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喝声平地惊雷般在酒楼内炸开,震得酒楼内的食客吓一大跳,手里的筷子啪的一下掉到了地上。
坐在包间里的人赶紧关好门窗躲了起来,而待在大堂里的人则险些被来者吓破了胆!
那个突然出现在酒楼里的人穿着黑色的皮甲,黑中泛红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头上,看上去刚及弱冠的年轻面庞满是煞气,更令人生骇的是,那个青年人的双眼,竟然是紫色的!
怎么会有人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酒楼伙计扒着柜台,双腿软的跟面条似的垂在身下不停地哆嗦,他双眼发直地盯着那个青年,嘴里喃喃道:“魔族……”
魔族!传说中饮人血,吃人肉!而且每次吃之前必定会把人残忍地凌虐至死再生吃的魔族!
酒楼里的食客纷纷吓破了胆,眼见那个魔族青年冲着二楼的包间去了,立刻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夜怜光!”此时那魔族青年已经冲到了那间偏僻的包间前。他右手一握,空无一物的手掌忽然就抓住了一柄通体漆黑,开锋处却一片亮白的巨斧,抓着巨斧,他抬手狠狠往面前一砍,将那扇木门连同笼罩住这间包间的结界一同劈得粉碎,还包括一只停在木门上的白色灰纹蝴蝶。
被暴力劈开的蝴蝶眨眼间就变成了两片薄薄的石片摔到了地上,一缕淡青色的烟雾从中散开,消失在半空中。
但是此刻盛怒中的魔族青年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破开房门和结界后立刻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包间里的纪珩和被他护在身后的夜怜光。
魔族青年扫了纪珩一眼,发现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遂不再理会,只对着夜怜光道:“把偷拿爷爷的东西交出来,否则爷爷就拿这开天斧把你剁成肉糜!”
这魔族青年长相英俊,行为举止却十分粗鲁,言罢提起斧子就要劈过去。
要是在今天之前,甚至是在夜怜光走进这家酒楼之前,他都恨不得离这凶悍的魔族青年远远的,但是现在,夜怜光却暗道对方当真是来的巧来的秒啊!当即从纪珩后边蹿了出去,手中一柄精钢扇子展开挡下了魔族青年那一击,锐器与锐器相击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夜怜光拼尽全力把那魔族青年击退一步,脚下一转瞬息穿过窗子跳出酒楼,只留下一句挑衅至极的话,“司无道,有种出来单挑啊!”
名为司无道的魔族青年狠戾一笑,轻蔑地劈开面前的墙壁追了过去。
这两人的一番打斗只持续了短短几息的功夫,却把这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包间变成了一片废墟,唯一完好无损地只有纪珩。
纪珩站在因被夜怜光和司无道打斗时波及到而变作一片碎片的木桌旁,将双眼调成远视,把夜怜光和司无道在大街上对砍的行为无一错漏地看在眼里。
随后他后脚跟微微一抬,就要从包间里跳过去,却被阿宝阻止了。
〔等等啊阿珩!你忘了咱们不可以介入人类的争端的!〕纪珩:〔我记得这条守则,但是我并没有要介入人类争端的意思。夜怜光是被我撞伤的,我有责任在他伤好之前保护他,第二,这里有很多无辜民众。我有义务维持秩序。〕话毕,纪珩立刻跳了出去。
阿宝:〔感觉阿珩比以前有主意多了。这次不是错觉了。〕当纪珩离开后,这间包间就彻底沉寂了下来,只有两枚蝴蝶石片在废墟里微微发着光……
与此同时,距离遥远的天妖谷内,风且吟解开乾坤袋,心口止不住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从血脉传承中学到一门秘法,可随意抓取一缕天地精气灌入一块普通的石头内,授予灵性,然后雕刻成各种活物,再炼制一面与之相和的镜子,如此,那只“活物”就能变成他的眼线之一,为他带来无数情报。
可这么多年来,风且吟只将它用在千金峰。
一年又一年,数不清个日日夜夜过去,他贴身放置的那面镜子从来没有动过哪怕一下。
时间长了,那点微弱渺茫的希望便只能在风中飘散、干枯……化作灰烬,最后永远地葬进回忆里。
最难过的时候,他甚至想过,不若就此放弃,追随对方而去,只愿黄泉路再长一些,那个人走得再慢一些,也许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追得上对方。然后,同他一起走。去哪里都好,投胎做人自然好,变成猫狗畜生也无所谓……
只是酒醒之后,那种放纵自我的安逸和愉悦就变成了懊悔和痛苦。
他这条命,是靠着那么多人的牺牲才换回来的。阿爹,阿娘,风五,风六……还有纪珩。他们那么多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换取让他活下去的机会,而他,就是那么轻视自己得之不易的生命?
不甘心啊!
要堕入黄泉,怎么能让那些害了他们的人还逍遥自在地活着?他要让他们,不得安宁!
这些年,他每日忙忙碌碌,忙着修炼忙着调查当年的事情,忙着找灵宗的麻烦……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好像就已经把当年的痛苦都忘光了。可是现在,当感觉到乾坤袋里的震动,当想到纪珩很有可能还活着时,他那颗几近死寂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不是梦!不是幻境!不是错觉!而是,纪珩真的有可能还活着!
乾坤袋被解开,那面在里面剧烈地震动许久的镜子嗖的一下跳了出来,悬浮在风且吟眼前。
镜面光滑无比,却始终蒙着一层白色的迷雾,而现在,那层迷雾被一点点驱散,露出那张他熟悉无比的脸。
只是看到对方抬起头来的一个眼神,风且吟忽然就无比确定,这个人就是纪?2 瘢〔皇腔镁常皇侨魏稳说奈弊埃∷褪羌顽瘢∷够钭牛够钭牛?br /> 空荡荡的心田似乎一瞬间就被填满!
风且吟的目光充满眷恋地凝固在他身上,看着他走动,看着他说话,看着他穿梭在人群里,看着他们彼此错过,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对那个少年说话,看着他……看着他……
“风师兄,你……你怎么了?”
原平的声音猝然把他惊醒,风且吟愣愣一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他深吸一口气,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对原平道:“照顾好师弟师妹。我出去一趟。”
而后,长剑出鞘,御风而去!
他想见纪珩,他想问问他,纪珩,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第42章
“修士斗法,凡人退散!”夜怜光跳出酒楼,冲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凡人们吼了一句。这灌注着灵力的声音震耳欲聋,远远传开。
街上闲逛的、吃茶的、卖小吃的、买猪肉闻言都抬头一望,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只同色乾坤袋的少年郎从一间酒楼的包间里跳出来,后面还追着个扛着黑色大斧、穿着黑色皮甲的紫眼魔族!
这两人甚至不顾这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各自抄起家伙就打了起来,钢铁折扇和黑色大斧砰砰砰地击打在一起,那铺在地面的青石板、挂在街边的招牌、小贩摆在路旁的桌椅板凳等等被两人斗法的余波晃到,眨眼间就碎成了一地渣滓。
筑基修士的斗法,可不是凡人能随便看的热闹!
路人们见状已经被吓掉了魂,纷纷惊慌失措地四散逃开,有人躲进了路边的店铺里,有人跑到镇守小镇的修士那里报案,也有人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叫:“天哪!我们青铜小镇招谁惹谁了,平时连个练气修士都见不到,今天怎么就有两个筑基的大能在大街上打起来……”
当纪珩跳到大街上后,看到的就是一片混乱的景象。见到那些普通人类慌不择路四处乱跑,他立刻上前,提高音量提醒他们往小镇东南方向跑。因为夜怜光一边跟司无道打,一边往西北方向退,应该是想将那个魔族青年引到镇子外面,以免牵连无辜。
这个小镇从平面上看大致是一片树叶的形状,东南面较宽,西北面较窄,夜怜光引着司无道从西北面离开青铜镇的路线,恰恰是这个小镇里人口最少地方,但再少,也毕竟是有人的。
纪珩只能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在那些普通人被那两个筑基期修士无意波及到之前尽可能的让他们避开。
“娘!娘……”此时纪珩送离一对年轻夫妇,忽然听到一个女童的声音。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站在路中间,手里抓着一只纸鸢,正茫然地四处看。
而那个盛怒之中的魔族青年此刻只想将夜怜光大卸八块,哪里看得到一个站在路中央的小女孩?
司无道挥舞着手里那柄巨大斧头朝着夜怜光砍去,剧烈的灵力波动荡开空气,锋芒所过之处,连坚硬的石板都化作齑粉,其中几丝甚至窜到了那个小女孩的面前。可那是一个筑基期魔修的力量,就算只要几丝,也能瞬间夺走那个小女孩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纪珩身体微弓,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一般蹿了过去,双手环住小女孩就地一滚,顺利躲开司无道的攻击余波。
正在同司无道过招的夜怜光瞥到这一幕,尽管之前庆幸司无道阴差阳错帮他引开了纪珩的注意力,此刻却也忍不住恼怒起来。这些魔族人,果真是冷血至极!
他身体后仰避开司无道一击,而后退开几步,直起身道:“有本事就跟我来,咱们上外面打!”
司无道狐疑地看着他,冷冷哼了一声,眼见夜怜光驾着一件飞行法器就往镇外飞去,立刻追了上去。
纪珩探测到他们已经跑到鲜有人烟的郊外,才把怀里的小女孩放下,而后朝着夜怜光和魔族青年所在的位置跑去。
阿宝问他:纪珩道:阿宝:纪珩:阿宝:
纪珩:阿宝:
聊天的这会儿功夫,纪珩将速度控制在筑基巅峰的阶段,赶到了夜怜光和司无道面前。
同纪珩预料的一样,夜怜光并不是司无道的对手。即使两人的修为一样,但在战斗经验上,他显然远远逊色于司无道,一开始他还能占着法器的便利让司无道吃亏,但他毕竟只是个筑基修士,手里能用的法器的等级自然不会太高,而司无道身上的皮甲和手里的斧头亦是魔界等级不低的法器。
一方伤势未愈心有顾忌,一方盛怒之中势如破竹,此消彼长之下夜怜光越打越退,被司无道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已。
“司无道,你趁我丢了傀儡的时候来找我,分明是趁人之危!卑鄙!”夜怜光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他下山的时候就多炼制几只傀儡再下来,要不然哪里会被司无道逼到这个地步?
司无道冷冷一笑,也不应声,只是挥舞斧头的动作越来越狠辣,每一下都直击夜怜光的要害,当真是恨不得将他一斧子砍死!
砰的一声!夜怜光手里的铁扇被司无道一斧子击飞出去,被击飞的铁扇旋转着飞出去老远,最后掉进了远处一片湖泊里。
司无道见状眼睛一亮,没有丝毫犹豫,他手里的斧子朝着失去武器的夜怜光直直砍了下去。然而预料中血肉飞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眼前微微一花,他面前的夜怜光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之前在酒楼里见过的青年。这个看起来并不强大的青年力气却出奇的大,只用了一只手,就将他全力劈下去的开天斧挡住了!要知道开天斧的重量可有五千多斤,除了被它认主的自己,就算是他大哥也不能轻易拿起来。
而这个青年的身上,根本感觉不出来有灵力波动,他真的是靠*力量接住他这一斧的?司无道盯着用一只手拦在他斧柄上的青年,紫色的双眼微微眯起。
纪珩一手挡住那把斧头的柄,一手把夜怜光护在身后,对司无道说:“你不能杀他。”
司无道:“我想杀谁还轮不到你来管。”他脸色狠戾,随即加大力道压了下去,谁料开天斧依旧纹丝不动!看着神色冷淡似乎轻轻松松就扛住压力的青年,司无道眼里闪过一丝欣赏,道:“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纪珩反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呵。”司无道冷笑,“这个小贼偷了我兄长的东西却不肯交出来,那我只好将他杀了,再慢慢搜!”
“他胡说!”夜怜光从纪珩高大的背影后探出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司无道骂道:“那个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天工门的!我拿回来那是物归原主!”
司无道脸色一沉,紫色的双瞳中杀气蒸腾。看着夜怜光的目光狠戾无比,似乎恨不得立刻生食其肉,然而下一刻,他眼底的杀气一滞,阴沉狠戾的脸色也僵住了。刷的一下收回开天斧,他转身面对着背后的天空。
纪珩和夜怜光也抬眼望去。
他们此时所处的是青铜镇外的旷野,身后林木郁郁葱葱,身前膝盖高的野草一望无际。而在远方的天空中,纱带般的红霞托着一轮橘红色的日渐渐往地平线下沉。暖黄色的光芒中,一团紫黑色的烟雾朝着他们飞速接近。
等到那团烟雾接近三百步以内,人眼才能看清,原来那团烟雾中笼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待他轻飘飘地落地,那笼罩全身的紫黑色烟雾翻滚旋转,而后呈螺旋状消散无踪。
这个刚刚到来的魔族穿着一袭暗紫色的大袖长袍,红色的花纹从他的袍脚一路往上攀爬,最终停留在领口处,结成一个意味不明的纹路。而他的脖颈隐藏在立起的衣领内,一张脸被黑色的面具从正中间一分为二,眼睛、鼻子、嘴唇都只能让人看见一半,但只这露出来的半张脸,便显出渊渟岳峙般的巍峨气势来,让人一眼望过去便被其气势所摄,再也兴不起对抗的念头。
“兄长!”刚刚在纪珩和夜怜光面前冷厉高傲的魔族青年此刻表现得十分温顺,他微微低下头,向着远远追来的兄长问了声好,才看向夜怜光,指着他道:“兄长!这就是那个偷了东西的小贼!”
被司无道称为兄长的男人闻言,深紫色的眼睛朝着夜怜光看去,只一眼,就把原本理直气壮的夜怜光吓得两股战战,多亏了被纪珩扶了一把才没有跪下去。他感激地看了纪珩一眼,然而纪珩根本没看他,他的目光集中在面前这个刚刚出现的魔族身上,将这个出场十分高调的男人加入需要关注的目录里,然后调出以前的数据进行对比。
阿宝:
纪珩:
阿宝:
纪珩:然而纪珩的结果还没说出来,南方的天空里忽然亮起一道炫目的银光,那抹银光耀眼无比又气势惊人,落雷一般从远方的天空射了过来,轰的一声落在距离纪珩三十步远的地方。
滚滚烟尘散去,露出风且吟俊美昳丽的脸庞来,他看着回头看他的纪珩,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浅淡的,克制的。
第43章
“纪珩。”
风且吟站在距离纪珩三十步远的地方,声音沙哑却轻柔地唤了一声。
此时,他看不见站在纪珩身边的夜怜光,看不见不远处的那一对魔族兄弟,看不见一片橘黄色的天,看不见脚下生满野草的地……似乎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堕进深渊沉入黑暗,只有纪珩!只有纪珩是唯一能看见的光,是唯一能触及的热,吸引着他这个独行在黑暗与寒冷之中的人,吸引着他的全部目光,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向对方走去……
沉寂了十六年的情绪好似一瞬间沸腾了起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纪珩身上,一丝一毫都舍不得移开,好似这样一眼望着,一直望着,就能将那个人收进眼珠子里藏起来,永远护着爱着,再也不必别离担忧,再也不必忐忑难安。
然而即使灵魂在叫嚣着上前,身体在渴望着触碰,他仍然克制而沉稳地站在原地,直到站在不远处的那个人轻轻点了下头,回道:“是我。”
风且吟骤然眼眶一热,身体不受控制地狂奔上前,紧紧地将那个人抱在怀里!身体与身体的碰撞清晰且真实,而对方每一次平缓的呼吸,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像丝线一般温柔地披在他的耳畔,一次又一次地让他认识到,纪珩是真的还活着,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
看着突然出现的风且吟将那个青年紧紧抱住,司无道语气愤愤地对兄长道:“他们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兄长,让我去教训他们!”
带着面具的魔族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管了。
司无道不解道:“那夜怜光吗?这小子偷了兄长的东西,也不管么?”
然而他兄长只摇摇头,道:“走吧!”话毕,他的身影如烟云一般消散了。
司无道冷冷地瞪了夜怜光一眼,又看了一眼旁若无人抱着一起的两人,十分不甘心地跟着兄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