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桥眯了眯眼睛,“咱哪里是那种富贵命的,都这个点儿了哪里来的美梦。”
说着坐在了汪川业的对面。
汪川业缓缓吸了一口雪茄,再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
“那我可是久等傅爷了。”
傅桥听着这话是怪他来得晚了,眼睛一眯,好大的架子!
傅桥也不肯赔笑脸,依旧是一脸痞笑,“那就不好意思咯。”
语气轻浮,也并无半点道歉的意思。
汪川业脸上表情不变,捻灭手中雪茄,单刀直入,
“怎么不见顾司令呐。”
“顾司令今儿个有事,不在军部。”
汪川业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这么不巧。”
言下之意不过是怀疑顾清久是不是故意躲着他。
“可不!前儿个还在军部呐。偏偏今天有事。”傅桥也顺着他的话说“不知汪爷找咱顾司令有何事呐。”
汪川业盯着傅桥,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傅桥脸皮厚,随他盯。
沉默良久,汪川业呵呵一笑,沙哑的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那种,
“找顾司令自然是有事商议了。”
顾桥也跟着笑,“有什么事不如我代为转达?”
汪川业脸上带着笑,傅桥看得出来他压根就没真的笑。
“关于小女嫁娶一事,傅爷可是转达不清呐。”
傅桥摸了摸鼻子,腹诽还嫁娶,谁不知道你们汪家那点小心思。
“这个自然是要等顾司令回来再议了。”
顾清久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既然顾司令未回来,咱军部还有事,汪爷不如改天再来?”
下逐客令了。
汪川业脸上表情不变,抿了一口茶,不徐不疾地说道
“光景御笔在你们那里吧。”
上次从顾清久那里偷的笔自个儿琢磨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结果还让南京那边知道了。派人加急送过去,南京只回了一句“假的!”给他气的不轻。
傅桥脸色一变,随即又露出一脸痞笑,“什么光景御笔?”
“甭给我装傻。”轻轻地吹开茶沫子,汪川业也把话挑明了,“清朝皇族留下来的御笔在顾清久手上吧?”
傅桥嘿嘿一笑,“顾司令可没给我说什么御笔的事情。”
汪川业也不管他装傻了,自顾自地说道,
“你告诉顾清久,将笔交出来,和南京合作并没有什么不好。”
顾清久不想他们拿到笔,必定是拿不到了,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汪家的财力和南京的背景,让顾清久自己掂量着办。
傅桥依旧打马虎眼,“咱们和南京不一直合作着吗。这不,和汪小姐的婚事,咱顾司令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汪川业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傅桥“你只会装傻这一套?”
傅桥也不正面回答,“这事儿,不如等着顾司令回来您亲自给他说?”
“告诉顾清久那小子。”汪川业半眯着眼,“他是有些段数,可那些个小动作,不过是黄毛小儿玩的小把戏。”
黄毛小儿?傅桥心里冷笑。
面上也带上一层冷意,“咱可没有什么小动作,汪爷还是管好自己的手,别自己先做出什么小动作!”
意味深长地看着汪川业,“毕竟,这还是上海滩的地界儿。”
我的地盘你敢翻出什么事!
汪川业脸色铁青,很明显是指上次他派人偷笔的事,吃了个哑巴亏!
傅桥也不看汪川业,径直走出接待室,到了门口,傅桥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回头,带着一脸痞笑看着脸色阴沉的汪川业
“话说回来,汪爷您呐,段数也搞不到哪里去。”
“毕竟,黄毛小儿的小把戏,您不也上当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撇开傅桥怎么对付汪家不说,这边何斯年和顾清久可是好不逍遥。
因为何斯年嚷嚷着要撒开了跑,顾清久拗不过他,或者说根本就没拗,将马骑到何斯年后面跟着,由着他去。
何斯年开始还有些怕,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肚子,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下的黑马一扬马蹄,何斯年感觉一颠,马儿就加快了速度。
颠着颠着何斯年胆子又大了些,夹肚子的力度也大了些,马儿的速度又快了些,何斯年被颠得更厉害了。
等适应过来,何斯年觉得这么一颠一颠还挺好玩。
顾清久夹着马肚子在后面跟着,就怕何斯年一个不小心给颠下来摔着。
顾清久在后面担心,“别骑快了。”
何斯年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着刚刚的枯枝,兴奋地不行,这才有大侠的风范嘛。
回头看向顾清久,又乐又傻地问,“清哥,你看我帅不帅。”
顾清久没回答,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右手依旧发抖。
何斯年却不依不饶“清哥!我帅不帅!”
顾清久只能绷着脸点点头。
何斯年更乐,回过头去脸都笑开了花。
骑马的速度依旧不减,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这份快意让冷风拍在脸上的感觉也格外舒服。自己的披风迎着风扬起,何斯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潇洒过。
轻轻咳了两声,何斯年在兴头上也并不在意。
顾清久在后面看着何斯年的背影,兴奋、天真、像个小孩子,微抖的手逐渐平稳,何斯年的背影格外好看。
结果何斯年是那种给他一点胆子他就敢上天的人。玩的兴起,将牵着缰绳的手也放开,一手拿着枯枝当剑,另一只手还使劲比划,马的速度不减。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的背影上下颠簸,两只手还在空中比划,又是个不怎么会骑马的,正想上前让何斯年停下来。
“小心!”
“妈呀!”
马儿因为跑的太快,路又湿滑,踩着一块石头趔了一下。若是何斯年牵着缰绳,最多也就是狠颠两下,可这回这跟头可是栽大了。
反应不及,何斯年直直地就从马上摔了下来,马儿速度又快,何斯年连着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才被见势下马的顾清久接住。
瓷白色的披风上滚了一路的泥巴,何斯年整个人摊在山路上,这才反应过来。
“妈呀吓死我了。”何斯年咧嘴,心有余悸。
顾清久皱着眉头没说话,仔细检查着何斯年身上有没有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顾清久在身边,就像小孩子身边有了靠山那种感觉,何斯年本就不小的胆子更大了些。
翻身就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手刚一动,就觉得一股剧痛传来,
“哎哟好痛!”皱着眉头,呲牙咧嘴的。
顾清久心里一沉,看着何斯年的样子,伸手想给他揉揉。
结果刚一碰到何斯年的手肘,何斯年就开始咧咧“哎哟!清哥你别碰啊!痛着呐!”
接着又苦着一张脸,絮絮叨叨“肯定又折了。我骨头脆得不行,小时候翻师父的柜子偷吃糖,从柜子上摔下来都能折。”
顾清久试着又碰了碰他手肘,“疼吗?”
何斯年呲牙,“能不痛吗!”然后皱着眉头瞎咧咧,“疼疼疼!”
顾清久看着他的样子又气又笑,“不会骑马还骑那么快。”
何斯年眼睛一瞪,“谁说我不会!刚刚我骑得可好!”
顾清久依旧绷着脸“那怎么摔了?”
何斯年用剩下的一只手指向在一旁昂着脑袋的黑马,“它!”
顾清久不反驳他,“能自己起来么。”
何斯年试着自己翻身起来,结果只要一碰着那只手,就疼得直皱眉,哎哟哎哟直叫唤,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顾清久。
顾清久小心翼翼扶起何斯年,把脏兮兮的围脖和披风解开,放在后面的黑马上,又轻轻地把他抱上自己那匹红马,
“抓好缰绳。”说着自己翻身骑了上去。
何斯年被顾清久圈在怀里,何斯年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却听见顾清久在耳边揶揄
“下次不牵缰绳,两只手都得给你摔折了。”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何斯年脸一红,撇过头去瞪着顾清久,“我哪知道这马那么能颠!”
顾清久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右手又开始发抖。
何斯年看见顾清久发抖的右手,“清哥,你很冷么。”
何斯年觉得,就顾清久穿得这么少,不冷才怪。跟何况山上格外冷些,又吹着山风。
顾清久没说话,将何斯年围在军绿色的披风里,眼睛有些空洞地看着前方。
何斯年觉得顾清久这是默认了,往顾清久怀里挤了挤,似乎这样要更暖和一点,何斯年絮絮叨叨地又开口
“看吧。还是得多穿一点。”
“你看你都冷得手都发抖了。”
“平时没事儿你也别老穿着你那军服,一看就很冷。”
“你会不会生病啊。”
“清哥咱还有多久才能下山啊,手老疼了。”
顾清久没说话,何斯年的絮叨也没听进去,只是一直看着前方,似乎想要把眼前的景致看出另一番意象。
“闭嘴。”语气很轻,但不容抗拒。
何斯年乖乖闭了嘴,透过裹起来的披风的缝隙看着回去的路,马一颠一颠的,回去的路也一颠一颠的。
何斯年给颠睡着了。顾清久看着怀里摔断了手都还能睡着的人,心缝真宽。
马场的人瞧着果然出了事,那青年是被顾司令抱着回来的。
赶忙迎上去“顾、顾司令,这……”
“没你们的事。”顾清久只留下一句话,抱着何斯年回到一旁等候的车里。
何斯年在车里醒了,一路上嚷嚷着疼,手疼,脑袋也疼,然后是一声一声的咳嗽,咳得面红耳赤,咳得顾清久直皱眉。
顾清久早就让车里的随从抄小路去请李梵光李医生,等车子到了顾清久的宅院,李医生也到了。
何斯年扶着手呲牙咧嘴,跟着顾清久走进了客厅。
“是骨折了。”李医生检查了一下,对着顾清久说道。
李梵光戴着金丝镶边眼镜,颇有几分书卷气,说话也温温和和。又是日本留学归国,举手投足都带着读书人的儒气。
何斯年豁出去似的闭着眼睛,“来吧!”
顾清久不明所以,“什么?”
“接骨啊!我小时每次摔胳膊断腿的,都得接骨。”
顾清久看向李梵光,李梵光也是点点头。
何斯年又看向顾清久,一脸可怜兮兮的,“清哥,能不能把你手借我一下。”
顾清久明白过来了,轻笑“你倒真不客气。”
说着把手伸给何斯年。
顾清久的手长得极好,白且骨节分明,掌心还带着剥茧。
每次接骨痛得不行,何斯年都咬小虫子的胳膊。顾清久的手他还真不好意思下口。
只能将捏住顾清久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微微发抖。
“清哥,你怎么手还在发抖。”
还没等他回话,顾清久就感觉手上的力道一紧。
“啊——”李梵光趁着何斯年没注意,给他接上了。
何斯年转过头去,眼神幽怨地看着李梵光,
“李医生,你怎么也不说一声。”
李梵光温和一笑,“转移注意力你不会太疼。”
说着给他一层又一层,包扎上药。
何斯年的胳膊挂在了脖子上。
李梵光打算收拾东西离开。
“等等。”被顾清久叫住,李梵光回头,“顾司令还有什么事么。”
“他刚刚咳嗽了两声。”
李梵光先是一愣,随即笑笑,“今天受了凉?”
顾清久点点头。
“上次那个单子还在吧?就按那个抓药熬着喝就好了。”
何斯年心头一惊,“还要喝药!?”
随即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梵光,“李医生,能不能有不喝药的法子。”
喝药实在是给何斯年从童年就留下了阴影,更何况还不能不喝,毕竟顾清久给他的药可贵着呐!
李梵光笑笑,依旧对着顾清久说道
“手上的伤隔一段时间得换药,不用刻意喝药,吃点好的补补就成。”
都交代完了,李梵光被下人送出了宅子,边走边思忖,这顾清久怕是十分看中这青年,否则一点咳嗽也不会那般在意,心中有了计较……
何斯年在房里脸一苦,又得喝药。
顾清久看着何斯年皱着一张脸,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回房间先去睡会儿,等会药好了我叫你。”
第30章 第三十章
晚上傅桥踩饭点儿一来就看见何斯年胳膊挂在脖子上,用左手艰难地拿着筷子夹菜,结果把盘儿里的菜左戳右戳,没夹起来,倒是戳在了筷子上。
似乎找到了诀窍,何斯年开始用筷子戳着菜往嘴里塞。模样十分滑稽。
嘴里还念念有词
“清哥,下次叫他们把肉丝儿切成肉片,好戳!对了,筷子也得削尖一点。”
傅桥看着,幸灾乐祸地一笑“怎么了呐这是,看雪景怎么还把把胳膊给折了?”
“你怎么又来了!”何斯年瞪一眼傅桥,“自己老实交代,吃了清哥多少粮食了!”
傅桥轻轻一捏何斯年的手肘,“瞧你这胳膊肘朝里拐的!怪不得能给你摔折了!吃点东西至于么!”
何斯年被捏得一咧嘴,“我戳死你!”说着抓起一旁的一双筷子戳向傅桥。
傅桥顺手接过那双筷子,痞笑道,“谢谢啊!”
毫不客气地开始蹭吃蹭喝,边吃还边带着迷糊不清的声音关心何斯年
“你那胳膊肘到底怎么着了啊。”
何斯年戳着一片藕,对着顾清久说道
“清哥,下次可以多炒藕,一戳就能戳起来!”
又看向傅桥,一脸憋屈“骑马摔的。”
傅桥嘿嘿一笑,“该!”
何斯年本想博取点同情,那晓得傅桥就是个幸灾乐祸的主儿。
“什么意思啊你!”
傅桥夹起一块醋鱼,“让你丫贪图享乐压榨我!”
因为是伤员,饭桌上老是能听见何斯年神气的声音
“桥大眼儿,给我挑一下那个醋鱼。”
“清哥把那个酥排骨放我碗里。”
“还有那个炒青菜清哥。”
“桥大眼儿你那边的汤给我盛一碗。”
……真是大爷。
晚饭后顾清久照例和傅桥去书房议事,何斯年拿一只手逗小黑。
顾清久还不忘提醒何斯年,“记得喝药。”
小黑跟着“喵呜”一声。
何斯年一脸幽怨目送顾清久和傅桥上楼。
“今天汪川业可亲自来了。”傅桥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带着阴狠。
“怎么说。”顾清久回以简单利落的三个字。
“还能怎么说,要东西呗!”傅桥点了一只烟,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带出袅袅的烟气,接着又说
“这老东西可是把脸皮撕开了,那汪碧薇你还娶不娶呐。”
“娶不娶汪碧薇对我们和汪家都不重要。”顾清久沉声。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呐。”傅桥眯了眯眼,“南京那边可还看着咱的态度呐。”
顾清久没搭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
“那东西怕是只有江安忆知道底细。”
“江安忆?”傅桥微皱眉头,“你怎么知道?”
顾清久嘴角似笑非笑,“猜的。”
傅桥切了一声,“装神弄鬼。”
跟着从兜里摸出一个东西,顺手甩在桌案上,“诺,今天下午汪川业派人送来的。”
顾清久看着桌案上的请柬,“宴会?”
傅桥点头,“点了名的要你去,说是上次的订婚宴被搅了,这次重新来过。”
顾清久皱了皱眉。
傅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这可是逼着你给态度了。”
顾清久冷哼一声,“鸿门宴。”
傅桥哂笑,“你哪次的宴会不是鸿门宴?”
顾清久没说话,手里把玩着那张请柬。
“去吗?”
顾清久声音坚定“去。”
傅桥无声地叹了口气,“咱啥时候被人这般牵着鼻子走过。”
顾清久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傅桥看着顾清久的眼神良久,像是想起什么,摸着鼻子讪笑
“反牵鼻子咱倒是干的多。你丫最擅长的不就是扮猪吃老虎。”
跟着脸上又浮起那丝阴狠的笑意,
“我说顾司令,咱啥时候把这群作妖的给收了啊。”
顾清久看着桌上的请柬沉思几秒,接着缓缓吐出两个字
“快了。”
傅桥满意地一笑,一下子噌到顾清久面前
“人汪爷还笑你是黄毛小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