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点,我可盯着你呢。”蒋雅周半开玩笑地威胁道,“喜欢他就好好喜欢,胆敢移情别恋我杀了你。”
白新握住她指着自己鼻尖的手:“遵命。”
其实他没喜欢过谁,心动的感觉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因为他连安全感都很难构建。——他的童年风声鹤唳、少年时代则充斥着生死离别,早早被灌输了各种自保技能,连约p都如履薄冰不敢过度投入,更不用说去喜欢谁了。
直到遇见一个绝对可信的人,他才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开发了最爽的体位。
郑俊见到白新时,白新脸上毫无表情,眼中却闪烁着□□的回味:“下课了?”
“嗯,下课了。”
郑俊这天早晨尴尬得无以复加,明明醒了却赖在床上装睡。白新没有戳穿他,以为给他整个白天的时间他就能面对两人做过的现实,事实却证明他高估了郑俊的脸皮厚度。事实上,郑俊差点被他眼里的欲望吓得拔腿就跑。
郑俊把试图侦查的蒋雅周关在接待室门外,走向白新:“你的行李就这些?”
“就这些,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白新拍拍行李箱,“郑老师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郑俊微愣:“反悔什么?”
“让我常住你家。”
“不反悔,我说话算话。”郑俊掏出备用钥匙递出去,“早晨睡过头了没给你钥匙,害你拖着行李到处走。”
白新接过钥匙,拉开行李箱外兜取出一个信封:“给。”
“啊?”信封里是两打钞票,看起来有一两万。郑俊连忙放到桌上推给他,“我不要租金。”他把白新当做驱赶寂寞、展示给彭会看的工具,总觉得自己在占便宜,不出钱给白新就不错了,哪还能要他的,“给我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做抵押就可以。”
“身份证就算了,你不要租金,就把这两万块当抵押品。”
“你手头紧,这么多钱放在我这不合适,不如存银行。”郑俊忍不住笑了,“之前看不惯我没有警惕心,现在不签个协议合同就给我这么一笔钱,不怕我翻脸不认账啊。”
“不怕。”白新也笑了笑,郑俊当然不会明白两人的危险性有天壤之别,他根本没有防备郑俊的必要,“留身份证复印件对你没保障,全国各地的在逃人员每年都在增加,信息齐全不还是在逃。这钱最好存在卡里随身携带,免得我趁着有钥匙把你家搬空。”
“你替我倒考虑得很周全。”
白新抓过郑俊的手,把信封拍给他:“因为你不会替自己考虑。”
两人身体一接触,郑俊遗忘的尴尬卷土重来,抽回手去帮他拉箱子:“你后面……没事吧?”
“没事,比你粗的我也体验过。”
郑俊简直想从窗户跳下去。
他讨好惯了,一场床事再怎么尴尬都会温存到最后,昨天完事儿了,白新的活儿一到手就察觉到尺寸惊人,幸而是事后,如果中途摸到没准要吓痿。
白新瞥见他的脸色,站在门前搭着他的肩膀:“大小没什么意义,技术好足够了,期待下次。”
“真的?”
白新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句:“没必要骗你,如果不是担心你正疼着,今晚还想做。”
他开门走出待客室,顺便从呆愣的郑俊手里拿回行李箱,冲守卫在前台的蒋雅周略一点头:“走了,蒋小姐。”
郑俊在发懵的状态下也有样学样:“走了,蒋总。”
他混迹多时的小圈子里,大家捉对儿上床早就熟悉了各自的技巧,没人费心称赞,一夜情就更别想得到什么评价了。白新刚才那两句夸奖,是他几年来第一次听见的赞誉,一时不知是该欣慰还是把头埋进沙子。
白新说的没错,他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第12章 12
寒假伊始,辅导老师的应酬便接踵而至,很多学生在假前的考试中大有长进,欣喜若狂的家长便摆下饭局感谢恩师,拜托老师们在最后半年里再助一臂之力。
这也是为什么名声在外的郑俊只接十人精英班——学霸们上升空间有限,家长情绪相对稳定,很少需要应酬。
而这一年,他却接到了最棘手的邀请。
吴佳文说:你和彭会也好久不见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聚一聚。
郑俊和彭会是名义上的朋友,吴佳文又打着谢师宴的旗号,一切名正言顺,如果拒绝,分明就是欲盖弥彰的心中有鬼。
郑俊关灯上床,倚在床头靠了一会儿,转头问:“睡了吗?”
“还没。”
“下周三我有个学生请吃饭,你能不能陪我去?”
“不能,我那天的私教课排满了。”
郑俊躺进被窝,侧身看着他的后脑勺:“你之前都是周三来我家睡。”
白新趴着不动:“那不是因为我周三有时间,是因为室友总在那天留女朋友过夜。”
郑俊不肯放弃:“你哪天休息?”
“周一。”
“那我把时间改在周一。”
“……”白新翻身坐起,抹了把头发,“我是p友,不是保姆,你怎么连跟学生吃饭都要人陪?就算需要人陪,那也是蒋小姐更合适,你的忙她肯定愿帮。”
“蒋老师不合适。”郑俊仰着脖子看他,“你认识Ken么?酒吧里的那个,他也会去。”
“你那个朋友,”也是难以割舍的前任p友,“学生请吃饭他去干什么?”
“他还是我学生的男朋友。”郑俊喉咙发干,咳嗽一声,“蒋老师和他一见面就要打嘴架,不然我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往白新那边蹭,黑灯瞎火之中,眼里透出的乞怜的光像小狗似的,惹起白新逗弄的念头:“你们三个互相认识,也都是正常关系,为什么非要找个外人去搅局?”
“我、我跟我的朋友都上过床,Ken也不例外,所以……”
白新没想到他真的承认了,忍俊不禁:“给我口一次我就陪你去。”
郑俊没有丝毫迟疑地掀开白新的被子,却被他攥着睡衣拎出来按回床上,歪头吻住。
白新是软的,郑俊也是软的,其中也没有挑逗的意味,郑俊能感到白新嘴角上扬,似乎颇为得趣。
说实话,这对郑俊也是愉悦的体验。
接吻就应该独立于性之外,发生在朝夕相处的两人之间,才不突兀,才有基础和滋味。
“为什么突然这样?”
“你让我想起养过的狗,特别听话。”白新用鼻尖摩擦他的鼻尖,“但我没重口味到让它口。”
郑俊嘴角抽动:“吻我也是因为我像它?”
“吻你是因为情不自禁。”白新拍拍他的脸,恢复惯用的入睡姿势,“睡吧。”
“……”
郑俊摸了摸嘴唇,悄悄把脑袋移回自己的枕头,自顾自平复某种冲动,而一向精神衰弱的白新几乎立刻陷入了沉睡。
郑俊第二天起床,他居然没被惊醒。
他骨折期间没料理过发型,头发长到一定程度趴在脑袋上,刘海遮住额头,看起来多了几分稚嫩。结果他刚拆下石膏就自己动手剃了个板寸,郑俊回家看见,挨了一闷棍似的半天没回过神。
半个月过去,他的头发总算又长了一些。
郑俊昨晚失眠,刚睡醒又没什么脑子,迷迷糊糊去揉他的后脑勺。
白新反手攥住他手腕手肘抵着他喉管就着惯性抡在床上一气呵成。
郑俊胳膊都要被他扯断了,本能地转动脖子又被压住了颈动脉,感觉太阳穴马上就要爆裂。
好在这绝望的两秒很快过去,杀人的力道撤了,他被白新拖坐起来,捂着脖子咳嗽。
“你……是不是做、做噩梦了?”郑俊从咳嗽的间隙挣扎出零零碎碎的句子,“没事、没事吧?”
“我没事。”白新刚才的举动纯属条件反射,连惊吓都算不上,“你没事吧?”
郑俊摆摆手,去客厅接了杯水,艰难送进嘴里又绷不住咳嗽从鼻子喷出,冲进卫生间拿来拖把边咳边擦。
“我来吧。”白新接过拖把,顺手把郑俊下巴和脖子上的水三两下抹掉,“这也是我的住处,我应该分担点家务。”
“谢谢。”郑俊用咳嗽掩盖笑意,白新跟彭会不一样,后者懒散得要命,东西随便扔,烟灰随地掉,零食残渣到处都是,跟在屁股后面都来不及收拾;白新则完全相反,一切物品固定位置,无不良嗜好,生活痕迹极其有限,而且会像水纹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恢复原状,他入住后增加的家务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添双筷子多洗几个碗的事。
他洗漱一番走出卫生间,白新已经在客卫刮净了胡子,一副面孔重回东方感。
“你刮胡子前后简直是两个人。”
白新脱下浴袍只剩背心裤衩,坐在床沿穿裤子:“我是混血。”
“你染了头发?”
白新无奈叹口气:“谁说混血就得混发色?我头发长了这么多茬,你什么时候见过别的颜色?”
“确实没见过。”郑俊缩起下巴退后半步躲避他突然凑过来的脸,看清楚了他的眼珠略带点棕,但依然是东方人的棕黑色,没什么特别的,背心领口也只有寥寥十几根毛发,还不如自己的多,“胡子应该是受影响了,眼窝和鼻子也挺西式的。”
“尺寸也受到了影响。”白新双手抓住门框把他扣押在卫生间里,欺身让他看了个透彻,“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调戏的态度明摆着,郑俊再退未免过于示弱:“混了哪国?”
“父亲中美混血,母亲中巴混血,到我就是三国混血。”白新用门框做起了俯撑,时远时近,“我们家东方基因很强势,都很难看出是混血儿。还想问什么?”
郑俊一时只能想到这几个问题:“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么多私事?”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必要隐瞒。刚才误伤了你,这些私事就当做弥补了。”白新绷直胳膊弹开,抓起椅背上的毛衣套上,背心随着他的动作稍微提起,后腰的疤痕一闪而过。
郑俊看在眼里,选择闭口不提。
白新打开电视换到早间新闻,端坐在沙发上盯着,分辨不出是在认真观看还是神游天外,郑俊端着两碗面从他和电视之间横穿而过,他才移开视线,看着眼前架着一双筷子的海碗:“怎么端到客厅来了?”
郑俊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边看边吃,多享受。”
他喜欢这种懒散的感觉,一度认为这才是生活,但彭会吃饭十分不利索,汤汤水水弄得到处都是,被电视一分神情况只能更糟,白新虽然吃相差,却吃得很干净,不需要担心沙发。
一位无可挑剔的房客。
******
彭会双手塞在外套的口袋里,缩着肩膀站在树干后面,露出半张脸看对面鱼贯而出的学生。吴佳文推着单车出现在门口,左右观望了一圈,跟补习班同学打个招呼往平时相反的方向走,彭会略感意外,还是与他隔一条马路平行地跟着。
走出几十米,吴佳文好像知道他在哪儿似的转头看过去,停下脚步等他跑过马路来到自己身边:“为什么躲起来?”
彭会跺掉鞋上的雪泥,下意识地隔着绒线帽挠了挠头,帽檐下露出几缕粉紫——他被店长捉着试色,满脑袋深浅不一的少女色:“不想让人看见你跟社会上的人在一起。”
“说什么糊涂话,每个人都是社会人,学生也是。”吴佳文伸手捏了捏他后颈露出来的发茬,“说有急事要见我,怎么了?”
彭会摸了摸脖子,手指悄悄跟吴佳文的缠了一下:“下星期的饭,我不想去。”
“好。”
吴佳文不问原因理由,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彭会不知如何说下去:“……嗯。”
树坑里堆着矮雪丘,人行道中间的雪铲光了但残留着薄冰,彭会看着半步之外的地面,小心翼翼避免滑到,吴佳文却一直看着他的侧脸。
走到路口,彭会还是没说话,吴佳文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急事?”
彭会又“嗯”了一声,脑袋转向吴佳文,目光却还是垂着的:“你不回家吗?这边相反的方向。”
“也对。”吴佳文九十度调转车头,交通灯恰好变红,“你回去吧,太冷了。”
彭会隔着帽子搓搓脑袋,短促地吸口气:“佳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和郑俊,我们两个好几年前……”
他舌头突然变得僵直,皱起五官频频张嘴,却死活说不出下一个字。吴佳文耐心等了一会儿,替他说完剩下的话:“交往过?”
彭会一个愣神脚下一滑,被他捞住腰扶稳,脸色煞白惊魂甫定地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线索太多了,想不知道也不行啊。郑老师不擅长撒谎,你也不擅长。”吴佳文笑了笑,“说出来心里舒服点了?”
彭会的脸恢复血色,却从苍白走向赤红的极端:“不是有意瞒你,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理解,没关系,所以你才不想跟他一起吃饭吧。”
“还有别的。”彭会开了个话头,又没有了下文,眼神游移直到交通灯的倒数提示音响起,“我和他,分手之后也上过很多次床……其实不止跟他,还跟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特别不干净。”
“……”
彭会原本只想说清楚跟郑俊的纠葛,却刹不住车地承认了其他烂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彼此的沉默中牙齿打颤,手心发烫,浑身发抖,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解放发软的双腿。
“走吧,绿灯了。”
吴佳文的声音突破耳鸣传来,彭会被他拽着胳膊,脑袋发懵地跟在他身后。
“你又不是吃的。”
“啊?”
吴佳文拉着彭会过了马路,把单车靠在一边,面向他站着,捧着他的脸看进眼睛:“你刚才的说法,好像是经历过的人都咬了你一口,沾上口水又传到我手里似的。”
“本来就是……”
“胡扯!”吴佳文猛地拔高声音,“单身的时候不管怎么玩都是个人自由,你什么都没做错!跟很多人上过床怎么了?你从来不洗澡?从来不刷牙?还是得了性病艾滋病?”
“没得。”
“那什么叫不干净?!”
吴佳文太阳穴的青筋都绷了出来,彭会此前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更没遭遇过如此排山倒海的质问,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突破口:“呃……我、我很差劲。”
“什么意思?”
“没有学历,也没有好工作,没有前途,还总是拖累别人。”彭会拨开他的手低下头,“就比如郑俊吧,一个彻头彻尾的正经人,不谈恋爱就禁欲一辈子那种,后来跟着我进了鬼混的坑,所以说我人品也不咋地,反正从头到脚就没有半点可取的地方,我怕你跟着我学坏了。”
“交往这么久我什么地方学坏了?”
“没,你一直很好,但是……”
“但是什么?”
“上床之后,万一我就把混蛋劲儿传染给你了呢。”
吴佳文失笑,脸上还残留着怒容:“你在搞笑吗?”
“别不信,”彭会心说我就是沾染上李君林才开始滥的,郑俊回烟台之后就是沾上我才开始鬼混的,再往后就是跟我划清界限才出坑的,人渣就是可以传染的,“这是人生经验。”
“我没看出你混蛋在哪。”
“我在你面前不犯浑,你太好了。”
“我把‘好’传染给你了。”
彭会没从这个角度想过,抬眼看向吴佳文:“……好像是。”
吴佳文笑出一口气,跨上单车:“上车,去你家待会儿。”
彭会却想一个人安静地捋一捋逻辑:“我得回店里,寒假忙着呢。”
“我知道你们中午不忙,忙的话店长不会放你出来。”吴佳文声音里满是央求,“走吧。”
少年人的杀手锏一出,彭会只有服软的份儿,在后座缩起腿小声嘀咕:“我家有什么好待的。”
吴佳文不搭话,右脚用力一蹬启动单车,一阵风似的吹了出去。
平房里的温度跟室外不相上下,顶多没有寒风刺骨,彭会插上电热毯,蹲在小煤炉旁边拾掇,费了半天力气才点着有点潮湿的煤块,坐在吴佳文身边,手伸进被子下面暖和:“有什么好笑的。”
吴佳文用脚把床头的塑料垃圾桶拨到他面前,彭会第一眼没反应过来,第二眼下去“噌”地起身端着就要往外冲。吴佳文大笑着拽住他,卸下垃圾桶放回脚下,几团湿漉漉的卫生纸蜷缩在里面,看起来颇为凄凉孤寂:“我们上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