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匹黑马拉着马车驶入城中,马脖子上的马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厢并无太多的花纹连皇族的家徽都没有,但,车轮比一般的马车车轮大上一倍有余,一辆马车四轮,平稳增加,速度却倍减。
都凌郡城的百姓好奇,伸着头想看到马车中的人,然而,带刀的士兵在前,两侧有护院相拦,那个不要命的敢往前挤。
马车行至郡王府前,大总管带着一众管事迎出来,跪于马车前。
“奴等跪迎主子归府。”
声音三响,马车内却没有动静,大总管等起跪地不起,头不抬,无私语,片刻马车门打开了。
一名鹅黄衣裙的姑娘走出,对着大总管行礼,“成叔先请起,主子下了船就在车上睡着了,这几日船上颠簸,主子一直浅眠,这好不容易睡的熟,奴舍不得扰主子的梦,还请成叔见谅。”说着她又是一行礼。
林涛在不远看那鹅黄衣裙姑娘,她也就十六、七的样子,眉清目秀,浅施粉黛,说不得惊艳绝伦,却也是小家碧玉,让人有一种可以娶回家好好过日子的感觉,然而,他能看出一般人看不出的,这姑娘从车上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明显就是练家子,还是个高手。
“秋桐,主子这一路上可有不适?”成大总管立刻起身问道。
秋桐轻叹,“一路水路,主子就没舒服过,换了三回船都不如意,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走陆路,丁页多是多费些时日,哪会让主子受这么些个苦。”
“等咱家的船通了就好了。”成大总管安抚道,他也知道若走陆路这时间不是晚一星半点,这银钱要多花不少不说,这罪也少受不了,主子这是短罪丁页长罪,他一挥手,“大门打开。”立刻有下人将大门完全打开,他又叫来侍卫长,“动作轻些。”
“成叔放心吧。”侍卫长应声,吩咐一声,二十个身高力壮的侍卫脱了上衣光着膀子,站在马车边,那结实的肌肉,让凑热闹的百姓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红了脸。
马匹被御下,拉到一边,车厢四周从车厢底抽出三寸宽的木板,抽出后,插-入车厢身上的卡槽中,二十个侍卫分别肩抗上木板,侍卫长喊号子。
“一、二、三,起!”声音不慢不急,不轻不响,刚刚好。
二十个光着膀子的侍卫一起用力,身上肌肉绷紧,将车厢抬了起来,立刻有人将车轮撤到一边,侍卫们听着号子,一起迈步,将车厢如抬轿子一样抬入郡王府。
就在车厢被抬入郡王府的那一刻,众人原以为见不着的琛郡王突然从车厢里发出声音。
“秋桐……到哪了?”带着未醒的沙哑,猛一听,愣是让人没分清男女。
成大总管立刻挥手,让侍卫们停了步,秋桐快步走到车厢外,恭敬的说,“还没到,主子接着睡,醒了就到地方了。”
里面发出淡不可闻的一声,“嗯……”
众人等了片刻听没有动静了,才继续将车厢入府中抬,动作比之前更轻了,很快郡王府的大门关上了,百姓也相继散了,护院下人等人也从偏门回了各自的住处。
林涛回到屋中,躺在床上,若有所思,虽然没见到那位琛郡王,但从身边的仕女,到侍卫,都可以看出,不是等闲之辈,要么是皇室用于监视琛郡王之用,要么就是这位郡王养的私兵,对于私兵林涛也听说过一些,一般的皇族也就养个百人私兵保护自身,而琛郡王这私兵明显有点多,已经超规格了,若不是别有意图,那么就是各方用于束缚他的!
看来这事还是要夜探一翻才行。
林涛想着这近两月来摸出的郡王府的路线,思考着从那开始探,思量一翻利弊,最终还决定暂缓动手,却不知正是这个想法,让他逃过一劫。
深夜,突然响起警钟,外院的下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时,侍卫带着刀冲入外院,所有人都被赶出屋,林涛在有人冲入外院时已经醒了,但对方进屋时,他才装做被惊醒的样子,同屋的有两人也是同样,但,别外两人不知去向,他心下顿时有了几分明白。
外院的人被聚中到内院的大门前,六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跪在地上,其中两个就是和林涛同屋的护院,这六人中还有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本来精细打扮的妆容此时已经花了,本就薄透的衣裙染了尘,狼狈的露出粉-嫩的肚-兜,一看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成大总管站在阶台上运气,“你们既然已经入了府,我不管你们是哪方派来的人,使出下作手段就别怪府中不容你们了!”
“冤枉!大总管,我冤枉!”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喊冤。
“冤枉?”一道好听的声音从内门里传出,“魏侯府、德义国公府、赵左相府,方右相府,都算得一品大臣,派人来本郡王府,直接把人送来就好了,何必如此偷潜入?不是图谋不轨是什么?”随着声音,身披狐裘的少年郎从内院慢步走出。
林涛抬眼看去,明明刚入秋,少年却是身披雪白狐裘,削瘦的脸显得眼睛特别的大,脸色苍白带着病态,连唇色都是浅淡的粉,身量也不像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或说他只有十二、三,林涛也会信的,他看着少年有些出神,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泛起,好像曾经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他却完全不记得见过这人,怔怔的看着少年。
漆黑的夜,身披雪白狐裘的少年格外的扎眼,乌黑的眼没有少年应有的灵动,没有对生活应有的光彩,黑的像乌云,聚集着雷闪,这不是他应该有的眼睛,林涛脑海中就冒出了这么一句,仿佛知道他应该有什么样的眼睛一样,莫名其妙的,直到多年后,林涛才知道琛郡王眼中那浓而不散的乌云,是仇恨!
“我的爷!您怎么出来了?”成大总管立刻回身,帮琛郡王紧了紧狐裘,“冷不?要不要生个火盆?”
“不用了,我来看看,一会儿就回去。”琛郡王摇头。
他是这么说,但成大总管还是让人搬来了太师椅以及火盆,秋桐送上热茶,他也不喝就拿在手中暖手。
“主子,这些人怎么办?”他出来了,成大总管就不能私自做主了。
“哪来的送回哪去,记得先把人废了。”琛郡王抿口茶,眼皮都不抬。
“是。”成大总管应声,准备叫人动手时,变化突生。
“郡王饶命!”花枝招展的女人突然起身,扑向琛郡王,“奴愿意伺候郡王,奴不要身份,只要能留在郡王身边,奴什么都愿意!啊!”
她完全没扑到琛郡王面前,被秋桐一脚踹飞了,她本就是被绑这,这一脚让她脸在地上磨破了,一条条小擦伤连在一起看着也很触目惊心!
“你算什么东西!贱蹄子一个!也敢高攀主子!”秋桐收回脚,冷呵。
“秋桐。”琛郡王眼皮抬了眼,却是看向秋桐,“她就不用送回去了,按府里的规矩来。”
“是。”秋桐行礼,手一招,立刻有侍卫上前,她手一指女人,“拖下去。”侍卫行礼,上手拖人,拖出院子,不多时响起了女人的惨叫人,没一会儿就没了声音,让不少人心中发颤,秋桐扫了他们一眼,“都听好了,这话我就说一遍,府中但凡有丫头爬床,一律乱棍打死!”
院子中有长的有些姿色的女子听言,白了脸,不得不说她们有打这方面主意的。
琛郡王轻打哈欠,茶杯往一边放,有仕女半行礼接住茶杯,他起身,“回了。”轿辇抬来,他登上轿辇再次打哈欠,眯着眼。
“主子,回去再睡,仔细冻着。”秋桐话是这么说,却从仕女手中接过一条锦面薄被给他盖上,吩咐轿夫,“脚下都稳着点,惊着主子,当心我剥了你们的皮。”
“秋桐姐您放心,小的们一准小心。”轿夫应声,小心的开口。
“嗯,走吧。”秋桐吩咐道,回身对成大总管行礼,“成叔,这里就麻烦您了。”
“行了,有我呢,你就照顾好主子就成了。”成大总管浅笑着摆摆手,她再行礼,起身跟着轿辇往正院行去。
成大总管转过身,收了脸上的笑,目光微冷的看着外院的人。
那天夜里,林涛他们这些外院的人被立了一-夜的规矩,也是从那夜开始,外院的人明显“老实”了很多。
林涛也庆幸那天夜里他没有去夜探,不然下场还真不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娘亲生日!心情棒棒哒!
第4章 (四)年礼
那夜后,郡王府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自然有一部分人“受不了”而离开,当然这些人再也没有出现在都凌郡,林涛猜测他们恐怕连离开都凌郡城都没有,只有心虚的人,才会离开,毕竟郡王府的待遇非常的好,没歪心的平民百姓哪里舍得离开,所以,离开的必然是有问题的。
林涛所住的屋子少了两个人,又被安排进了两人,其中一人还是他的熟人。
“阿吉?”林涛做出很自然遇到熟人的样子,“你怎么在这?”
司吉一看林涛心里先是转了几个圈,听他一问,立刻明白了,“还不是因为日子不好过么!这走镖又危险抽成又高,我还想着娶媳妇呢,我这没局的镖师,那点银子都不够伤药钱。”
“也是,你那日子确实不好过,要不是金老门主走了,今年我能把你拉到金沙门来,可这老门主一走,少门主掌权,别说拉你一把了,我这也要另寻出路。”林涛轻叹,把话交代了个清楚。
“行了,能进这郡王府,也是咱缘分,好好干呗!”司吉露齿一笑,脸上出现一个小酒窝。
“有你在,我到放心了。”林涛想了想,“一起找个酒馆喝点?”
“你请?”司吉笑问。
“我请就我请,走!”林涛上手一揽,揽住他的肩,两人往外走。
所幸他们俩今天都放休,勾肩搭背的出了郡王府,拐进一条巷子后……
别说勾肩搭背了,两人立刻动起手来,招招逼命绝不手软,同样的招数,同样的功夫,同样的内力,不相上下,最后两相制约,谁也压不住谁,分不出胜负,两人同时撤了手,后退数步,都揉着手腕看着对方。
“你来干什么?”林涛冷着脸问。
“怎么大师兄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司吉反问。
“我是有公事要办。”他心中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有几分心寒。
“大少说多个人多条路,你探你的,我查我的,谁得手功劳是谁的。”司吉说的无所谓,心里也不大舒服,没想到派他来不算,还派了林涛!
果然……林涛心中微寒,有种对方不信任他的感觉,抬头看司吉,眉皱起,可也不应派这人来!
相柳山庄中, 林涛虽为大师兄,但,这天赋最好的却是司吉,只学了四年,已经能和学了十几年的林涛打成平手了,天赋让人羡慕,让人妒嫉。
要说这人无完人,司吉天赋是好,却心思狠毒,本是相柳山庄的家生子下人,从小到跟在柳承远的院中,从他院中的打杂小厮到后来成了院中管事,仅用了三年,并不是他有精明,而是他够狠,把眼前的障碍一个一个的排除了,偏生是这样的人,到入了柳承远的眼,见他有习武天赋便送到了柳霈和身边教导,之后被柳承远带在身边。
林涛一直没明白,像司吉这样德行欠佳的人,柳承远为什么要留在身边。
“这里不是相柳山庄,也不是侍郎府,你别乱来,捅了娄子,可没人给你收拾。”林涛冷言,转身离去。
“大师兄不是说要请我喝酒么?”司吉吊儿郎当问,“怎么就这么走了?”
“没钱。”林涛浅淡的回了两个字,司吉嘴角直抽。
抠不死你的!
深秋之时郡王府突然热闹起来了,各路官员见琛郡王一直没招见,自发的前来拜见,却不同程度的吃了闭门羹,是一个都没见着琛郡王,当然也没有被撤职,只是各府衙多了监管一职,都是一水的参将出身,熟知各衙内之事,不免查帐,各官员的日子顿时不好过了。
当然这不是热闹的关键,关键是,一批批的年礼提前送达到郡王府,因为数量之多,护院也被调动起来,接收年礼,因为年礼不光是物品,还有人。
林涛和司吉就被派来接侍这样的一份,据说是从都京送来的年礼,五辆马车,两车物,三车人,一水的年轻男女,这些年轻男女分坐在两辆马车上,听说正主单独在一辆马车上。
“啧!那小郡王才多大?这么多吃得消么?”司吉嘴欠的嘀咕一声。
林涛没搭理他,虽然说琛郡王十五了,可看身量,说十二、三也会有人信的,他不明白给琛郡王送少男少女的人是什么打算,他看着这些少男少女,总是感觉不像是用来做那事的,却又带着那么一股子的媚劲,一时让他也分不清了。
“嘻嘻,两位哥哥是来接我们的么?”少女低昂的声音,似是带着小勾子,让人心中莫名的一颤,然而,奇怪的是只有这么一下,颤完了生不出其他的心思。
“这种话还用问么?不接我们要接谁?”少年声音高扬,尾音上挑,不似有意,到似习惯。
林涛眉头轻皱,身边的司吉嬉皮笑脸的正要开口,一声轻呵传来。
“一个个的干嘛呢!”一名胖妇人从年轻男女身后走了出来,“都发什么嗲!闲得你们!”那妇人看着好似鸨妈般,让林涛的眉皱的更深了。
有少女嘟起嘴,“常婶这一路无聊死了,好容易到地方,我们也就戏弄两句而已。”
“就是啊,这路赶的,不让唱不让跳的,我这闲的都发慌了!”有人附和。
“行了,行了,行了!”常婶好似嫌弃一般,“真当自己一个个是角儿了?怎么的?老娘找两个人伺候着?哪天早上没等你们吊完嗓子,踢完腿才走的?你们谁要是有里面那位的本事,有那位的名气,老娘给你们提鞋也乐意!”她手一伸另一辆一直没来人的马车,“不然就给老娘憋着!”
少男少女扁扁嘴,见常叔停稳马车,有人似真似假的抱怨,“常叔!你也不管管!你看婶子就会欺负我们!”
常叔憨厚的笑了两声,“我家我媳妇当家。”众人撇嘴,你个耙耳朵(怕老婆)!
司吉听着还有些糊涂,上前同常婶搭话,“大娘打哪来?”
“准川郡来的。”常婶掸掸衣袖,“我家郡王爷是琛郡王的外侄,我家爷知道琛郡王喜欢听戏,这可特意找来的戏子,别看年岁轻,可个顶个的好嗓子,那里面的那位可是位名角儿,是我们爷从都京城请来的。”她说的一脸得意。
“都京城啊!”司吉眼珠子直转,“难道是观月楼的那位?”
“啧!”常婶白了他一眼,“一看你就不是府里的。”
“呵呵,请大娘指点。”他也不恼没皮没脸的开口。
“观月楼的满江红敏姑娘那是刀马旦。”她笔划了个身量,“我家爷到也不是请不来,这不琛郡王不是喜欢听折红梅么,我家爷特意请了都京城第一花旦天山雪冬姑娘来给琛郡王唱,这位天山雪冬姑娘那折红梅唱的可是绝了!”她比了个大拇指。
司吉点头正要开口时,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厢打开了,先露出来的是素面水蓝的绣鞋,而后是冰澈蓝绣着雪花纹的衣裙,最后才是一张看起来平淡清冷的脸,实在不能让人想像这样的人能唱出折红梅那般惊艳的戏。
“冬姑娘。”见人出来了常婶立刻凑了过去,“这一路上睡的还好?”
“还好,多谢。”天山雪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如同她的人。
常婶还要说什么,突然有人急步而来,“可是戏班到了?”秋桐快步而来,上手就拉住天山雪的手腕,“主子要听戏,你跟我来。”侧头又吩咐常婶,“马上搭台,让人上上妆,我带她先给主子清唱几段,你们快点。”她说着拉着人就往里走。
“慢点。”天山雪淡言。
“慢不得!泼侯子把主子给气着,报春梅一对花瓶都让主子给摔了,再不快点,不定摔什么呢!”秋桐语速又急又快,脚步也不慢,林涛司吉心想着好十几万两的花瓶说摔就摔,也难怪这秋桐心疼,这厢刚想完,那边传过一声……
“几个破瓶子摔就摔了,万一伤着主子的手那可了不得!”这话一出,众人默了。
“行了,都别愣着了,上手吧!要让是那位等久了,我们老两口最多是打出府去,你们有没有命可就不知道了。”常婶扫了众少男少女一眼,“我可听我家爷说了,琛郡王长的好,这脾气可不好,这过了冬节,要留要走可都是琛郡王一句话的事样,你们可都警醒着点,别动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