,却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他利用杜老爷子让这素珍难堪,的确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之后突然的“鸣金收兵”却令他有些意外。
虽然这娘子为了保全自己,找来了他,但对于这位普天之下皆为王土的君王而言,根本就不足以言道。可是他最后却放了手,变相帮助了素珍,助她在这依山村正了名,这着实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难道他一上来就是想要帮助那小娘子的?不过这帮法,有些地方可是有些奇怪啊。
看来日后这素珍的路可是不好走啊。
顾荣如此想着,不由自主地叹息了一口,视线不经意地投向那素珍的脸上。
这张面容,虽然清丽姣好,但却是算不上绝色,就算是在一般大户人家,也并非是令人爱不释手的美色。
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却是耀眼的,是那种越看越占据视线,越是无法割舍的类型,因为她浑身那股子无法言喻的风华,虽然一身荆衩布裙,但却是这世上响当当的。
这女子真的是出自乡野吗?为何这举手投足与那村落格格不入?他是越看越疑惑,但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
“大人,您盯得我浑身发毛,可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素珍见那顾荣自不生气之后,眼睛却痴痴盯着她看,令她格外不舒服。若不是与之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一些,只怕她真有拂袖而去的冲动。
“啊,啊,对不住对不住娘子,是本官唐突了,唐突了。但是本官并无绮思,也不敢痴心妄想,只是想事情想出了神,还望娘子勿怪。”
顾荣急忙对着素珍致歉,脸上尴尬不已,真是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大人言重了,让小娘子有些受宠若惊了。”
素珍轻声笑道,看向那微微窘迫的顾大人,眼底流光四溢。
“不过大人似乎用了个很是奇特的字眼,痴心妄想。小女子一介村妇,而且还是个拖家带口的,大人如此说未免有些抬举了。可是大人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如此说话自然有大人的意思,所以小女子斗胆问一句,大人此番已经知道了皇上在其中插了一脚,是不是还有另一人在其中参与,而我却被蒙在鼓里呢?”
“娘子……”
顾荣惊诧不已,声音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怪调。坏了坏了,这下子可是真出了大事了。
那边可是嘱咐他莫要向这素珍泄漏半点风声的,不然后果实在难以想象。这下子,他算是摊上事儿了!
他自认藏得够深,也没有露出任何马脚。难道是自个的人不经意间泄漏了这个秘密?这下子可如何收场啊!
好你个小娘子,这才是你此番来追本官的目的吧。就算你火眼精金,也应该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你那个依靠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不是要将县衙府陷入水深火热吗!
“大人莫慌,刚刚我身旁的暗卫已经将这方圆百里悉心搜查过了,并无人在监视,所以我现在所说的话题是不会传到王爷耳朵里的。而我此番问过之后,亦不会再提,定不会给您惹来麻烦,素珍向您保证。”
素珍压低声音道,对着那顾大人绽开一抹笑意。
“不过,我待大人坦诚真挚,也希望大人莫要将这已经揭开的谜底继续遮掩,以起到欲盖弥彰之用,那样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吗?”
“呃……”
顾荣咽了口口水,双手成拳,松开又握上,如此数回,背脊的冷汗也随之而下。
“的确如娘子所说。”
终于,他微微闭了闭眼睛,而后深吸一口气,声音喑哑地答道。
“此事你是如何发现的,可是本官的属下们走了嘴?”
“并非如此。”
素珍摇摇头,轻轻拂了一下自个的发丝,而后好整以暇地答道。
“您和您的属下都没有任何破绽,一切都不足以令人怀疑。而且您也没有格外的片帮我,单凭这点,就令我也是拿不准主意。可是表象易改,本质难变,因为我了解他,有些细节足以令我明白所有。”
素珍嘴角弧度越加增大,眼睛里闪过一道暗芒。
“比如您一开始到来的时间,就是令我起疑的源头。”
“啊?娘子何出此言?”
顾荣想过这娘子对此的任何说辞,就连心有灵犀都想到了。但是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番说辞,眼眸不由瞪得极大。
“衙差刚来这边的时候,曾和我说过您得一个时辰之后才能到。以此推算,您当时已经在路上,因为马车到这边刚好是这个时间。但您却提前了半个时辰都不止,由此可见,马车已经无法赶上您的速度。而这世上,只有他的暗卫才能做到如此之快,因为他们的轻功都甚是霸道。”
第四百七十五章
不过,此刻真正让素珍关注并且在意的,并非这些。
有些时候,博人眼球的事物并非是重点。相反,真正重中之重的事情往往都在暗处滞留,令人很容易就会忽略。待真正引起重视时,往往已经是悔之晚矣,捶胸顿足。
暮雪写在字面上的话语间,有一个词挑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那个词名叫“中途”。
若不是中途有别的事情,衣服也不会流水冲走。
也许是她神思过于敏感,但是眼下不甚太平的时期,若是不小心谨慎一些,是肯定会出乱子的。
她刚刚在路上看了看小家伙的手腕,伤得可是不轻。可见伤他的人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相反蛮力十足。
若是力道再深刻一些,只怕他这小家伙就得伤筋动骨一百天了。
虽然矛头都指向暮雪,而且她自己并未否认,但素珍总觉得并非是她所为。毕竟她那脏衣服她都耐着性子洗了,可见是真的想要好好表现一下的,令小家伙负伤累累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当然,也有可能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动了手,但是那伤并非一蹴而就,显然是已经攥握许久才能达到的效果。
这样的行事,并不符合暮雪的性子,所以她觉得并非是她所为。
周围附有暗卫,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定然会第一时间来告知她。而眼下如风他们并未向她禀告,除却一切风平浪静无需报告之外,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无法禀告,一切皆是无能为力。
而能令他们无能为力的,只有一类人,那便是九五之尊手下的人,见人如见君,抵抗实在是困阻重重。
圣上如此神通广大,追踪暮雪到此处实在是太简单不过。素珍觉得,这个早晨他们定然遇见了追缉暮雪的那些侍卫,发生冲突自是在所难免,估计小家伙的伤就是那时而成的。
素珍如此想着,眸色不由暗沉起来。
以至于后来发生了许多猝不及防的状况,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武断的想象所导致的误导,简直悔不当初。
暮雪看着素珍变幻莫测的表情,起初还有些懵,但是后来去却看出素珍是存心逗她,并且想从她嘴里套出一些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要知道,她可是险些就上当了!若是真的露了馅,将乐天拜托给他的事情透露了出去,那她可就真的成了个不守信用的人了,才刚刚和啊小家伙建立起来的信任纽带,只怕就会因此儿崩塌。
她不愿意这样,不愿意让刚刚建立起来的情谊就这么轻易毁坏。而最重要的,她亦不愿意让纯净的小家伙因此而受到伤害。
毕竟失约和叛离,虽然能令人成长飞速,但都是极容易伤透一颗心的。
皇家的孩子为何早熟而稳练,无非就是这方面然经历得过多罢了,所以她很明白个中苦楚,本能地不愿意让小家伙参与其中。
然而,如今这不省油的娘子起了疑心,她还能瞒得顺利吗?
她如此想着,眼眸里闪过一抹纠结。而这一切恰巧被素珍看在眼里,本能地便随着自个的猜测,认为暮雪是因为这份追缉而苦恼,心头不由漾起一抹淡淡的怅然。
气氛渐渐陷入沉寂,她们两人各有心事,交谈也到此为止。
素珍抬起眼眸,不经意地看向有些愁眉苦脸的暮雪,以为她是在为未来而担忧,于是思忖了片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道:
“别担心,而今你已经住进这个家了,我虽力量微薄,却是可以竭尽全力来护佑你的,所以你大可放心,一切是毫无问题的。”
“……”
暮雪听着素珍的话,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脸上微微泛起错愕。
这素珍是不是说倒了,真正需要保护的并非是她,而是乐天小家伙!看那老头疯狂的样子,只怕根本就不会善罢甘休。
乐天都那样被对待都不肯告知娘子,这样当真是好的么?
毫无防范,力不如人,只怕这小家伙日后还得吃亏,而且不会如此次这般幸运。
素珍见暮雪蹙着眉头,一脸发愁,心中一沉,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你同我呆在一起,尽量不要与我分开。你也知道,你父皇看在阿墨的份上是不会轻易动我的。你呆在我身边,只怕他们也是不敢公开抢人的。一切等到七夕过后再从长计议,毕竟也没有几日了。”
素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一改以往,变得低柔了许多。
“……”
暮雪听着那柔和的眸子,对自己竭尽所能的护佑,心中不由复杂难言。突然,她拿起笔,盯着那白纸想了许久,而后便准备往上面着笔。
素珍因为她是要些什么重要的,顿时抻长脖子径自可拿着,却发现暮雪一直手握毛笔,笔锋在白纸上晕开了一片,却一个字都么写出来。
“想写什么,尽管写,莫要有顾虑。”
素珍对她说道,坐在一旁看着她对着白纸不知所措,脸上虽有不耐,但却不忍催促。
姬暮雪看了她一眼,而后什么都没说,深吸一口气,径自抬起笔,而后挥洒而起。
*****
“不行!”
屋檐上,乐天猛然将视线从屋檐上露出来的缺口调开来,眼睛里不由闪过一抹激动。
“什么不行?”
如槿转头望向他,压低声音说道。言语里含着十足的疑惑。
“啊?……”
乐天也反应过来,发现自个过于失态,于是便迅速整理了一下心情,而后对如槿说道,但一字一顿,甚是缓慢,以此机会来遮盖住自己的的心虚。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难道是中了暑气?我还是先带你下去吧。”
如槿见小家伙身上全被汗水湿透,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便关切地说道。
“嗯嗯,我正好下去!和娘说说今个清晨的事情,省得她老是盘问别人,却也是问不清。”
乐天点头,而后顺坡就下。只见他拽住如槿的衣襟,便催促她快点带他下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 破门而入,必须给一个解释
纸墨相触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暮雪写完后,笔尖的墨汁刚好用完,手指灵巧转动,手中的纤细毛笔就被放置到烟台的边缘,不偏不倚,位置刚好。
“这便是你要对我说的?”
素珍盯着那纸张上骤然变得清秀明晰的字体,眼中不由闪过一道暗芒,下意识地便问道。
暮雪点点头,眸色微微发沉,认真不已。
“嗯……我知道了,你……”
素珍也应道,而后准备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猝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响动,与此同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刺入耳中,令她不禁将视线投向门口那边。
“娘!娘,您别赶她走,这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和她没有关系!要不是因为她,只怕我现在还不能到家呢,是她救了我!”
乐天一溜烟地朝素珍跑过来,漆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焦灼,冲破而出的声音已经变了调。那紧张的架势,同去法场劫人,让刽子手刀下留情都不差不多了。
“乐天,乐天!你怎么能咬我!”
与此同时,在小家伙的身后,如槿捂着手腕快步追了进来。看到小家伙已经抱住了素珍的大腿,心里顿时一沉,而后径自向素珍行礼赔罪:
“娘子恕罪,是我没看好乐天,让他打扰了你们。请您莫怪他,要罚就罚我好了。”
“罚?为何要罚?”
素珍从微微的诧异中醒过来,而后就势搂住小家伙,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我这是个普通人家,不兴什么罚不罚的,有了错,改就是了,不必弄得如此兴师动众。不过,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是不喜欢别人对自己撒谎的。如槿,如今你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好了,估计是身子抱恙了,怎么也不同我说,我好安排你休息几日。”
“娘子……”
如槿一惊,额头上微微冒出细密的汗珠,面容虽还镇静,但心里却已经乱成麻团。
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自己怎么会再在娘子面前如此拙劣?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让乐天在她手腕上咬得那么狠了,很疼的好不好!
“嗯?娘,我怎么没明白您的话,如槿身子挺好的,我看她还是挺生龙活虎的。”
小家伙不明所以,声音里漾满了疑惑。但他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继续抬头看向素珍,而后说道:
“不过,娘,我央您的您就答应了吧。别为难她,她不是也不能到外面去吗?所以就让她在这里躲上一阵吧,好不好?”
说完,便死死拽住素珍的衣襟,眼睛里充满了恳请。之前在身上贴附的那些沉着稳重全都消失殆尽,眼下的样子同以往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家伙没什么分别。
素珍望着这小家伙,眼底不由透露出一抹无奈。
果然天性这东西,真真是最难以改变的事情,一到关键时刻就可以凸显而出。果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