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剧痛之后,沈靖南终于听到了声音,他听到了医疗器械嘀嘀嘀的声音。
此刻正是黎明十分,天空泛点紫,楚明哲本来靠在沈靖南身边的床休息,他睡得很浅,感受到了身边的沈靖南似乎动了,便倏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急切地看向沈靖南,对沈靖南说道:“南南,你感觉怎么样?”
沈靖南还戴着氧气罩,他费力地睁大眼,却发现似乎怎样都睁不开,无论他怎么用力,这四周都是黑暗的、彻彻底底的黑暗。他明明听到了楚明哲的声音,却没有看到楚明哲的脸。
沈靖南的眼睫开始颤抖,甚至无法分清自己是否睁开了眼,怯生生地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明哲……”
楚明哲看着沈靖南空洞的大眼睛,心咯噔一下,然后用手在沈靖南眼前挥了挥。
“南南……”楚明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立刻按了铃,大喊,“医生、医生——”
沈靖南觉得,老天爷总是在和他开玩笑。
小时候,上帝开玩笑夺走了他的父母,后来上帝又和他开玩笑,奶奶生病了。
现在他刚刚摸到了幸福的尾巴,却突然掉进了黑暗的深渊里,看不到爱人的脸了。
“车祸撞击导致了脑补淤血,淤血未散去压迫了眼神经,所以病人会有失明的症状。”医生叹了口气。
“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楚明哲因为激动而大力握住了医生的手。
“这个说不好,淤血什么时候散了,他就什么时候能恢复。”医生鼓励他说道,“这么年轻,还有机会的,不要放弃。”
楚明哲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好的,我知道了。”
此刻天已经完全亮了,八点钟,正是大家上班的时候,从医院的窗外看过去,全是上班的人群和车辆。楚爸爸楚妈妈以及沈爸爸此时匆匆地赶来,沈爸爸远远地看到楚明哲,快走了几步急切地说道:“南南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儿?醒了吗?”
楚明哲点了点头,然后半天没发出声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赵雅琴皱起眉头,说道:“眼睛怎了?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不……是南南的眼睛,南南暂时……失明了。”楚明哲皱起眉头,“车祸导致的暂时失明,之后还有机会恢复,南南还年轻,肯定会没事的。”
沈云飞张了张嘴,突然冲到了沈靖南病房门口,他远远地看了看躺在病床上休息的沈靖南,却又不敢进去打扰他。沈靖南在病房里安静地躺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楚明哲再次进门,他也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这个时候,被救的小朋友君君和妹妹笑笑随着孤儿院老师一起来了,君君在病房门口站着,看着躺在病房里的沈靖南轻声喊了一声“哥哥”,接着就因为内疚,忍不住哭了。
沈靖南刚才在发呆,这会儿才回神,仰头看向门口,然后说道:“君君,过来。”
小朋友哭着跑过来,说道:“哥哥对不起,是我不好……”
沈靖南轻轻笑了,他费力地抚摸小孩子的额头,然后说道:“别害怕啦,都过去了,哥哥没事,你也没事,你看多好呀。”
☆、第59章 回家
“那哥哥看不到君君了吗?”
“暂时看不到了。”沈靖南无奈地说道,“但哥哥记住了君君的样子,没关系的。”
君君闻言还是不停地流眼泪,沈靖南看不到君君的脸,只能抱着君君软软的小身体轻声哄,说道:“没关系呀,哥哥不怪君君,因为这是哥哥自己的选择,君君下次过马路一定要小心点哦。”
沈靖南的语气特别地温柔,他越是这样温柔、君君哭得就越是厉害。楚明哲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沈靖南空洞的眼睛,心里就像是被揪着一样疼到窒息,他难过到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宁愿这一切都是梦。
来来往往很多人,病房里顿时嘈杂起来,沈靖南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除了脑震荡,他身体除了擦伤之外没有大碍。家人都在宽慰他,沈靖南就笑着去回应他们一声“好”,甚至反过来去宽慰自己的爸爸,他的笑容就像平常一样可爱阳光。
等到大家都走了,房间重新安静下来了,沈靖南才轻声问了一句:“明哲,你在吗?”
楚明哲一直站在门口没说话,此刻立刻坐到了沈靖南的床边,握住了沈靖南的手说道:“嗯,我在。”
沈靖南侧卧着,蜷缩着身体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我其实很害怕。”
楚明哲心想果然是这样,他的南南永远都会为别人考虑而委屈自己。楚明哲心疼地不行,眼睛有些发酸,他柔声说道:“我知道的。南南别害怕,哥哥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而且,你……如果心里觉得难受就和我说22 ,即便想哭也没关系,哭出来就好。”
“还不想哭,只是有些不适应。”沈靖南摇了摇头,然后小声说道,“不管怎样,明哲,我不后悔。”
沈靖南讲话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这次事件真的是一次意外,的确是君君过马路的时候没小心。沈靖南勇敢地推开了君君、却让自己受了伤,但是他觉得这样是值得的,能让一个三岁大的孩子从死神手里逃出来,沈靖南觉得很开心。
“我救了一个孩子的命,如果他死了,那这么美好的世界他就再也看不到了,等他长大了,他就能体会更多的快乐。他虽然从小就没有家,但未来会有爱情、友情……”沈靖南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但我觉得我没做错选择。”
楚明哲听着沈靖南轻声讲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停地被触动。他紧紧拥抱住了沈靖南的身体,贴着沈靖南的耳朵对沈靖南说道:“南南,还有很多机会去治疗,我会竭尽一切让你好起来的,也会好好照顾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最好的治疗方案。”
沈靖南点点头,他眼睛没有焦距,但一直睁着,他微微转头“看”向楚明哲,然后说道:“好的,我都信你。”
这天中午,一条“网传沈靖南为救孤儿出车祸生死未卜”的消息在微博爆了。起初大家都以为是假消息,毕竟沈靖南暂退娱乐圈,他的竞争对手都在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式黑他,恨不得沈靖南永远都别回娱乐圈了。但很快,一张疑似沈靖南被抬到担架上的照片被狗仔爆出,画面没拍到正脸,但粉丝们都觉得这人的身材的确很像沈靖南。
八卦协会会长:沈靖南的确出车祸了,现在还医院,具体情况未知。听说是小孩儿过马路没小心,沈靖南推了他一把,自己被车撞了。
沈靖南全国后援会v:这是真的吗?!天呐我善良的南瓜……希望是假的啊!
被子精灵:我的天呐希望南瓜能发个微博说自己没事!
绿色树:天呐这照片好像真的是南南,我的心!
插电:听说是假消息,大家先别慌。
子夜:唉!不管怎样,为南南祈福!
一时间众说纷纭,从“结婚”到“车祸”,沈靖南最近一直不停地上热门。记者闻风而来,楚明哲为了让沈靖南能更好的治疗,拒绝了这些记者的采访,并且让朋友压下来了关于沈靖南出车祸的新闻。
他用lovepumpkin这个号,发了一条:一切都会过去的。
旺仔水蜜桃:大神,什么情况!
粉色的箱子:大神,你在说南南吗?!到底怎么了?!
……
十二月初,沈靖南出院,他的外伤早就好了,但眼睛却在住院期间一直没有恢复。楚明哲觉得到底是回到家里住舒服,所以决定带沈靖南回家调理身体,然后慢慢治疗眼睛。中药、西医、食疗,楚明哲安排的很周道,为了照顾沈靖南,楚明哲从沈靖南出事之后就一直在家里办公,每天晚上他都会去给沈靖南洗脚、按摩脚,说这样子可以促进血液循环,有利于沈靖南早日康复。他知道沈靖南正处于最需要他的阶段,如果可以,他想要寸步不离。
但失明依然给沈靖南带来了很多变化,坚强如他,也无法适应这一片黑暗的生活。失明之后,沈靖南觉得自己的嗅觉、触觉、听觉,都比之前要灵敏了不少。只是世界一片黑暗让他时常感到孤独,尤其是楚明哲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看不到窗外的风景、看不到楚明哲英俊的脸、看不到楚明哲没画完的两人结婚照……一件平常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就异常费力和困难。甚至,沈靖南觉得自己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他只能隔一段时间问问楚明哲几点了,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经常一个人抱着蛋蛋和叽叽发呆。
“是叽叽。”卧室里很安静,沈靖南抱着猫咪自言自语道,“你的毛比蛋蛋要长一些,你比蛋蛋的体型要大一些。”
蛋蛋喵了一声,也窜到了穿着棉质睡衣的沈靖南怀里。楚明哲去准备午餐了,沈靖南自己靠着拐杖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因为还不是很熟练差点让椅子绊倒,急得蛋蛋喵喵直叫。沈靖南扶着墙站稳,依然觉得天晕地转。一阵恶心袭来,他靠在墙边干呕了几声,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是车祸后遗症,这样的日子久了,他渐渐也觉得有些沮丧和绝望。
他开始怀疑,自己没办法做楚明哲的小太阳了。
沈靖南有些难过,他缓缓蹲下来,蛋蛋跳上了沈靖南的膝盖去蹭沈靖南的下巴,乖巧地甩着尾巴。
沈靖南两只手捂住了眼睛,然后有些崩溃地说道:“蛋蛋,我好想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我快记不清你们的样子了……”
论通灵性蛋蛋比叽叽要灵,此刻蛋蛋似乎感受到了沈靖南的忧伤,用舌头舔了舔沈靖南的手指,灵巧地窜到了衣柜里,把沈靖南奶奶生前留下来的最后一条围巾给叼了过来,放到了沈靖南的手里。
“喵。”蛋蛋讨好地叫了沈靖南一声,围巾上似乎还有奶奶身上的味道,沈靖南站起身坐在了床边,两只手握紧了这条围巾,手指因为用力关节处都开始泛白。他现在内心各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有些无所适从,他开始感到迷茫,开始往坏的地方去想:如果一辈子就这样了,他该怎么办?明哲怎么办?
沈靖南想,明哲那么优秀,那么年轻,完全可以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人去度过余生,为什么一定要和他这个小瞎子在一起过?
楚明哲做好了饭,从楼下端上来说道:“南南,现在阳光很好,到点儿吃午饭了。”
沈靖南这才抬头,扯出一个微笑,然后轻声说道:“今天吃什么呀。”
“土豆栗子炖鸡,炒山药,冰糖雪梨汤,红烧竹笋,”楚明哲看出了沈靖南笑容的勉强,柔声说道,“我的南瓜怎么了?”
“你的南瓜在思考人生。”沈靖南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在想如果一直治不好怎么办。”
“先说不可能治不好,就算治不好,我养你啊。”楚明哲揉了揉沈靖南的脸,“我瓜瓜脸上的小软肉都消失了,你看你都没有好好吃饭。”
沈靖南沉默着不说话,心情还是不好,楚明哲把筷子放到了沈靖南的手里,说道:“和老公一起吃饭不香吗。”
“香。”沈靖南乖巧地应了一声。
楚明哲挑了一块竹笋,放进了沈靖南的嘴里说道:“那就是老公做饭不好吃。”
“好吃的。”沈靖南嘴角向下,“很好吃。只是现在没胃口。”
楚明哲也不强求沈靖南吃饭,他抱起来小南瓜把他放在了床上:“刚才听了什么?”
沈靖南说道:“听了会儿裴总的歌儿,然后听了一会儿盗墓笔记有声版~”
楚明哲笑着点点头,沈靖南又说:“然后我有点无聊,还听了传说中的bldrama。”
这楚明哲倒是没想到,他睁大桃花眼儿:“听完之后,你……有何感想。”
沈靖南脸一红,说道:“有点害羞。感觉声优都很拼啊……”
沈靖南最近身体养的还不错,粉白的脸蛋儿十分可爱,楚明哲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沈靖南的唇角,然后说道:“再拼也不如我的南南好。”
沈靖南歪在楚明哲的肩膀上,叹了口气说道:“要不然哥哥还是找别的南瓜吧。”
楚明哲用手指梳了梳沈靖南的头发,对他说道:“南南,我知道你的顾虑,你现在的情况这样想都是很正常的。但你要知道这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已经是夫夫了,风雨同舟,荣誉与共,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沈靖南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谢谢你。”
“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就举行婚礼。”楚明哲坚定地说道,“你会康复的,南南,你要相信自己,我也相信你。”
这天晚上,lovepumpkin又发了一张画,这张画画得是沈靖南坐在床头抱着猫咪,南瓜粉们都没见过这张沈靖南的生活照,一时间惊讶地说道:大神,你哪里弄来的!
☆、第60章 恢复
自从沈靖南出事的传闻出现之后,不仅沈靖南的微博一点消息没有、sp公司的官方微博也没有正面回应,而且沈靖南的旅游节目出了两期就没再更新了,他的同校同学也爆料沈靖南很久没来上课。介于这种情况,有很多人担心沈靖南的身体情况,也有很多人觉得沈靖南可能被冷藏了。所以lovepumpkin这个账号今天发的这张画在无形之中给了沈靖南粉丝们一点点希望。
画里的沈靖南看起来温柔而安静,让许久没有看到他的粉丝们很感动,有人瞬间就泪目了。
苹果橘子李:大神!如果你真的是南瓜老公,请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猫头鹰夫人:大神呜呜呜呜你哪里搞来的南瓜照片,我好想他……
史努比床单:大神,美好的祝福送给您!
端午粽子:希望南瓜现在好好的……祝福他。
“大家都很关心你。”楚明哲戴着眼镜给沈靖南念评论,“……希望我最喜欢的南瓜每天都开心健康,其他的都不重要。不管你会不会回来,请你都要在某处快乐的生活。”
沈靖南点点头,说道:“嗯,这条好暖。”
“你放轻松一点,这样才好得更快。”楚明哲柔声对沈靖南说道,“不要着急。”
“嗯……”沈靖南点点头,要说不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日子一天天的过,他越来越着急,黑暗从无形中给了他压力。他手指缓缓摸上了楚明哲的脸,顺着楚明哲挺拔的鼻梁缓缓下移,然后轻轻在对方的嘴唇上蹭了蹭。
“怎么了?”楚明哲闭着眼睛任沈靖南摸。
“我怕我记错了你的样子。”沈靖南小声说道,“所以想要确认一下。”
“傻南瓜。”楚明哲叹了口气,拥住了沈靖南进了自己怀中,“你就算忘了我的样子,我也会陪着你。”
“那我现在什么样子?”沈靖南皱起眉头,“是不是很憔悴?”
“没有,你被我喂得气色很好,只是瘦了一些。”楚明哲亲了沈靖南脸颊一口,说道,“详情请参考百度百科金黄色的南瓜图。”
沈靖南被楚明哲逗笑了,说道:“你帮我发条微博吧,不用多说什么,就说我很好。我不想让大家担心我了。”
楚明哲恩了一声,帮沈靖南发了出事后的第一条微博:大家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这条微博瞬间就被顶上了热搜,网友们纷纷表示“南瓜你终于发声了啊!身体怎样了!”、“没事就好!吓死我了!”、“不要不说话呀!真的好担心!身体情况怎样了?”……
楚明哲替沈靖南回了一条评论:身体正在恢复中。
进入十二月之后,天气变得格外寒冷。
沈靖南生病之后,除了去治疗,就没怎么出过门,这天在楚明哲的搀扶下在别墅外的院子里转了转。他穿着厚厚的大衣站在院子中央,闭着眼睛听到风“沙沙”地从自己耳边吹过。他能感觉到脚下有两只猫正轻轻蹭着他的鞋子,中午的阳光还算温暖,但沈靖南感受不到一点光线。
他的鞋带被调皮的猫咪弄开了,楚明哲蹲下身,帮沈靖南系紧了鞋带。
“谢谢你。”沈靖南心头一暖,说道。
“和自己老公客气什么。”楚明哲又给沈靖南整理了一下围巾,说道,“外面太冷,我们还是回去吧。中午炖骨头汤给你喝。”
“嗯。”沈靖南犹豫着说道,“圣诞节快到了,我的眼睛还是没有好。”
楚明哲立刻就知晓了沈靖南的意思,他说道:“没关系的南南,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圣诞节办婚礼。如果你现在不想,我们可以等到你好起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