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曜:“……周公解梦那个‘周公’?”
李仁机道:“对,就是他。原名姬旦,乃周文王第四子,周武王的弟弟。尚为凡人时就被尊称为‘元圣’,因大仁大德悟道成仙,后位列仙班,号‘元灵圣人’。”
米曜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我当初和他认识?”
李仁机道:“据史料记载,元圣在人界乃是寿终正寝。元圣是万儿八千年来唯一一位以凡人之身成功飞升的神仙,不止星君,整个仙界都知道他……”
米曜心知再问不出什么,曾经楚泽怎样吃过天魔铃的亏,又怎样遭天谴被迫拷上魂锁,还有别的惩罚么……相关的记忆肯定被楚泽删掉了。
他挂了电话,开始搜索“元圣”。
没错,商末周初,离现在正好三千年。
周公辅佐周武王伐纣建周,又制礼作乐,敬天保民,乃是儒学先圣,集大功大德于一身,自春秋以来就被各个时代的统治者与学者尊为“古圣人”。
相传周公仙逝时,天乃雷雨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国人大恐……这样的景象可不像安详的寿终正寝。
米曜拾起《太乙星衍论》,指腹摩挲它乌黑的表皮,定定地想:“星君当年必定对楚泽犯错一事了如指掌……这说明连星君也解不开或阻止不了楚泽带魂锁签魂契。”
吞吃元灵圣人魂魄罪不至死?却要楚泽一直承受漫长的刑罚?
那么多年,楚泽的魂锁仍没有解开,到底是为什么?
他翻开《太乙星衍论》,沿目录一行行往下扫,没有见到任何与魂锁相关的禁术。
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易星术、召唤术、逆运术、破魂术、假死术、融魂术……”米曜的手指随之下移,最后停在三个字上。
“引雷术。”他低声道。
如果,魂锁与魂契的期限未到,压根就解不开,或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找不到办法解开……那只有从阻止雷刑入手了。
……
同一时刻,市郊山林里一处隐蔽的别墅。
二楼,厚重的窗帘阻挡住窗外的阳光,地表瓷砖透出的凉气揉在冰白的灯光里,姜婳倚在大理石窗台旁,雪肤红裙,指间夹了一点金红色星火。
她微笑着吸进一口气,吐出一个烟圈,随后蔻丹弹落烟灰,柔媚道:“龙骨可制神兵,龙血可续人命,龙鳞可织精甲,龙筋可入奇药,传闻龙心更有起死回生之效……楚泽作为唯一一条龙,浑身都是无价之宝啊。”
角落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相貌普通,嘴唇上方留有标志性的两撇小胡子。他朝姜婳欠身道:“天皇陛下病重,我家大人为表忠心,特来此取妖龙之命,获取龙筋龙心以敬奉陛下。”
姜婳将半支烟丢在脚下,用高跟鞋的细跟碾灭烟头,道:“嗯,这场交易,我要的不过是楚泽的命,其余的你们都拿去吧。”
男人垂头道:“多谢天魔女殿下。”
姜婳无所谓地一笑,那笑太过有侵略性,男人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他家大人是日本三井财阀继承人,也是效忠于天皇最忠诚的部下。天皇陛下年逾古稀,健康状况一直不太好,前段时间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恶化,医师们束手无策,陛下却说他知道如何治疗此症。
陛下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绕他飞三十六圈,最后剖出自己的心脏献给陛下。梦里陛下也不害怕,令人将龙心下药后服下,身子骨很快就好了。
从此陛下坚信龙心可以治他的病,可这世界上哪里有龙?
那分明是中国神话里才存在的生物。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只当陛下说31 胡话时,一位阴阳师自荐,说他真的见过龙,还知道那条黑龙在哪儿。
起初大家是不信的,但阴阳师很快拿出证据——是一个视频。
那视频摇晃的厉害,似乎在一个豪华酒店内。八岐大蛇发出兴奋的嘶吼,八头八尾袭向一个年轻人,一人一蛇混战在一起。就在那年轻人支撑不住时,窗外倏地打下一条闪电,一条黑色巨龙猛地破窗而入,竟还会口吐人言。
它说:“他的式神是我!”
视频在拍到黑龙后中断,这些画面却震撼了所有在场的人。
陛下尤其高兴,立刻派三井大人潜入中国妖界,令黑龙献上龙心。
当然,只有陛下觉得自己是神之后裔,黑龙理所应当献上自己的心脏。三井大人和他们这些属下可没这么天真,这分明是要捉到并杀死那条龙才能完成任务。
再后来,姜婳突然找到他们,自称天魔女,虽然不能根治陛下的病,却能减轻陛下的痛苦。
这个女人长得太美太妖娆,医术也令人啧啧称奇。陛下的病痛被她减轻许多,对姜婳的信任与日俱增。
至此,阴阳师、魔族,以及他家大人代表的天皇一脉,三方势力汇聚在一起,制定出危险系数最高的s级计划——屠龙。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三声响,男人的思绪被打断,和姜婳一齐望去。
安倍靖石一身白色狩衣,头戴立乌帽子,手上的蝙蝠扇没有打开。他挑起细长的眉毛,郁郁的目光打量屋子里一魔女一凡人,道:“仓库里的武器准备好了么?”
男人道:“嗯,有足够的枪支弹药,会避开人界政府的耳目偷偷运入妖界。虽然无法运重型武器,但炸药、□□都足够,还有无后座力炮和火箭筒,抗在肩上就能发射。”
安倍靖石点点头:“确保运进妖界,不要被妖怪发觉。”
姜婳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么多妖怪背叛楚泽,为我们敞开通往妖界的路……楚泽不死都难。”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笑着,眼睛却微微眯起,发出森寒流转的光——楚泽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道龙骨刀伤痕,差点就废了她,幸好有胡眉为她疗伤铺路,她才有复仇的机会!
安倍靖石道:“计划要明确。武器用来集中火力包围楚泽,减弱他的战斗力,注意避免伤到龙心。由于人界的武器未必能对付妖法,因此我会用阴阳术设下各种陷阱,等他踏入……你们打算如何引他去妖界?”
姜婳弯起红唇,道:“楚泽虽为妖龙,却一直对人类上心的很。以前我不知其中缘故,此番回到九幽封印下,询问魔尊后才得知原因。”
“什么?”
姜婳:“他魂魄上似乎有禁制,一旦凡人被妖怪杀死,超过一定数量后就会引来天雷,让楚泽代为受刑,”她的笑意越来越大,宛如一朵罂粟缓缓绽放,“……便以那些蝼蚁的命,来确保楚泽必死无疑。”
日本男人瞪大眼睛:“你不会……要杀人?”
姜婳瞥他一眼:“怎么?”
那一瞥就像毒蛇吐信,男人讪讪不敢言语,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安倍靖石没有发表意见,眼神却更冷了几分。
这边,从早到晚米曜都在绞尽脑汁解决魂锁的问题,但他被关在家里,很多信息得不到,别无他法只好开始试验那个危险的“引雷术”。
引雷术需要引雷符做媒介,米曜画了一个下午才搞出一张,还不确定能不能用。
而灵力又快被抽干了。
他用星盘补充灵力,正休息,电话却响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禁闭的日子提前结束,因为米越惹上了□□烦!
米曜一接通,米越慌乱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儿子!儿子救我!”
米曜急道:“怎么回事?!”
米越那边乒里哐啷一阵乱响,声音都有点抖:
第83章 清理
一小时后,楚泽带米曜直奔妖怪司。
妖怪司大门由一群狼妖和熊妖把守,每个妖警都身着制服,腰间佩戴电棍,在门外踱来踱去,神情戒备。
楚泽与米曜快步走进,两名体格健壮的狼妖却突然伸手拦住他们,喝道:“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米曜眉头一跳,望向楚泽,楚泽朝他几不可察地眨一下眼睛。
米曜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缓缓道:“他,你们也敢拦?”
不是所有妖怪都见过楚泽,但妖怪司的老妖警都对楚大人足够熟悉,才短短几天,妖怪司就出现这么多不长眼色的新面孔……是谁已经按捺不住,急着想给妖怪司大换血?
两人正与妖警隐隐对峙,大楼内快步走出一个人影,远远道:“让他们进来!”
两名狼妖立即听从指令,放楚泽米曜进去。
米曜与来人打个照面,觉得有点儿眼熟——面前这只狼妖肩上别有警章,三星两杠,对应的职位是一级警督。
不正是炎魔洞外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妖怪司二把手——狼辛?
狼辛对楚泽行礼:“楚大人。”
楚泽直接道:“你们一小时前抓了一只孔雀妖?”
狼辛道:“没错,刚押送回来。证据显示他是三天前一起恶妖杀人事件的重大嫌疑人。”
楚泽面无表情道:“带我们去看看。”
狼辛有点儿犹豫:“楚大人可是怀疑我们抓错了人?”
楚泽只道:“带路。”
狼辛垂头道:“是。”右手却背到身后,打了一个不明显的手势。
三人一同前往看守所的审讯室,穿过昏暗的长廊时,恰好几个犯罪嫌疑人被另一名妖警驱赶着路过,见狼辛领着两个人朝这边走来,妖警喝道:“站一边儿去!”
几个犯罪嫌疑人大气儿不敢出,忙低头靠边站。
楚泽问:“他们也是最近杀人的恶妖?”
狼辛道:“是。”
他这一声“是”刚落下,队伍末端的犯罪嫌疑人忽然脱队,“砰——”一声跪在楚泽面前,抱住楚泽的腿嚎道:“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狼辛立即喝道:“放肆!把他拖走!”
狱卒正要上前用电棍抽人,楚泽却出乎意料地扶起那个嫌疑人,两人的目光交错了一秒。
米曜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轻轻活动了一下腕骨。
狼辛骂道:“还不快滚回去!”
那犯人还没答话,楚泽蓦地发问:“狼辛,你在妖怪司工作多久了?”
这一问着实莫名其妙,狼辛愣了愣才回到:“属下是第一批入人界的妖,已经在妖怪司工作十年了。”
十年,对于妖怪的生命来说并不算一段很长的时间,他却与许多妖一起见证了妖怪司的建立与成长,算是一位元老级警督。
楚泽点点头,没有回话,三人绕过这一队嫌疑人,朝里走去。
隔着铁栅栏,米越趴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只露出一个发旋儿。桌面下,他的一双手垂在膝盖上,手腕被银色的手铐铐住,看起来有点儿凄凉。
米曜有点儿担心,正打算喊米越,两秒后,审讯室却传来细微的鼾声,米越翻过脑袋,口水成丝掉在桌面上。
三人:“……”
见米越没有受伤,还一副天塌下来就当棉被盖的缺心眼儿样,米曜差点失笑,心道他老爸心理素质也太好了。
狼辛心下疑惑,忍不住道:“楚大人,这位孔雀妖是您的?”
楚泽道:“岳父。”
狼辛眉毛一抖,脸色瞬间变得诡异。
米曜硬憋着才没有哈哈出声。
恰好米越被他们的谈话吵醒了,抬起手揉揉眼睛,手铐发出一阵金属碰撞声,他翻起眼皮对上三人,有点懵:“……?”
米曜:“……爸,你还好么?”
米越这才缓过神,气一下飙上头,怒道:“他们冤枉我!乱抓好人!”
狼辛沉声道:“此案证据确凿……”
米越打断他:“个球!”
三人:“……”
米越气鼓鼓道:“三天前我不过去菜市场买个菜,卖西红柿的大婶缺斤少两,我就和她吵了两句,怎么就污蔑我杀人?!”
大约是亲属就在眼前,楚泽还是他的靠山,米越振振有词地反驳,比之前嚣张不少。
狼辛的手摸上腰间警棍,眼神渐渐危险起来。
楚泽毫无察觉般淡淡道:“放他出来。”
狼辛一愣,捏紧电棍咬牙道:“楚大人是打算徇私枉法?!”
楚泽没有答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倒是米曜认领这个问题,一边摸了摸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金色细绳,一边笑眯眯道:“是呀!”
狼辛勃然色变:“……你!”
——变故发生在刹那之间!
狼辛话音未落,米曜右手食指在手腕上一勾,金色细绳猛然化作一条长链,气势汹汹地扫向狼辛,狼辛反应不慢,正要侧身避开,背后一股诡异的力道却把他往前送去。
狼辛躲闪不及,浑身一紧:“——你们要做什么?!”
米曜持缚妖链一端,狠狠往回一收,一脚揣在肚子狼辛肚子上,顺手捞到挂在狼辛腰间的钥匙,道:“劫狱。”
说完,他有点愁地瞅瞅手上一大串钥匙,干脆亮出青无,两刀劈开锁,又拐个弯飞到傻眼的米越面前,小心地切断米越腕上的手铐。
米越:“……”怎么跟闹着玩似的。
就在这时,长廊那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有大批人马在往此处赶,狼辛眼中划过一丝戾色,骤然化作原型,它的身形暴涨数十倍,缚妖链一开始还勒入他的皮肉,到后来却束缚不住狼辛!
米曜无所谓地一收手,缚妖链化作一条金光飞回他的袖口。旋即灰狼仰头长嚎,像在发出什么召唤。
米曜朝他勾勾小指头:“来呀。”
楚泽在前,灰狼自知不是对手,它不住地龇牙,摆出进攻的姿势却不敢上前。
在这短暂的对峙中,狼辛凶狠地盯住米曜,却发现这个可恶的人类动了动嘴唇,像在说什么。
“永别了。”米曜说。
下一刻,狼辛的心口倏地一凉,它诧异地低下头——
最后一瞥,只见到一截半透明的剑尖从胸口露出,不染一丝血污。
不知道从何处冒出的陆雪渊眼睛眨也不眨地收回沉霜,清冷的声音传到老远:“凡背叛大人者,格杀勿论!”
接到狼辛指令赶来的其他狼妖虎妖压根没反应过来,他们身边的被支开多日的同伴就亮出利爪,一把掏向他们的心脏。
打斗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妖怪司终于展开了策划多日的大清洗。陆雪渊对楚泽道:“大人,被叛徒错抓的妖怪里有我们的人,会安置好那几位妖怪公民。”
楚泽道:“嗯,我知道。”
米曜进去把傻站着的米越牵出来,米越不喜血腥,一手捂眼睛一手捂耳朵,但血腥味儿还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米越觉得有点儿头晕。
陆雪渊的手机却在此刻突兀地响起来。他接听电话,没说几句眉头就越压越低,面色如淬冰雪。
米曜心头咯噔一下,余光扫向楚泽,却见楚泽好似一尊坚定的雕像,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
米曜立刻心疼起来。
一分钟后,陆雪渊挂下电话,语气透出显而易见的焦急:“大人,这边有熊老三他们支撑,按计划可以将内鬼一网打尽。但我们的警力依旧严重不足,外面的兄弟们刚被召回,便出了大事。”
米曜扶住自己老爸,不动声色地问:“……什么?”
陆雪渊看他一眼,沉声道:“市郊一家孤儿院,一百多名人类儿童被恶妖劫持入妖界,绑架者称,如果想留他们的命,就要楚大人孤身一人去谈判!”
米越瞪大眼睛有点被吓到。米曜一口气卡在胸口,心道:“果然来了……”
楚泽却连犹豫都没有,立刻道:“好。”
他对米曜道:“我会和雪渊胡眉里应外合,你不必担心,那些孩子也会没事的……陪你父亲回去好好休息,他受惊了。”
米越忙摆手:“我没事……”
米曜却难得地乖巧,道:“……好,你们小心。”
楚泽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陆雪渊压下心头的不是滋味,正要追上去,米曜却三两步上前,撞了一下他的胳膊。
然后米曜迅速收回手,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掠过陆雪渊的耳朵:“帮我。”
陆雪渊顿了顿,默默打开掌心——是一张空白的传送符。
三人按照原定的计划各自奔走,米曜带米越出妖怪司时,那些惨叫声已经停止,徒留大片大片的血迹,将地面染成湿漉漉的红色。
熊老三恰好在拖一只狼妖的尸体,眼尖儿地瞅到米曜:“哎,米主播,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有楚泽在,米曜也无需伪装,他抿住嘴唇朝熊老三点点头,也不回答就和米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