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何付出终要有所回报。
她知道这个男子所想,但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究竟给不给得了他真正想要的。
她觉得她还是要好好想想。
但是照眼下这个进程,她估计一时半会得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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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升腾在天边的晚霞散逸着最后的缤纷,绽放在天际大放异彩。
王府门口,姬墨谦自素色马车上下来。侍从青玄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主子回来了,立刻上前在姬墨谦耳边低语了几句。
姬墨谦眼中流过一抹暗芒,径自朝书房而去。
“是阿墨回来了吧。”
门扉推开,坐在圆桌前品茗的凤清尘微微抬起头,然后看向门口。姬墨谦掩上门扉,然后冷冷注视着神色悠然的凤清尘,信步朝他而来。
“是不是觉得我出现在这里很是奇怪?毕竟我现在应该到处逃窜,好让你抓不到我。毕竟刚刚在林间,我未和你商量就那样贸然行动,肯定是惹怒你了。但是我终究觉得躲起来无用,毕竟以你谦王的实力,就算我躲到天边,你也是可以抓到我的。所以我还还是早日来,争取个好态度吧。”
说完,便放下茶盏,一双眼眸潋滟动人,在室内微暗的光线下甚是明亮。
“是么?”
姬墨谦简促问道,然后坐到他对面,一双眸子凝着他,然眼底深不可测。
“不过你那暗卫如行也真是煞风景,什么时候有要事禀告不好,非要在你和凌娘子互诉衷肠的时候杀出来。结果你还没把心里话说出口,就必须要处理要事,令那绝佳的机会被迫中止。想想,我还真得那死小子算账,那毕竟可是小爷我冒着性命危险制成的绝佳好机会,就被他给毁掉了,简直太可气了。”
凤清尘说到这里,眼中不由流出一抹压抑着的怒气,俊逸秀美的脸庞在昏暗中显得有些狰狞。
“愿你算帐顺利。”
姬墨谦沉声说道,然后起身,朝内室扬长而去。
“你你你!死阿墨,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凤清尘再也压抑不住,急忙跟上去对着姬墨谦的背影抬高音量,面部勉强维持的平静从容全部消失殆尽,抓狂的模样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崩溃的疯人。
“就算是我没事先和你商量就贸然决定,让你被算计了一把,但我没有功劳也得有苦劳吧!若是没有我冒死来这一遭,你会成功突围吗?而且这些我都事先和你商量了,你不是不愿意吗……”
“说重点。”
姬墨谦揉了揉太阳穴,回头看向激动不已的凤清尘,淡淡出声。但一双眸子却锐利冰寒,令凤清尘好不容易竖起的威风登时灭了不少,气势顿时矮了下来。
“把四大明秀还给我。”
凤清尘弟弟出声,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委屈:
“欢悦坊的老板娘说她们被人抓走了,而且还是了不得的人物,我一猜就是你……你还我锦绣,还我灵秀,还我云秀,还我安秀,还我还我!呜呜……”
“为何要还?”
姬墨谦换上家居长袍,一身流金墨黑更加显得他五官冷峻,气势逼人:
“你自己不也说了,此事你且功过相抵,所以本王并没有找你麻烦不是吗?那几个女子得罪本王,本王要惩治她们又有何不对?难道本王连个妓子都处置不得了吗?”
“你能惩治能惩治!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想处置谁都可以!但是我的谦王爷,你从没有去过欢悦坊,明秀与你毫无瓜葛,又怎么谈得上得罪于你!阿墨,这回的矛盾在于你我,何苦去牵连不相干的人……”
凤清尘说到这里,内心不由恨得牙牙痒。
这个死阿墨,就知道拿这样的招数来让他难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四大明秀是他凤清尘的绝世爱物,平时光是砸钱亦是如同流水一般。如今他硬生生就夺走了他心尖子上的尤物,简直让他煎熬到不行,真是可恶到家了!
不行,他说什么都不能让明秀受苦,他今日说什么都要将她们救出魔爪!
想到这,凤清尘不由咬牙,然后大脑高速地运转着,想着与姬墨谦周旋的策略。
“你就这么喜欢她们?”
就在凤二爷脑洞大开的时候,一直冷冷不语的姬墨谦回头,淡淡问了他一句。
“是啊!她们可是我的心头宝啊,就像你对你家那素珍娘子一样,生怕她们出星点差错……”
凤清尘说到这里,眼底不由涌起一抹讶异,嘴唇不由微微张开,呈现呆怔状态。
“你该不会是……不会是……”
“你心中所想和我想告诉你的分毫不差。”
姬墨谦望向他,眼底漾起冰寒,声音如坠深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遇爱,谁都如履薄冰
“你可真是……真是……”
凤清尘眼底讶异无法消却,一抹凛色在心间盘桓,难以平静。冰冷的汗水涌上脊梁,令他浑身都打了个激灵。
这个怪人,这个怪人!
他在心腹诽了千万遍,还是难以抵消内心的复杂心绪。
“阿清你是个聪明人,自小到大都是如此,这也是本王之所以与你交好的原因。想必我为何要如此作为,你心里亦是了解得差不多。”
姬墨谦端坐在书桌前,眸光灼灼,却深不见底,寒光四射:
“但本王觉得还是有必要再对你重复一遍,以免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明秀就在偏厅,被府中诸仆从侍候着,毫发无损。本王无意伤害她们,亦不准备夺你心头宝,此番作为,只是告知你,本王当时看到你扬言要杀素珍时的心情。
你给本王出的那些招数,都是好招数。但这些招数都于她有损,就算是虚假也有风险。她是本王心尖子上的人,就算是一点危险我也是不愿意冒的。结果你却真真让本王大开了眼界。”
“所以,你就让我长个记性,让我日后在这类问题上谨慎一些。是这个意思吗?”
凤清尘沉默了半晌,然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姬墨谦点头,然后目光深沉地看向他:“现在,你可以去偏厅领走你的四大秀女了。”
说完,便垂头开始翻看桌上的书籍。
“是四大明秀!”
凤清尘大声道,怔怔而语,而后则彻底暴走:
“敢情你就因为要警告我一下就好这么兴师动众!你知道你这样做几乎让半个京城都惊动了!而这些只是因为一个凌素珍,只是因为我做了场假戏要伤她?你告诉我一声不就好了,何必要如此,何必要如此!就算她是你心尖上的人,你也不至于这么不管不顾吧!你这回放心吧,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说罢,便气冲冲地朝门口而去,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浓烈?4 “干啥?”凤清尘不情愿地停下了步子,然后问道:“是不是还有什么忌讳啊,谦王爷?我知道自己力量甚微,反抗你绝对不行。索性我也就不反抗了,你说吧说吧,我都无条件服从!你说吧!”
说完,便回头看向姬墨谦,大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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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悦坊,花团锦簇,锦绣华丽。
将哭哭啼啼的四大明秀送了回去,凤清尘拒绝了老板娘的盛情邀请,径自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沿途喧闹声不绝于耳,气氛热闹。凤清尘坐在马车之内,却依旧觉得背脊发凉。
他这回是真被吓到了,被这个阿墨彻彻底底地吓了个透心凉。
尽管在过往的很多时刻,这位霸道腹黑权倾朝野的谦王爷都曾让他有过惊魂夺魄的瞬间。但是像今日这样如此嵌入灵魂的恐惧,加上这一次,仅有两次。
第一次,是十年前,阿墨尝不到任何味道的时候。这一次,即是刚刚在书房里,他叫住他,在他身后说的这番话。
“阿清,等你日后遇到了心尖上的那个人,你亦是会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本王要素珍好好的,毫发无损,每日快乐,为此本王愿意付出一切,亦愿意付出十二万分的小心,为此,我不能冒一丁点风险,所以,对你如此,我很抱歉。”
抱歉?!
阿墨竟然会说出这两个字?他是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很希望自己是在做梦,但有些时候,现实要比梦境要梦幻得多。
他从来没想到,阿墨竟然会为一个女子变成如此,甚至干尽傻事,而且乐此不疲。如今,甚至竟会为了她说出抱歉二字!
要知道,自他出生开始,这两个字从来都没诉诸于口,就算当真是做错了,亦不会说出这两个字。
都说英雄难敌美人关,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只不过此事发生在阿墨身上,还是让他有一丝无法衔接的契合感。他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想到这,凤清尘的背脊又涌起了一抹冷汗,随即将一旁的毛毯裹在身上,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却仍然觉得冰冷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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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夜色如醉。
屋子里,熏香袅袅,气味浓郁。
吃过晚饭之后,素珍便端着温水进了乐天的屋子,给乐天擦去了粘腻了一身的汗水,然后将下午清洗晾晒过的新衣裤给他换上。
经过一番思忖,她终于还是接受了这番“好意”,以此解决一下自己生活的燃眉之急。
事实证明,她接受下来是极其正确的。自从接下了这些帮助,她觉得自己的日子就得心应手了许多。
而令她欣慰的是,下午将那些纸包里的药材煮成汤药喂给乐天,乐天额头的温度似乎又降了些许。虽然身上的水痘仍然毫无起色,但显然已经抑制住了发散。
总体而言,一切已经渐渐朝着好转的方向转变。相信再过一段时日,小家伙肯定能活蹦乱跳地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想到这,她这几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几分。
凌氏在一旁的软榻上昏昏欲睡,这几日的连续看顾令她也乏的很,每夜再无失眠,基本上都是一觉到天亮。
素珍回头看向她,眉头不由轻轻蹙起,然后自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床薄被,轻轻盖到了凌氏的身上。
“唔……”
凌氏本就没有睡熟,被子刚一沾身子就醒了过来。一双惺忪的眸子迷离地看向素珍,神情有些蔫蔫的。
“娘,正好您醒了,也就不必在这睡了。今儿您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屋歇着吧。”乐天对凌氏说道,然后伸手准备扶她起来。
“不用不用,俺再在这里待会儿,你不是炉子上还煎着药了吗?一会儿等乐天喝完药俺再去歇着。”
说完,便要起身,结果一阵晕眩袭来,令她身子摇晃不已。
“娘,您没事吧?”素珍连忙扶住她,然后问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缓和,风雨过后的母女关系
“娘没事,没事。”
凌氏稳住自己的身子,然后就势握了握素珍的手,轻声说道,但是脸色却甚是难看。
“脸色都难看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赶紧先坐下。”
素珍不由她分说,便将她安置在软榻上,然后执起她的一只手,将自己的两指附到了桡腕上。
凌氏开口想要告诉她莫要紧张,但是见她眉头紧蹙,神情不悦,也就没敢开口,只好默默地任由她去,屏住了呼吸。
素珍静静号了一会儿,发觉凌氏的体内倒是没什么大碍。除了劳累引发的心神劳损以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凌氏的身子本就羸弱,能到今日这一步很是不易。之前药膳整日炖着,一日准时两次,蜂蜜水以及日常饮食全都及时地供应着,此外再加上每日的功能锻炼,令她的身子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但是这几日家里乱成了一团,她也就没工夫去给她准备这些,除了每日必须的蜂蜜水,其余的都不得不搁浅。所以她精神不济意识在所难免。
“珍儿,娘真的没啥事……”
凌氏握了握素珍的手,然后小声嗫嚅道。生怕素珍不信,又急忙添上了几句:
“你也知道俺的身子,不是太硬朗。这几日又有些累,所以才会这样。没啥事的,等休息休息就好了。估计炉子上的药也煎得差不多了,你快去端来给乐天喝了吧。等你喂完药,俺就去歇着了,身子实在乏的很。”
“行,我知道了。您在这先帮我照看一会儿乐天,我马上就回来。”
素珍见她神情倦怠,气力不足,也就不愿意让她再说话。于是按着她坐了下来,然后快步走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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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的后门处,药香肆意,苦涩的味道在空中缓缓游弋。
炭火炉子上,黑色的药锅子滋滋地冒着热气。素珍走过去,然后拿起一把蒲扇扇了扇那炭火,将那几块炭火全部燃尽,便熄了火苗。
掀开锅盖,里面的草药已经被煮的不成形状。素珍用一根筷子杵了杵那些药材,见已经全部煮开,便阖上锅盖将锅子举起,对着瓷碗将汤药倒了进去。
天花在中医的辩识鉴定里分为两种,一为热毒炽盛一则风热犯表,用药方法亦是不相同的。
那油纸包里将这两种症状的方子以及药材全部准备得当,并且药材的数量准备得很是充足,可以任素珍在宽松的环境里予以选择。
乐天身上的疹色发着淡红柔润的色泽,疹子里面的浆体还算清亮,一看便是典型的风热犯表。
而风热病症的方子明显要比热毒使用的方子要繁复得多,所以煎药时间亦是要漫长一些,所以才耗到了现在。
浓郁的药汁在瓷碗中散着灼灼的热气。素珍将药锅子放到一旁,而后又准备了一杯漱口用的温水。
待这些准备好之后,她便弯身将手伸进费了半天牛劲才搬进来的的木箱子,在药材中寻寻觅觅,很快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箱子里的药材,除了补给那几味治疗天花的药材,此外还附带着日常需要的常规药材,其中人参和枸杞子亦在其列。
素珍将它们掏出来,放在清水下洗了洗,又将体态玲珑的人参切成了几段,然后便丢进一只瓷碗内,和红红的枸杞子搁在了一起,沸水一浇,立刻便没在白白的雾气之中。
眼下凌氏的状况,吃上几顿药膳就能有所改善。但是素珍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弄制,再加上食材本就不足,注定无法实现。所以她思忖了一番,决定先用现成的枸杞和人参来替代一下。
每晚一碗,倒是对益气补血又不小的帮助。而且操作简单,药材又是现成的,救这几日的急倒也是可以的。
碗里的热水微微凉了一些,素珍将它们放入托盘端起来,径自回到了乐天的房间。
屋子里,凌氏已经从软榻上坐到了炕沿,凝着陷入沉睡的乐天发呆。见素珍回来,立刻回神,然后起身准备帮她,却被素珍拦了下来。
“您身子不爽,就别来帮我了。”
素珍说道,然后将托盘里冒着热气的瓷碗递给她,然后说道:
“这水有些烫,您慢慢喝。等喝完了就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便将托盘放到一边的小桌上,然后轻轻去叫乐天。凌氏盯着垂头低喃的素珍,手中的瓷碗在她手里泛着热气,虽然很是灼人,但她却不愿意放开。
“珍儿。”
凌氏突然轻声叫道,腾出一只手伸到素珍面前,然后拂去她掉落下来的一绺头发,眼底突然涌起一抹疼惜的神色:
“这段时间不用帮俺准备这些了,俺知道你忙不过来,俺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就好好把心思放在乐天身上就好。”
说完,便眼眶有些微红,肩膀微微有些颤抖。
这几日的突然情况,让她也见识到了她这闺女的不易,想想从前那么苛责她,的确是有些不应该。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过一次才能得知她的珍贵。她从前一直抱怨素珍不像从前那样对她顺从听话,亦觉得她这闺女不像从前那样对她嘘寒问暖,对她不甚关怀。但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实在是错得离谱。
若是不关心她,又怎会一见她身子不适就立刻蹙眉?若是不关心她,又怎会给她泡来这碗热汤热水,让她补气养神?
只是她被猪油蒙了心,一直以来只执着着那些表面功夫,却一直忽略眼下自然而无言的关怀。
想到这,凌氏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
素珍微微一怔,那滚烫的掌心掠过她的额头,令她情不自禁地微微一怔。
而后,一抹温情而慈和的感觉渗入到她的肌肤内侧,令她心中划过一抹温馨。
这样的感觉,是她从来未曾经历的。但却是她一直渴望的,自小时开始,看到别的小小孩子扑到母亲怀里时,她就一直渴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