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想了想,遗憾道:“要是沈老师是女的就好了。”
陆晗神情奇异的看着陆宣,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说:“沈哥喜欢性格温和有责任心的。”
话题跳得太快,陆宣有点莫名,挑眉说:“哎?沈老师的喜好和我很像嘛。”
陆晗嘴角一抽要说话,正好有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经过,陆宣摸出墨镜戴上,等两个姑娘手挽着手走过这排货架,陆晗推着车出去,盯着她们的背影看了半天。
陆宣捏了把陆晗肩膀,开玩笑说:“一见钟情了?”
陆晗移开目光,惊讶的看陆宣,陆宣体贴的说:“少年人嘛,正是知色而慕少艾的年纪,小舅我懂的。”
陆晗说:“不是,一瞥惊鸿一见钟情什么的,到了你现在的年纪还信这个,小舅你……真年轻。”
陆宣眉一抬,陆晗忙小声道:“那两个都是我们学校的,白裙子是七班文艺委员,另外一个好像是高二实验班的,叫林玲还是什么的。”
陆宣也压低声音说:“你连名字都查清楚了?还是学姐?”
“都说了不是,其实是之前学校有传言。”陆晗拉了拉陆宣,要他弯下腰来,说:“有同学听到班主任和她父母谈话,说她不但写情书……”
陆宣听到一半就直起身,说:“闲谈莫论他人非,明白什么意思吗小晗宝贝?”
陆晗偷偷拿了两包牛奶糖,撇嘴道:“知道了,我就跟你说过。”
沈真来和他们会合的时候,陆宣买完单等在出口,身边的推车里堆满了各种膨化食品和糖果。
沈真对着笑容灿烂的大小陆简直无可奈何,接Ann回家后才把几大袋零食都锁进柜子里,只留了一罐水果糖,说:“都是上火发胖的东西,你们一个减重一个牙疼,现在都不能吃零食。”
沈真拎着柜子的钥匙在陆家甥舅面前晃了晃,然后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去厨房,陆晗小尾巴一样跟在沈真身后企图再争取几包薯片,沈真道:“布丁和薯片二选一。”
陆晗嘤嘤嘤的奔出去了。
中午沈真果然做了一桌素菜,陆宣要减重,只吃了个半饱,帮沈真收拾完桌子陪陆晗看动画,等陆晗上楼睡午觉,他才到沈家别墅附带的小花园里跳绳。
沈家后园临着小溪,溪畔的丁香花盛放如云,微风拂过时满园暗香浮动,枝叶浓密的青桐树洒下巨大的阴影。
节食两个多月,陆宣的体能下滑了一大截,每跳满五组一千下就要休息,他也不坐,用手帕抹了把汗,一手摇着折扇,沿着树荫的边沿绕圈慢走。
沈真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宣微眯着眼,梦游一般慢悠悠的在树下散步。
他敲了敲玻璃门,见陆宣低头揉了下眼睛看过来,就说:“外面这么热,你跳了快一小时了,进来休息下,运动量不够的话等傍晚再出去。”
其实树荫下还算凉爽,不过陆宣晚上没睡饱,午饭后就有点犯困,运动后再被小风一吹,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然的,过了两秒才明白沈真在说什么。
陆宣点点头,捏着鼻梁往大厅走,经过沈真身边的时候没主意被门轨绊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上。
沈真反应极快的伸手拦住他身前,吃惊道:“阿宣?你没事吧。”
陆宣绊了一跤稍微清醒了点,摆摆手示意无妨,沈真看他面带茫然的眨了好几下眼睛,本想问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开口前忽然想起他慢吞吞绕圈走样子,顿了一顿,说:“你是不是犯困了?”
陆宣被沈真扶到沙发上,两手揉着脸,闻言五指张开,不好意思的从指缝里扫了眼沈真,语气淡定的说:“现在不困了。”
陆宣埋在手掌里的脸上写满了囧字,在心里为自己的形象点了一排蜡烛,他见沈真满眼笑意,拿过桌上的柠檬茶喝了一大口,转移话题道:“再过两周一中就放假了,七月份你有什么安排吗?”
沈真手抵着鼻尖掩去翘起的嘴角,很给面子没有再提陆宣散步散得差点睡着的事,顺着他的话头道:“暂时没有,我父母可能会过来。”
陆宣说:“沈老师的父母不在A市吗?”
沈真道:“嗯,好几年前我爸妈就搬去D市了,我妹妹也和他们住在一起。”
陆宣心下有点奇怪,按照沈真的说法,他一家都是A市本地人,只是很早就搬到D市,儿女离开父母在外地打拼的很常见,父母带走女儿,把儿子一个人留在老宅就很少见了,而且沈真年纪也不算大,沈家搬走的时候他可能还在上大学。
不过这是沈真的隐私,陆宣念头一转就把疑问丢到一边,说:“那等10号评讲完,我让人接小晗回去。”他本来想着沈真要是愿意,就请他再照顾陆晗几天,但是沈家二老要来的话,陆晗留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沈真清楚他的意思,笑了一下说:“我爸妈早知道有学生在我这寄宿,不要紧的,而且他们不一定会过来,你下周末不是要出外景?还有一堆宣传活动,小晗可以先住我这里,等你回A市再接他走。”
陆宣再一次被男神身上散发出的圣光感动了,连忙道谢,又从沈真的光碟柜里拿了一叠海报。
第10章
第二天一早陆宣就回到了片场,作为主角他几乎每天都有戏,一直到离开A市出外景都沉浸在繁忙的拍摄工作中,拍摄间隙还抽空去了趟录音室为公司投资的电影录制插曲,天天都累成狗。
因为临近期末考,沈真和陆晗没再去探班,沈真偶尔会做点冰镇绿豆汤之类的请Aimee帮忙带给陆宣。
一中和三中两所市重点之间一向竞争激烈,对外提起对方时一脸亲切笑呵呵的互称兄弟学校,私底下则满口呵呵专注踢爆对方平均分数线一百年。这一届文科高考均分输给了三中,期末市统考在即,一中的老师对这次考试特别重视,考前动员做得激情澎湃,陆晗难得的晚自习一堂不缺,相当认真的在备考。
在这样紧张的氛围里,一条流言却飞快的在高一高二的学生中传开了,许多学生都知道高二实验班有个姑娘是les,不止给同性写情书还偷亲对方。
这年头社会风气已经十分开放,尤其是年轻学生的接受能力各种强大,实验班的人态度微妙,其他大部分人只将此事当做枯燥学习之余的调味剂,少数恐同的也不会在校内做出激进的举动,而且流言传得虽快,学生间自有默契,这类事对老师绝口不提。
沈真之前曾关注过林玲一段时间,不过到底是别班的,沈真见她只是有点不合群,渐渐的也就把注意力挪回自己班上了。
周二是阴雨天,复习课上到一半的时候窗外开始淅淅沥沥的落雨,天空阴沉沉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天气影响,课堂气氛反常的沉闷,后排学生心不在焉的做着笔记,隔壁班传来巨大的踹门声时整个班都震了一震。
学生们跟突然惊醒似的面面相觑,靠窗的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沈真正侧着身写板书,手指一个用力,粉笔啪嗒一声从中断折。
外面传来惊慌的尖叫怒斥,沈真让学生安静自习,自己出去看情况。
一个中年男子拽着女学生的辫子把人拖出教室,小姑娘显然被吓得不行,手脚并用的踢打着中年男子,嘴里含糊的哭叫着。
中年男子满嘴脏话,两个强壮的男生想要拉开他,女老师在一边不断劝说。
这个老师是去年才毕业考进一中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这种情况,那男子身材高大面相凶恶,眼中布满血丝,身上带着熏人酒气,言语动作极具攻击性,她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被这种人咄咄逼人的眼神盯着心里也很害怕,虽然强做镇定,声音却在不断颤抖。
那男子完全不理睬女老师,扯开那两个男生后动作粗暴的拉着小姑娘往楼道拖,一边骂骂咧咧的道:“在学校里不念书就会勾引同学,你自己不正常还要拉着我家小玲一起,啊,给你脸不要!”
沈真只听到几句话,他见被拖着的女生满脸眼泪脚步踉跄,忙快步上前捏住那男子的手,沉声说:“这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沈真的手劲很大,中年男子不得已松开抓着女孩子辫子的手,沈真力道轻柔的把女学生带到身后,对女老师点点头,转脸礼貌而又强硬的道:“现在是上课时间,您的行为会影响到别的学生,有事我们到办公室去说可以吗?”
中年男子推了把沈真,还想越过他去抓那女生:“就在这里说清楚!看看你们教的什么学生,小贱……”
沈真挡开他的手,打断他说:“你要是再这样闹,我们就要叫保安了。”
班里的学生纷纷探出头来看,那中年男子闹了一阵酒劲差不多过了,现在见旁边一堆人围着,一个机灵的男生已经小跑下楼,他也怕影响女儿,不想把事情闹太大,恶狠狠的看了眼那女生,默认了。
沈真敲了敲窗,示意好奇的学生把头收回去,对女老师说:“林老师,等下要是保安上来了,麻烦你帮忙解释一下。”
照说被踢门的是林老师的班,应当是由她来解决问题,但是林老师实在不想面对这样的家长,而且沈真本来就有教她们班,帮忙也说的过去。
林老师心下松了口气,感激道:“好的,沈老师,谢谢你了。”
沈真客气的应了一声,叫来班长交待他在自己回来前看着班上自习,然后才把闹事的中年男子带去办公室。
因为还没下课,办公室里空无一人,沈真给那男子倒了杯水,说:“先生贵姓?”
那男子不耐烦道:“林,你是她们班主任?”
沈真说:“徐老师今天不在学校,有事我会转达给她。林先生不是我们班学生的家长吧,不知道你到我们班上有什么事?”
林先生握着杯子的手重复敲击着桌面,不悦道:“你还问我,你们做老师的连学生都管不好,自己变……不正常就算了还要来带坏别人家的孩子,别的不用多说,她必须要转学。”
纸杯扣在桌面上声音不大,水却泼了半杯出来。
上课时间突然闯进教室,还出口就要别家孩子转学,这种无理取闹的家长沈真也很少见,他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对方刚才说话还算克制,然而不正常、变态之类的词仍然让他心底发寒。
沈真抬手一托眼镜,平复了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林先生,现在是和谐社会了,刘同学还是未成年人,又是女孩子,你刚才的行为和用词恐怕不太合适。当然,我理解你作为家长想保护自己孩子的心情,但是这件事闹大了对双方影响都不好,而且刘同学并做出没有违反校规且严重到必须被开除的事情,即使是校方也不能强迫她退学,你就更不能了。”
中年男子把纸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霍然站起身愤怒的说:“你什么意思,她祸害我家孩子还不够?我一想到她缠着阿玲就恶心,这种人都不开除还留着害别人?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要见冯老师,不,我要去找你们校长!”
沈真听他说冯老师,就知道他女儿多半是林玲,他瞟了眼手表,说:“林先生,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事闹起来对林玲影响也不好,还有三分钟就下课了,下课后我去叫冯老师过来,你稍等一下可以吗。”
中年男子愤愤不平的坐了,嫌恶的言辞表情都让沈真无法抑制的回想起从前的事,空气忽然稀薄到令人窒息,他简直不想再在办公室多呆哪怕一秒,看那男子安静了就拿着手机走到走廊上,一手下意识的按着脖子。
因为要看早读,前两节又有课,沈真的手机一直保持着静音状态,他这时才发现收信箱里还躺着一条未读短信。
陆宣:阴雨天,今日大降温,出门记得带伞和外套^ ^。
陆宣经常会群发短信提醒好友换季变天,据蒋星星说,两个人在同一剧组的时候他还打电话喊贪睡的蒋星星起床过。
从三个人一起视频起,沈真就习惯了时不时的被男神关怀,心态也早从惊讶变成淡定,然而此时他满心郁闷,这条带着卖萌表情的信息却如一泓温水,稍化开他胸中坚冰。
沈真冷静后查了下课表,到高二去找冯老师,他跟冯老师简单叙述了一下情况,冯老师也很纠结,连忙收拾了东西跟沈真上去,路上苦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沈老师,这事是我们没处理好,现在情况比较复杂,林玲一周都没来上课了,她家长也确实不太好说话。”
林玲家长做出的举动本来就和冯老师无关,受到惊吓的也不是沈真,他虽然旷了半节课还挨了几句骂,但总不能把责任推到冯老师头上。
沈真说:“有的家长是这样的。”又问冯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老师简单说了下情况,说:“哎,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还不能独立,偏偏以为自己想干什么都能做到,眼睛看不到现实,就是异性早恋影响都不好,何况两个女孩子,家长再一闹,回头传到上面,一中这两孩子是呆不下去了。都到期末了还整这么一出,简直作孽哦。”
上完课的老师陆续回来,那家长坐不住,走到了办公室,冯老师拍了拍沈真肩膀,过去说着好话把人带走了。
因为事关学生的声誉,教师之间并没有就此多做交流,但是学生间没有顾忌,上午的课程还没结束,踢门事件已经在同一层楼的班级里传遍了。
沈真担心快速蔓延的流言会给刘佳羽造成过重的心理压力,午休时特意走到隔壁班,留在教师的学生并不多,有的凑在一起小声讲话,有的在安静写作业,刘佳羽则独自趴在桌上缩成一团。
沈真见其他学生并不招惹她,看了一会就转身回到自己班上。他大学时尝过众口铄金的滋味,心里同情刘佳羽,想要安慰下她,但是现在单独把人叫出来,刘佳羽尴尬不说,其他学生看她被老师喊走流言还会传得更厉害,只能过两天再找机会和她谈谈。
期末全校师生都忙着复习,早上家长闹得再凶,晚自习后学生们新鲜劲一过,也不再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唯独沈真胸闷了一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好不容易入睡了还做起梦来。
天际有海鸥在翱翔,那片海水是蔚蓝色的,温柔又清透,明媚的阳光流泻在明净的水面,闪耀一如群山臂弯中拥着一枚美丽的蓝色宝石。
那个人和他一样泡在水里,有风掠过他的发梢,那人抬手一撩,带起的海水沾到额上,水珠缓缓滑过他英挺的眉眼。
沈真看到自己捧了一把水泼到他脸上,那个人反射性的闭上眼,在沈真游开前抓住他的肩膀,一使劲把他按进水底。沈真握住他的手腕,那个人顺势松手下滑,手掌贴着沈真的腰,在水中将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他们嘴唇相贴,透过清澈的海水望着对方的眼睛,像两只首尾相连的、睡着的鱼一样浮在水里,直到肺部因为缺少氧气而胀痛不已,才牵着手一起游出水面。
沈真大口的呼吸,满头满脸都是水,他仰起脸,跟那个人说,每次见到爸妈还有其他亲戚,对方就要问他交没交女朋友,说最近他们走太近,连班长都开玩笑似的问过那个总给他带早餐的帅哥是不是他男朋友。
那个人安静的听他说话,不时应和一声,最后沈真又泼了他一捧水,问他:“我们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个人漫不经心的微笑,说:“你怕吗?那我们就一起留在海底吧。”
说完他再一次抱住沈真,和他一起沉进海中。
海水缓缓的漫过他的下巴,漫过他的耳朵,光线在水下显得变幻不定,沈真眨了眨眼睛,暗影从眼中退去的时候,那个人的面容忽然消失了,相握的手中空空如也。
沈真抬着头,一缕光穿透海面落在他脸上,那道光太过明亮,他不得不闭上眼,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在压迫着他,他的心肺感受到一阵阵被撕裂般火辣的疼痛,他想叫喊,然而在他张开嘴的瞬间,冰凉而腥咸的东西争先恐后的冲进他的喉管,又从他的眼角和心里淌出去。
那个人不见了,只有他一个留在了海底。
沈真猛地坐起身,眼前漆黑一片,房间里的空调还在运作,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沈真无声的呼出一口气,刚才掩住双眼的手指不舒服的在同样潮湿的手心蹭了蹭——他居然在开着空调的房间里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黏糊糊的没法睡,沈真起来冲了个澡,结果越洗越精神,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连一丝睡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