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筠停下脚步,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珞琛看到他,脚步微微一顿,沙哑着嗓音开口:“你没事吧?”
康筠微微摇头,仍然没有开口,他在等着顾珞琛向他解释。
顾珞琛把枪随手丢在茶几上,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他。他的怀抱坚实而有力,过了一会儿,康筠感觉到他胸腔微微振动,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今晚会来。”
康筠伸手一点点推开他的怀抱,右手食指轻佻地从他的胸肌上划过,唇角噙着一抹笑意,目光却冷得像冰:“哦?不知道?”他点了点自己的手腕:“那么这个,是什么意思?”
顾珞琛目光略微一沉,扫过他的手腕,片刻后开口:“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保证。”
“哦?”
康筠比顾珞琛矮了一个头,在这个距离,他不得不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愕。顾珞琛的目光并没有闪躲,坦坦荡荡地迎接着他的注视。康筠眯起眼睛:“你拿什么保证?”
顾珞琛伸手一点自己的太阳穴:“命。”
康筠笑了起来,蝼蚁尚且偷生,就算是真的夫妻,也免不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还是自己这种让对方有所图谋的陌生人。如果对方不想让他死,只是因为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是……像他这样的一个人,他想不出自己到底会有什么利用的价值。
康筠打了个哈欠,撇下他回屋睡觉,刚钻进被单,顾珞琛就推门进来,一直走到他床头,默不作声地坐了下来。
康筠扯下被单,在黑暗中看着他:“你干什么?”
“睡吧,我守着,”他说着伸出一只手,仿佛迟疑了片刻,最后落在他的头顶,揉了揉他柔软的卷毛,“别怕。”
“……”
他好像从来没向顾珞琛传达过害怕的信息。按照正常的逻辑判断,他的表现已经算得上相当镇定,不知道顾珞琛到底是怎么看出他害怕的。虽然今晚这一场惊吓与顾珞琛脱不开干系,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奇迹般地感觉胸中一暖,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熨帖。
顾珞琛的掌心温热而干燥,康筠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且罕见地没有做梦。
顾珞琛在床边守了他一个晚上。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他的枕头上,康筠从睡梦中醒来,先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睛,就看到顾珞琛还维持着昨晚的姿势坐在床边,腰板挺得笔直。看到他醒来,他开口:“醒了?起床洗漱吧,洗手台旁边的暖瓶里有热水。”说着他站起来拉开窗帘:“我先去准备早饭。”
这个南亚城市夏天的阳光炙热而狂暴,唯有清晨这一段时间,几乎算得上是温柔的。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在尚未完全清醒,身体残留着倦怠的时间里,将目光从敞开的窗子里递出去。
窗外是树梢新鲜的绿叶,墨绿、深绿、浅绿、新绿,新鲜清爽地蔓延到远方,金子般的朝阳水一样漫过绿色的海洋照进窗子,在床头铺开一小片碎金。窗外麻雀叽叽喳喳,远处传来几声布谷鸟嘹亮悠远的叫声,康筠闭上眼睛,听到楼下“刺啦”一声,似乎有什么在油锅里滋滋作响,紧接着,一阵淡淡的油香漫了上来。
几乎让他有种……家的错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漂浮着隐约的栀子花香和菜籽油混合的味道,他掀开被单坐起来,发现床边已经摆了干净的内衣、T恤和牛仔裤,他慢慢套上,赤着脚去卫生间洗漱。水池边摆着半罐他习惯用的护肤品,就连牙杯里的牙膏,也是他用惯的牌子。
等他洗漱完走下楼的时候,落地床旁的原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早餐。顾珞琛一面接下围裙,一边对他说:“吃饭吧。”
与晚上的阴森恐怖全然不同,清晨的小别墅几乎是灿烂而温暖的。
简单的中西混合式早餐,切片面包、煎鸡蛋和牛奶,恰当好处的温度和环境让康筠胃口大开,一口气吃掉了他的一份,感觉并没有太满足。于是老实不客气地把顾珞琛面前的那份拉了过来,吃掉了一大半。
顾珞琛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异,却又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康筠猜不透他的用意,便也懒得揣摩他的心思,把桌上的牛奶一口气灌进去,溜了溜缝儿,终于满足地抱着肚子叹了口气:“死也值了。”
“不会让你死的,”顾珞琛开口,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是在日光下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近乎算得上温柔了,“不过有件东西你得戴着。跟我来。”
康筠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跟着顾珞琛上了楼。顾珞琛推开卧室隔壁的一扇门,看布置似乎是书房,里面一面墙的落地书架,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红木的书桌,旁边摆着一张可折叠沙发床。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去上课,”顾珞从床上拎起一个袋子,递给他,“不过为了避免你再犯老毛病,你得戴着这个。”
康筠随手拎过来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就忍不住“操”了一声,他扬手把袋子丢到旁边的沙发床上,一屁股坐到书桌前的转椅上,长而直的双腿一蹬,椅子顺从地转了半个圈,他双手抱臂面对顾珞琛:“Honey,你很神秘,也很有魅力。”说着,他的目光放肆地在顾珞琛身上游走:“我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可以陪着你玩儿到够,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妻子,更不是你的玩物。退一万步讲……”他的目光缓缓上移,与顾珞琛的目光针锋相对:“就算我真的是你的妻子,你这么做恐怕也不合法吧。”
“法?”顾珞琛用戏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说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吗?很可惜,这里是南亚H国,私人持枪政府都不管,你指望他们管这个?更何况‘违法’的事情我也不是没做过。”他说着拉开下层的抽屉,从里面翻出两张硬纸,递给他:“Baby,我不知道你是装失忆,还是真的又失忆了。可是事实如此。无论从法律意义上,还是……”他的嗓音蓦然低哑:“实质意义上。你都是我的配偶。”
又失忆?呵呵,开什么玩笑?
康筠轻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扯过来扫了一眼,虽然上面的字母组合他一个也不认识,但是他看得出这是两张异国的结婚证书,姓名一栏分别填写着他和顾珞琛名字的拼音字母,下面是出生年月日和结婚日期。
结婚时间是三年前的6月9日,他因为严重脑部撞击休克昏迷之前的一个月零七天。
第5章 “上学”
康筠至今还能回忆那一瞬间的感觉,“砰”地一声剧烈的撞击,他的车从山崖上飞了出去,滚过长满巨石的陡坡,最后翻倒在数十丈深的谷底。
那是他这辈子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他甚至觉得他能活下来都是奇迹。隐藏在柔软发丝下的伤痕,到现在仍然在隐隐作痛。
康筠揉了揉太阳穴,徐徐吐出一口气。他感觉自己的神经正在被这个叫顾珞琛的男人一点点击垮。
刚看到结婚日期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心底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蠢蠢欲动,让他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失忆了,是不是……真的在他也不知道时间和地点,和顾珞琛结了婚并生活在一起。
顾珞琛的确是很对他胃口的男人,无论是容貌、身体还是周身的气质,对他都有着近乎致命的吸引。他还记得昨天傍晚在浴室的蒸腾水汽里看到顾珞琛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几乎无法克制,就好像……这具身体认得顾珞琛一样。
但是,不对。
他这三年来的记忆是流畅和连贯的,中间没有任何断裂和缺失。这一点,康筠很肯定。除非有人在他的大脑中植入了另外一段连贯的记忆,否则,如果顾珞琛所说的失忆是真的,他的记忆中无论如何也会出现一些模糊和空白的段落,就像有了坏道的硬盘。
然而没有。
所以康筠随手把那两张纸丢在旁边的书桌上,嗤笑了一声:“那又怎样?凭顾少的本事,办这样一张‘真’的结婚证,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珞琛没有辩解,只微微弯腰,从康筠的膝盖上捉起他的手,指腹从他掌心中轻轻滑过,然后微微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尖。
康筠只觉得掌心微微发痒,一种带着酥麻的感觉从他的指尖燃起,过电一样一直酥麻到心脏。他的身体几乎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闭上眼睛,竭力凝神,才勉强把那一阵冲动压下去。
顾珞琛扫了一眼他的下身:“看,你的身体很诚实。”
康筠气息微喘,眼角眉梢仍然残留着慵懒的媚意,他眼波一转,对顾珞琛挑了下眉:“这么说,我的身体对so many people都很诚实。”几乎没人知道,康筠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不是前胸、不是后腰也不是耳后,而是手心和手指尖,虽然他不知道顾珞琛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的,可他连他喜欢米黄色、蕾丝和维尼熊都能挖出来,想知道他的敏感部位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情,值得顾珞琛对他如此费尽心机?这想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可能非常危险,甚至有可能连他的小命都要搭进去。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游戏究竟还要不要玩儿下去?
之前漫长的一年多时间里,他虽然无聊得如同行尸走肉,迫切需要一点刺激,把他从行将就木的状态中激活,但这并不表示,他喜欢玩儿自己的命。
不过……顾珞琛既然安排得这么周详,他现在想脱身,可能已经晚了。
“康筠,”印象中顾珞琛仿佛是第二次这样叫他的名字,他捏起他的下巴,“看来这几年我真的太纵容你了。”说着伸手抱起他,将他一把扔在沙发床上,伸手就扯他的牛仔裤。
康筠的双手被顾珞琛一只手压制着,他挣扎了两下,男人的手铁箍一样纹丝不动。他咬了下舌根,脊背微弓,小腿发力,脚尖稳、准、狠地照着顾珞琛的下身踢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顾珞琛突然不轻不重地捏了下他的手指尖,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感觉身上的力气如潮水一样退得干干净净,脚尖堪堪碰到男人的下身,就已经力竭。
康筠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压制过,眼睛都红了,咬牙道:“卑鄙!”
顾珞琛不紧不慢地扯掉他的牛仔裤和内裤:“彼此彼此。”说着慢条斯理地将袋中的东西取出来,套在他的下身,“咔嚓”一声锁上。
他已经许久没有释放过,再加上顾珞琛着意挑逗,那玩意儿戴上的时候,竟没出息地有了反应,即便他竭力忍耐,仍然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顾珞琛替他穿好衣服,然后伸手将他因为挣扎蓬乱的头发掖到耳后:“学会怎么做我的妻子,对丈夫忠诚是第一要义。你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给你摘下来。”
康筠躺在沙发床上没有动,他感觉顾珞琛看他的眼神似乎带了一丝不露痕迹的不屑和嘲讽。事情发展到现在,康筠的心中愈发清明。除非顾珞琛有明显的S倾向,否则不可能对真正的配偶做出这种事情,退一万步讲,如果顾珞琛真的有这种倾向,他又没有特殊癖好,又怎么可能接受顾珞琛?
康筠用手肘支着枕头坐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顾珞琛选择的款式十分合身,即便刚刚戴上,也没有太大的感觉,即便穿着比较修身的牛仔裤,也并不显山露水。况且,这大概并不是一款真正意义上的禁锢工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腰带靠内侧的位置似乎装了某种微型装置,虽然用绒毛装饰伪装过,仍然有点儿硌腰。
他站起来微微活动了一下,虽然有点儿轻微的不适,但还可以忍受。
“你最好少喝点儿水,十一点我会让人接你去公司,”顾珞琛替他整理了一下T恤下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尿在裤子里。”
康筠:“……”
“走吧,”顾珞琛拎起桌上的车钥匙,“我送你去上课。”
“等一下,”康筠看了一眼已经逐渐炙热起来的阳光,“我去擦个防晒霜。”他走进洗漱间,从旁边的架子上拿出一管防晒,挤出膏体,仔仔细细地涂满全部□□的皮肤。顾珞琛安静地在门外等着,没有催他。看到他擦完,这才率先下楼,向门外走去。
康筠跟在他身后,没有反抗,他怀疑顾珞琛这个变态可能在他的腰部装了一个引爆装置,如果他暴力破坏锁扣,很可能顷刻将他炸得四分五裂,最不济也能在他肚子上开一个洞。
毋庸置疑,在首次得知顾珞琛身份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男人城府很深,不容易对付,而现在,他感觉这个男人……很可怕。
康筠自然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反抗他,他有耐心等到他离开之后,先想办法搞掉这个装置,然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珞琛开车将他送到了位于南部河畔的一座别墅模样的建筑。建筑不算大,上下三层,通体白色,顾珞琛带着他登上三楼,在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那里报了名。那女人肤色略黑,举止相当优雅,操着不甚流利的英语给他办理了“入学”手续,之后刷卡交费。顾珞琛在收款条上签字的时候,康筠略微瞄了一眼,眼皮微微一跳。
数字后面一长串的零,如果他没数错的话,这笔钱大概可以在这个南亚小城买一套房子。
顾珞琛和女人道完别,很自然地抱了他一下,手指带着不轻不重的力度从他腰侧蹭过,然后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一碰:“乖乖的,中午带你吃烤肉粉。”他的态度十分熟稔和亲昵,却带着不着痕迹的威胁意味。
康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正想反唇相讥,却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他早饭虽然吃得很不少,但他好像天生消化功能比较好,再加上之前和顾珞琛对抗消耗了不少能量,这会儿胃里已经有点儿空了。
顾珞琛提到的烤肉粉,又恰巧是他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用鱼露腌过的新鲜烤猪肉,在炭火上慢慢炙烤,这样拷出来的猪肉熟而不硬、黄而不焦,滋味鲜美,香气扑鼻,再配上爽滑的米粉,那滋味别提有多美妙了。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康筠的肚子就自动有了反应。
他有点儿尴尬。
顾珞琛低头看着他,表情有点儿奇怪,似乎是想笑,却又竭力克制,他罕见地垂下眼睛笑了一下,伸手在他鼻尖轻轻一刮:“好好和同学相处,听到了吗?”那口气就好像他是一个刚上幼儿班的小娃娃,大人不放心地叮嘱,让他在幼儿园和小朋友们好好玩耍,不要打架。
康筠:“……”
第6章 初露身手
顾珞琛“嘱咐”完就离开了,康筠拿着女人交给他的课程表,按照她的指点往“教室”走去。
课程表上密密麻麻,周一到周五都上午都排得满满的,名目繁多,什么编织、室内整理、园艺、插花、服装搭配、厨艺、按摩、社交礼仪……甚至还有一门品德课,看起来像是一个专门为家庭主妇开办的培训班,可是学费的不菲,决定了这不会是一个面向广大普通妇女的普通培训班,更像是为富家千金或者贵妇人特设的学校。
康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有生之年竟然会被送到这样一所学校,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荒谬和滑稽。
或者说,自从昨天晚上遇到顾珞琛开始,他的人生就朝着奇幻而不可控的方向飞奔而去,而方向盘暂时掌控在顾珞琛手里。
他至今摸不透顾珞琛的心思,不知道他把他送进这样一所学校,究竟想做什么。但很显然,他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把他送到这个地方,一定与他所图谋的事情有关。
康筠沿着走廊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去,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走廊很宽,内侧是一排教室,偶尔传出女人说话的声音,没有人大声喧哗。外侧是精致的汉白玉栏杆,底下是一个不大的庭院,庭院里遍植花木,打理得很整齐。目光越过栏杆和低矮的院墙,能看到大门外停了好几辆豪车,三三两两的女人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正在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蓦地凝住了。
他看到门外侧边的阴影里,站了一排黑衣人,个个肌肉虬结,高大结实,腰部的位置鼓囊囊的,大概是带了枪。
保镖。是为了保护这些富商政要的夫人?还是……有其他的用意?
康筠脚步不停,转过楼梯,下了一层楼。他被安排的教室就是二楼楼梯左手边的第一间,屋子里空间并不大,摆了十来套桌椅,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已经有四个人,三女一男,年龄都不大,从十几岁到二十三四岁不等,而且都长得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