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听到了!”
等楚元一转身走了,施嘉才抬头去看他的背影,碎碎念道:“见姑娘去了可把你美的,你才早点回家吧。”
回过头又开始倒腾那个破帆船,完全没有吃饭前顺手,可能是血液都冲胃去了,没供脑。
伤不伤心?脑子都不要啦?
目光在那半成的船体和一堆零碎的模块间看了半天,最终才定下心来慢慢凑。
木林巷本就人流稀少,夜深了更是静得像身处于另一个世界,巷底的书馆只剩下木块相碰和扣塞的“硌嗒”声。
施嘉一点一点的摸索,正搭到船帮的大结构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混乱的怒吼声和棍棒的敲砸声。施嘉被吓了一下,皱着眉头放下手,往书馆门口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像是平静如常。
打闹的声音像是幻听,施嘉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半了。手机还没放下,外面又爆发出比刚才更甚的尖叫、咆哮声和玻璃接二连三被砸破的惨烈声。
花盆!是咖啡厅出事了!
施嘉赶紧站起来,到店门往巷口一看,咖啡厅的露台上一群小姑娘团抱在一起,尖叫声和哭泣声不断传来。一个男人拿着长棍疯狂的砸木栏上的花盆,另一个正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往店里拽。
施嘉想都没想,撒腿就往咖啡厅跑,冲到楼梯下,捡起地上的花盆碎片,对着露台上的男人使劲砸过去。
正中那傻逼的头,那人往下一看,怒吼一声:“我□□妈!”
施嘉两步就迈上楼梯,往那人侧胯上直接用力一脚。那人还没来得及转身,歪歪斜斜的“砰”一声摔到一旁的桌上。玻璃面的桌子被他借力一撑,连着顶上的阳伞一下砸了下来,重重的压在那人身上。那人闷声又“操……”了一句,躺地上不动了。
没两秒钟,施嘉就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混着咖啡味的极大酒气。身后店员全愣住了,都红肿着眼睛一动不动。施嘉朝那群女生匆匆喊到:“快报警!”就冲进店里。
卫灵南被一个男人拽着头发往柜台砸,男人的暴怒声和卫灵南的咒骂声交杂在一起。施嘉上前果断地用手往男人手臂上用力一锤,那人松了手,条件反射的转头。施嘉照着他的脸上又是一掌,那人火了,直接往施嘉身上扑。
施嘉没料到他这样,被他压着往吧台上倒,往后一撑才稳住了后退。那人覆在他身上,扬起拳头就要去砸他肩膀。就在施嘉只能往旁边闪躲时,“嘭”的一声巨响从后面传来,卫灵南操起板凳就往那人背上砸,施嘉迅速地举着手肘戳向他的脖子。那人受了痛,捂着脖子向后退了两步,卫灵南还用力的举着铁椅狠狠地砸向他。
施嘉直起身赶紧从后面先揣了他一脚,随后死死扣住那人的脖子,压着他趴到柜台上:“你他妈醒醒!”
卫灵南丢了矮椅,拿过操作台上的冰桶往他头上一扣。冰水混合物顺着他的脑袋往下,完完全全泼湿整个柜台。施嘉还扣着那人的头,待他终于不挣扎了才喘着大气松开。
卫灵南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头发被拽得乱七八糟,一侧额头上冒着血。施嘉赶紧过去搀着她坐下,抽了两张纸替她捂着头。
没两分钟,外面就响起了警笛声,施嘉冷静的跟卫灵南道:“店长,警察来了。很快就没事儿了阿。”
话音刚落下,那群小店员就涌了进来,团团围住卫灵南。施嘉从地上站起来,看到她们簇拥在一起互相安慰就从中间挤出来,问向一个看起来没那么情绪不稳的姑娘:“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两个喝醉的人怎么跑咖啡厅来了?”
那女孩抹了把眼睛才道:“刚才,店里正打算关门……就有两个男的醉醺醺的来,说要喝酒。我们说……只有咖啡和果汁,没有带酒精的……他们就闹起来,满口脏话……说要是没有酒,就把店给砸了……店长看他们是喝醉了的,就打算不理。想直接关门,他们不干了,直接就拿棍子砸摆件……店长去拉其中一个,就被他拽着往店里拖,说找不出酒就别想留住咖啡厅。”
施嘉点了点头,又朝那几个姑娘道:“一会麻烦你们带店长去医院,警察这边我去解决。”
出了咖啡厅,露台上那个醉倒的男人正被一个警察挟着拖下楼梯,又有两个警察走到店里处理另一个。想必是姑娘们在电话里说得清楚,两台警车就停在巷口。旁边围着一群人,都不是街坊,而是路过的路人罢了。
施嘉跟警察说了一下情况,知道是要到所里做下笔录,就征得同意先回书馆锁了门,才坐上警车一起到了派出所。
喝酒闹事的情况在这条街道挺少出现,起码施嘉开店这几年来都没出现过。事情说清楚了,警察就让他回去了。
出了派出所施嘉才觉得哪里不舒服,衣服和裤子都被冰水浸湿,贴在身上很潮,难受得要死。盛夏的空气又燥得慌,施嘉拉着前胸的衣服扇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来要打电话。
拿出手机,提醒有好几个楚元一的未读短信。施嘉还没看,先给赵睿打了电话,提示音快响完了他才接,急匆匆的道:“施嘉施嘉,我先不跟你说,卫灵南的事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施嘉才放心下来,猜到卫灵南应该通知了赵睿,挺好的。
手机上显示这会快十二点了,施嘉才看楚元一的短信,从最新的一条开始:“快点接电话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整条巷子都没人了,咖啡厅的玻璃碎一地,你去哪了?”
“楼下保安说你没回来,你还在店里?怎么还不接电话?”
……
“才十点,你睡觉了吗?回我个电话行吗?”
“怎么不接电话?到家了吗?”
“你回家了吗?”
施嘉站在派出所门口,看着这些短信,觉得莫名的软弱和委屈。不知道这个点了,他还在不在担心自己。有点希望他惦记,起码证明自己相比晓斐姐也是有点重要的;又有点不希望他乱想,他跟晓斐姐好好待着就行,重色轻友也无所谓。
纠结来纠结去,施嘉决定还是自私一点吧。才不管他睡没睡。拨了电话,刚响就通,楚元一焦急的声音传来:“施嘉你在哪?!”
施嘉听到他的声音,更加委屈了。直接坐在阶梯上,瘪着嘴道:“我在派出所……”
话还没说完,楚元一那边就响起一声巨大的摔门声和脚步声:“你没事儿吧?我这就去接你。”
施嘉双手捂着手机,像是把耳朵极度靠近他似的,声音都跟着软起来:“我没事儿,我刚才跟警察同志唠嗑呢。你快点来,我等着你。”
楚元一上了车也没挂电话,插了蓝牙耳机一直跟他说话。施嘉把头埋在膝盖间就有一句没一句接话说。
这种时刻特别享受,希望就这么听着他一直说下去。温柔的语气和清晰的声线像是缠绕在耳边,又慢慢裹紧心脏。
你看,什么都不用多想,只等他向我走来。
第26章 第 26 章
等楚元一半跪在石阶上轻声喊自己时,施嘉才迷迷糊糊的把埋在胳膊间的脑袋抬起,还半眯着眼就笑了:“你来啦?”
“嗯,终于。”楚元一伸长手圈住他,头低着埋在他的肩上:“还好你没事儿。”
施嘉挣扎着抽出双臂,就着坐在阶梯上的姿势回抱他。特别高兴地道:“我是见义勇为呢,你快夸夸我呀。”很豪迈地在他的背上拍了拍,放下手又不情愿了,两边手在他后背紧紧的攥住。侧着头把脸贴近他的脖子,小声的抱怨:“谁要你要走的。”
“以后我都不走了,”楚元一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扑在脖子上,暖暖的痒痒的,特别温和:“我的施嘉最厉害了。我每天都夸,不要偷偷藏起来好了。”
施嘉乐了,咯咯笑了好大一会才松开他,拉着他站起来。从后面像树袋鼠似的趴在他身上,撒娇道:“我的楚哥快送我回家吧,我要困死了。”
上了车,楚元一就看到他一直提拎着衣服扇,就问:“很热吗?要不空调调低一点。”
施嘉还挺庆幸楚元一难得纵容他贪凉,先得了便宜似的调冷了才回答:“衣服被今天那桶冰水碰瓷了,还有点润,贴着肚皮难受。”
楚元一“嗯”了一声,然后倾身到他那边,盯着他的侧脸,很果断地在他肚子上一摸。手才刚上去,施嘉赶紧向后缩着,扭过头咬着唇问他:“你干嘛?”
施嘉紧张兮兮的表情特别好看,楚元一笑着说:“我看看你衣服湿不湿。”
施嘉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头看到他的手还搭在肚子上,手掌热热的温度传递进来,还挺舒服。施嘉咧着嘴对他笑:“你这突如其来的摸,我特别怕你是要搔我痒痒……你别动就行。”
楚元一很听话,手就覆在他的小腹上不动,过了一会才笑道:“你真的是不长肉。”
“嗯……”施嘉拉下他的手,掀起一半衣服:“我妈说了,我这样老了才不发福。”
楚元一实在想象不到施嘉胖了会是怎样,估计是另一个清秀可爱的模样吧。手放在施嘉的大腿上,能感觉到他的裤腿都浸过水:“裤子也湿了。”
“是啊,其实裤裆更湿。”施嘉低着脑袋刚想去扯,赶紧燥着脸把他的手推开:“哥,我裤裆就算了阿。就算你也是个男的,我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根本经不起摸。”
“我是个男的跟是个女的,对你裤裆来说有多大区别?”
施嘉也没想明白,呆了好一会才答:“我怎么知道,也没人摸过我阿!”
“要是有个姑娘摸你,跟我比呢?”
什么跟什么阿?为什么要跟你比?施嘉要被他搞混乱了,张口就道:“什么姑娘?我不喜欢姑娘摸我。”
楚元一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自己对他太了解了。施嘉从小就没往男女之情这方面想过,开了书馆之后更是整日呆着自己和生活圈子的小世界里。
说他对爱情迟钝都不为过,一切的感情都直接归为亲情和友情。所以到现在也没觉得两个男人这样的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妥之处,楚元一自然没曲解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看,反倒是很认真的问:“那我呢?”
施嘉皱着眉,也看着他。路灯明亮的黄光像是全照在他的眼睛里,觉得莫名的认真和吸引人。施嘉“啧”了一声别开眼,强势的拉过他收回去的手,往自己的大腿间一放。握着他的手背用力的往裤裆一擦,勾着嘴特骄傲的说:“要摸摸呗,咱俩谁跟谁阿!”
施嘉这样的行为打破了气氛,楚元一光觉得好笑了,跟他一起在车里乐了很久才开车送他回家。
盛夏的雨总是连绵不绝,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能下大半个月。天气晴了两天又突然落下暴雨,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压下地面,挟杂着灰尘味的空气中将整条木林巷裹得闷气不行。
南风天的湿气浸得店里的木架散发出比以往更甚的腐朽气,带着微微松动的木屑味。
雨季是书店最不好打理的季节,往年湿气重时,很多堆在窗口边的书页都会发霉。施嘉只好连窗都不开,塞了几十张报纸在墙壁和书堆之间。
外面滚滚的雷声和瓢泼的雨水不断砸在石板路上的咚咚声。施嘉把书馆里的灯全打开了,才把桌上的东西照得亮堂些。抬头望着有点昏黄的光和拥挤的顶厢,施嘉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同。
太旧了,整个书馆都太旧了。
书架有些承受不住书的重量,施嘉一直都知道这点。拖了很久,因为天气和重装费的原因搁置到现在都没换。书馆赚不到什么钱,虽然不用交租金,可除去小区和店铺的物业费和水电,每个月剩下的钱就够吃饭的了。
每每想到这,施嘉就觉得自己特别无用。丧6 气得不行,又无能为力。帆船还没拼完,下雨了又不能坐在书馆门口,只能开了风扇在沙发上边拼边叹气。
所以很多事情不能觉得,沙发区顶上的半阁书架砸下来时,施嘉就这一个想法。“轰隆”一声,架子里连同拼接的木板和厚重的书伴随着外面惊人的雷鸣,全重重的砸在身上。
施嘉后背被砸得往前一扑,下巴狠狠的摔到木船上,桌上的东西全被推了下去,一声破碎的响声特别明显。
施嘉趴在桌上,想挣扎着从书堆和木板中爬起来,刚一动就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痛,是书钝角和碎木板刺破皮肤的肿痛。施嘉被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在桌上挪了挪脑袋,咬着唇忍住尖锐的木片划伤脸。看到手机和一堆杯子碎片在地上,伸长胳膊才够住手机,歪着头拨了楚元一的电话。
不接?
又拨一遍。
还不接?
最后一遍。
……
施嘉被书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莫名其妙的觉得想哭。自暴自弃似的用手肘撑着桌子,想试试能不能起身,刚一动,背上的书和木板压得更实了。
施嘉握紧手机,忍着痛按了褚禾的号码,响了一会他就接了。他估计是在后厨,乒乒乓乓的锅瓢碰撞的声音,所以不得不提高音量:“怎么了?”
“你能来书店吗?书架砸我身上了,动不了……”
“什么?!”褚禾大喊一声:“你……你等着阿!”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施嘉就瞥见褚禾大喘着气跑进书店:“哎呦,我的天。”惊呼一声就跑过来去搬他身上的木板,杂乱的书册和破碎的木屑把屋里堆得混乱,褚禾捡一本就甩一本到一旁。
施嘉“嘶”一声还得跟他说:“别丢书,有些是旧册。”
“这时候还要顾着几本破书,你是不是有病?”褚禾骂了他,动作却慢了下来,恨铁不成钢似的教训他:“早说了让你修书架你就是不修。被砸了是不是开心了?”
把他背上的东西都抬走后,褚禾搀着施嘉站起来:“受伤了没?”
施嘉弓着腰,一站直就不行了。褚禾绕到他身后,大叫道:“出血了都。快,我陪你上医院去。”
施嘉微微低着头,看到地上那堆墨绿色的瓷片,觉得眼眶有点发酸。用指尖沾沾自己的下巴,拿到眼前也看到了血点,这才问褚禾:“楚哥在饭店吗?”
褚禾摇头,皱着眉去扶他:“我也不知道。先别说这个,我带你去看看。”
施嘉挣开他的胳膊,蹲在地上把乱七八糟的零钱和钥匙捡起,闷着声音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诊所就行。”
褚禾盯着他的头顶,怀疑他是因为哭了才不好意思蹲下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才好,只好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没事儿吧?”
施嘉垂着头,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嗯”了一声。
等褚禾走了,施嘉才站起来,抹了把眼睛,湿漉漉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请看施嘉无理取闹。
第27章 患得患失
施嘉也不知道后背是什么情况,除了火辣辣的疼以外没什么特别难忍的。下巴嗑到模型出了血,用纸捂着就算了。
锁好店门,撑着伞一路走出巷子,木林巷本来就四家店铺,这会连往日最热闹的咖啡厅都没开。只剩下几个残破的花盆摆在横栏上,被雨水冲出黑黄的泥浆,顺着斜梯流淌到青石路上。
密集的雨点拍打在伞面上,像是能填满整条巷子唯一的声音。施嘉突然觉得特别落寞,转身望着巷底不起眼的书馆,门牌都是破的,还系着一条褪成暗色的布条,在风雨中微微摇动。
萧条。
施嘉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书馆赚到的钱除了养活自己以外,不说孝敬父母,拮据时连物业费都要拖两天。开店无非是钱和消磨时间的交缠,施嘉一直不认为开书店是为了逃避生活,明明是想很认真的过。没有钱也无所谓,起码每天都没有烦恼的。
和楚元一成为朋友后,书馆的生活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福,完全区别于前几年的枯燥。他会陪自己从早到晚、无条件接受自己偶尔的耍赖,受得了自己看书时的忽视和唠嗑时无尽的叨扰。
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突如其来害怕失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害怕这种终于盼来的小日子突然成为泡沫,害怕熬了几年等来最爱的小伙伴牵着别人的手,说“以后我不能再陪你玩了。”
患得患失的情绪被物质条件和挽留的渴望包裹,施嘉颓着觉得脑袋都发疼,实在没精力跑去诊所看背了,打了个车就直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