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与对方首领单独对抗,这似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一种最直接有效地战斗方式,赢的一方赢得所有,输的一方性命全无。
十多年没出过大乱子的村庄,如何能在布防如此严谨的情况下出事?
木头领着其他人与匪盗剑拔弩张,石头站在他身侧,手里还是握着那把骨刀,骨刀上有刚染上的艳色,顺着垂下去的刀尖滑落在地,染红一方泥土。
火势有越来越大,开始向村庄内圈的房屋烧去,着火的牲口棚,家畜们大多挣脱了绳索、圈舍的制肘,鸡飞狗跳的到处乱跑,各种叫声混杂,乱作一团。
村长相比对方首领,年纪大些,体力逐渐跟不上了,但是气势上仍然不输对方。
村长避开从身侧刺过来的猎叉,闪身进了另一侧的院子,匪首也追了进去,二人在院中继续着这场胜负之战。
这处院子的墙壁都是泥土和木头混合制成,因此火势的逼近显得没那么迅速,但也被越来越猛烈的大火逼得摇摇欲倒,战斗激烈的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处,死命的想要将对手逼近摇晃的最猛烈的那堵墙下。
山石还在墙与墙之间的窄道里,见着火势蔓延,又抬头看看偶尔闪亮一下的天空,寸步速移的撞向一侧墙壁,近来被石头每日的醉果、树叶喂的四肢麻痹,山石半天没能撞开面前这堵脆弱的墙壁,停歇了一下,强硬的想要将身体横过来,低头对着面前这堵顽强屹立就是不倒的墙,展开了拱势。
片刻后,一直躲藏在云层中闷声响的雷冒出头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雷声仿佛炸裂一般在半空中响起,同时山石面前的墙终于倒塌,山石摇了摇被雷声欺凌的耳朵,跳过了断墙。
震雷过后,瓢泼大雨倾盆落下,将所有人的战火都浇熄了,山石满意的抖抖身上的水珠,抬头搜寻石头的身影。
一抬头就看见村长和另一个人对峙的局面,那人被雨水洗刷成了落汤鸡,手里拿着一柄只有一个尖凸的猎叉,随着粗喘举起来对准了对面的村长。村长身上有几处大的伤口,雨水和血混合着顺着衣摆的痕迹掉落在地,他也试图拿起手中的猎叉,却颤巍巍的摇晃了几番。
对面的人露出阴森的牙齿嘲讽的笑笑,“就这副败骨还要动手么?”说着那柄尖叉上上下下比划了几下,似乎在找从哪里再添一道口子比较好。
另一头,木头从身后拍了拍石头的背,石头悄然后退,转身离开那处一触即发的战场,他去找村长,几个跨步绕过一处烧毁的房屋,顺着断墙跑进了院子。
听到感觉到有人来的,山石和村长同时扭头,看见是石头,村长松了口气,就地坐倒在泥水里喘息,山石有些兴奋的站了从泥坑里站起来,往前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慢慢往后退。
石头抬手将脸上的雨水抹去,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满身泥泞的山石,向村长走去,村长旁边又一个面朝下趴在地上的泥人,因着雨帘的遮挡,石头走进了才看见,上前叹了叹鼻息,人已经死了。
将村长扶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看了看一旁的山石,山石感觉到他的目光,目光里没有愤怒和生气、担忧和焦躁,有一丝夸赞,有一丝骄傲,“嗷~”的一声跑了过来,想要蹭一蹭这个人,庆祝一下这场艰难的胜利。
石头用一手扶着村长,一手摸了一把山石头上的泥泞,突然动手,在山石来不及将开心的情绪收敛防范他的时候,握住山石的耳朵根部狠狠的拧了一圈……
第9章 09 留下
刺眼而又温暖的阳光还在照着这个村落,细小的雨珠就迫不及待的洒了下来,轻柔的风吹拂着他们,从这头飘到那头,落在房顶、院子、脚下,偶有一些花痴的,追着人跑,人走动带起些波动,将它们赶走,又飘着飘着飘到了山石的脸上,落在他额间的褶皱里,顽皮一些的跳进了眼眶,化进眼眶时那一刻的冰凉刺激了眼球,那厚重的眼皮却没有落下来,将不算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抬头望着天空。
匪首死亡,剩下的匪盗群蛇无首,很快落败,大雨扼杀了来不及狂妄的火苗,这一次的战斗算是有惊无险。只是私自豢养野兽,却不与村人通报,甚至为了这头野兽对这些养育了自己的村人瞒上瞒下,破坏御敌的陷阱,实属大错。
山石在石头不大的小院子里来回走动,直到刚才有村人来给他送了一些家畜吃的糟糠,他才停了下来,没看一眼地上所谓的食物,硕大的头颅朝天仰面,视线仿佛已经穿透前面多层墙壁,看见了站在村长院中一声不吭的石头。
石头木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低着头,嘴巴轻合,等着村长最后给他一个结果。
猴子的母亲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目不斜视的看着村长,“当年猴子的腿就是被山里的野八眉弄伤的,如今村子里还要养一只敢伤人的八眉么?”
昨夜里,弓箭手猴子就藏在村长和匪首打斗的那个院落房子的屋顶,亲眼看见了山石跃起将匪首压在身下,张嘴咬死的画面。
今日清理昨夜留下的狼藉时,村人都看到了匪首身上那野兽留下的伤痕,腰部骨头下陷,四肢骨头都断了,还不提大大小小的咬痕,尖利的兽齿破开的皮肉,简直惨不忍睹,有一部分村人,特别是猴子一家,特别恐惧山石的存在。
所以猴子母亲很是强烈的反对山石留下,一旦山石兽性大发,谁能保证他不会伤人。
也有一部分人更是有些私心,村子里的粮食都是收到一起统一分配的,可终究也不能因为谁家出力少了就让谁饿死,石头这多一张嘴,别人家就得少分一些粮,毕竟粮食就只有那么多。石头又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如何能干的来重活,如何能上山狩猎……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水生有些惦记山石还未出世的小猪仔儿,开口辩驳,“山石听石头的,石头不可能让他去咬人,再说他留在村子里还可以和其它八眉交/配,多生一些小……”
“不可能!”
石头抬头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水生,“山石不会和那些母猪交/配的,”说完又转头看着村长,“山石可以不留在村子里,但是他必须能平安的回到山上,能在山上平安的生存……”
村长半躺在一张特制的有靠背的凳子上,一条腿上拿绳子缠着木条,是昨夜里在战斗中受了伤,小/腿骨裂。
仅一个晚上,村长就好像横扫病态,回到以往威严的形象,眼尾一扫,就让某些叽叽咋咋的人闭上了嘴。
“石头,你是怎么想的?”
“村长,石头那八眉这次立了功,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应该驱赶,只是这种成年八眉每天要吃多少粮食,这样分下来我们大家分的粮食不就少了?这可不行啊~”
“就是啊,大伙儿的粮食过冬也是紧巴巴的。”
“猴子,你也说句话。”猴子娘见大伙儿都在帮自己,拉了拉儿子的衣袖。
石头顺着话音,将视线转向猴子,石头面无表情,眼睛里似乎也没情绪,好像别人怎么说他就会怎么办一样。
其他人也顺着石头的视线看向猴子,猴子有些紧张,咳嗽了一声,“匪徒冬天怕是还要再来,如果石头能保证山石不破坏我们在村子、山上布置的陷阱,不咬人,分配食物也是按照大家的劳动量来分配,那我就没有意见了。”
水生拍了一下猴子顺手将胳膊搭在猴子背上,“陷阱这个也太难了些,总不能不让山石走动吧,要不给山石留个特殊通道?”
“特殊通道?不行!”猴子母亲左右看看,抓着猴子衣服的手紧了紧,抬头说道,“他能走动,敌人也就能在那通道里走,除非把那八眉关起来,就关在石头那小院子里。”
“对,常年林子里长大的野兽怎么可能完全听人的话,关起来吧。”
“是,万一咬伤人咋办?必须关起来。”
石头抿了抿嘴,那双眼睛来来回回盯着说话的那几个人,直到他们都停了下来,都看向他和村长,终于开口,“山石不能关,他也不需要特殊通道,他更不会咬人。”
刚才说话的人群又有叫嚷的势头,村长重重咳嗽了一声,示意人们都安静些,“好了,都别吵,如果将石头那头八眉猪关起来,你们谁,给提供食物?”
见众人不说话,村长伸手指了指人群,对石头说道,“你能保证那野兽不在村里乱闯、不咬人,不给守备村子站岗的众人们添乱?”
石头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仿佛点头这个份量还不够重,又开口补充,“我能保证!”
村长:“他的吃食住行,都归你管,冬季分配食物也不会因为你有家属就格外给你多分,所以你必须得干够你和他过冬食物的劳活,可行?”
“不,”
村长将眉头皱的更紧,面庞越加威严吓人,眼睛死死盯着石头。
石头面不改色,接口道:“山石这次给村子立了功,他应该得到应有奖励的食物,此外,我要求我可以进山打猎。”
“那你打猎所得是不是也不上交?”人群里有人语气不善的问道。
石头:“我的当然上交。”
“你还没成年,”村长点点头,“这个不能按照你说的办,干农活儿可以,打猎不能私自行动。”
村长看着之前有异议的几个人,“大伙儿现在应该是没有异议了,劳壮力去帮木头他们把昨天的狼藉清理掉,看看谁家屋子损毁了,帮着修盖一下,这里都散了吧。”
石头回来时,山石还保持着远眺的忧郁姿势,直到石头关栅栏门的声音惊动了他。
山石看着石头,用看着醉果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石头,突然原地跳了一下,相比于其他猪同类来说,很是健壮的大长/腿一蹲一跃,前半身顺势直立,两条前腿笔直笔直的扑向关上门转过身来的石头,嘴里还发出很激动的“嗷嗷~”声。
散开还没走远的人都远远望着,只有水生一个激灵就要往前冲,他有些害怕栅栏门后面那头野兽像弄死匪首一样伤害石头,急急忙忙跑向栅栏。
到底是没山石上半身落下来的速度快,水生推栅栏门时,山石就落地了……
石头感觉不对就闪身到一边儿了,山石没压着石头,蹄子落下来时候踩到了地上尖锐的小石子儿,石子儿顺着两个脚趾的缝隙刺到了蹄子上娇/嫩的皮肤。霎时间,一声高昂又尖利的痛呼传遍了整个村子,完全盖过了刚才激动的“嗷嗷~”声。
水生:“……”
远远看着的人:“……”
进屋休息的村长:“……”
忙着清理残局的木头等人:“……”
然,石头站在发出痛呼的这头猪的旁边一脸淡定,蹲下/身将石子儿从山石脚趾缝里抠出来,站起身揪着山石的耳朵就进屋了,全程无视栅栏门外边儿的一干人等。
“啪~”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一干人等:“……”
“哈哈哈~”水生打破一片安静,大声笑着走掉了,远远还能听见他的声音,“山石……山石……哈哈哈哈~”
一干人等左右看看一干人等,都颇为无语的各自干活去了。
似乎这样一头野兽也威胁不到他们的人身安全......
屋子里,山石“哼哼~哼哼~”不停,石子儿的棱角特别尖利,再加上山石的下坠冲力,直接破开了山石的猪皮保/护/伞,有些疼。
脚缝的地方又不好上药,稍微一动,石头给敷上去的草药就都掉了。
“夹得住石子儿,夹不住草药?不要乱动!”
“哼哼~”疼啊~我这么委屈,动动腿还不行?
石头刚上完药,山石就委屈的抖了抖腿,幅度有些大,很明显就是故意的。
石头将碗里弄好的药又给他上上,上完也没动,一直保持着一手托着猪脚,另一手手指按着伤口上草药的姿势,抿成一条线的嘴巴慢慢往上勾了一下。
手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按了下去……
一个下午,整个村子的上空都飘荡着“猪之歌”~
第10章 10 居家
眨眼就到深冬,大雪遮蔽地面,放眼四处,全是纯白色调。
这日,石头和往常一样,从文叔那里的制酒坊回来,拿出分粮时分给山石的勇士粮,打算酿酒。上一次酿酒的开坛时间过早,直接导致了小麦酒的失败,现在在文叔那里干了一段时间的工,心下有了计较,想乘山石去村长家吃饭的时间,每天干一会儿,来年开坛时候好给时古一个惊喜~
经过一个深秋、一个初冬,山石很顺理成章的得到了全村人心甘情愿的认可,他的小傲娇有些膨胀。
二娘给他做了很多小甜饼,吃的饱饱的,嘴里咬着二娘带给石头的饭晃悠着往回走,路上看到人,呲着牙“哼哼~”两声就算打了招呼。回来后,动作灵活的顶开栅栏门,身轻如燕地翘起后腿把门踢了回去,摇头晃脑还哼唧着不知名的歌谣进屋去了。
石头不在,山石将带的饭放到一边,在屋子里挪动了两下就算是消食了,挪到石头给他搭的简易大窝上,四蹄一摊,壮实坚硬的身体立刻软成一团,不一会儿就有“哼哧~哼哧~”的鼾声传来。
大约是睡醒了,山石翻了个身爬了起来,眯着眼睛巡视了一圈屋子,石头不在,自己带回来的饭却没了,应该石头吃完饭又走了。
摇晃了一下脑袋,山石站起身来,看到石头床上换下的衣服,“哼~”了一声,拿鼻子勉强拱作一团,又嫌弃的丢在地上的木盆里,艰难的把靠墙放的水桶挪到盆旁边,直起身,护着水桶,将半桶水倒进了盆里,学着中午在二娘家看到画面,给石头洗衣服。
庞大的猪身子在狭小的不够施展的空间里转了几圈,眼角余光才撇到石头床尾靠墙放着的皂荚,将就着屈下头要将皂荚叼出来。
鼻子似乎这会儿才从沉睡中醒来,一股小麦的幽香传来,睡了一阵山石的胃又有了一些空位置,一蹄子扒拉开木盆,前腿向两侧张开,上半身就要趴进床底下。木盆受到暴力对待,里面的水不满的争先恐后跑了出来,然后罪魁祸首却并没有搭理它们。
山石仔细嗅着地上洒下的小麦,在床下面最里侧,摸到一个不大的鼓包,小麦的香味就是从那里面散发出来的。
但是那鼓包的位置实在是太靠近里侧了,床底下又不能做什么大动作,前腿撸的比直才堪堪到达下巴处的肉垫,只能拿鼻子拱。山石有些犯难,拿鼻子去拱土必然会弄得一整个猪头都很脏,现在是冬天,外面也没有泉水可以洗脸,雪水不仅冷、洗不干净,还容易留下犯罪现场。
山石就这么趴在床底下思考如何能从容的拿到食物,还不让石头发现,大概是趴成“猪饼”的姿势让山石的四腿都有些发麻了,后腿不自在的胡乱瞪了几下,木盆晃动,水花飞溅的声音让他瞬间就想到了好主意……
“哼哧~哼哧~”几下功夫,就将石头埋在地下拿布包着的麦粒“挖”了出来,缓慢又焦急的蠕动着从床底下爬出来,三下五除二的将木盆里的水、衣服扔出去。将水桶里剩下的水倒到盆里,嫌弃了踹了两脚,又把盆里的水就地一倒。
满是泥土的脑袋一低、一抬,将木桶挂在又长又尖的獠牙上,扭着屁股出门了,关上栅栏门走了几步,看到四周都没人,将木桶放下,把脸埋在雪里洗了一下,又挂着木桶往前走了。
水井在文叔制酒坊的后面,山石路过制酒坊时候还专门和石头打了个招呼,石头心情很好的在门口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进屋干活去了。
山石抓了个过路的人帮他打水,水打好以后,将木桶的把儿咬在嘴里,算是提着桶,欢快的往家返去。
经历过收粮季那场与匪盗的战斗,山石就住在了石头家里,将山林里的窝丢到了九霄云外。也许是因为回家就能吃到石头偷藏起来的麦粒,山石心情非常好,咬着木桶不能张开嘴巴喊叫,但还是从咬合的牙缝中间发出了不知所云的歌声,像是村子里换牙的小孩子牙疼在哭泣~
进屋后,山石将水桶放下,倒了一些在木盆里,又洗了洗鼻子和褶皱里的土和灰,这才扒拉开那个包着小麦的包裹,这个包裹里的小麦是初冬分粮时候,分给他的勇士粮,分粮时候他一直紧紧跟在石头身侧,满怀期待的看着那么一大坨包裹被石头接到怀里,然后……然后包裹就不见了,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最后找那两次被石头发现又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