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他夹枪带棒的一阵挑衅,眉毛都竖起来了,撸起袖子就要和他干仗。
就在他的脏话即将出口之前,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女儿出声了。
“爸,”她声音小小的,眼睛红红的,“我晚上的补习班要赶不上了。”
男人一看表,可不是,他给她女儿抱了两百块钱一小时的补习班,再不出门就来不及了。读书可是大事,男人顾不得和丁大东拉扯,撂下几句狠话,拉着女儿赶快走了。
他出门时从女儿手中接过狗,唠叨着:“快走吧,这里都是传染源,回去你要好好洗手。来,狗给爸爸抱,你拿着耽美文库。”
望着这对父女离开的背影,众人心里都觉得很唏嘘。
池骏问:“这样的客人多吗?”
小杨托着她的两个下巴叹了口气:“多啊,怎么不多。刚开始院长遇到这种客人都主动减免费用,可是治好了,他们回去一宣传,不少人带着病宠过来哭穷,若是治不好了,主人还要和你讹钱,说本来不想治的,都是医生的错……久而久之,院长就不让管了。”
一旁的何心远不说话,脸色恹恹的。
还是赵悠悠率先打起精神来,摸了摸手里的苏卡达龟:“好啦,你们别难受了,有会放弃治疗的主人,也有会掏钱给宠物看病的人啊。别磨蹭了,院长在办公室里等着鹦鹉呢。”
第五十七章兔兔
两个月以前丁大东就预约了给三只鹦鹉打疫苗,只是鸟用的疫苗比较少见,任真耽搁了一阵,才托人找到了专用的宠物鸟疫苗。
先不论任真内心究竟对丁大东是什么看法,他这人向来公私分的很清楚,而且牵扯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向来兢兢业业,容不得一点瑕疵。
刚开始丁大东还提防着任真,怕他故意找茬折腾自家的三个宝贝,但见任真问诊时条理清楚,下针时准确快速,傻乎乎的和尚鹦鹉还在低头捡拾桌上的坚果呢,任真的针管都已经推到底了。
丁大东知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厚着脸皮说了声“谢谢”,任真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别客气”。他俩的关系实在尴尬——这世上有情敌对面不眼红的吗?
丁大东敢说,任真喜欢赵悠悠这件事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看出来了。他这人对情感纠葛的嗅觉特别灵敏,池骏曾经开玩笑,说他下辈子应该投个狗胎,绝对是搜救的一把好手。
他们两人虽然私下没什么交流,但凭借每次看诊时候的短短接触,丁大东发现了任真的一个特点——他这人太爱“端着”了。
任真年纪比他们都大几岁,走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路线,一个眼神就能解读出八种含义,大家都信任他,依赖他,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结果却忘了他也是*凡胎,也是有喜怒哀乐的。这个人设要是放电视剧里,绝对是妥妥的深情男二号,一出场就自带“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的flag。
对于这样的任真,丁大东佩服有之,不屑有之。
丁大东信奉的是及时行乐,该出手时就出手,只图一时快活,以后能处就处,处不来就散,拔*又是一条好汉。因着池骏和何心远的那层关系在,丁大东对赵悠悠确实比对之前的那些男女朋友上心不少,但到底能走到哪步,他自己都不敢保证。
丁大东和任真都追逐着同一个目标,但现阶段谁都没说破。赵悠悠这小子就像仙人掌,向阳,浑身是刺,但偏偏心眼儿里又甜又水,而且这仙人掌还长了腿,竞速漂移,跑起来比追大新闻的记者还快。
两位情敌在诊室里大眼瞪小眼的对坐,任真涵养好,被他这么盯着并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填写病例、整理之后要用的东西。丁大东没和他搭话,等鹦鹉们把桌上的坚果都吃完了,就起身打算带它们回家了。
出门前,丁大东忽然问道:“……外面那只乌龟是你做的手术?”
“嗯,怎么了?”
“我听悠悠说,你还治过一只从三楼摔下来的乌龟,也是这样把龟壳拿胶水和钢丝拼上的?”
“对。实际操作的技术含量很高,没你说的这么轻松,不过大体的步骤差不多。”
丁大东迟疑的开口:“……所有摔伤的乌龟都能救回来吗?”
任真从电脑前移开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番才回答:“不一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多少米摔下,乌龟品种、年纪、健康状态都会有影响,而且落地的位置也有讲究,有些乌龟是侧面着地,整个侧面凹陷进去,不如背甲着地的好救活。”
“六层楼,最普通的红耳龟,十五岁,甲长二十五厘米,性格很好身体健康,每天能吃五片菜叶,正常排便排酸。”丁大东飞快的说,“摔下来时不确定是哪里着地,但是背甲腹甲都碎了,最深的裂口在胸口……能看到内脏。”
“你光是这样说我没办法判断,我必须看到龟才能下定论。”
丁大东急了:“你说个大概就行,救活的几率大吗?”
“大概也不行!”任真严肃的说,“动物看病也要讲究严谨,我不可能在没看到病宠之前给你画大饼,全凭你的叙述来推断能不能治愈。很多时候宠物主人会对宠物的伤势盲目乐观或者过于悲观,你们的叙述是不可尽信的。”
丁大东噎住了,半晌道:“……我不是宠物主人,我就是帮朋友打听一下。”
任真没接话。任真见过的宠物主人太多了,焦急的,漠然的,紧张的,冷淡的……他能从一个人的眼神中看出他对宠物的在意程度,他知道丁大东在说谎,但是他没有戳穿。
他想,那只丁大东怎么都不愿带过来的红耳龟,恐怕已经在那场足以摔碎背甲的意外中离开了吧。
不管丁大东在诊室内如何死皮赖脸,等他踏出诊室门后,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转眼又是一尾活龙。他向来擅长变脸,对外永远一副弯弓射大·*的姿态,任谁都看不出他刚才的不对劲。
他出门后左瞧右看,只瞅见何心远拉着池骏在一旁唧唧私语,并没有看到赵悠悠的身影。
他现在急需在赵悠悠身上汲取阳光正能量:“诶,悠悠呢?”
池骏一指楼上:“刚才来了个剪毛的客人,赵悠悠带人上去了。”
丁大东看了看时间觉得有点奇怪,他俩来时已经六点多了,宠物美容师一般七点就不接活了,赵悠悠平常都会待在休息室里等哥哥下班。
何心远解释:“来的是悠悠的老客户,每隔两三个月都会来一次,人家上门了悠悠也不好推。”
“我能上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宠物美容呢。”
“可以,楼上是开放参观的,但是注意要放轻脚步,楼上还有寄养和住院部,不要吓到它们。”
丁大东比了个ok的手术,把三只鹦鹉朝池骏身上挥手轰过去,一身轻的顺着台阶往楼上跑。
认真宠物医院共有三层,地下一层地上两层,二层左侧就是宠物美容部,共有两名美容师,年前又招了一名洗澡吹毛的小妹,三个人每天挤在这方寸之地忙活。
丁大东虽然没见过给宠物美容,但他剪过头发啊,他这人讲究生活品质,每次坐进美发店都要点总监级别的给他精修细减,别看他头发长度不超过八厘米,至少要剪一个小时。给人剪头发都这么费劲,何况是动来动去总是扭个不停的小猫小狗呢?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以赵悠悠的性格,是怎么能够耐住性子耗费两个小时就为了把屁股毛剪圆的。
他原以为来剪毛的不是猫就是狗,哪想上楼一看,居然发现赵悠悠正抱着一只白绒绒的长毛大拖鞋在折腾。
丁大东吓了一跳,揉揉眼睛,这下才看清——大拖鞋长了三瓣嘴和长耳朵,原来那是一只毛发过长的大兔子。
而在聚精会神给兔子剪毛的赵悠悠身旁,一名妙龄姑娘坐在一件新年新气象的红色长款羽绒服里,正明目张胆又偷偷摸摸的盯着赵悠悠呢。
丁大东心里咣当一声巨响:好嘛,他还以为惦记着赵悠悠的只有楼下那只中山狼,敢情这里还有一只大白兔呢!
姑娘姓屠,听着英雄意气挥斥方遒,其实性格真和兔子差不多。
小屠姑娘从第一次见到赵悠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一颗芳心挂在赵悠悠的剪刀上,情丝从去年挂到今年,一直没剪断过。去年冬天的时候,她试探性的送了赵悠悠一个亲手做的毛毡手机链,用的是兔兔身上剪下来的长毛,对着网上的真人教学视频直播,眼睛都快看瞎了才戳出一只还能看的。她鼓起勇气把手机链送出去了,结果赵悠悠装傻充愣,硬是把这件事忽悠过去了。
被心上人拐弯抹角的拒绝后,小屠姑娘消沉了一段时间,刚巧公司派她去外地出差,她就离开了这片伤心地,心爱的安哥拉长毛兔就留给父母帮忙照看。现在外派结束,她回家时发现因为父母的疏忽,兔兔下巴都被水给荫黄了,再加上身上的毛长长了,她就顺水推舟的以这个理由跑来找赵悠悠了。
赵悠悠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没死心,但是他真的不想谈恋爱。到底是站梅花桩不够有挑战、还是打木人桩不够有难度,大好的时光不用来精研功夫,干嘛要浪费在谈情说爱上?
他埋着头避免与她对视,心里想着赶快把兔子的毛剪完。这次他给她打个折,以后干脆就推给另一位美容师做美容。
他心无外物,剪刀动的飞快,很快就把兔子身上的毛剪短到合适的长度,最后一关就是被长毛遮住眼睛的脑袋。当他把剪刀指向兔子的下巴时,他“咦”了一声,伸手在兔子下巴上摸了几下。
“小屠,兔兔下巴上的黄色部分不像是普通的水啊,像是口水。”说着他手指捻了一下,“你看,还黏在一起,有股口水味。”
“啊?”小屠惊醒,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口水?我这次回家,确实发现它蔫蔫的,还以为是冬天太冷了它提不起精神。我妈说它最近吃的也不多,还瘦了二两。”
赵悠悠一听,直接上手掰开了兔子的嘴巴,动作迅速又暴力,根本容不得兔子反抗。他拿过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对着兔子嘴里左看右看。“还真是……小屠,你过来一下。”
小屠赶忙凑过去,她一门心思扑在兔子身上,甚至忘了思考自己居然能离心上人这么近。
两个相貌登对的年轻男女凑在一起,头碰着头,这动作落在一旁的丁大东眼里,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小学时的传染病高发季节——满室都是沸腾的醋香。
“哎呀,后牙怎么这么尖啊!”小屠惊呼。
“你再看看,舌头都磨出血了。”赵悠悠批评她的粗心。
因为兔子嘴巴张开的很小,很多人误以为兔子仅有露出的两对大门牙,其实这并不正确。兔子一共有28颗牙齿,除了有三对门牙以外,它们还有22颗藏于嘴巴里面的臼齿,位置和人类的臼齿差不多,主要用处就是用来磨碎被门牙切断的食物。兔子牙齿生长速度很快,平时喂食时要注意软硬食物的配比,要不然总吃过软的食物,无法达到磨牙的效果。
这次小屠姑娘出差数月,兔兔交给家长照顾,可能是父母疏忽,导致兔兔的臼齿越长越长,向侧面逐渐长出了臼齿尖刺。下臼齿的尖刺向内生长,刺伤了柔软的舌头,而上臼齿的尖刺则是反向生长,戳破了颊粘膜,并导致兔兔出现流涎的症状。
在灯光的照射下,兔兔牙齿的尖锐棱角和流着血的舌头让小屠自责不已。她这时也顾不上剪毛剪到一半,匆匆道了谢,抱起兔子埋头往下跑,准备找医生帮忙剪牙。
赵悠悠乐得清闲,哼着小曲收拾起桌上的剪刀和推子,兔毛比最细的狗毛还要细,每次打理完一只兔子,他都要花好长时间清理缠在推齿中间的白毛。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靠在门边盯着自己看的丁大东。
他吓了一跳,没好气的问:“你悄没声息的立那儿干什么,找我有事?”
真奇怪,他怎么觉得丁大东的目光神经兮兮的,就像是……就像是小屠姑娘看自21 己的眼神似得。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丁大东抬了抬嘴角。
“什么事?”
丁大东说:“当时你不是同意用私教课的课时顶替拳击赛的门票钱吗?……我最近刚交了几篇稿子,大把时间没事做,你看,咱这一对一的健身课,啥时候开始比较好?”
第五十八章健身
赵悠悠的一对一健身辅导课,就在丁大东的殷殷期盼下开始了。
对于这一天,他们两人都期盼良久。赵悠悠是急于用所学还清债务,一直在私下做功课、甚至还询问师兄如何教一个丁点功底都没有的人练武,而丁大东的目的则完全不同,他想以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之前每次去武馆都是单方面挨揍像什么话,只有两人势均力敌了,练起眉来眼去剑和情意绵绵刀才有意思啊。
赵悠悠在直播平台上有个直播房间,每周固定三天在上面打养生拳赚“小鱼干”的事情,丁大东早就打听到了。不仅如此,他还关注了赵悠悠,短短时间内就靠砸“小鱼干”成为了他的头号粉丝。赵悠悠每一次起转腾挪,每一次露出小腰,每一次显露臀部线条,都让他血压飙升,管不住自己拼命打赏的爪子。
在他想来,赵悠悠的一对一健身辅导应该和他在网上教的内容差不多,但是网上看得见摸不着的,现实中他要有哪个动作做的不标准了,赵悠悠靠过来贴身指导一下……嘿嘿,而且健身嘛,大家肯定穿的比较少,身上热腾腾的,那肉贴肉的*滋味,自是不必多说。
丁大东把一切设想的很美好,可等到真的开始锻炼了,他才发现事情的发展实在不受他的控制。
在开课的第一个晚上,赵悠悠板着脸告诉他:“不管之前咱们有多熟,正式上课后,你要对我用敬称。我们习武之人,是很讲究传承关系的。”
“行行行,那是应该的!”
可是赵悠悠的敬称不是教练,不是教官,而是——“教头”。
这个称呼,丁大东只在八十年代的武侠片里听过。
赵教头果然没辜负他的称呼,第一节课先带着丁大东绕着小区跑圈。
赵悠悠可是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跑步的人,一小时配速能达12公里,跑完仅是身体发热,汗都不怎么流。丁大东在家里的跑步机上连爬带滚一小时顶天能跑8公里,而且上次跑步已经是三个月前了,现在跑步机成了鸟架,两只鹦鹉每天在上面蹦跶。
丁大东爬了四十分钟,实在爬不动了,赵悠悠就指导他做一些徒手的力量训练。因为赵悠悠白天还要上班,来回赶去武馆太费时间,所以他们俩人直接在小区里的街心公园里锻炼,赵悠悠指导丁大东时,不少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围观他们。
他们俩人身姿一个挺拔如竹,一个气喘如牛,对比鲜明,高下立见。
谁不喜欢特别有精气神的小伙子呢?
至于累的脸红脖子粗的那个……不知哪个大妈的声音传过来:“年纪轻轻,不会是肾亏吧?”
被冤枉的丁大东真是要憋屈死了,他是勤劳的文字工作者,文字工作者带着戒指打字都嫌沉,不能怪他体质弱!
丁大东一边做深蹲一边呼哧带喘的向赵悠悠提意见:“教头,您给我制定的健身计划是不是有点太激烈了啊?”
“不会吧,我参考了好多资料,你刚开始锻炼,四十分钟有氧加二十分钟无氧是黄金配比,等你渐渐习惯了,我会给你加到一小时有氧和半小时无氧,如果你承受得了还会加沙袋。”
“……我承受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腿酸处。丁大东嚎道:“教头,咱不能先从轻缓的开始做吗?我看你在直播间打的养生拳就挺适合我……”
“你关注了我的直播间?”赵悠悠皱眉,“算了,关注就关注吧。养生拳的训练强度太低了,如果是五十岁以上的话很适合从养生拳入手,年轻人的话练那套拳只能产生平心静气的作用。你说想改善肩膀、颈椎、腰椎的问题,光练那个没用。”
丁大东忙道:“那太极呢,我看太极拳也不错!不是说张三丰练那个活到了一百多岁吗?”
赵悠悠沉默的看着他。
赵悠悠沉默而冷酷的看着他。
赵悠悠沉默、冷酷并且讽刺的看着他。
“丁大东,你是瞧不起我的师门吗?”
“嗷!我错了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