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岷,有没有感觉到有人跟踪我们——别傻乎乎往后看。”顾有川突然策马到了秦岷身旁,道。
“……”秦岷回头的动作僵了一半,他功夫远不及顾有川,没办法,不让看就只能问了,“有多少人?离我们多远?”
“有川!”这时候余映寒也朝顾有川这里打了个手势,看来他也发现了身后的不对劲,和叶怜光两人已经把余映日夹在中间,方便保护了。
顾有川:“人数不算少,很多躲在树后无法分辨。也许是这一带的土匪。”
“土匪那么猖狂?这几年没人有功夫来治治他们了。”秦岷皱眉道。
顾有川能分辨出身后树林中细密的声响,一时间又觉得这不像是土匪所为,土匪通常冒进,怎么还会躲在丛林中等待好机会来伏击。
想到这里顾有川的警惕性一下子就上去,秦岷也单手拿着陌刀以备跟踪者的突然袭击。突然顾有川呼吸一滞,侧头提声道:“来了!”
这时才见了那些跟踪者的全貌,竟然都是穿盔带甲的狼牙军!这些狼牙军像是经过严谨训练的一支人马,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秦岷。
秦岷也是完全不能理解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支人马,还冲着自己来,人数虽不多,也把他逼下了马。他刀盾挥得呼啦响,没人能近得了身,耳畔响起了熟悉的琴音,顾有川又开始扰乱起了敌方的心神。
顾有川这时有些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前几天路过枫华谷的时候,并没有有意把秦岷的刀盾藏起来,而这副武器又是苍云军的代表,在这个敏感的时期若是被有心人盯上了也是有可能的。这也只能怪他们心大,以为走了小路就不会被人注意到,没有刻意隐藏行踪。
其实经过长安的那几次混战,这些狼牙军虽是训练有素,可还是不敌他们五个人勤学苦练来的功夫。而就在狼牙军落下风之时,一下子变了个攻击节奏,近战的几个人用着狠厉的刀锋冲着秦岷就是一阵狂砍,秦岷无暇分心只得专心接招。
一些远程的弓箭手在这时收了弓,翻身去了秦岷的坐骑处似是想拿走他的包裹,顾有川用内力凝成音,击退了跑在最前的一个。
大概因为这个动作,狼牙军更认定了秦岷的包裹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个个甚至放弃了攻击,也要去夺马匹上的行李。
那匹黑毛马受了惊长嘶一声想逃走,被其中一个狼牙军一刀砍死,又顺手斩断了包裹上打的结,从中摸出一封长孙忘情的亲笔信。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秦岷这次听得清楚,那个拿着信的狼牙兵对着其他人说了一句:“密函到手,赶紧撤退。”
狼牙军是想撤退,可这几个人却是不让了,叶怜光举着重剑就进了敌人堆里,一系列连招下来,伤的伤残的残。
即使这样了,带头拿着“密函”的狼牙兵也没有放慢脚步,骑着事先准备好的战马逃得飞快。余映寒把门派轻功“蝶弄足”“水榭花楹”都使出来了也望尘莫及,气得他剑气擦着一个来不及逃跑的狼牙兵脖子就过去了,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他冷冷问道:“你们抢的什么东西?”
狼牙兵狠狠喘着气,就差没有进的气了,大概是怕到极致了却觉得不应该出卖军队秘密,顾有川见了讽刺道:“这里又不止你一个活人,你不说别人也会说。这样,说了就饶了你们的命。”
那狼牙兵看了看倒在地上七七八八的伤兵,张张嘴有些犹豫,瞧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露出了明显的惊恐神色:“是……是一封信,将军要我们去抢这个苍云兵的一封信!”
顾有川面无表情:“你当我瞎?”
余映寒的剑又近了一些,小兵已经差一点就哭爹喊娘了,几乎要抖成个筛子:“我也不知道了啊……”不等顾有川说话,余映寒已经先一步解决了这个小兵的性命,三句话说不出个重点,他们没这耐心陪他慢慢耗,还是早点送他上路。
“你呢?”顾有川把剑指向地上哀嚎着的一个狼牙兵,他们都穿着盔甲,胸口有坚硬的护心镜,剑锋只得落在了难以保护的脖子处,“有什么补充的吗?”
那个狼牙兵眉头都要拧成一个麻花了,看着刚刚自己同伴的惨死有点心悸,只得道:“只吩咐了夺密函后撤退,杀光也问不出什么了。还不如问问那个苍云兄弟密函里写的是什么吧。”
被点名的秦岷也是满脸都写着“这是什么情况”,直把刚刚还满身戾气的顾有川看得心都软了下来,只听秦岷道:“那是我第一次随队出征时,长孙统领写给我的注意事项……几年了没舍得扔一直带在身边。”
“……”
顾有川没憋着,直接笑出声:“哈哈哈哈……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自绝,不然也太丢脸了。”这无情嘲笑的模样真是谁看都觉得贱。
狼牙兵脸都快憋紫了,难看得像个酱猪蹄,一言不发,伸长脖子等着顾有川下手。秦岷走上前:“你们将军是谁?”
顾有川把剑靠近了些:“问你呢。”
那狼牙兵把头一撇,很有骨气:“都这样了,还不杀对得起举了那么长时间的剑吗?”
顾有川长眉一挑:“是挺对不起的。”说罢一剑就捅穿了那兵的喉咙,血直往外冒。
顾有川提着还在滴血的剑走向另一个狼牙兵,那个兵看起来只有老鼠的胆,吓得用屁股蹭着往后躲,一把鼻涕一把泪:“是孙奢!孙奢将军!”
这倒也省去了顾有川把剑架在人脖子上这一道工序,他拿破布擦了擦剑身:“早些说不就行了。”
“孙奢……”秦岷念叨着这个名字,“顾大哥,我们得快些到洛阳。”
“他是个有名的将军么?”顾有川听话地去牵马,问道。
“听说过他,是个安禄山重金从民间请来的武将,几年时间就爬成了将军。是擅长借用地形的一位将军。”说着,秦岷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坐骑惨死在狼牙军刀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顾有川骑着马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来吧。”
秦岷深深看了顾有川一眼,没有犹豫也伸出手来,两手相握的瞬间,顾有川一使劲,秦岷便稳稳坐在他身后。
“我怀疑这些狼牙军是去支援黄河下游那些军队的,长孙统领肯定也做了相应部署,才闹出这一出戏,”秦岷拉着顾有川衣服,由他带着赶路,“他们迟早会知道截错了信,得快些告知洛阳的兄弟们。”
顾有川认真听着,突然道:“抓紧了。驾——”他抽了马屁股一下,马儿吃痛,嘶了一声脚下加快了速度。
秦岷不得不双手揽着顾有川的腰才不至于掉下马,两人前胸贴后背的,心里都怀着异样的心思。
余映寒在后面看得酸得牙疼,真是有了那什么就不要兄弟了。
23.暗箭
秦岷在到达苍云营地的时候,新入营的苍云兵正在训练,听着他们喊的声响有一种“回家了”的亲切感不合时宜地冒出来。
洛阳营地的镇守将军姓杨名朝,也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将领,比顾有川还小了一两岁,毕竟经过苍云之殇,一些有经验的老将军已经不多了,只得很多年轻人硬着头皮冒出来。
杨朝看到秦岷一行人几乎就要滚下热泪,这紧张的局势他也看得明白,知道即将有一场大战在即,可他孤立无援甚至还有要调兵去别处支援的可能,压力不停地在往这个年轻人身上加。
说来前几年秦岷与这个杨朝在雁门关也打过照面,只是两人不在同一个营,但是统一训练的时候通常看见,也算半个认识的。
“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杨朝一身苍云的玄甲,招呼几人坐下,愁眉不展,“黄河边就要打起来了,洛阳城内忧外患。”
秦岷有点眼热杨朝这一身玄甲,他的一身盔甲已经很久没穿了,与顾有川他们一起就怕太惹人耳目。
“冒昧问一下,将军手上有多少兵力?”秦岷抛下杂念,问道。
杨朝有些为难,答道:“一千多些。”
秦岷心里有数,但是听到杨朝亲口说出来还是不免叹了口气。苍云军驻扎在洛阳城外,一是对城内的狼牙军造成一些威胁,二是为了防止城外的狼牙军进入,一千多兵力已经很勉强了,若是还要拨一部分兵力去别处,那更是雪上加霜。也只能祈祷这时候洛阳没有什么大动乱。
“我们在来的路上遇上了一行狼牙兵,由孙奢带领,”秦岷看着杨朝,认真道,“最近肯定不会太平,请将军做好准备。”
杨朝心惊肉跳地听着秦岷这话,感觉到练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候要到了,抿着唇重重点了点头。
秦岷此时依旧挂心着长孙忘情在心中所说“叛徒”一事,问道:“将军可知,苍云内部出了叛徒的事情?”这句话他声音压得很轻,脸上带着两三分的不可思议,苍云军中都是铮铮铁骨的男儿,怎的会出叛徒或是奸细?
杨朝沉默了一会,秦岷察言观色地知道这事七八成都是真的了,只听杨朝道:“我也是听雁门关来交接的兄弟说的,有人把狼牙军的俘虏给放了,还暗中下药,把一支就要去前线的人马弄得全都上吐下泻,无力再战。这么多事情如果不是内部人员所做,恐怕不会如此天衣无缝。”
见面对双方而言都不算太愉快,如果没有战事压着,两个年轻人可能要好好坐下来叙叙旧,可惜时机不对。
杨朝匀了三间营帐给他们五个人休息,顾有川屁颠屁颠拉着秦岷就去了一间,叶怜光乐得如此,假装无奈地同余映寒道:“没办法我们俩只能凑合一下了。”
余映寒听他这语气,很少地有些冒火,道:“你要觉得委屈可以幕天席地。”说罢扭头就走。
叶怜光察觉余映寒语气不对,忙上前道歉:“我错了,看我还能帮你暖床不是?”
剩下余映日一个人有点蒙蔽:“……?”
“终于可以换回这身玄甲了,”营帐里,秦岷整理了一下行李,把搁置了许久的苍云玄甲拿出来,掸掸灰尘,“小时候还嫌弃它重,现在真是一直念着它。”
顾有川坐在床沿,用银杏油擦着琴弦,闻言道:“嗯,穿着挺禁欲的。”
秦岷以为自己听错了,顾有川在他心里虽然不要脸,可还没不要脸到这个程度,他震惊地问道:“什么?”
顾有川自知失言,觉得这种话不能乱说,把秦岷吓跑自己哭都没地方哭,于是话头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我说你穿着挺神气的。”
下一秒顾有川就被秦岷赶出了军帐。
顾有川在军帐外摸了摸鼻子,回想起秦岷发红的耳根,竟然恶趣味地觉得很有意思。然而他虽然混账但也还没有混账到要偷看秦岷换衣服,于是他在营帐外面等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便四下闲逛了起来。军营重地,他有自觉不去探看苍云的练兵之术,他和秦岷再亲密也始终不是苍云堡的一员。
这个苍云营地坐落在洛阳西边,与枫华谷比邻,多的是怪石密林,顾有川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营地,站岗的小兵同他打了个招呼,顾有川含笑回应。
从这里能看到枫华谷的红枫,层林渐染的,顾有川站在一处高石上向西远眺,甚至觉得这一片树林不比书中辽阔的北冥要差,一样能摄人心魄,无限向往之。
突然他被草丛里一点光闪了眼,顾有川觉得奇怪便一个纵身翻了下去,往草丛那处走去。当他一只脚踩进那些有半人高的草丛之时,一支短箭冷不丁就朝他面门射过来,要不是他反应快,这一下还真得给扎去阴曹地府。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这才看清楚原来刚刚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类似机关的物件,连着后面的一个小型弓箭台,只要触发了这个机关,这弓几乎就能致人死命。
顾有川还是不敢拿性命开玩笑,他寻了一根比较长的木棍,拨开草丛,越看心越凉,草丛里排了一排整齐的机关,无声无息地藏着就等着毫无防备的人去踩。看这损人的阵势,应该是针对苍云军的人会偷偷摸摸放下这些机关。
他拿起那个已经射过报废的机关,仔细查看,关节连接处处理非常精致,是个精通偃甲之术的人所制,只要巡逻的苍云军不小心踩到,简直死得无声无息。
顾有川带着这个机关面色沉沉走回苍云营地,前脚刚跨入,就看见秦岷身着一身玄甲,满是着急朝他跑来,明明已经深秋,脸上竟然带着细密的汗珠。
顾有川愣了愣,直勾勾看着秦岷,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秦岷猛得抓着顾有川的手,试探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顾有川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我生什么气?”
秦岷长吁一声,似乎是才放下心来,松开了手,吞吞吐吐:“我把你赶出去之后,出来怎么也找不到人,我以为你生气了……”说到后面连声音变小,大概是觉得这有点丢脸,不敢看顾有川。
顾有川不安分的手勾上了秦岷的肩,凑到他耳边道:“这都生气的话,那下次你换衣服的时候我就呆在里面?”
秦岷没想到顾有川还来这一招:“……那气死你算了。”
顾有川另一只手还拿着那个弓箭台,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道:“好好好,气死我。可是气死我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秦岷知道顾有川这个语气是要说正事了,也严肃起来:“你说。”
顾有川还故意买了个关子,找到正在训练新兵的杨朝,三个人去了书房。
顾有川把那个空的弓箭台放在杨朝桌子上。
杨朝脸色一变:“你在哪里找到的?”
顾有川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杨朝不停地在房里踱步,坐都坐不下来,刚要叫来士兵去把那些机关都给拆了,被顾有川挡下来。
“杨将军,无意冒犯,”顾有川道,“既然敌军布下了这个机关,不如将计就计,还免得打草惊蛇。”
杨朝脑子有点乱,谦虚问道:“什么计划?”
顾有川:“将军可否想过,谁能如此堂而皇之在军营外的草丛里布下机关,还能逃过那么多站岗、巡逻士兵的眼睛?也许是我想多了,可是不排除军营里确实有之前提到过的‘叛徒’之辈,”他留了一点时间给杨朝思考,然后接着道,“不如就把机关反个方向,把箭头朝着对方。”
秦岷明白了顾有川的意思,补充:“若是真有叛徒,一定会偷偷出去接头通知敌方。”
杨朝看向顾有川:“我们要做的就是揪出这个人。”
顾有川点头:“是的,不揪出他时刻不得安稳。”
“顾大侠,这次多谢你,”杨朝叹了口气,对着顾有川抱了抱拳。
顾有川受了他这个感谢,沉吟道:“现在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敌人连机关都下好了,来犯也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杨朝:“我已经在部署防守的兵力,可附近草木众多,若是孙奢带兵,利用地形伏击,对我们一定及其不利。”他走到桌子旁,对着桌上摊着的一张地图发起了愁。
秦岷与顾有川都默认他所说的,我在明敌在暗,而既然敌军开始虎视眈眈盯着洛阳这一块黄河后部的兵力,那肯定是黄河那处要开始打起来了,可能是长安那些军粮未能及时支援,要比秦岷预估的时间要晚了整整半个月。
入夜,杨朝忙着通宵调整兵力,秦岷自告奋勇接过了抓叛徒的任务,当然顾有川也跟着一起去。而在惊动了余映寒之后,行动的人又增加了两个。
顾有川与秦岷躲在军营外一个石头后面,一边看着士兵们偷偷把弓箭台偷梁换柱,一边注意是不是有可疑的人跑出军营。
本来这也是感情发酵的好时间,可是耳畔的碎碎念总是不断。是余映寒和叶怜光两个人在拌嘴。
余映寒有点烦叶怜光的形影不离,压低着声音:“我叫你别出来的。”
叶怜光委屈巴巴:“我不放心你。”
余映寒:“我和有川一起执行那么多次任务了。”话外之音是完全不用旁人来操心。
“……你现在的搭档不止他了。”叶怜光道。
余映寒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想起叶怜光平时对自己的照顾,有点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似乎是超越了搭档,可他们除了搭档还能是什么?
“别说话,有人出来了。”前方的顾有川一只手阻止了他们继续说话。
秦岷也听见了后面两人的谈话,默默看着顾有川,他不知道顾有川现在是不是还是觉得搭档就是余映寒一个人,毕竟他们搭档了那么多年,两人相互扶持着成长,没人可以替代,就是这一点秦岷觉得就算日后他与顾有川真的生活在一起了也会酸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