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小羽头一回看到野兽一样凶悍的男生没有一丝害怕,只觉得那人强劲又高大的身躯要了命的吸引人,他看得连上课铃都没听到,眼睛就那么长在了那人身上,直到球场上除了打球的人一个人都没了,他才恍然回过神,惊愣地四下看了看,啊地叫了一声。
王子闻刚刚一个灌篮落地,听到叫声抬了下头,正巧和毛小羽惊慌的目光四目相对。毛小羽瞬间大脑空白,要做什么都忘了干净,抱着一袋子零食瞪圆了眼睛,被点了穴似的愣愣发呆。
王子闻看他那模样觉得好笑,抬了抬下巴,逗弄地说了一句,“都上课了,我们是要继续训练,你也要留下来一起练吗?”
一句话惹得周围哄堂大笑,都看着这个落单的小胖子三言两语地调戏起来。逃课看他们打球的姑娘不少,可看得连铃声都没听到的男孩子还真是头一回遇到,毛小羽被他们笑得涨红了脸,急忙转身逃跑,心跳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一直跑到教室里坐下都没有平缓过来。
可明明被取笑得面红耳赤,下了课却还是忍不住趴在窗口往球场那儿望,这么远望着还不知足,放了学又抱着耽美文库磨磨蹭蹭过去,躲在人墙后面暗戳戳地努力捕捉那个少年的影子。
于是七中的篮球场上,开始有一只抱着松子傻乐的胖松鼠神出鬼没,那家伙总会在人群最外围巴头探脑儿地往里望,试图寻找一个能看到场中央的小小缝隙,一旦被人挡住了,他就蹦两下另找一个缝儿,又被挡住了,那就再蹦两下,每天都要从人墙的一头蹦到另一头,在每一个小缝里盯着他的鹰傻乎乎地乐。
就这么傻笑了两个星期,毛小羽像是找到了人生的明灯,就算仍旧天天被欺负,也能很快再开心起来。除了上课和做作业,其余时间他都躲在人群后面看王子闻打篮球,喜欢王子闻的人太多太多了,毛小羽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让他注意到自己,更何况他也没想让他注意到自己,他就想每天抱着耽美文库偷偷看着他,偷偷喜欢着,谁也不打扰,默默傻笑自己的就好了。
可就算如此地默默无争,也惹得一些人很不高兴。
“喂,死胖子,你能不能别总在这儿晃悠?每天在我背后笑得肥膘都要飞出来了,恶不恶心啊你!”
毛小羽吓了一跳,赶紧绷住脸不笑了,乖乖往后退了一步。
“滚滚滚,我是让你滚听到没?就你这死老肥还学人打篮球,你跳得起来么你!”
毛小羽咬了下嘴巴,小声辩驳一句,“我在最后面看,不耽误你吧?”
“是不耽误我看,但你站我后面我就恶心!”男生转过身来,一把掐住他的领子,“长得又肥又丑还天天出来吓唬人,傻逼一样不停笑,笑你妈啊笑,恶心死了!”
毛小羽吓得哆嗦起来,没敢吱声,身体本能地想逃跑,却放不下球场里的那个人,挣扎了一会儿才说,“那、那我以后离远一点,我在台阶那边看……”
“反正别让老子再看到你,看到一次就揍一次,懂?懂了就给我滚!”
然后就被一脚狠狠踢在了胸口上,毛小羽早就被踢习惯了,疼当然还是疼的,可也只是默默忍耐了,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跑远了。
毛小羽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看球哪里惹到了那个人,可他就是这么怂,被威胁了根本想不到反抗,还乖乖听话地躲到了更远的地方。可这样竟还是惹到了对方,确切地说,是又被那个人看到了,这回那人带了三个人过来,凶神恶煞地吼他,“我说过吧?再让我看到就揍你,你还敢在我眼前晃?!”
毛小羽吓得脸都白了,牙齿上下打颤,颤声说,“我、我站很远了……”
另一个男生嗤笑道,“这死胖子孬出名儿了,你们不知道么?给袁哥他们的保护费交得最快的那个,一天都不落呢,可听话了。”
先前那男生不屑道,“那怂货就是他?我说这一副蠢样儿,一看就是个孬种。”说着他再次勒住毛小羽的衣领,阴笑道,“这样吧,你每天给我五十块钱,我就允许你站在球场那儿看球,怎么样?”
毛小羽吓得呼吸都颤,费力地说,“我、我没钱了,真的没钱了。”
“你给袁哥他们不是给的挺勤么?到我这儿就没钱了?怎么着?看不起我是吧?”男生霍然扬起了手,眉毛都竖了起来,“还是都得跟袁哥一样先教育一顿才能听话?我是不介意啊。”
“我、我真的……没……”
可话没说完一巴掌就甩了下来,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就把毛小羽给打蒙了。
男生一掌打得爽,戾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把毛小羽往地上一扔,摩拳擦掌道,“不交也行,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乖乖挨揍,我就允许你在球场那儿站着。”说着就朝他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嗤笑道,“一肚子肥肉,踹你你有感觉吗?都不知道疼的吧?”
其余几人哈哈大笑,立刻把毛小羽围在中间,左踢一脚右踢一脚,把人当球一样来回踢了好几下。
毛小羽不敢叫,更逃脱不开,只能抱着头咬着牙挨揍,正痛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耳边传来一个人冷然的声音,“我还第一次听说,这篮球场的规矩是你们说了算啊。”
身上的疼痛立刻停了,随后就响起数十个脚步声,毛小羽被踢打得头昏脑涨,模糊间睁眼,却猛地惊住了。
一群身穿球衣的高个子男生把那四人围住,而为首的那个9号球衣把毛小羽扶起来,侧头看向面如土色的几人,冷笑道,“这大白天就敢在球场边闹事,当我们都死了吗?”
另一个能有一米九的高个男生喊道,“老大,这1 不那天那个小胖子么?看你打球眼睛都看直了,上课铃都没听到的那个?”
9号球衣闻言,回头仔细看了看身旁的小胖子,忽然眉毛一扬,手里的篮球轻巧地掂了数下,然后蓦地握在了掌心。
他仍是在笑,可那微微上翘的眸子里,透出了一丝明显的冷意。
“我的球迷你们也敢揍,胆子不小嘛。”
第6章 脑残粉
篮球队的其他人十分上道,看到老大装逼模式开启,立刻都凶神恶煞地哼哼哈嘿起来。中间被巨人军团团团围住的四人吓得草容失色,十分具备低级副本boss的怂包精神,一看这阵容肯定打不过,二话不说拔腿就跑,特别刺激。
王子闻积蓄起来的战斗力顿时瘪成渣,无语地瞪着对面缥缈如烟的四个孬种,吼了一句,“你们再找他麻烦,就把脑袋揪下来给我们当球扔,听见没有!”
对面嗷嗷嗷地一溜烟跑没了,王子闻翻了个白眼,回头看着突然安静如鸡的小胖子,担心道,“伤得重么?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
毛小羽呆呆看着王子闻伸过来的手,一时间神思恍惚,忽然就忘了言语。
他骨子里胆小怕事,见人就躲,人缘一向不怎么样,又因为长得胖,成绩也不好,在这个崇尚强权的年纪里自然属于食物链的最末端。班级里每个男生都把他当肉团欺负,没几个把他当人,缺钱了,不想写作业了,突然不爽了,想在女生面前耍威风了,他永远是第一个被用来压榨的对象。毛小羽胆小不敢拒绝,乖乖给同学们当牛做马,在整个年级里都孬出了名头,到后来连隔壁班的人都“慕名而来”试探他的怂包值,发现果然怎么拍怎么揉怎么踹都没反应,就更变本加厉,彻底把他当玩具一样随意取乐。
他也试图反抗过,可天生力气不大,到最后被揍得鼻青脸肿不说,竟然还有几个小流氓要脱他衣服狠狠教训他,那天他被吓得差点从五楼跳下去,把教导主任都惹来了才稍微平静了几天。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拼命抗拒,他想,不过就是挨几次痛,饿几天肚子,总比那个羞耻的秘密公之于众来得好。
他都已经逆来顺受成了习惯,已经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负值,自我保护地把自己放置在了最微小又不起眼的位置上。他是真的已经习以为常,老老实实做他的老实人,从没奢望过有什么人会替他打抱不平。
所以他不敢相信,第一个朝他伸出手来的,竟然会是王子闻。
他讷讷地看着那只手,难以置信又唯唯诺诺,不敢回答,怕说错了什么话,连这只手也要失去了。
王子闻看他呆愣的模样,有点纳闷,说道,“以前没看过你,新生吗?”
毛小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点头,又赶忙说了声是。他是有过被修理的经验,上次就是因为慌乱地点头摇头,没有说话,就莫名挨了一巴掌,疼得很,让他牢牢记住了这个教训。
王子闻看他那模样实在奇怪,才隐约想起来,听说低年级有几个小崽子搞校园欺凌严重得很,像王子闻这样大半时间泡在篮球场上,又生得高大,队友和哥们儿也都同样强壮的男生是完全不能理解这几个字的,所以他特别不赞成地说了一句,“他们欺负你,你打回去啊。”
毛小羽张了张嘴巴,没吱声,心里闷闷地想:我打过了,可是真的打不过啊……
王子闻看他胖嘟嘟的一团,个子也才到自己的肩膀,估摸战斗力也就是个渣渣,无奈道,“你怎么着也得把气势练出来,你看他们的眼神比他们更凶,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毛小羽抬头看看他,又歪了歪脑袋,忽然就嘿嘿笑了一下。
他是觉得王子闻有点可爱,其实像王子闻这样过着理直气壮的日子的人,他是打心眼里羡慕,也崇敬的,毕竟他们有力量,可以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毛小羽也想,只不过也只能是想想,他也不想被人蹂-躏,被人欺辱,可那群坏蛋不放过他,他也没有办法。
王子闻看到那笑容倒是一愣,好笑地摇头,“我这是教训你呢,你还笑,笑什么笑?”
毛小羽赶紧憋住笑,唔了一声,摇摇头说了句对不起。
王子闻觉得这家伙有点儿意思,软软糯糯的,又矮又胖,像个软绵绵的糯米团子,挺好玩儿的,不由就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毛小羽吓了一跳,立马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他,心里慌张地想:学长在问我名字吗?学长是认真的吗?他想知道我的名字?他真的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王子闻看着他那对儿灯泡眼,有点哭笑不得,“问你名字呢,瞪着我干嘛?”
毛小羽涨红了脸,咬着牙,鼓起勇气说,“我叫毛……毛、毛……”
“嘿,队长,你调戏小姑娘呢?差不多得啦!”一米九朝王子闻扔过去一个篮球,调笑道,“照你这问法,太阳下山咱们也练不完了,赶紧的吧,明儿跟四中约战了,可不能掉链子啊。”
王子闻切了一声,把篮球扔回去,扬声道,“四中那几个手下败将你们还怕了?也就王腾有两把刷子,你们随便两个盯住他不就得了?”
“他们这不是要复仇么?咱们可是守垒,输了就丢人了,”一米九接过篮球,原地拍了拍,转身摆了摆手,“小胖子,想看就到第一排来看,两个星期就看你在人群后面窜来窜去的,耍猴哪?”
其余人哈哈大笑,纷纷跟着一米九走了,王子闻也跟着笑,回头道,“你很喜欢打篮球吗?天天都来看?”
毛小羽眨巴两下眼睛,心里默默想:我是喜欢看你打篮球啊……
他想着刚才一米九的话,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我是说你们,都注意到我了吗?”
王子闻微微一挑眉,丹凤眼尾斜斜上挑,要了命地勾引人。毛小羽还来不及脸红,就听王子闻揶揄道,“你那么大一块儿,每天都从头挪到尾,又从尾挪到头儿,想看不到都难啊。”
毛小羽也不知道他是开玩笑还是嘲笑他,闷闷地搔了搔头,哦了一声。王子闻也不浪费时间了,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叫毛毛是吧?名儿真逗,跟你身材可真不搭。”
毛小羽整个儿被他拍傻了,说什么都没听到,登时就化成了一只窝瓜。王子闻却是撩完就跑,挥挥手笑道,“小毛毛,我去打球了,你想看就过来吧。”
毛小羽被他那句小毛毛喊得全身都酥了,呆了好半天才急忙哎了一声,急急追过去,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像个捡了钱的傻帽儿似的,蠢得要命。
于是毛小羽窝囊又操蛋的高中生活里,总算添了一笔亮色。
既然得到了“官方认证”,毛小羽大了胆子,开始站在第一排光明正大地看球了,又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至少在球场上,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这小胖子了。
毛小羽特别喜欢王子闻不经意喊他的那句小毛毛,他没有再特意说明过自己的名字,他觉得王子闻能认出自己的脸,能偶尔叫他两声小毛毛,像喊着昵称似的,让他听在耳朵里甜丝丝的,睡觉都能笑醒了。这超出了他的期望太多,他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于是就这么勤勤恳恳当了一个月的脑残粉,王子闻他们准备去市里决赛了。当天毛小羽第一次翘课,王子闻在球场上看到观众席上还坐着那个小胖子,特别惊讶,特意跑过来说他,“傻小子,你还翘课啊?”
毛小羽嘿嘿傻笑,理直气壮地说,“我想看你、唔,你们打球么。”
王子闻忍不住一乐,“我这还没进职业队呢,就有你这样狂热的球迷了,你这样会让我过分骄傲的啊。”
毛小羽继续嘿嘿笑,心里却想:你骄傲吧骄傲吧,使劲儿骄傲,我就喜欢看你骄傲啊!
王子闻脱了外套丢给他,笑道,“那你给我看衣服吧,里面有手机,可别弄丢啦。”
毛小羽立刻抱住衣服,士兵一样严肃地点头,“放心,不会丢的!”
王子闻觉得他这模样实在好玩,忍不住戳了他肥嘟嘟的脸蛋一下,笑着摆摆手走了。
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学校里的人了,毛小羽就像解除了封印似的,整场比赛又叫又跳,嗨得不得了,可他嗨到顶了也不忘死死抓住王子闻的手机,恐怕弄丢了,守卫宝藏似的,态度认真得可笑,心里却暖洋洋的。
当天王子闻的球队创造了高中篮球联赛史上的神话,五倍比分大获全胜,全体球员又哭又笑,不远处就有一个小胖子抱着王子闻的衣服,跟着他们一起嚎叫了半天,比他们本人还要兴奋得不得了。
毛小羽难得能那么疯狂一次,所以当王子闻也嗨翻了,扑过来抱住他这只脑残粉忽悠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还在兴奋的情绪里回不过神来,等到双脚落回地面才后知后觉地满脸通红。
王子闻抱到一半把人放下来,边笑边喘气,“你小子也太胖了,抱都抱不动,赶紧减减肥啊。”
毛小羽浑身都在冒汗,刚才是激动的,这回是慌的,他傻愣愣地说,“哦,哦,我、我减,你让我减,我肯定减!”
王子闻觉得他这呆呆的模样有点可爱,忽然弯下腰,细细看着他的眉眼,笑道,“说真的,我觉得你瘦下来的话应该挺帅的。”
“……啊,真的吗?”
王子闻伸出手来,食指指尖勾着他的眼眶轻轻一划,笑眯眯道,“你这眼眶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就是肉太多了,要是瘦下来……嘿,傻小子,你老脸红啥呀?”
毛小羽慌忙后退一步,抱着王子闻的衣服抬起来挡住脸,欲哭无泪地想:你、你别摸我呀……
第7章 小傻帽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听有人喊了王子闻一声,毛小羽听到那脚步声跑远了,才悄悄把衣服扯下来一点,伸长脖子望过去。
对面是个高个子的漂亮姑娘,毛小羽见过她好几次,虽然不像自己这样天天到篮球场报到,那也是隔三差五经常去的。姑娘显然也逃课了,想想也是,喜欢王子闻的人那么多,像自己一样中了毒的当然也不少。姑娘娇滴滴喊了一声学长,王子闻也冲她笑了下,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楚,毛小羽心里不停地突突跳,怀里的松子儿抱得更用力,一小步一小步悄咪咪挪过去,总算听到了一点。
“怎么样,好喝吗?”姑娘明显的邀功语气。
王子闻和对待自己时没什么不同,也是爽朗笑道,“好喝啊,我就喜欢喝他们家的酸梅汤,打完球来一杯太爽了。”
姑娘喜滋滋道,“这家店在城北边呢,可远了,我就听说你喜欢,才特意跑到那儿买的,恭喜你拿到冠军呀!”
王子闻嘿地一乐,也不知什么心思,忽然问了句,“我喜欢喝你就特意去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