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十分钟后。
第一题,不会。
第二题,不会。
第三题……第四题……最后一题……不会。
楚炀只觉手指微微颤抖,已接近崩溃边缘。其他人都做得不耐烦,有的燥得在卷子上画了好几个大叉,有的索性把卷子给揉了,嘴里叨叨念着那老师有病。学霸们一个个的也是做得皱眉的皱眉、擦汗的擦汗,没一个好脸色的。
于是,好几个人就将目光都放到了展炎身上,想看看此时的展炎有没有也流露出相同的窘状。却看到展炎面不改色的低头做题,好像这些题目跟他平时做的没两样似的。众人都暗暗骂了一声,心想这还是人么。
展炎此时已经做到了第四题,虽然说这些题目较之平常的难度都比较大,但因为他平时都有在训练一些难题,有许多题型都是见过的,因而做起来也比较游刃有余。第四题做到一半的时候,他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遂抬头一看,映入眼球的,是楚炀一张巴巴望着的脸。
展炎疑惑似的蹙了一下眉头,楚炀两只大眼睛苦凄凄地望着他,唇瓣颤了颤,弱弱地说出了那两个字:“不会……”
“都不会?”
楚炀憋屈地点了点头:“都不会……”
展炎看他这可怜巴巴的样子,禁不住笑了笑,于是就起身坐到了他身边去,准备一题一题的给他讲。
那些人见了这情形,心里一个气啊,此时都嫉妒死了这好命的楚炀,巴不得把展炎抢过来自己用。而已经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叫展炎把卷子借给他们去研究研究。展炎也就随他们去。
一凑近楚炀,展炎就嗅到了他身上沐浴露和洗发露的香味,这味道就像是夏夜里的清香,闻着叫人舒服又安心。
“那个,你告诉我一下解题思路就行了。”楚炀也不敢叫他一题一题的讲,这样不仅浪费他的时间,自己也没动到脑子,久而久之还可能会对他养成依赖性,一碰到难题就想找他。
“第一题这里,只要再加三条辅助线,再利用一下这个公式……第二题需要画图,把这个图形画出来,再结合这三个公式……”展炎耐心地一道道给他讲着,并用自动铅笔在楚炀的卷子上记下这些解题要点。
楚炀听了他的讲解之后,一下子理清了许多东西,如同挡在自己前方的荆棘被展炎砍去了大半。这感觉,岂是是心情舒畅能形容的,楚炀内心油然生起浓浓的感激之情,遂望着展炎的双眼,白净的脸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展炎,真是谢谢你了。”
看着这个笑,展炎的心忽然砰登一下地跳了起来。
他之前就觉得,楚炀笑起来很好看。可他从没对自己露出过那样自然的笑容。这既像是个遗憾,又像是个念想。
而今,楚炀的笑就这么不经意间的对他流露出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纯净的笑容,展炎的心脏居然开始不听使唤的跳动,扑通扑通的声响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
沐浴露中夏夜的香气、一见难忘至今的笑容,在此刻,这一切仿佛都融入了楚炀这双澄澈的眼眸之中。
展炎忘却了自己潜意识里的遗憾被弥补,念想被满足,反而是陷入了另一种思绪之中,早已经被环绕得紧紧,难以自释。
“不用谢,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半晌后,展炎收回了自己停留在楚炀身上的视线,迫使自己回归现实世界。
展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被后面那些人传阅的卷子最终还到了原主手中。
可此时的展炎,望着剩余两道已经给楚炀解析过的大题,居然略手足无措,迟迟没法下笔。片刻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进入做题的状态,而是一直出神。
他人是过来了,可思绪还停留在楚炀身边,停留在他身上的香味上面。脑海中题目的思路亦一消而散,全部被他方才的笑容所占满。
刚才的他,心动了。他清楚的知道着,并且也不想逃避自己的真实感受。
那不似于运动会在操场上惊鸿一瞥的惊艳,也不似于街上偶然遇见的流连。那是真真确确的心脏加速跳跃,持续长久的急促跳动,连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
可展炎现在却不想去追究自己这种的心跳的意义,也不想去深究这种感觉。
因为,离下课只剩十分钟,题目做不完会被留下。
☆、第十二章
每天早上早早的到教室,时不时的望向窗外、直到看着他从窗外经过,展炎自己才能将视线收回。
第一天的楚炀,带了一袋颜料和画笔,第二天的他咬着土司面包,第三天的他,一边看着书、一边慢慢走着路。
如果萧盛瑄肯多留意一点展炎每天的这个状态的话,他就会惊奇的发现,自己脑海中一直苦恼到现在还猜不出来的“嫌疑人”根本不是个妹子,而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子,且还就是距离自己只有一个班级零三个坐位的楚炀。
不过也幸好他没注意到,不然不仅展炎的形象会在他眼中被彻底颠覆,并且他估计还会表情形同便秘地纠结十天以上。
然而楚炀,完全不知道每日会有那么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照样把日子过得洋洋洒洒。
13班的人全都被楚炀给惊呆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出黑板报还可以用颜料直接上的。
你说就特么出个黑板报,红色粉笔搁黑板上面画几朵红花,白色粉笔在上头写几行不大要紧的字就得了,这楚炀,居然还买了一大袋的颜料来。第一天就把后黑板泼了一片黄,拿起刷子扇笔还画得有模有样了起来,搞得全班人都挺好奇,倒真想看看这个楚炀能画出个什么东西来。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黑板报上的那些东西渐渐画出了些雏形,可还是让人看不懂究竟是个啥。
何禹忍不住过来嘲笑了楚炀两句:“我说楚大神,我怎么看了个半天,愣是没看懂你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呢?你这是要把霍格沃茨画出来啊?”
楚炀瞥了何禹一眼,并不想跟他解释什么。而何禹却从楚炀的眼神里读出了一句话——你就是个不懂艺术的智障。
到了第四天,后黑板上的画虽然没画完整,但已经画出了大概形体与色彩,几个本来不看好的人,如今走过路过都会意思意思的叹几句,并且期待着接下来会被画成什么样子。而何禹,即使是被认为智障,也照样是过来笑两句:“你还真要画霍格沃茨啊!加油,看好你!”
楚炀不理其他人的言语,更不理何禹的。照例,一到下课就奔去赶工,一旦沉迷画画,一切仿佛皆为虚无,但时间却是个既紧迫又强制的东西,因而,晚上晚自修一结束,他就会多留二十分钟接着画。
到了第五天,何禹笑不出来了。班上好几个人一个个瞪着大眼睛看,愣是被楚炀在后黑板上的一派艺术画给看傻了。
他们有可能不懂画,有可能说不出这画是好还是坏,但在他们的眼里,这画就是四个字加两个感叹号——漂亮!好看!硬要说一句像样的评价,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些颜色堆在一起很美、一经过这班级就觉得后黑板特别吸引眼球。之前明明看着就是一坨拼着一坨的颜料,没想到就一晚上没见,一下子就将图案塑造得如此好看。搞得班上好几个人,一到下课也不闹腾了也不聊天了,就是齐刷刷转过身看着楚炀到底是怎么画的。
上午课间二十分钟,萧盛瑄就过来13班借本书,结果看到了后黑板这画,愣是看得连说了两句“我操”,回去后立马就拉着展炎:“走走走,快去看看13班的黑板报,了不得了不得!不知道哪个牛人画的,老厉害了!”
萧盛瑄以前也就见到漂亮妹子才会这么激动,如今居然因为见到个画就拉着他走,这让展炎也有些好奇的跟着他走了过去。
展炎被萧盛瑄拉到了13班门口,隔着13班的玻璃窗看到他们班后黑板的画时,展炎只觉萧盛瑄这回总算是没走眼。
后黑板上那些图案的作画风格以及颜色大胆的搭配,让展炎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有关色彩的书,叫《激情燃烧的色彩》。这些张扬的笔触和自信地表达方式,倒与那激情燃烧四字很是相近。而大胆总归是大胆,色彩之间,亦不失协调性,因而才能在吸引人眼球的同时,又觉得真的相当的好看。
萧盛瑄在一旁啧啧叹:“这一看,就是个功底深厚,很会画画的人。”叹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他内心琢磨着‘功底深厚,很会画画’这八个字,好像和他前段时间在纠结的某个问题很有关联,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凑巧,这时13班一人走了出来,萧盛瑄看这人是认识的,急忙抓住了问:“喂,毛真,你们班这黑板报谁画的啊,是艺术生吗?怎么画得这么厉害?”
毛真指了指后黑板前正要去画画的那个人:“喏,就他,我们班的楚炀。”
展炎看到,此时的楚炀正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围裙系在自己身上,深褐色的亚麻质围裙上已是斑斑点点。楚炀拿起扇笔在罐里蘸了一大块颜料,豪不吝啬的就是往黑板上一撇,起手流畅地深入塑造着画中景物。
展炎看着画画的楚炀,就像是看到了一个全心投入自己创作的画家,外表看起来文艺安静,内心的情感丰富却在其作品上清新可见。半秒后,展炎才发现自己的目光由欣赏化作温和,由画作移至画者。
萧盛瑄吃惊地眨巴眨巴了大眼睛:“上回那个黑马第二啊,没想到还有这一手。”
萧盛瑄转过头去想看看展炎什么反应,结果更是把他惊得揉了两下眼睛,刚才展炎脸上的那个表情,是微笑吧?是笑吧?
萧盛瑄眉毛拧巴得一上一下,很是不解,心道:果然,有深度的东西只有有深度的人才能体会得到。别人都只会瞪眼睛张嘴的惊讶,就展炎一个人笑得一派温和。
第二个礼拜,楚炀把版面都排好画好了,剩下的就是在上面写字。写字他花的时间较少,可庆他字体还算工正,没有破坏整体的协调性,在另一块空白的板块上,他还顺道炫了一把花体英文字。
整个板报出完了之后,学校里的同学有偷摸着带手机来的,都悄悄拿出手机咔咔就是照个两三张。几个科目的老师来上课时,也都不禁夸了两句。
在临近月考的前两天,成书美喜滋滋地走进了班级教室,一进教室后,把手中的备课文案放在讲台桌上,一边就开始摇头了:“啧啧啧,没想到咱们班也有今天啊。黑板报评奖居然拿了,第一!”成书美竖起了一根手指。
全班人顿时噼里啪啦鼓起掌,目光都纷纷看向带来这个荣誉的楚炀。
邹威刻意拧头看了一眼后黑板,紧接着很不应景地问了一句:“谁出的啊?”
成书美瞪大眼睛看着他:“谁出的你不知道?!楚炀啊!”
邹威“切”了一声:“我怎么知道是他啊。楚炀哪个啊?”
成书美看邹威在那别扭,也没搭话理他了,而是从文件夹里找出了两百四十块钱,示意楚炀上来拿:“呐,之前说的,扣了五分之一当班费,这些就是你的了。”
班上的人都纷纷羡慕楚炀,出了个黑板报就能拿到两百多块,又心疼许天旭,要是他没去参加什么集训,这奖金就能分一半了。
一到下课,班上几个人就围到楚3 炀这儿问七问八的,问他以前是不是学过画画啊,怎么画得这么好啊,是不是要当美术生啊,又问他拿到奖金感觉如何。
特么能感觉如何!
一等奖三百块,当初买那些颜料就花了一百多块、买画笔花了几十块、又被扣了六十块当班费,真正多出来的也就那点钱了。没两天班上又整出个什么鬼来要交班费的,等于啥也没有。不过所幸,一开始肯这么认真的画,也不全是为了奖金。一来,这次黑板报的确是他的任务,二来,既然自己有那个能力,就要证明出来。
只是这证明出来了,日子过得就不大痛快了。
黑板报拿奖后,他终于过起了受人关注的日子。却动不动的,就是:
“楚炀!给我画个流川枫!”
“楚炀!画个我老婆!矢泽妮可!”
“楚炀!你最近看那个番了没有?你有没有觉得男主好帅……什么?你没看?快去看啊,然后帮我画张男主吧!”
楚炀很是不理解这些人,明明上网买张海报、或者是自己拿着图片出去找个地方打印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让他画呢?不过学生时期就是有这样的一种现象,就是更稀罕身边会画画的人亲手画的。
在随手画了流川枫、矢泽妮可、金木研等这一系列人后……他发现自己随手作画的时间似乎有点过多了。直到最后,逢人过来要跟他说话,他都会先声明一句:“在月考完之前,不要再跟我讲学校以外的东西。”
☆、第十三章
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晚自修比平常还要安静上好几百倍,人人深陷复习题中。楚炀更不会例外。这是他重返高中后的第一次月考,以往但逢考试他都不在意,照样翘课去各处浪,但这次却不再一样。他不仅认真,甚至还带着些紧张。
以前的他,对任何一样事物都不上心,因为认为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没有上心的必要。但如今,他执着于对任何一样事物认真,因为他害怕自己松懈了一丁半点儿,结局会依旧那么凄惨狼狈。更多的时候,他像是在为了逃离自己悲惨的命运而奋斗着。而目前,只是自己奋斗的一个阶段。
下课铃声打响后,极少数的人才起身去上个厕所,其余人仍旧埋头苦苦研究题目,生怕会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云晓蓉见班上有人开始放松说几句话了,才起身坐到了楚炀前面的那个位置。
她转身拍了拍楚炀,问道:“你跟展炎是不是很熟啊?”
又是来问展炎的,楚炀打心底无语。搞得就像他跟展炎是亲戚一样,别人一想找展炎干嘛还是问展炎什么的,就跑来找他。上辈子高中生活充满了展炎的名字,这辈子居然还是一样。
不,这辈子更严重了。
楚炀说:“认识而已,怎么了?”
云晓蓉笑嘻嘻地问着:“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楚炀耐着性子回答“很好啊。”
“我知道很好!除了这个,还有没有别的形容?”云晓蓉对这种敷衍式的答案明显很不满意。
楚炀想了想,蹦了四个字:“挺和善的。”
“和善?”云晓蓉瞪大眼睛站了起来:“你居然觉得他和善!你不觉得他很傲吗?他平常都不理人的!”
平常都不理人?楚炀蹙眉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吧,对别人的话,确实蛮高冷的,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过他毕竟是要教自己数学题的,所以可能对自己可能格外开恩,肯多理两下。
楚炀看云晓蓉说得一脸开心的模样,根本没有因为人家“傲”而有所不满,遂道:“可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的样子啊。”
云晓蓉又坐了下来,压低声音说:“当然喜欢啦,这才有个性啊!像吴天泽那种花名在外的,只有玩得起的女生才会想去追。但展炎就很不好追了,胆大一点的女孩子都是直接去穷追猛打的,可他总是能一两句话就让对方放弃了。而像我们这种呢,只敢偷偷看着他,不奢求他能多看一眼……”
楚炀继续低头看题,漫不经心地接道:“然后坚信自己才是最终会令他动心的那一个。”
云晓蓉像是被点破了心思,一下子脸红了,暗说了他一声:“你个大男人,懂什么啊。”说完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根弦崩到了考完试以后,大家像被放出了牢笼一样,爱玩的就出去浪一浪,累的就着急回家睡一觉,想回老家的就赶着去坐车,总之,除了个别读书狂魔,极少有人还会再在学校里逗留。
到了周六日,班群里就有人把成绩单的图片发出来了。大家照例先看一眼自己的名次,再去找找第一名。
第一名毫无悬念,依旧是学霸。而最后一名,这次却不再是楚炀,而是何禹。
有些人好奇,再去看了一眼楚炀的成绩,班级排名第十二,年段排名一百多,英语成绩竟考了一百四十几分,全班第一。而拖累了他名次的是语文成绩,只有九十几分,才刚过及格线一点。
确实,这段时间他忙着照顾理科和数学,把英语跟语文都扔一边了。英语尚且可以吃老本,语文却是不累积就没办法再提高的。但既然考完了,他也懒得再去纠结什么,而是选择先看会儿闲书放松一下。半分钟后,何禹就连连发来消息哭诉,问楚炀怎么可以就这样“离他而去”,让他独自一人挂在成绩单的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