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观乌洁阁下相貌不凡,但,空有野心却无命承受,必将大难临头,恐祸及全族。”
“竟敢咒我全族,好大的胆子!!!”乌洁变了脸色,大怒!顿时化了原形,一尾巴狠狠抽向青年腰部。
师宣躲闪不及,身体顺着抽飞的弧度斜撞出去,余光一瞥,虞人璟似是算好轨迹,悄悄走到角落竖起一把剑,锋尖朝上,正是坠落点!果然狠毒!眼见着就要撞上,千钧一发之际,师宣眼疾手快巧妙拽住少年胳膊。
噗!利剑穿肉,血流如注……
师宣呼出口气,过滤掉高喊太子的那些惊呼,拍拍身下的垫背少年,重点照顾那条被扎穿的胳膊,见少年脸色发黑都不减貌美,倾身上前在虞人璟耳边轻笑,“多谢太子救命之恩,不如小人以身相许?”
体弱多病的虞人璟启唇,话未出口就喷出一嘴血,是气的。
☆、汉奸洗白(2
压在胸口的重量让人窒闷,一股腥甜热血涌上嗓子眼,虞人璟缓缓喘着气,咬紧牙关生怕多张开一分嘴就多狼狈一分,不然他真恨不得从青年身上咬下一块肉,目光若有锋,早把这狗东西千刀万剐,片成肉末。
“啧。”灼热气息随着颤动人心的低语喷在耳垂,虞人璟绷紧侧脸,死死盯着胆敢调戏他的青年。
青年抬起头,虞人璟心里无端松了口气,但没松太久,一根长指挑起他的下巴,一下下似温柔缱绻般擦拭他唇上的血,难辨情绪的声音道:
“本来不想计较您的小伎俩,然,太子殿下闻起来很像小人一个故友,一想到他竟然对小人如此狠心,不知何为小人心里突然有些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你待怎样?难不成还想再给殿下一剑?!”芍药连滚带爬跑过来。
青年似是不欲与芍药纠缠,施施然起身,回眸一瞥,满载星辉的眸子像是含着未尽之言,却点到而止。虞人璟被芍药扶起来,痛到麻木的胳膊垂在身侧,然而他并不在意,待发颤的双腿站稳就推开芍药,维持着所剩无几的皇家傲骨。
青年已经背过身走向殿中央,那双眼睛却仿佛还晃在眼前,虞人璟接过手帕拭去灌到领子里的血,舔了舔唇瓣,似还残留青年的指温。心中波澜又起,少年目光一暗,眸中微微闪红似暴怒又似冷沉,说不清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
“陛下。”师宣目不斜视经过乌洁,向上首道,“大齐治世,并不因言获罪,鄙人所言句句属实,以您的睿智必能明辨鄙人苦心。”
屠白虽然不满他危言耸听,但青年临危不乱令人钦佩,加之对玄术有几分兴趣,冷静问道:“‘将’在何时?”
“能否告知乌洁阁下的生辰?”
乌洁冷笑,似是想看他还有什么花样,坦诚以告。青年掐着指头算了又算,皱起眉又追问乌洁驻军的位置,表示要看天色,忒是事多。乌洁冷眼看着亲卫化形背他出去飞了一圈,趁着功夫上前禀报战况,等说完,众龙耐心即将告罄,青年终于回来。
道:
“乌洁阁下今年有劫,八字与水相克。我见营地乌云罩顶,又起狂风,是有暴雨将至。加之,近墨者黑,乌云在上、四下昏暗,黑冠龙族众的印堂将越发显得晦暗阴沉。”
众龙听得云里雾里,屠白明白些言下之意。
“你是说,今晚黑冠龙族有难?”
青年点头,乌洁尾巴啪啪砸地,似是又要甩人,屠白用一个眼神镇压下去,“乌族长不要心急,是真是假,今晚自见分晓。”
屠白又追问内贼和送走太子一事,青年道,“口说无凭,鄙人不愿再添嫌隙,请陛下谅解,今晚过后,您自会找到答案。”
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师宣垂下眼不再多言。见屠白要接着处理投诚的汉奸,识趣退到一边,闭上双眼。身为鬼仙,师宣自然通晓玄术,但方才所言半真半假,只是做局,这会儿灵魂出窍飞去百里之外,带动风力把一份可疑的雄蛋转移人员名单从幕僚的袍中“刮”出来,泄露出蛛丝马迹。
待魂体归位,师宣面色苍白虚弱地晃了一下,去替原主了结余念。
*
屠白让汉奸一一上前,有用者留下,无用者当场一翅膀扇死,还鄙夷一句,“背信弃义的庸才,留之何用?”
排在后面等待审视的汉奸无不惊骇,后悔不已,不少固守立场的朝臣窃窃嘲笑,啐声,“活该!”
虞人璟对汉奸的死活不感兴趣,在殿中与重臣交换隐晦的眼神,余光发现苍越跪在国师尸身旁,走了下神。旁人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见青年合起国师死不瞑目的眼,一丝不苟地整理死尸的污血与乱衣散发。
细致入微的一面让虞人璟心里微微一软,旁边芍药啐了句“猫哭耗子”!虞人璟目光微闪,警醒过来,这狗东西忒会做戏!
……
屠白处理完汉奸,瞥了眼虞人璟,大齐唯剩的皇家血脉,正统太子。要改朝换代,这少年留不得!至于要怎么处理他还没想好,等明天召集各族再好好讨论一下建国大事。他让龙卫先把一殿人关去天牢。
师宣抱起国师的尸体,一步一步迈着摇晃的步伐跟上队伍,引来侧目。旁边押人的龙卫诧异,师宣微微一笑,缓缓解释道,“你们等会清扫大殿,那么多尸体估计会一把火烧光。我们这里讲究入土为安,我不忍心让我师父如他们那般凄凉。”
龙卫道,“你和他们有点不一样。”
师宣眨眨眼。
“他们不是怕我就是恨我,叽里呱啦骂一通我也听不懂。”这个青年像是明白他不善汉语,故意放慢语速,即使仰视他,也仿若平视般,没有高傲亦没有献媚。交流之后,哪怕身为异族的龙卫都忍不住想进一步交好,在帝国他都没见过如此行事的龙,见青年抱着百来斤的尸体走得艰难,伸手帮他解围。
汉奸内侍一路佯装吓得连滚带爬,从尸体上偷珠宝玉佩,一不小心被龙卫发现,上前讨好卖乖却遭遇斥骂,擦着喷了满脸的黏腻龙吐沫,瞧见往日里惯爱得罪人的苍越转眼就和龙卫交好,颇不是滋味,嘟囔着,“小人得志。”
朝臣、汉奸、宫女内侍分开关押,太子有特殊待遇,单独关一间。
晚上送餐,全是吃不饱人的清汤寡水,送到师宣手里,却是一碗香喷喷的大肉盖米饭,旁边汉奸吸溜吸溜口水却不敢讨说法,师宣抬头,先前押送他的龙卫笑出两排锋利的利牙,“我把我的菜分给你了。”
一向偏好食素的师宣顿了两秒,才道,“谢谢。”
龙卫道,“你们汉人饭量小的不够我填牙缝,不碍事。”
师宣和龙卫黑羽交换了名字,拨开肉块慢慢吃着米饭,等黑羽起身去值班,顶着周围酸溜溜的目光走到牢房栏杆边,敲了敲隔壁背靠栏杆席地而坐的太子殿下。
虞人璟回头,就见一碗热腾腾的肉推到面前,青年俯身笑道,“我们换一下。”
这笑容晃了虞人璟的眼,想到刚才青年与龙卫交好的画面,少年撇开视线,有点阴阳怪气道,“不用你施舍那些摇尾乞怜换来的荤菜。”
师宣把碗放到一边,凑近栏杆小声道,“殿下莫不是……吃醋吧?”
虞人璟脸色一变,骤然一把推开师宣,“滚!胡言乱语!恬不知耻!”
这动静引来瞩目!饭碗撞上栏杆翻倒在地,肉饭撒出来令汉奸们大感可惜,见苍越不在意地瞥了眼,似是无意捡食,这些心惊胆战饿了一天的人一窝蜂围上去抓米抢肉。虞人璟盯着疯狗夺食般的众人,内心滋味复杂难言,抬眼见青年让开位置避到人群后方,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与他对望,用看不出情绪的表情道:
“虽然能理解殿下恼羞成怒……但言语伤人,还请慎重出口。”
虞人璟绷紧下巴,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下巴竟有些微微发颤,刚张了张嘴要说点什么,喉间腥甜涌上,他咬紧牙关,等咽下那口血,青年已背过身在角落躺下小憩。
*
随着黑冠龙族众回到驻军营地,汉人“不识黑冠龙口出胡言诅咒全族大祸”的狂妄传遍外星龙族,引起群嘲。乌洁用她空空的大脑想了想,雄蛋颇巨,这荒郊野外吃起来动静有点大,让她还蛋又实在不甘心,既然偷蛋的事已“嫁祸”给汉人,只要藏好不让人抓住证据就行。她挖坑十多米,埋好蛋就安心去睡。
是夜,暴雨如雷。
众龙化作人形住进帐篷,任是外面震耳欲聋,翻个身继续睡。
屠白因为每每想起青年所言心中惊悸,夜不能寐,派了一队龙卫巡视营地。众龙卫见帐篷里各位呼呼大睡,他们在外顶风淋雨,忍不住抱怨。
“这鬼天气连个走动的龙都没有,能遇上什么大祸?我看那汉人就是胡言乱语,黑冠龙族世世代代眉间都是黑的,要出事也不会等到现在啊!”声音戛然而止,龙卫突然惊道,“快快快!看那——”
闪雷之下,万余巨无霸趁雨夜潜行,偷袭营地,许多族龙尚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
……
不过多时,消息传到宫中,屠白立刻集结龙卫带龙医出动。正打算展翅离开,突然想起什么,让龙卫去天牢把那个汉人一并带去。
师宣在宫女的小声啜泣中入眠,被龙卫紧促的脚步声震醒,睁开眼见周围汉奸慌乱抱团,互相揣测发生了什么事?龙卫开锁让师宣出来。
师宣起身,脚下不小心踢到什么,垂眸一看,是一碗没吃的蔬菜饭,碗很眼熟,是专门供应太子殿下的。他瞥向隔壁,靠墙睡下的虞人璟不知何时醒来,看看他又看看龙卫,黑洞洞的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师宣冲他微微一笑,虞人璟怔了一下,冷下脸移开视线,师宣收回目光,跟着龙卫出去。
☆、汉奸洗白(3
师宣赶到黑冠龙驻扎的位置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狂风止,雷鸣歇,暴雨停。
放眼望去,血流如河,龙医处人满为患,单挑戮炎的乌洁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师宣一脚深一脚浅踩入泥泞,周围宛如狂风过境般被翻个底朝天,能乱成这样,想必乌洁并没有供出藏蛋的位置。
从帐篷中抬出一具具尸体的龙卫时不时偷瞄青年,目露敬畏。预言印证,先前那些内心腹诽嘲笑这汉人的龙们心有戚戚。戮炎率万名食肉龙夜袭三千余黑冠龙众,之前雷雨如此大,附近驻扎龙族连杀伐之声都忽视了,若不是屠白早有准备,及时支援,黑冠龙族很可能就被悄无声息地灭了族!想想就令龙后怕!
巫祭师法力通天,能知未来,难道这汉人的玄术真能媲美巫术?青年脆弱不堪的小身板在众龙心中徒然高大数倍!
师宣绕着乌洁的帐篷转了几圈,发现一处土色与周围略有差别,捻起两处土壤端详片刻尝了尝,一处微咸,一处寻常,应该是地下盐质水浸润过的土壤被挖坑时翻新出来。
身上的注目越来越多,师宣回头,见龙群中有个熟脸,招黑羽过来。
击退戮炎救下乌洁的屠白治疗好龙尾出来,接过伤亡统计一看,死亡五百余龙,重伤九百余,轻伤千余,黑冠龙一族损失惨重!旁边龙卫向他说明两族恩怨,屠白这才明白那青年不愿添的“嫌隙”,若当时青年直言偷蛋的是他的人,汉人被栽赃嫁祸,必然会惹怒他们怀疑青年的用心。
正想着,他见青年站在一处新挖的坑边,刚走过去,底下传来一个惊喜的叫声,一名灰头土脸的龙卫抱着一米高的蛋飞出坑里。
“这是雄蛋?”屠白看向含笑而立的青年,以为又是他算出来的,对玄术的神通广大更为深信。
天光大亮。
乌洁的儿子乌斑拖着包扎好的伤腿,领剩余伤龙拜谢屠白师宣两人,面向汉人青年时尤为诚挚,想到“印堂发黑”的说法,求师宣指点族龙。师宣可改变不了他们的基因,但并没放过这个收拢龙心的机会,装模作样思索几瞬就当成皮肤问题处理,想了些从前从女人那听来的点痣去斑、局部美白的秘方,报出一串需要的药材。
师宣坐在黑羽的龙背上随队回宫。
远空蔚蓝如洗,唯有营地上方乌云汇聚不散,清理血污的众龙没有在意。
*
虞人璟背靠栏杆,忍着饥肠辘辘,等得浑身冒了层虚汗,望着那碗饭逐渐发馊招来苍蝇,都没等到青年回来食用。少年自嘲一笑,自失手打翻青年的饭,就不知怎么一直耿耿于怀,鬼使神差干了傻事。那狗东西如此奸猾,哪里需要他的补偿,这会指不定怎么讨好了侵略者恢复锦衣玉食呢。
一早上过去,牢里的汉奸被一位位领走,没再回来。不少聪明人开始从送午饭的龙卫那打探消息,听到苍越预言立功的事。
“那些龙自相残杀死光了才好!居然还救他们!卖国狗贼!吃着大齐的税竟然养出个噬主的白眼狼!”芍药愤愤不平,骂出不少人的心声。
*
师宣立功得赏,给原主师父讨了块墓地,刚下了葬就被领着赶往议事大殿,路上连打一串喷嚏,自请带路的黑羽关切询问,他啧啧叹道,“无碍,估计是某些人正在心里骂我。”
屠白有心让师宣接任巫祭师,但想到他的汉人身份,决定再多考察考察。殿中,几个支族族长正商量着怎么处理雄蛋,代乌洁参会的乌斑提议听听苍越的意见,屠白有心让青年露露脸,顺便让各族长参详一下这汉人是否适合担任巫祭师?
等师宣进门,屠白开门见山问他该如何处理雄蛋?
师宣答:
“陛下身居高位,自有海纳百川的胸怀,祸起偷蛋,自应结于雄蛋。”
屠白皱眉。帝国用武力讲道理,以输赢论正义,虽然偷蛋有错在先,但炎戮敢大举来犯,必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让他包容,他可做不到,难道这青年也要说“仁”治天下那套?若这样,他的脾性与他们相差太多,若担任巫祭师说不定还提出让他们“包容”汉臣!那可不行!
“你的意思是……”
师宣并不在意屠白表现出的嫌弃。通过原作乌洁的想法,他早明白巨无霸们粗暴的脑回路,自然知道怎样既能说进他们心坎,又能彻底分裂屠白和戮炎,但一开始就挑拨两方太露痕迹,此时才施施然笑道:
“黑冠龙族因为雄蛋损失惨重,陛下不如让他们分食雄蛋泄恨,若袭击那方要追究,陛下不防告诉他们,这蛋是鄙人找到,主意是鄙人所出,若有不满,尽可让他们来找鄙人算账!”
“好!”议事的族长们纷纷赞扬师宣的胆识。
屠白让把龙蛋抬下去,今晚开煮。几位族长满意师宣脾胃相投,在接着谈论处理牢中汉人时,师宣没主动离开,他们并没介意。族长们互相抱怨,汉人心眼多,当初打仗时没少让他们吃暗亏,光杀了不足以泄恨。
“不若全充为奴隶,日日年年如畜生般驱使奴役?”
“要不养起来赏玩,让他们像斗兽一样厮杀?”
屠白有心考验苍越,时不时打量青年观察他是否对汉族存有私心,见他神色平静,仍忍不住试探,“你觉得如何?”
被点名的师宣愣了一下,却并不慌张,想了想道,“陛下不如召他们上来,让他们自己想个主意,谁主意好就免去谁的处罚,这不是更有意思?”
“大赞!”众龙皆笑5 *
虞人璟跟着其他人被拴上铁链带到大殿,一眼就见到立于一侧的青年,唇角含笑,身若玉树,让不少朝臣见之呕血,骂言不绝。
青年发现他的目光,回望过来,轻轻颔首,虞人璟与他对视一瞬,没留心听上面说什么,等回过神来,周围已鸦雀无声,满眼愤恨齐刷刷瞪着青年。
芍药见他不解,悄悄凑近解惑,虞人璟一听,这狗东西果然毒辣!
屠白见底下汉人都变成蚌壳嘴,心中不悦,怒火一冲头脑子就空了,想不出办法又去追问青年。在屠白心中,巫祭师是最厉害的智者,什么难题都能解决,他心中已经把青年往这个位置放,下意识就有了这种举动。
师宣支起下巴,轻飘飘瞄了眼瞪着他的众臣,淡笑道:“陛下仁慈,他们想不出来,尽管让他们慢慢想,不过干等着有些无聊,不若找点助兴游戏?”
“什么游戏?”
“把大齐太子领到前来,遣一龙卫在旁敲鼓,每隔百个鼓点往太子玉体割上一刀,什么时候朝臣想出来陛下满意的,什么时候停手……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不敢不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