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知道她这四妹妹不是他的四妹妹之后,苏承宣便又起了心思,只可惜她这四妹妹已然有了那马焱了,而且现今还是让他高攀不上的长乐群公主……想到这处,苏承宣不禁黯淡的低垂下了眉眼,神色颓靡。
这边,苏承宣身后的茗赏匆匆赶来,看到这副尴尬模样的苏承宣,赶紧凑到苏梅的身侧小声道:“昨日里二少爷吃醉了酒,进了鹿鸣苑之后背着青梅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奴婢还听那雨轩堂里头的人说,二少爷昨日里抓着青梅说了一宿的话,今儿早上才消停。”
茗赏说话时声音不大,但是苏承宣却依旧听得一清二楚,他涨红着一张脸站在那处,好似还未完全从一觉酒醒之后硬抱着一只大白鹅躺在床榻之上的恐惧感觉之中抽离出来。
“外头风大,二哥哥进来坐吧。”听到茗赏的话,苏梅掩唇轻笑一声,看着面前的苏承宣笑眯了一双圆润水眸。
“不,不了,我是来还青梅的……”一边说着话,苏承宣一边伸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满是灰尘鹅毛的袄袍,然后低头嗫嚅道:“我,我先走了。”
说罢话,这苏承宣也不等苏梅反应,直接便急匆匆的出了庭院往庭外房廊处走去。
看着苏承宣那副急咧咧的奇怪模样,苏梅疑惑的歪了歪小脑袋,也没在意,直接便带着身后的茗赏又回了屋子里头。
☆、119|2.25城
屋内,马焱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只余那方桌之上还置着一些冒着氤氲热气的菜碟。
苏梅就着茗赏的手坐到绣墩之上,伸手拿起一旁的金匙舀着面前的温奶细口啜饮着。
“茗赏,你的胳膊好了吗?”吃完一盅温奶,苏梅突然想起这件事,赶紧伸手握住了茗赏那正与她挪着菜碟子的胳膊道。
“好了,四姐儿莫担忧。”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抿唇轻笑一声,轻轻的拨开苏梅那覆在自己胳膊上的手,面上含笑道。
“你也真是,怎的会滑跤呢,害我食了这好些天大厨房的东西,都没有你做的好吃,我不欢喜。”重新拿起一旁的金匙,苏梅又开始吃起了那瓷盅里头的银耳蛋羹。
“三姐儿走的急,推了奴婢一把,不然奴婢也不会往那地上滑。”听到苏梅的话,茗赏摇了摇头道。
“三姐姐推的你?”猛地一下顿了手上动作,苏梅抬眸看向面前的茗赏道:“你先前怎的未与我说?”
“小事而已,四姐儿莫要放在心上,再说了,奴婢现下都已经好了。”看到苏梅那双圆瞪水眸,茗赏不在意的道:“好了,四姐儿快些趁热食了午膳吧,不然吃了冷物,过会子可是要闹肚子的。”
说罢话,茗赏将那装着银耳蛋羹的瓷盅往苏梅面前推了推道。
噘着小嘴,苏梅用手里的金匙戳着面前的银耳蛋羹,小脸上一副冷凝神色,片刻之后才抬眸看向身旁的茗赏道:“我知道三姐姐心思杂,所以你们平日里放青梅与蜜饯去欺负她我也未曾管过,只却是不曾想她竟然还出手伤人……”
苏梅不是傻子,苏娟巧对马焱的心思她是十分清楚的,但苏梅更了解马焱,所以并不担心苏娟巧,只当那苏娟巧虚荣心盛,想攀高枝,可现在苏梅发现,人为了自己的*,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单看那张氏做的一些事,就已经够苏梅心惊的了。
“四姐儿莫恼,三姐儿那时候怕也是急了,不小心的。”看到苏梅那副沉思模样,茗赏单以为她在为那苏娟巧烦恼,便立刻柔声柔气的安慰着,然后又垂首轻轻的擦去那被苏梅戳的从瓷盅里头飞溅出来的银耳蛋羹的残渣。
“唔……”苏梅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之后道:“日后那苏娟巧若是来寻我,你们便找个理由随意打发她走吧,这打发的日子长了,她自个儿大致也是能知道我的心思了。”
“是。”茗赏轻应一声。
食过了午膳,苏梅有些倦怠,她躺在软榻之上开始打起了瞌睡,一旁的茗赏收拾好菜碟瓷盅,小心翼翼的掀开厚毡出了屋子。
屋内烧着暖炉,熏香阵阵,沁人非常,苏梅躺在暖融融的被褥之中,搭拢着眼睑,不一会子便酣睡了过去。
门毡被小心掀起,一个穿着松花绿暗色袄裙的纤瘦女子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伸手拨开珠帘,缓步走到软榻边,神情怪异的看着那躺在软榻之上的苏梅,声音羞赧道:“于鄢欢喜她?欢喜她……”
那便毁了吧……像那苏清懿一样,毁了吧……
*
侧院书房之中,马焱正端坐在书案之后抄写经文,那书房的门却是猛然被人打开,段于鄢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缓步走进书房之中,装作不经意的抬眼看了看那马焱,然后撩袍站在书房正中的暖炉处烤着火道:“刚才那张氏唤丫鬟找了我去,你猜这张氏与我说什么?”
马焱慢条斯理的抄写着手中的经书,连一个眼神都未给段于鄢。
“咳……”见马焱不理自己,段于鄢略微有些尴尬的继续道:“那张氏询问我娶亲之事,直言说那苏清懿现今面容俱毁不敢托身于我,问我娶亲之事有何要求,尽可言来,又说她那小侄女年方二八,形容皆有,可与我相见一面。”
说到这处,段于鄢清了清喉咙,微微往那书房门口挪了几步道:“她问我可有欢喜之人,若是没有,她那小侄女可指与我,我自然明白她的心思,我便说我欢喜你那四姐儿……哈哈哈……”
一番话说完,段于鄢看着马焱那张突变面色,肆意的大笑出声。
“蠢笨至极。”猛然扔下自己手中的狼毫笔,马焱狠皱起眉头,直接便撩袍从圈椅之上起身,一脚踢开身后的窗棂跳窗往正院而去。
“哎……哎?你干什么去啊?”看着马焱突然的动作,段于鄢赶紧拢着身上的氅衣跟在了他的身后道:“我就是开开玩笑,你莫当真嘛……”
*
苏梅是被身上那冷湿的感觉硬生生冻醒的,她努力的睁开自己那双沉重的眸子,声音干涩的嗫嚅开口道:“幼白……”
幼白没有来,来的是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穿着一身暗色松花绿袄裙,看着一副怯怯的细弱模样。
睁开自己那双湿漉水眸,苏梅入眼看去,皆是一片阴冷暗气,黏糊糊的湿气源源不断的往她的衣领子里头钻,冻得苏梅整个人都忍不住的开始轻颤起来,甚至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抖音。
“这是在船上。”沈德音垂首看着那被自己绑缚在船只之上的苏梅,手里拿着一支竹矛,纤细的身子顺着船只左摇右晃的轻漾着,神情怪异道:“这船……马上就要沉了……”
听到沈德音那悠悠荡荡的声音,苏梅脑袋涨疼的靠在船壁上,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瓣。
甜腥的血腥气带着一股子钝痛瞬时炸裂在苏梅的脑中,让她那混沌的脑子一下便清醒了许多。
脑子一清醒,苏梅便立刻发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到底是有多么糟糕。
此刻的她被粗实的麻绳绑缚着胳膊和双腿,身上的袄裙被那源源不断往船只之中浸入的阴冷水渍染得湿透,面前站着手持竹矛的沈德音,正面无表情的拿着竹矛戳着脚下的船只,那厚实的船板就像是豆腐渣之一般被她一戳一个洞,而随着沈德音的动作,那湖水不断的从洞口之中冷灌进来,使船只下沉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沈德音……”苏梅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那覆漫上来的的湖水遮住了口鼻。
“唔……”努力的挣扎着身子从水中冒出自己的脸,苏梅惨白着一张脸用力的咳嗽着。
“忘记石头了……”沈德音淌着一船的湖水,慢吞吞的搬过一块冷硬的大石系在苏梅的脚脖子上,然后褪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袄裙泅入水中道:“我要走了。”
说罢话,沈德音也不管身后苏梅那愈发凄厉的咳嗽声,直接便转身往船外走去。
“咕噜噜……”船上的水越漫越深,苏梅努力的仰起自己的小脑袋,却只感觉那冷涩的湖水还是源源不断的往她的鼻子里头灌。
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苏梅任命的闭上了自己的眼。
突然,船只猛的产生一阵剧烈的晃动从中翻倒,苏梅的脑袋磕上一旁的石块,瞬时又清醒了几分。
暗黑的水下,一道颀长身影一把拽过她纤细的腰肢拢进怀中,然后单手扯断她身后的粗使麻绳,再一把踹开那挂在麻绳之上的巨大石块。
新鲜的空气顺着两瓣相贴的唇源源不断的送入苏梅口中,苏梅半眯着那双眼,情不自禁的一把圈住面前的马焱,使劲的吸着那新鲜的空气。
“噗……咳咳咳……”被马焱带出水中,苏梅用力的扒在他的身上,生怕一松手自己便没了命。
“马焱!你他妈的混蛋!我不会泅水啊……”突然,湖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段于鄢用力的扒着手上的木条,又使劲的捞着那身旁其余的木条。
好似没有听到段于鄢那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马焱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脸上阴冷的湖水,面无表情的一把拽下苏梅身上那件吸饱了水的袄裙往湖岸上一扔,然后直接便将人架在了肩膀上,往岸上游去。
湖岸中,段于鄢身上还穿着那件大氅,阴冷的湖水几乎要将他给冻僵。
苍白着一张俊脸,段于鄢在湖中被泡的久了,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低垂下脑袋,猛地喝进一口湖水,被呛得咳嗽了一下,却是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缓慢冒出了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120|2.25城
“于鄢……”沈德音拿着手中的竹矛,歪着脑袋一脸痴迷的看着面前的段于鄢,声音温柔,好像是怕吓坏了面前的人。
“快救救我……咳咳……”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段于鄢直接便上手拽住了沈德音的胳膊,沙哑的嗓子道。
“于鄢,我会保护你的……”沈德音垂眸看了看段于鄢那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被冻得青白的面上显出一抹清晰的羞涩之意。
拿着手里的竹矛钻入水底,沈德音将那缠在段于鄢脚脖子上的细蔓水藻用竹矛迅速斩开,但那水藻实在是太多了一些,待沈德音弄完一拨,另一拨水藻立即缠缚上来,而且不知不觉,段于鄢已经抓着手里的木块飘到了湖中央。
刺骨的湖水浸着肌肤,段于鄢趴在木板之上,被冻得僵直不已的苍白俊脸之上缓慢的扯出一抹轻柔笑意,朝着那刚刚冒出湖面换气的沈德音道:“算了,不必救我了,不然就连你自个儿都要溺死在这湖里头了……”
深吸一口气,沈德音浮在水面之上,定定看向面前的段于鄢道:“于鄢,你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听着沈德音那干涩的声音,段于鄢突兀轻笑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何要舍命救我?”
“于鄢你还是不记得我吗?”沈德音看着面前的段于鄢,那双眸中渐渐显出一抹黯淡之意,不过片刻之后却又扯出一抹羞赧笑意道:“没关系的于鄢,就算你不记得我,我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说罢话,沈德音深吸一口气,又潜入了水下。
来返三次,水藻还是源源不断的漂来缠缚在段于鄢的脚上,段于鄢已经被冻得不行,他僵直着身子看向身侧托举着他的沈德音,青白着一张脸道:“我坚持不下去了……你放我下去吧……”
沈德音吃力的将段于鄢的身子又往上举了一段,只留下自己一颗脑袋露在湖面上,整个人被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放我下去!”看到这副模样的沈德音,段于鄢突然嘶吼一声,神情扭曲。
段于鄢家中殷实,父母宠溺,年纪轻轻的便已然成为一届皇商,可以说一路的成长风调雨顺,基本没有碰到过什么困难,而又因着自小便长了一副好面貌,所以根本不乏女子追求,只是他却从未见过像沈德音这样的女子,这样让他惶恐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扭曲沉爱。
“没,没关系的……我会托着你的……”沈德音咬牙又使劲的将段于鄢往那木板上推了推,段于鄢半截身子都趴在了木板上,而沈德音却又往下沉了半张脸。
“可是你再托着我会死的……”仿佛刚才那一声嘶吼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段于鄢说这句话时声音哽咽,好似一碰便碎的白瓷。
“没有于鄢,我才会死呢。”细腻轻柔的话语飘飘荡荡的进入段于鄢那被冻得通红的耳中,段于鄢只感觉那托着自己的力道猛然往上一顶,自己不由自主的便往前扑去。
不知何时,一叶细舟停驻在了自己的面前,段于鄢被马焱拽着衣襟给顺手扔上了那细舟。
整个人被砸的头晕脑涨的从细舟之上跪伏起来,段于鄢僵直着身子,一把拽住马焱的濡湿的长靴道:“救,救她……求你……”
马焱垂首,看了一眼湖中那仅一只手趴着木板,微闭着双眸往水下滑去的沈德音,双眸暗沉,并未答话。
看到马焱那不言不语阴沉着的晦暗面色,深知马焱脾性的段于鄢一把抓42 过一旁定岸的铁锚往自己手掌之上扎去,声音沙哑道:“她的债,我帮她还……”
一边说着话,段于鄢一边愈发用力的将那铁锚往自己手掌之上按去。
殷红的血迹顺着白皙濡湿的手掌丝丝缕缕的流入湖中,渐渐飘散进冰冷的湖水之中。
马焱冷眼看着段于鄢,终于是伸手将那沈德音从湖水之中给提了出来,然后像扔什么脏物一般的直接便扔到了段于鄢身侧。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淡漠的吐出这几个字,马焱催动脚下细舟,往湖岸处驶去。
吃力的拔下手掌之上的铁锚,段于鄢小心翼翼的将沈德音揽进自己怀中道:“喂,如果你死了,我就立刻去娶了那丑不拉几的苏清懿……”
“不,不行……于鄢只能是我,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被冻得僵直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段于鄢的胳膊,沈德音被冻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却是硬生生的挤出这么一句话。
“呵……”轻笑一声,段于鄢哑声道:“哪里见过你这般,不知羞的姑娘……”
“我只要于鄢……”带着湿濡水渍的手轻柔抚过段于鄢那张僵白面容,沈德音声音虚软道:“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德音是对于鄢的思……”
听到沈德音的话,段于鄢突兀的呜咽出声,他紧紧的将那纤弱之人搂进怀中,声音哽咽。
他何德何能,得此良人。
*
鹿鸣苑中,浓厚药香弥散,苏梅裹着一床厚实的被褥躺在绣床之上,用力的捏起自己的鼻头道:“我不要喝这东西。”
“四姐儿,这姜汤是用来祛寒气的,这冬日里头的水那般冷,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奴婢们可如何是好?”幼白端着手里的那张姜汤,苦口婆心的站在绣床边劝着苏梅道:“而且您就算现在不喝,等过会子四少爷来了,您不是照样还要喝吗?”
听到幼白的大实话,苏梅瞪着一双湿漉水眸,终于是磨磨蹭蹭的从被褥之中钻了出来,然后捏着鼻子仰头就将那姜汤给灌进了肚子里头。
“呕……”
“来四姐儿,吃个蜜饯。”将手里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塞进苏梅口中,幼白又转身看向那端坐在绣墩前的段于鄢与沈德音道:“段公子,沈姑娘,这姜汤还是要趁热食的好。”
段于鄢听到幼白的话,呐呐应了一声之后将面前的姜汤一把推到沈德音面前道:“你给我吃了。”
“好。”沈德音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面前的段于鄢,羞涩的捧起段于鄢的那盅姜汤喝了个一干二净,然后又捧起自己面前的姜汤也将其喝了个一干二净。
房门口,茗赏引着老太太与老太爷一道进入内室,老太太一眼看到那缩在绣床之上脸色苍白的苏梅,眼中立刻便显出一抹心疼神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会落水的呢?”就着穗香的手端坐于绣床边,老太太伸手小心翼翼的抚了抚苏梅的小脸道:“可怜的孩子,可有喝过姜汤?”
“吃过了。”嚼着嘴里的蜜饯,苏梅声音含糊道。
“看过大夫了吗?周大夫请过了吗?”听罢苏梅的话,老太太又转头看向一侧的幼白道。
“看过了,周大夫开了药方子,说只要四姐儿好好调理一下,过几日便没什么大碍了。”幼白恭恭敬敬的答完话,老太太这才稍微安稳下了自己那烦躁的心绪。
“这清懿自个儿不小心,跌下了石阶,你又莫名其妙的落了水,唉……”伸手抚着苏梅的手背,老太太重重的叹出一口气道:“都是不让人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