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乂哭笑不得地说:“没有考的不好,我只是有人找我。”
“那个、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程妈妈明显松了一口气,没好气的说:“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闯祸……”程乂无意识地拿手指反复揉捏着衣服上的一小块儿布料,“妈,我可以谈恋爱么?我已经18岁了,不算早恋。”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
“哦。”
又是一阵沉默,电话两头的人都在消化着对方说的话。
“她是你们学校的?还是一个班上的?性格怎么样?好不好?以后要是不准备分开,你看什么时候带她到家里吃顿饭。”
程乂捂住脸,他怕自己脸上笑得像傻缺一样的表情被人看到了,“他上次到我们家吃过饭了,就是我那个脚扭伤的同学,你不是挺喜欢他的么。就是他。”
少年满心欢喜,在赴心上人的约之前忍不住将这件事分享给自己最信任2 希望自己的爱情能得到对方的肯定。
程乂没等到程妈妈的话,说完后,他只听到啪得一声巨响,然后便是程爸爸慌乱的喊着程妈妈的名字。
程乂脑子里嗡了一下,出什么事了?
身体的反应永远比大脑更快,在程乂还没想明白的时候,他就已经调头往回家的路上狂奔了。
不顾路上行人诧异的眼神,程乂拼命往回跑,耳边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快些,再快些,慢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程乂不知道。
这一刻他只知道他想早点儿回家,爸妈还在家等他回去吃饭,他要回去告诉他们,他大概考了个好成绩,以后不能再说他学习不认真,他会生气。
经过小区大门的时候,门卫陈大爷大声在他身后说着什么,他隐隐约约只听到了“你妈”“犯病”。心里的恐惧感不断加强,程乂不知疲惫地往前跑,最终力竭,被脚下的楼梯绊了一下,腿一软整个人摔在了楼梯上。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程乂耳边全是心脏的鼓动声,和脑海里的嗡嗡声,他咽了咽喉咙里的甜腥味,爬起来继续往上走。
十楼不高,程乂很快就走完了,他站在门口一时之间竟然不敢进去。
屋里的人出门的时候似乎很急,连门都没关。
厨房里煮的汤已经滚开了,正在咕嘟响,汤冒出来了一些,被火燎得发出嘘嘘声。
程乂走过去关上火,嘴里嘟囔着说:“汤肯定是爸爸煮的,又忘了关火。”
程乂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一头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墙上挂着的钟表滴答响着。
程乂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躺了多久,直到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拿出手机,僵硬的手指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女声用温柔的声音说着对程乂来说最残忍的话。
“……发生了车祸,您是两位伤者的亲属吧,伤者现在我院进行急救,目前伤情趋于恶化,随时可能危及生命,请您尽快到市医院……”
第10章 他来了(十)
一扇门,挡住了四年的光阴
程乂挂断电话,浑浑噩噩地赶到医院。
医院急救室门上亮着红灯,程乂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三叶花是一家奶茶店,整个店的色系是淡色的冷色调,门上淡绿色的招牌能让人在炎炎夏日里眼前一亮,店里放着轻柔的音乐。这样干净明亮又舒服的环境,极受附近学校学生的欢迎,也是一些喜爱浪漫的小情侣经常出没的地方。
今天是高考,店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服务生百无聊奈地坐在柜台后玩儿手机。
靠着透明玻璃墙那一桌上坐着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生,她们靠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拿余光偷偷打量对面墙角桌上的人,然后红着脸发出嬉笑声。
被这样频繁打量,墙角的人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他微微低着头,一只手自然的搭在桌面上,十指干净修长。
石晏清已经坐在这里等了很长时间,长到他忍不住开始频繁的打开手机看时间。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他给程乂打了第一个电话。
——没有人接通。
三点,打第二个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之后又发了好几条信息,全部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快四点的时候,天上下起了小雨。
石晏清徘徊在马路边,朦胧的雨水打湿他的头发,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他靠在路灯上给程乂发消息[下雨了,记得带伞。]
与此同时,市医院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程乂猛地站起来,又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腿部肌肉僵硬,差点儿摔回去。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惋惜地摇头,“我们已经尽力了……”
程乂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先掉下来。
“节哀顺变。”
石晏清再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装回口袋里。
程乂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处理好了父母的身后事,这一个星期里,他就像突然之间成长了一样,把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程乂的爷爷奶奶早几年就去世了,程妈妈这边也只剩下一个外婆。满脸风霜的老人惊闻女儿女婿一同去世的消息后哀痛欲绝地几乎差点也跟着一起走了。
不过看到刚成年不久的外孙,老人还是忍住了哀伤,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布包,翻出里面的东西递给程乂,“小乂啊,这钱是每年过年过节你爸给我的,你拿去报名上学,不用省着,奶奶这里还有,啊。”
程乂勉强笑了笑,把钱推回去,“不用了,您留着,家里还有,我够用。”
老人收回布包,“用完了记得找奶奶拿啊,不用省着花,奶奶还有。”
程乂把外婆送回老家之后,回到家里半个月不曾出门。
这天上午门卫老陈正在值班室里看报纸,旁边的小窗突然被人敲响,他抬头看到来的人,诧异地说:“是小程啊,要出去?”说着打开门。
程乂这段时间头发长长了,前面的刘海已经搭在了眉毛上,整个人看上去比以前安静秀气了不少,他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边说:“我去学校,大概很长时间不回来了,陈叔你能帮我照看一下我家房子吗?”
“这么早去?学校还没开学吧?”
程乂说:“先去玩一段时间,反正家里也没人了。”
陈大爷叹了口气,“出去玩一玩也好,别一个人憋在家里,你家房子我帮你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程乂挥了挥手,“谢谢陈叔。”
“路上走路不要急,注意车。”
“嗯,知道了。”
看着程乂走远,陈大爷拿过报纸继续看。没能看多久,旁边的小窗再次被人敲响。
这次是有人站在大门外敲的。
“是你啊?”陈大爷记得这个年轻人,前段时间每天都来问程乂在不在家,很不凑巧啊,刚好那几天程乂处理父母的丧事,经常外出,这个年轻人一次也没碰到过程乂在家的时候,结果过了几天程乂每天在家他又不来了。
石晏清手里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东西,有些急切地问:“叔叔程乂回来了吗?”
陈大爷觉得他也太倒霉了,对他有点同情,“小伙子,很不凑巧啊,你早来半个小时就能找到他了,他已经走了,没走好长时间,不过你肯定追不上了,有什么急事还是打电话吧。”
石晏清那一瞬间眼睛都红了,低着头,看上去伤心地不得了。
“咋了?小伙子,程乂欠你钱了?不要担心,叔叔了解他,他不会借钱不还。”
手指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东西,石晏清继续问:“那叔叔您知道程乂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我不知道,他说他去旅游了,很长时间不会回来。”
石晏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谢谢叔叔,那我先走了。”
待到石晏清的身影消失后,狭小的值班室里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缘分啊……”
——
夜里起风了,程乂拢了拢外套领口,步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石晏清跟在他身后,一身的黑色,就像他的一道黑影子。
程乂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他问:“你那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不要动。”石晏清握住程乂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银白色的戒指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
“好看么?我选了很久。”
程乂静静地看着石晏清的手和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确实很漂亮,就像他们身边这片被月光照得发亮的湖水,他半晌才道:“我曾经恨过你,因为太讨厌你,所以选择了忘记你。”
“恨我?”石晏清念着这两个字,似乎想把它们记到心里去。
“那时候我想,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就不会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我爸妈就不会死,”程乂松开石晏清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为什么你们都要死?”
石晏清看着程乂,神色晦暗不明。
“只有我一个人……”
程乂神情恍惚地说完这句话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石晏清表情大变,伸手去拽他。
“程乂!”
湖面上砰得一声惊起一阵阵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风吹起片片波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不是死了吗?
程乂捂着抽痛的额头从床上坐起来,他明明记得自己因为爱的人全部死了,觉得活着毫无意义,所以跳湖自杀了。
但他现在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有人救了他?
程乂在这个房间里看了一圈,纯白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看着也不像医院。
“你确实已经死了。”门口有人说。
程乂看了过去,“陈叔?你怎么在这里?”他记得刚才门口好像没有人。
陈大爷佝偻着腰走进来,“我也是这里的一员。”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程乂此时心里全是疑惑。
“这里是监狱。”陈大爷说。
“监狱!”程乂瞪大双眼,惊愕道:“我没犯过法怎么会进监狱?”
陈大爷苦笑着摇头,“在这里自杀就是犯罪,每一个自杀的人死后都回来这里服刑。”
“我死了?”
陈大爷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你年纪轻轻地为什么要自杀?唉——”
程乂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活不下去了。”
“大爷也是自杀过的人,自然知道活不下去了才会自杀。”陈大爷随手一拉,竟然从墙里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上去,“来这里的人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牢,本来该活到多少岁就坐多少年的牢。第二个是帮这里做事,能减刑。大爷那个看门的工作就是这里派的。大爷年纪大了,做不得别的事……”
陈大爷说着,往空中一抓,一只信封出现在他手上,他看了一眼,把信封递给程乂,“小程,你的信。大约是上面派工作下来了,大爷还有事,就先走了。”
“陈叔再见。”
信封是用白色的光面纸做的,程乂拿出装在里面的信展开:
亲爱的程乂先生,
您好!
由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造成了您爱人死亡这件事,我感到万分歉意。
这件事涉及到我们内部的重要机密就不便与您详说了,望体谅。
因为是误伤,原本您的爱人有一次复活的机会,不过等到我们员工找到他的魂体时,才发现他的三魂七魄已经分裂成了好几份,掉落到不同的异次元中。
灵魂不全我们也无法复活他。
本来经由我本人和石晏清先生协商过后,我们一致决定将这一次复活机会换算为同等价值的赔偿交予程乂先生您。
哪知道你他妈的居然自杀了!!!气死我了我!!
由我们部门鉴定,您的死亡追根溯源也是由那件机密要事造成,所以经由我们部门全体员工一致投票决定赔偿您时光回溯一次。
您需要穿越到不同的异次元中收集石晏清先生的灵魂碎片,灵魂完整我们部门才能帮助您和石晏清先生回溯时光。
至于如何才能找到石晏清先生的灵魂残片,这个我们部门也只知道一点点的信息,毕竟我们部门只管关不管抓,到时候我们部门会给您我们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帮助您。
若同意,请撕掉信和信封,若不同意请扔回空中。
望穿越愉快!
第11章 一二三,木头人(一)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淡紫色长裙、白色高跟鞋,拖着行李箱的少女在其中艰难前行,突然,她精致的柳眉紧紧拧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厉色转头狠狠瞪了身后的男人一眼。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军装背心,底下套着一条深绿色的长裤,背上背着个大大的旅行包,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下流!”少女骂了一声,狠狠一脚踩在男人脚背上。谁料男人眉头都没皱一下,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另一边传来痛呼声,少女尴尬地收回脚,很快挤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柳艺拉着行李箱走进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她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歌,再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自己对面坐着那张讨人厌的脸。
男人见她睁眼,笑嘻嘻地说:“嗨,美女,又见面了,我们挺有缘的啊。”
柳艺冲他露出个似笑不笑的表情,“呵呵,又见面了。”高跟鞋在地上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
男人对她的表情完全不在意,继续说:“美女,我叫刘辰海,你叫什么?”
柳艺低下头摆弄手机,没理他。
没一会儿其余四个座就坐满了,柳艺旁边坐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刘辰海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色牛仔裤、灰色休闲鞋,背着个双肩包,二十岁出头的青年,长得眉清目秀的,注意到柳艺的目光,还冲她笑了笑,柳艺不觉回了一个微笑。
被对面的刘辰海看到,轻蔑地哼了一声:“小白脸。”
最右边两个人,一个是目测有一百八到两百斤的大胖子,另一个在这么热的天竟然穿着件黑色的长风衣,从坐下就开始闭目养神,在柳艺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侧脸。
六个人一时之间无言。
被叫小白脸,程乂只是看了刘辰海一眼,随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上面写着:送信到焚岗村/找出木头人
完成奖励:石晏清的魂魄碎片(1)
现有奖励:石晏清的灵魂碎片(1/9)
看完后程乂把信纸塞进了背包里。
火车行驶了没一会儿,坐在程乂旁边的胖子从行李包里拿出了大包小包的零食,开始咔嚓咔嚓地啃。
斜对面的长裙少女似乎也无聊了,她试着和程乂搭话,“你是去旅游的吗?”
程乂说:“不是,去送信。”
旁边的男人夸张的叫了起来,“我的天,现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有送信员,珍稀物种啊。”
程乂不以为然地一笑了之,反倒是柳艺嫌恶地看了刘辰海一眼。
“那你是去旅游的?”作为礼尚往来,程乂也问了柳艺一句。
柳艺抚了抚耳边的碎发,那一瞬间的风情让对面的刘辰海看直了眼,“我也不是去旅游的,我和未婚夫领证的前一天晚上他跑了,我是去他老家抓他的。最起码也要狠揍他一顿我才能解气。”
这时候程乂对面女人怀里的婴儿突然醒了开始哇哇大哭,女人细声细气地哄着,小婴儿完全不买账,张着嘴哭的小脸通红。
刘辰海不耐烦地抱怨了几句,女人尴尬的连声说不好意思。
简直是一团糟。
程乂从背包里掏出耳机戴上,里面放的是一首节奏感特别强的音乐,程乂闭上眼睛双手抱胸,手指无意识地在胳膊上打着节拍。
在他闭上眼睛后,坐在胖子对面的黑衣男人无声的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
胖子突然大声咳嗽了起来,吓得小孩儿哭声更大了。
刘辰海隔着程乂踹了他一脚,嘴里骂着,“死胖子,吵什么?”
胖子缩着腿,尽量让自己远离刘辰海,他抱着饼干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被呛到了。”
刘辰海看他畏畏缩缩好欺负的样子,抬脚想继续踹他,不过他缩起腿后,这个角度在刘辰海踹到他之前一定会先踹到程乂。
程乂闭着眼睛对此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