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旁观者清,自然可以轻松自在,风子轩却是当局者迷。
周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风子轩倾诉,让他好受一点。
“我可是副门主,”周六笑笑,“你的事,就是风门的事,就是我的事。”
风子轩转过头,他的眼神很幽暗,却又隐藏着浓烈的情绪,他向周六看过来时,周六总觉得那眼神像是在哀求什么。
“对不起,阿六,”风子轩说,“我必须跟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
“我……曾经把你当做濯流,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把你留在身边。”风子轩觉得自己很过分,但不说,他又觉得特别对不起周六,他该把周六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才对,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在周六身上寻找濯流的影子。
“哦。”周六若无其事地答应,心里想,笨蛋,因为我就是濯流啊。
“那天,我见到了濯流,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恩师的事。”风子轩道,“我发愁的就是这件事,濯流一向黑白分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找我恩师决斗。”
“……”周六默默听着。
“我恩师知道我和他关系好,如果他真的找到我恩师头上,我恩师一定会通知我,到时候……我就必须面对,和濯流正面决裂。”风子轩苦闷地说。
“……”
“那天我打碎玻璃,想抓住濯流,可是他跑得很快,一转眼就不见了,我每次都抓不住他,他就像……水流,不管怎么握紧拳头,水都会流走。”风子轩又斟满一杯,灌了下去。
“……你已经喝了很多了。”周六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只能不痛不痒地说道。
“嘭”!风子轩把酒瓶重重放在桌子上,他心里有火,发不出去:“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濯流从那时候起,就像看一个已经判了死刑的人一样看我,阿六,你说我做错什么了?我是偷抢拐骗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相反,你做的很好。”周六心里那股微微揪疼的感觉又上来了。
“是吗?你真的这么认为?”风子轩抬起头,因为喝得有点多,他的眼睛又开始发红,盯着周六的时候也有点直,“阿六,要是我能喜欢上你该多好。”
“……”周六想,那样才糟糕。
“你不高兴了?”风子轩伸手来摸周六的脸。
周六站起身:“假如你恩师通知你去打架,请一定要叫我。”
风子轩摸了个空,又听见周六如此说,不由得一脸茫然:“什么?”
“我新学了几个法阵,”周六笑着说,“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为了增强“几个法阵”对风子轩的诱|惑力,周六专门把法阵图样和效果截图发在群里。
这些法阵有隔绝伤害的,有活捉对手的,有用迷宫困住作战双方的,总之,就是让对垒的两方打不着对方,还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手法把人捉住。
其实,这些法阵的效果并没有截图上说的那么好,只不过周六为了吸引住风子轩,把效果吹得大了点。
果然,风子轩中招了。
周六半夜正在刷防盗章,一条消息进来。
他一看,是风子轩给他发的定位。
风子轩:濯流已经去了,师父顾念着濯流是我旧识,没有和他正面冲突。
风子轩:我想现在就去,你看能行吗?
周六愉悦地露出一个笑容,风子轩总算会请教他的意见了。
回了个“走”,周六便起身收拾了一番,就算打群架,出场造型不能乱。
周六出门时,风子轩正侧身依靠着墙壁,打开手腕上的手环虚拟屏幕在看。
“走了。”周六经过风子轩,说了一声。
“好。”风子轩此刻希望满满,又有些紧张。
深夜的高尔夫球场,灯光将一片一片丘陵草坪照的明亮,在那些坡度下面的水洼和凹地则深陷于黑暗之中。
这个时间点,一个人都没有,球场外围是别墅区,听不到外面城市里来来往往的车流声,因此显得格外安静。
“阿流——”风子轩呼喊道。
不知为何,他走进球场,就感到一阵恐慌。
没看见濯流的影子,也没看见阎血月。
风子轩径自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呼喊。
周六默默跟在他身后,他知道会发生什么,很快,阎血月就在要风子轩面前自导自演一场戏。
“呜呜……”地面忽然传来震响,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行进。
丘陵先是晃动了一下,接着,宛如地震般高频率地上下抖动,“咔咔”的岩石碎裂传来,丘陵下降,洼地上升,不断变换交错,宛如波涛涌起的海面。
周六立刻抛出飞剑,御剑飞起。
风子轩却仿佛傻住了一般,抬头望着球场边沿,高高的灯柱上站立的那人。
濯流身穿修真学院的黑色制服,脸上表情冷酷,手中土灵根的法术形成一条环状的光链,正在旋转。
高尔夫球场如波浪起伏般的地面变化,正是濯流所为。
“阎血月,”濯流将声音远远送出去,“还打算做缩头乌龟么?”
“濯流,不要!”风子轩感到心中一阵紧缩,他这时才想起来,要赶快阻止濯流才行。
谁知,一个熟悉的笑声从地下传来:“阿轩,你也看到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啊。”
“师父!”风子轩情急大叫,“等一等,我——”
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一道黑光切断球场的灯光,直穿过灯柱顶端那人的身体。
濯流自灯柱上落下,风子轩化作绿光,堪堪接住了他。
“阿流,阿流。”风子轩低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濯流,手忙脚乱地使出木灵根的治愈法术,片片修复伤口的绿色小花落在濯流身上,却无法愈合他胸口的大洞。
周六站在风子轩身后,他看不到风子轩的表情,可是仅从背影,他都能感觉到那种浓重的无力和悲痛。
一瞬间,周六不明白这个虚假世界的意义,既然都非真实,为什么还要制造出如此切入骨髓的痛意,折磨主角,就是陈柯创造这个世界的意义么?
而他又何尝不是帮凶。
他知道一切——但为了自己离开,不能告诉风子轩,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风子轩那么大个人哭得像个小孩。
周六走近风子轩。
风子轩的声音低哑而滞涩:“别过来。”
“……”
“我相信你了,可是,根本没有什么新的法阵吧。”风子轩说,“我相信你了,周六。”
“是的,”周六说,“我只是来接你回去的。”
“你怎么——”风子轩回过头,眼球爆出血丝,充满恨意地看向周六,“这么残忍!”
“……”周六深吸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能说,为了、为了他的计划,“他不会死的……”阎血月这张牌还没打完。
果然,风子轩怀中的人咳嗽了一声,口角溢出血沫,脸色更显得苍白,但那双冷漠无情的眼睛睁开了。
风子轩立刻低下头,更多的灵力注入濯流身体中。
“阿流……”风子轩的目光不肯从这张熟悉的脸上移开分毫,“你感觉怎么样?”
“咳咳……”濯流捂住伤口,挣扎着坐起来,“别碰我。”
“我……只是想给你疗伤。”风子轩小声辩解。
“别假惺惺了。”濯流推开风子轩,闭上眼睛,不知使出了什么法术,金光一闪,胸口的伤处愈合了不少。
风子轩垂下手,攥住指间湿冷的细草。
这时,一个身穿唐装、体型略胖的中年男人出现在球场上。
中年男人长得十分普通,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但谁都知道,在这个时刻,出现在这个地方,意味着这个人身份的不同凡响。
他就是阎血月。
周六紧张地盯着本届最变|态反派大魔王。
而风子轩则挡在了濯流身前,对阎血月垂下头,道:“师父,请你饶过他,徒弟愿意……愿意从此侍奉师父左右……”
“阿轩啊,你这样让我很为难,”阎血月笑眯眯地说,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这可不是师父要赶尽杀绝,是这位小朋友咄咄逼人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下面有通往我那陋居的入口,让小朋友这么乱玩,万一弄坏了结界可怎么办?”
“师父,再也不会了,”风子轩说,“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保证。”
阎血月笑道:“阿轩啊,你和小朋友的关系似乎不怎么样,你这样替他瞎保证,他也不会领你的情,何必呢?”
风子轩咬牙:“只要师父肯放过他,我会跟他晓之以理……”
“哈哈哈,道理能说通的话,他哪里还会打上我老人家的大门来?”说着,阎血月再度祭起他那早就变异的灵根法术,层层黑色雾气在他面前聚拢。
此时,就连被风子轩护在身后的濯流也开口说:“我绝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
“你听,小朋友意志这么坚决,你还要保他么?”阎血月笑道。
风子轩沉默了,背光之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濯流,如果你一定要这么做,我同意,”风子轩沉声道,“——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再无瓜葛。”
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将坐在地上的濯流笼罩于阴影之中。
“你若想害我师父,先过我这关。”风子轩手中化出一道风刃,直指濯流额前。
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接好。
晚上还有一章,不知道大陈柯能出来不哈哈哈哈哈,他的登场有点逗。
☆、防盗章NO.2
风子轩保护人的方法很笨。
至少, 在周六看来是这样。
他一边在阎血月面前装作和濯流翻脸的样子, 一边暗示濯流快点跑。
濯流捂着伤口, 跑得很慢,偏偏风子轩比他更慢,还追不上他。
周六和阎血月一起站在后面观看风子轩“追杀”濯流, 看着俩人穿过高尔夫球场的正门,身影消失在外面别墅区的草丛后面。
周六觉得自己也该开溜了。
和堪比核|武器的阎血月独处,周六感到压力很大。
这时,阎血月笑眯眯地回过头, 冲他点了点头:“周六。”
周六一阵毛骨悚然。
阎血月没说什么,周六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遁出高尔夫球场。
午夜的别墅区, 一片安谧。
这处别墅区位于城市新区的中心, 地段很是繁华, 但别墅区内部却十分安静, 仿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华丽大气,白天看来格外奢华优雅,晚上却有种森严肃穆之感。
周六把别墅门前的草丛挨个摸了一遍, 终于在最角落里的一处草丛前看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阿流, 你走吧, ”风子轩沉声说,“以你现在的修为,不是我的对手,更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濯流没出声,有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 大约是他转身走了。
周六背贴着墙,暗想,还没告别完,有没有搞错。
“阿流,”风子轩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咦?还没告别完?
濯流的声音里带着喘息:“我不怕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剿灭你们这些邪魔外道。”
风子轩怒道:“你偷袭我?这就是你自认为的光明正大?”
濯流轻哼了一声:“只要能剿灭邪魔外道,我可以用一切手段。”
风子轩没出声,周六听见拳头打在肉上的闷响,这一拳打得很重。
濯流似乎摔倒了,风子轩字字加重地说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阿流了,滚!”
决绝地说完那话,风子轩脚步沉重地往反方向走去。
他越走越快,脸上现出焦灼的神色。
他把周六忘在高尔夫球场了。
阎血月虽然是他的恩师,但行事手段一向难以揣度,如果周六因此发生什么危险……
风子轩越想越怕,他想到自己之前的种种言行,明明不是周六的错,只不过他被夹在濯流和阎血月之间,有火没处发,就全都发到周六身上了,周六何其无辜,只不过是担心他独自过来出事,却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周六懵逼地看着风子轩大踏步走开,不知道赶着去干嘛。
看起来他很着急的样子,莫非还要去阎血月那里汇报追丢了濯流的事?
阎血月又不是傻瓜,这事还回去汇报,不是上赶着挨骂么。
周六闪身出去:“风子轩!”
风子轩本是心急火燎,在听到这一声喊之后,停住脚步。他回转身,看见周六,本来担忧纠结的眉宇,在这一刻释然放开,眼里浓稠的阴霾,也化作喜悦。
“阿六。”风子轩快步走上去,一把抱住周六。
周六眼前一暗,是被某个身高超过一般人的家伙给罩住了,作为奔四大叔,他感到尊严受到了挑战。
风子轩在他耳边叫着:“阿六,阿六。”
还不停地揉他背后,揉得他肋骨发疼。
“你没事吧?”周六问。
“受了一点小伤,不过不碍事。”风子轩说。
周六却闻到一股血腥味,恐怕不是什么小伤。联想到刚才风子轩说濯流偷袭他的话——周六腹诽:活该,谁让你警惕性这么低,双元婴的修为都喂狗了吗。
风子轩将周六抱得更紧,他眷恋于这个人熟悉而清新的气味,令人安心。
不经意抬起目光,却对上黑暗中一双冷冽无情的眸子。
风子轩再度皱起眉头,濯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两人看。
濯流的眼睛里没有感情,此刻看来,竟像是杀意,他的目光落在周六后背上。
风子轩收紧手臂,手掌挡在周六后心要害处,他的眼神充满威慑,紧紧地盯着濯流,仿佛守护家园的雄狮,如果有人敢越雷池一步,他会毫不犹豫地撕碎对方。
濯流退了一步,转过身,飞快地越过围墙,离开了。
周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风子轩这个拥抱时间格外长。
等到他俩分开时,风子轩身上的血也蹭到周六衣服上了。
周六叹了口气:“看吧,我说得接你回去。”
风子轩闷笑一声:“是,你料事如神。”
其实,周六不接他回去也可以,风子轩?3 幸桓瘸H饲咳颓О俦兜纳窬阋匀盟约夯厝ィ缓笤俸纫煌砩暇疲诙煸缟献白魇裁词乱裁环⑸谎?br /> 这边周六扶着风子轩回了酒店。
寂静的高尔夫球场上,阎血月饶有兴致地看着纸偶濯流传送回来的画面。
“很好,”阎血月笑着说,“你做的很好。”
濯流一言不发,垂着头,就像一个听话的机器人。
“我就说我的宝贝徒弟怎么对你失去兴趣了,原来,他已经转移目标了啊。”阎血月微微一笑,手掌中出现一团黑色雾气,“当你不再是他的软肋,你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唉,真是可惜,你要让他知道,是所谓名门正派的人对你见死不救,怀疑你与他勾结,所以你才死的。”
说罢,阎血月走近濯流,黑色雾气没入濯流腹部:“去吧。”
风子轩刷了指纹进门,周六立刻去找急救箱。
待他回过神来,回头看见风子轩肚子上趴了一个绿色头发的小孩,正是他家木元婴。
小孩伸手摸了摸风子轩受伤的地方,有象征着□□的绿色注入风子轩渗血的皮肤中,很快,伤口愈合,腹肌崭新如初。
周六:“……”
风子轩往床上一躺,又恢复到平时的状态,大喇喇伸着腿,笑瞅着周六:“阿六,你辛辛苦苦编出那些法阵,是因为担心我,又不好意思说吧?”
“不是。”周六说,“我回去了。”
“回去干吗?”风子轩拍拍床褥,“来,就在这睡。”
“回去刷论坛帖子,我觉得那个比较有意思。”周六说。
“刷论坛帖子是什么意思?”风子轩茫然,“是上网看新闻吗?”
“不,是上网看人吵架。”白莲花论坛里总是有各种各样富有创意的掐架帖子,周六已经形成了睡前刷一刷,美梦一整晚的习惯。
“你……沉迷网络?”风子轩回忆了一下,发现周六好像经常问人借手机。
“嗯,可以这么说。”周六道。
“呃。”风子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发现他对周六有点太不重视了,以至于周六的爱好,他今天才发现。
“很长时间不刷网页,就会感到难受,”周六一本正经地说,“胸闷,气短,浑身都不舒服。——好了,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