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璐飞有些惊奇他的敏锐,再次有些犹豫要不要对他和盘托出。早在两个月前康筠出手惩治崔久玲,为他们大大出了一口恶气的时候,她心里就对这个男孩儿有种不一样的欣赏和佩服,她还从来没有见一个人毫不畏惧地挑战他们无法逾越的权威,后来听说他是顾家三少的原配,才有些恍然,大概唯有他这样大胆爽利不同一般的男子,才能得到顾少的青眼吧。
她原本以为他和他们是不同的,或者有办法将他们拉出泥潭,可是刚才看到他脖子上的锁链,才晓得他和他们原来是一样的,蓦然生出一种同病相连的亲切感,也对他更添了敬意。因为在这个圈子里挣扎求存的人,能保持那样一种“敢”,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
可是现在,陈璐飞对上他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突然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是……她已经憋得太久,如果再不找个人说说,她大概就要崩溃了。就算因此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最多也不过一死。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死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陈璐飞抿了口咖啡,看着窗外轻声道:“我家是清末下南洋移民到这里的,开始的时候经商为业,据说曾祖父那一代家境十分宽裕,但是到父亲这里已经没落。小时候家里还有钱,一直供我读到大学,大二那年我父亲投资失败,染上赌瘾,欠了大笔的债,我母亲气得吐了血,后来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大量的医药费。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阮爷……也就是我现在的男人,他替我父亲还了赌债,又替我母亲拿了医药费,我当时很感激,他让我退学,我就退了。他对我说不上不好,虽然有……特殊癖好,但对我还是很好的,他很舍得为我花钱,也并不限制□□,时候长了,他见我听话又有能力,就开始把手上的一部分生意交给我来做,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发现……”她说到这里,用手遮住眼睛,有些说不下去了。
康筠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她的话:“发现他参与了人口拐卖?”
“对,”陈璐飞长长出了口气,“还不仅如此,他们把听话□□之后卖给有钱人做玩物,不听话的,就……在黑市上拆了卖了。我当时也天真,和他大吵了一架,威胁他要报警,他狠狠揍了我一顿,说上头每个月收他大笔‘孝敬’,才懒得管这些鸟事,我想报尽管报,不过我母亲的生命安全他就不能再负责了。我有软肋在他手里,再不敢说半个字,还……助纣为虐,替他调教了好好几个小姑娘,两个多月前,我一个大学同学——长得很漂亮气质很好的女生——到这边探亲,来找我叙旧,刚巧阮爷的一个‘朋友’来找他谈生意……”
接下来的故事,陈璐飞不说,康筠也猜到了。阮爷的那个‘朋友’刚巧看上了这个女生,多半把他当做生意的筹码或者添头,阮爷不可能不同意,于是让陈璐飞劝她识相一点,乖乖跟着人走,还能少受点儿皮肉之苦。至于结果如何,康筠看了陈璐飞的表情,就已经了然了:“她不答应?”
“对,她已经出国读了一年研究生,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答应这种要求?阮爷恨她不识相搞砸了他的生意,正巧有个毁容的太太寻找配型,刚好配上了,他找了最好的整容医生,逼他当着我的面剥下她的脸皮,剖开她的身体取出器官,又把她从七楼推了下去……”
陈璐飞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低声压抑的呜咽。
康筠眉头皱起,他想起那天顾珞琛开车带他回去的路上,看见的那个全身赤裸、一脸血肉模糊的年轻女子。
过了很久,陈璐飞才缓过来,通红着眼眶,极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成了他的帮凶。因为这件事,我和他大闹了一场,被他揍了一顿,关了一个星期。因为母亲的命在他手上,我什么都不敢做,谁都不敢说。一个星期前我母亲去世,紧接着我就听说霍冉冉遇难的消息,我真的……真的再也忍不下去了。可是报警没有用处,我又杀不了他,除了和你说说我心里的话,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康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白皙纤小,指甲被顾珞琛修剪得圆润整齐,甲面粉嫩莹润,根部有代表健康的漂亮的白色月牙,干净又漂亮。他听到陈璐飞叹了口气,说:“如果冰原狼还在就好了。”
“冰原狼?”康筠眉梢微微一挑,轻笑了一声,“那个戴面具的恶魔?和你男人有什么区别?”
“不,他不一样,”陈璐飞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他是东南亚道上一段传奇。外面的人可能不清楚,我却清楚,他和别人都不一样,谁的账都不买,手上的人命十有八九都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两年前,他被人炸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阮爷请他手下的兄弟喝酒,连喝了三天三夜,他一向不露声色,但那天连我都看出他的放松。他是怕的。我当时就在想,连阮爷这种穷凶极恶之徒都怕的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如果他还在,我愿意用我全部的身家和这条命,换他一次出手的机会。”她说到这里低低叹了口气:“只可惜,他不在了。”
康筠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异,过了许久他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他还在,可能也未必愿意招惹这些麻烦事儿。”
“不,”陈璐飞的语气却十分肯定,“他不会袖手旁观。我后来看过阮爷秘密调查的资料,冰原狼最后一次出手,是为了救出一对双胞胎女孩儿,当时他已经知道那是别人设下的陷阱,可他还是去了。”
“是吗?”康筠再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他知道结局,肯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第18章 秀恩爱
陈璐飞显然不认同康筠的观点,但是想到结局是冰原狼死了,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无法反驳。
下午四点,窗外的阳光依然明亮而灿烂,咖啡馆里却一下子寂静下来,只有康筠手指敲击桌面的“嗒嗒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康筠突然开口,却是转移了话题:“黎朗和路春呢?”
“路春的情况不太了解,她一般不和我们说这些,不过精神还好,大概没受什么虐待,黎朗……”说到这儿,陈璐飞顿了一下,轻叹了口气,“他被卖给了一个……失去性功能的老男人,每天用各种各样的器具折磨他,他已经好几次和我说他忍不下去了,想杀了那人再自杀。”
康筠沉默了一小会儿:“你让他等等。”
陈璐飞惊讶抬头:“啊?”
“你跟他说,活着也许比死亡更艰难,但死亡是懦弱者的选择,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或许转机就在未来不远的地方。”
陈璐飞听他说“你让他等等”的时候,以为康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可是听他后面的话,却只是拿一些心灵鸡汤的话来劝解黎朗,一时惊疑不定,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办法,还是只是随口一说。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再开口试探一下的时候,二楼突然上了人。一个穿驼色风衣的男人从楼梯口大步走来,一直走到他们桌边,低头对康筠说:“怎么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好来接你。”
他的口气熟稔而亲昵,就像一个丈夫对他的妻子说话一样,陈璐飞心想这应该就是顾少了吧?她的目光从顾珞琛滑到康筠身上,两个人一个高大英俊,一个精致漂亮,相当般配。
康筠心想这家伙不知道又在他身上哪个部位装了GPS定位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不说你不也来了么?”
顾珞琛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坐里边儿去。”康筠往里挪了挪,顾珞琛就在他原来的位置坐了下来,十分自然地替他整了整领子。
陈璐飞在对面坐着,几乎要看呆了。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一个霸道一个忍受,顾珞琛眼神动作里的温柔疼爱绝不似作伪,而康筠却对顾珞琛相当不假辞色,反倒像是在两人的感情中占据主导一般。他俩这恩爱秀得几乎要晃瞎人眼,陈璐飞目光都不知道往哪儿搁,漫无目的地从顾珞琛身上划过的时候,赫然发现顾珞琛脖子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金链子,因为衣服搭配得体,就像一件必不可少的装饰品一样,半点儿不起眼。
竟然……是这样。她所以为的单向禁锢,原来只是他们夫夫之间的情趣,方才康筠所说的“变态”也只是一种亲密的表达而已。陈璐飞突然有些后悔和康筠说这些了。
替康筠整完衣领,顾珞琛转头看向陈璐飞:“你好,我姓顾,顾珞琛。康筠的爱人。”
陈璐飞连忙笑了一下:“你好。陈璐飞。”
顾珞琛招来侍者,点了杯热牛奶,把康筠面前的咖啡换了下去,又礼貌地询问陈璐飞要点什么,陈璐飞摇摇头。接下来康筠几乎没有再说话,捧着热牛奶小口小口地喝,既不似之前的邪魅张扬,也不像方才的大方温和,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乖乖地呆在顾珞琛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顾珞琛也并不多话,和她随便聊了一些学校、天气和时局之类的话题,每一句都恰到好处,既不使人尴尬,却也不会冷场。不过会儿康筠喝完牛奶,顾珞琛很自然地帮他擦了擦嘴角,然后礼貌询问用不用送她一程,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才带着康筠离开。
陈璐飞看着他们的背影,身材小巧的康筠几乎被顾珞琛整个搂在了怀里,转过楼梯前,她突然看见康筠伸出右手,背在身后,朝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他伸出去的右手就被旁边的人抓住了,还在他手心轻轻搔了一下,康筠脚下一个踉跄,被男人打横抱了起来,转过楼梯不见了。
康筠被顾珞琛抱在怀里,伸手一扯他脖子上的金链子,一脸的忍俊不禁。方才刚刚瞥见的时候他几乎大笑出来,可是有陈璐飞在场,只好忍了又忍,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就怕说着说着就笑倒在桌子上,仪态全失。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捏着他脖子上半截“狗链子”来回把玩,几乎笑出眼泪:“你这是整的哪出啊?特意跑过来炫耀你的情侣狗链?”
“还不是为了给你赚面子,”顾珞琛将他扔进后座,顺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韩城刚才表情扭曲了一路,说要去上趟厕所,到现在也没回来。”
康筠捂着屁股哈哈大笑。
顾珞琛沉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小妖精,你打算怎么补偿你老公?”
康筠眼珠一转,跪在车座上,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公,我肉偿好不好?”说着在他耳廓上轻轻吹了口气。
顾珞琛冷库无情地把他从身上扒拉下去,替他扣好安全带,眸色微深:“等你屁股开花的时候,不要后悔。”
康筠挑衅地看着他,笑得一脸狡黠。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珞琛所说的屁股开花竟然真的只是屁股开花。到家以后,顾珞琛将他扔到床上,亲吻前戏都没有就直接去扒他的裤子,康筠被他的霸道强势惹得心潮澎湃,可是只觉屁股上微微一凉,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疼痛,顾珞琛竟然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顾珞琛温柔而强势地揍了他一顿,揍得他的屁股晕染出一层桃花粉,躺在床上不住□□,顾珞琛则衣冠楚楚地坐在旁边,十分冷静地点评:“你真骚。”
康筠:“……”
他开了一屁股桃花,趴在顾珞琛身上睡了三天,然后立马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对他的性能力提出了质疑,并且花了一大笔钱,请了当地最有名的男科医生上门出诊。
那天顾珞琛刚从海关出差回来,一身风尘仆仆,刚进家门来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就看见他的小娘炮带了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过来,笑眯眯地指着他说:“我老公,不知道是不举还是早泄,已经快三个月没有性生活了,因此人有点儿变态,平常只能靠暴力来发泄。”
“你好,”中年男人客气地对他点了个头,十分专业地开口,“不举或者早泄有些是生理原因造成的,有些是心理,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举或者早泄的?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件?如果方便的话,请让我先为您检查一下身体。”
顾珞琛狠狠地剜了康筠一眼,非常变态且暴力地将医生推了出去,“砰”地一声碰上了门。外面那个男科医生依然在锲而不舍地劝说:“先生,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只要您配合治疗,很快就能重振雄风。”
康筠笑得浑身发抖,顾珞琛暗暗磨了磨牙,他知道康筠是越揍越来劲儿的性格,干脆不再理他,脱掉外套,拿了干净的换洗衣物上楼洗澡。
康筠原本兴致勃勃地等着顾珞琛狠狠收拾他一顿,不想除了一个眼刀,顾珞琛竟连句重话都没说就走了,康筠跟着他上楼,却被他冷酷无情地锁在了卫生间外,卫生间里很快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顿时有些兴趣缺缺。不过很快,他也没工夫玩儿这种游戏了,因为蒋舜华给他传来了魏安国的资料。
照片上的男人大概五十来岁,五官平凡,法令纹很深,眼角微微下垂,即便隔着镜头和相纸,也能感觉到眼神中的阴沉和锐利,大约多年身居上位,积威甚重。
康筠扫了眼下面的信息,果然是国防部的高官,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军队做到中将,在一次国际支援战斗中重伤退役,之后就失去了性功能。
典型的生理缺陷导致的心理变态。就像古时候宫中的太监,有的喜欢用一些奇巧工具来折磨他的対食一样,以此来发泄他变态的□□。
康筠一面一目十行地扫过电脑屏幕,一面用手轻轻敲打着下巴。
一个没有性功能的男人,在心理上依然是一个男人,想要发泄□□,一定会倾向于一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弱女子,这个叫魏安国的男人却偏偏找了黎朗这么一个年轻而健全的男孩子,是因为他本来就有着不同一般的性向,还是依靠折磨一个健全的雄性生物,更能使他的男性自尊得到满足?
如果是后者,那么黎朗现在的情况,大概会十分不容乐观。
第19章 隐秘行动
趁着顾珞琛去海关办事儿,康筠跟踪了魏安国整整两个星期。
魏安国的警惕性很高,即便康筠每天换一副完全不同的行头,时男时女,时老时少,有一回还打扮成女高中生,就这都引起了魏安国的警觉,住的二层小楼外临时加了守卫,贴身的警卫也从一个加到了两个。康筠不敢再跟,不过通过这两星期的跟踪,他也大体摸清了魏安国的行踪。
大概是多年军旅生活养成的习惯,魏安国生活相当规律,几乎规律到苛刻的程度,每天早上五点半出门,在新兵训练场晨跑一个小时,之后在外面用早餐,吃一份粥或者米粉,七点半准时出发去国防部上班,中午就在单位食堂就餐,下午六点下班,偶尔会有应酬,如果没有,则会去南城一家叫做Black Tangerine的法国餐厅就餐,要一份鱼肉金字塔或者肉排外加一杯拉菲。
康筠偷偷观察过,发现他吃饭很慢,每一口的频率和数量基本一致,总是吃六口饭,抿一口葡萄酒,再吃六口饭,再抿一口葡萄酒,这个节奏几乎没有变过,大概有轻到中度强迫症和完美主义人格倾向。
魏安国吃完饭之后会要一杯热牛奶,晾到半凉之后,将随身携带的口服液稀释之后服用。康筠从后厨洗漱池摸了一只他用过的牛奶杯,找蒋舜华化验过,里面残留的是山地明,也就是环孢霉素A口服液,一般用于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或者预防及治疗器官或者骨髓移植时所发生的排异反应。
蒋舜华给他的调查资料显示,魏安国三个月前曾有一次入院记录,军区医院对他们这种高官的病情严格保密,但从他服用的药物来看,多半是进行了器官或骨髓移植,而他目前身体恢复状况良好,甚至可以坚持晨跑,说明不是心、肺等重要器官的移植,多半是肾脏或者骨髓移植。
每周六,魏安国都会照常去国防部,不过多半会在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下班,提前用过晚餐之后,在一家叫做Gravity的酒吧要一杯加料的鸡尾酒。这种酒吧约定俗成,会在酒里添加少量的甲睾酮或者雨酸宰酮之类的催情药品。魏安国一般会在酒吧呆一个小时左右,喝完三杯低浓度加料鸡尾酒,然后打车去位于东南郊外的别墅——黎朗就住在那里。
康筠又花了一个星期,摸清了酒吧内所用药品的进货渠道,将供货商仓库里的15%低浓度甲睾酮,换成了从蒋舜华那里搞来的85%高浓度甲睾酮,然后将魏安国常用的那款型号的牛奶杯泡进了90度左右的热水里。这样,玻璃杯外部受热,会产生向内的不明显裂纹,隐? 卦诨ㄎ评镆坏愣部床怀隼矗侨绻诓吭俅问苋龋突峥选?br /> 魏安国每晚来此吃饭,餐厅里的服务员都知道他习惯用这一款的牛奶杯,可是时候久了,餐具自然损耗无法避免,经过五六年的时间,顾客和洗碗工失手打碎、自然磨损、炸裂和丢失,目前这一款牛奶杯只剩下三只,基本属于魏安国专用。而后厨是开放和透明的,时而有顾客去洗手或者亲自操作炙烤牛排,所以只要避开摄像头,在玻璃杯上动一点手脚一点儿也不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