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暗自念动一个咒语。
再定眼去看,谁都没发现的地方,那条红色丝带上的字,已经变了样。
绯冉苏廿三。
绯冉和苏廿三。
也许麒念是绯琴仙君曾经用力爱过的人,但苏廿三,却是他绯冉只道寻常的舍不得。
当年他有多想保护麒念,现在他就有多想,以相同或者是更甚的心去保护苏廿三。
可惜这个道理,当时的他还不懂。
他只是觉得,自己开始心疼眼前这个人了。
又或者其实在很久以前,他就开始心疼眼前这个人了。
同样是直到很多年以后,一袭浅蓝的白锦仙君晃着一双腿,坐在苏府那颗已是蔚然的梨树上笑着对他道:
“当年就算是麒念被困于山下,你也生生等了千年,可这苏廿三一出事,你就着心急火燎到妄想去逆天,你说说,这算什么?”
绯冉一双眼底落满了茫然,却听白锦又道:
“罢了,我也不想知道答案,这答案,还是留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支持的小一不才和新来的sereve缘桃啊!泪流……
另:JJ可耻地抽了,于是我尝试了五次回复留言最终成功了一次!
TOsereve亲:烧饼会有的,月亮也会有的,烧饼和月亮都会有的!一切BE都是纸老虎,HE是必须的嗯!!要相信我这个又吐又拉还例假的倒霉孩子啊!
再次另: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又将是一个重要转折。
第21章 麒麟·一
春入夏时起伏的蝉鸣,骊山上斑驳的细碎光影,和这段年华一起,在今后每一次回忆时,都成为绯冉想要重温,却一去不返的美好。
去青要山的路说远也不远。
两人走走停停,过了来檀镇,渡了黛湖,远远地已经能看见青要那个绿色的冒出来的小头。
“绯冉。”
苏廿三犹疑了一下,垂下眼,避开了绯冉投来的目光:
“已经到了青要了……”
“哦哦,青要了啊。”
绯冉睫毛扑闪着盯住脚尖,一双眼愁得比喝了□□还生动:
“怎么这么快……”
其实我也觉得很快……
苏廿三跟着愁了,但也就愁了那么半晌。
半晌后悠悠闲闲地将马儿一拍,老马傲娇地一仰脖子,熟门熟路地领着二人到了上次住过的那家客栈。
许久不见的小伙计正搭着一块毛巾扫地,听到推门声,一脸谄媚地直起腰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扯出一个训练有素的热忱微笑,便听啪嗒一声脆响炸了开来。
苏廿三伸头一看,原来那把扫地直直摔在了地上,英勇就义。
“这位客官……你你你你,你……。”
小伙计不加掩饰的惊诧很可爱,那张嘴咧得让苏廿三有往里塞一颗鸡蛋的冲动。
“上次没死成,这次还是来送死的。”
苏廿三眉间动了两动,眯着眼打着哈哈,真相也被当成了玩笑开。
只是说完才暗叫一声不好,忘了还有个人在旁边。
满载着晴朗月光的夜色从窗前溢进来,几盏薄纱宫灯里的昏黄光影,以温暖的姿态在房间里四处游走。
绯冉立在原地,那些烛光便悠悠地浸在眸子里,一双眉挑高了又挑高,最后紧紧锁在了一起。
苏小少爷一滞,恨不得一掌劈死自己。
动了动僵硬的嘴角,漾起一个无比真诚无比纯善的微笑:
“我逗小伙计玩儿呢,嘿,他脸皮薄……”
“……”
绯冉阴沉着脸没说话,杵在原地默了半晌,良久才正色道:
“我陪你去青要。”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苏小少爷一惊,咬了咬嘴唇,几乎慌不择言:
“这……这也是我许与武罗神女的条件之一。”
“你觉得我会怕那个白痴女人?”
你不怕我怕!!
苏廿三狠狠瞪了绯冉一眼。
“绯冉你自己的命还是人家白痴救回来的,绯冉你充什么大爷!”
“好,我不跟。”
绯冉没有再看他,抓住茶杯的手忽的一松,再抬头时神色有些疲倦:
“你记住,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下来。”
这样暧昧不清的话。
苏廿三只觉得心里一紧,窜上来的不知道是被人紧张的安慰还是些拖沓的不舍。
低下头,装作无事地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小包裹,想了想,又捡出来了几样。
最后挑挑拣拣,竟连那青蓝布包都省了。
花窗外的夜色正浓,漫天星光像炸得金黄的糯米团子。
绯冉侧着脸看他,坐在阴影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续着茶。
就这样过了良久,忽而想到了什么,起身走过去,一爪抓住了苏廿三上上下下的小胳膊。
“绯冉你干什么啊。”
苏小少爷不满地递过去一个表示“你别捣乱”的眼神给这突然发疯的某人,声音微怒。
绯冉神色不动,手上用力,将他手上那串白色珠子给扯了下来。
又在衣襟里掏了掏,眼前白光一过,那条原版的就稳稳地挂在了苏小少爷手腕上。
苏廿三怔怔看着那条久违了的珠链,最终没有拒绝。
只是一点一点,如同海底最深处埋藏的宝石般沉重的悲哀,在眼底泛滥起来:
“谢谢。太晚了,我先上楼去了。”
“嗯。”
绯冉抬眼,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笑道:
“好。”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
“我等你。”
苏小少爷僵着步子一步一步挪上楼梯,挪回自己的房间。
一进去,便倚着门框散了架似地滑了下去,松开咬住下唇的几颗小白牙,眼泪就稀里哗啦地摔了下来。
珠帘上串着红白相间的珠子,哔哔啵啵的碰撞着,和收不回来的微弱呜咽混成一片。
绯冉你这个白痴,既然已经还给你了,就代表……我再也用不上了啊。
也罢也罢。
苏廿三仰起头,灯盏的光拉长了跳到脸上,有些刺眼。
就带着它入土吧,今后,你别想把它给别人!
再上青要的这日阳光正好,武罗神女依旧端庄,一只手指不断抚摸着手指上长长彩绘的护甲:
“苏小公子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要杀要剐就快点,唧唧歪歪你以为你是圣母么!
苏廿三心里和面上都甚是无所谓得很。
眼前着一树梨花飞,梨花坠,想起那个梨花树下的小梨花白锦,那个红衣似火的青丘之王。
这十几年的时光,就没算白活。
武罗神女拍拍手,名叫眉画的小童捧着一个鎏金刻花瑞兽纹银盒上前。
苏廿三看着银盒,缓缓地笑了起来。
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也曾捧着这样一个银盒。
比之还要华贵,还要夺目,镶满了南海珍珠和拇指大的羊脂玉,装着一颗翡翠玉白菜,去给金门大街的绯掌柜贺喜。
姓绯的掌柜嘴角抽搐得有些厉害,一句“买椟还珠”呛在喉咙里半天没滚出来。
那是多久以前了呢……苏廿三努力地去回想,脑海里混混沌沌乱成一片。
他定定神,从盒子里端出一小瓶青瓷装着的褐黄液体。
连是什么毒都懒得问,一仰头尽数喝下。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往下,苏廿三用残余着的理智替自己找了个好点的位置坐下来,以便毒发倒下时能舒服点。
□□的味道初尝时有点甜,落到喉咙里又辣辣的,很奇特。
他很想应景地说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头脑不清地揣度了会儿,又做罢。
哪怕这大唐的才子们,最爱说的就是来世。
来世在一起,来世不分离,好像来世,来世就能做得了主似的。
笑话!
□□发作得有些慢,渐渐地能感到一股锥心的疼,顺着血液筋脉流遍全身,然后十指开始变得冰凉,仿佛被套上一层透明手套,动弹不得。
耳边是蝉鸣般此起彼伏的细碎“吱”声,混杂着一个爽朗的笑声,和女人特意拔高了的声线。
“我怎么舍得杀你呢……没有了你,那高贵的绯琴仙君又如何救得回他的无双麒郎呢。”
“再过七日,再过七日啊……”
“七日之后,便是那无双麒郎的重现之日了吧。7 ”
“麟离……在绯冉心里,你到底还是比不过你哥哥的啊。”
有些模糊,最后渐渐便听不到了。
苏廿三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像一副古意盎然的画。
漫天漫地是灿若云霓的星光,鹅黄衣衫的男子垂手而立,身边站着绯冉。
苏廿三躲在一树梨树后,看着一袭白衣的绯冉将手轻轻环在男子腰间,侧头莞尔。
鹅黄男子微笑应答,附在绯冉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绯冉笑开,一偏头,却正好对上苏廿三的眼。
苏廿三心下一惊,尚未来得及躲开,便听得绯冉带着笑意的声音:“小离!”
鹅黄男子同时回过头来,清朗的声线唤出一个陌生的名词:“二弟……”
二弟?
苏廿三来不及多想,眼前的景物便又变了。
目之所及是大片狰狞跳跃的火焰,和被烈火炙烤为焦土的山头。
绯冉紧咬住下唇,死死拉住鹅黄男子的手。
鹅黄男子神色还是淡然得很,带着宠溺的神情,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掰开绯冉的手。
拂过绯冉水光弥漫的眼,再一路往下,最后死死搂住他不断颤抖的肩膀。
绯冉的泪水断了线,风里肆意地四处挥洒。
鹅黄男子无奈地替他拂去泪珠,状似宽慰地拍拍他的背,然后转身,不再回头地朝火海里走去。
那个姿态从此印在了苏廿三心里很久。
宛如闲庭信步,春树下观看一朵出生的花般的清冷而淡然。
做的却是“去赴死”这种事情。
原来这就是麒念,绯冉心心念念的无双麒郎。
如此光华。
才知道什么叫绝世,又何谓无双。
苏廿三看呆了,看得有些酸,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与麒念,的确是差了这么多。
“嫉妒么?即使他死了,你也争不过他。”
淡淡的声音一字不落地跌进耳里。
苏廿三看着眼前的人,猛地瞪大了双眼,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花敛挑高了眉角淡笑,眼底却是着不断闪烁着的危险恨意。
如冥府深处开得最盛的曼珠沙华般,炙热而张狂的恨意。
那么多恨,和阴谋即将得逞的诡谲。
漫天火焰忽而走远,随着突然涌来的奇特凉意消失殆尽。花敛的目光越来越冷。
他狞笑,他开怀,他步步逼近,他说:
“呵呵,麟离啊麟离,你说我要是将你推回那轮回台中,那绯冉会怎么样呢……”
“失去了你这个替代品,他恐怕,短时间内再救不出他的无双麒郎了啊。”
最后的记忆,是被推进一个好似无底的深坑。
仿佛没有终点地下落、下落。
呼呼风声响在耳边,伴着一个焦急而绝望的呼喊:
“小离……!”
那一瞬那么慌忙,他甚至来不及去看看,那个嬉笑怒骂眉眼生动的人,在喊出这个名字时的表情。
是否带了不舍,是否也带了紧张。
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今后的日子里是否还能再见到?
用力咬了一下唇,疼痛立刻很真实地蔓延开来,然后便再没了知觉。
他想问出口的那句话,便终究没能得到一个回答。
绯冉啊,你究竟,还瞒着我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某爪今天很勤奋,很勤奋……
第22章 麒麟·二
“苏廿三你醒了?”
清淡的声音破空而来,惊动了一室安谧。
“绯冉猜到了武罗会将你送回来,嘱咐我来看着你。”
苏廿三勉强睁开眼。在看清了来人后,萤火般的光芒在眸中闪现,却又很快地黯淡下去:
“或许,你应该叫我麟离才对吧……白锦。”
小梨花白锦眉梢一跳,斜飞着一双眼望定他,皱眉道:
“麟离?苏廿三你,都想起来了?”
是想起来了啊……苏廿三苦笑。
作为麟离的日子,究竟已经过去多久了呢。
几百年还是一千年呢?
其实都是些琐碎得好似一放手就会消失不见的小事,但是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天庭,麒麟,绯琴仙君,朝阳,斜晖,旧时光。
一千年前,谁人不晓,天庭之上,无双麒郎。
而那时他还不是苏廿三,他叫麟离。
神兽麒麟,有二子。
大子麒念倾城无双,名动天下;次子麟离天生乖巧,品格温良。
只是这份乖巧在“绝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就是那白莲千朵的背景,一分的不事张扬,映照出麒念十分的玉树芝兰,灼灼其华。
到最后,人们只记得有一个麒郎无双。却记不清,他还有一个名叫麟离的弟弟。
能够记得他的人,除了哥哥麒念外,只有绯冉。
惊采绝艳的绯冉,或者称为绯琴仙君,司乐的仙君,一袭白衣,十分风雅。
众仙相传,能与麒郎并肩而站却不输一分的,这世间,唯一绯琴仙君一人。
而彼时的麟离,是麒念的亲弟弟,再自然不过,就成为了他疼爱的对象。
绯琴仙君一袭白衣,十分端雅。
春天时朝阳暖暖打了满身,他抱着还是小孩儿的麟离坐在高高的屋檐下,太师椅发出吱吱呀呀的小曲调。
绯琴仙君……还是叫绯冉吧。
绯冉亲昵地用额头蹭蹭麟离的鬓角,然后用上两根手指,捏住小小麟离的小小鼻尖:
“小离来,告诉绯冉哥哥,今天又学了什么?”
麟离嘟着嘴,一张脸儿涨得通红,八爪鱼似地挂在他身上,奶声奶气地念出一个咒语。
那满院子盛放直至至死方休的梨花,忽然就在这一刹那扑头扑面落下。
白色花朵纷纷扬扬,日光之下,好似一段熙悦盛情的共舞。
绯冉的眼,便如同落了漫天的星光般潋滟生辉。
“啊呀我家小离真棒!”
麟离一张脸儿更红了,小胳膊小手地搂住绯冉的脖子,继续奶声奶气:
“小离,学了好久,想,给绯冉朵朵瞧……”
那一年麟离三岁,还念不清“哥哥”和“朵朵”,“二”和“饿”。
绯冉连泪都笑喷了出来,笑容哗啦一下便盛满了整张脸。
再次捏捏苏廿三的鼻子,好气道:
“我就假装,听到的是‘哥哥’好了。”
“大的没大的样,小的没小的样。”
麒念带了一身阳光回来,一进门便看见笑成一团的两人。
嘴角无奈弯起,扶额叹息:
“说真的绯冉,最近我越发担心,在你的教育下小离未来的成长……”
“啊呀呀小念你这是在对为夫的教育方式表示质疑么!”
咳,不用怀疑,什么高贵的绯琴仙君端庄风雅,从来都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那段眉清目秀的时光,岁月和阳光一样拉得老长。
蓝衣的小孩在绯冉麒念没有看到的角落里迅速成长。
直到分清了“哥哥”和“朵朵”;
直到可以无视别人好奇的目光和那句“这就是麒念的弟弟,怎么……”,那些欲语还休的感叹;
直到一次次躲在那颗梨树下,变出漫天梨花,以挡住树后两人相视而笑时脉脉深情的模样。
“白锦……”
苏廿三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目光越飘越远,不知落到了什么地方。
屋外一层薄雾,梨树上竟还结着些许未化完的雪。
这是在天庭吧?这天庭,果然是越发冷清。
“那些所谓的真相,是不是也到了该告诉我的时候了。”
“这……麟离。”
“呃,我说,白锦啊。”
苏廿三抬头,扑哧一声竟笑了:
“原来听你念出来,还是苏廿三比较有亲切感啊?”
白锦的眉毛又挑了起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也罢,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做决定。”
“绯冉曾经对我说过,麒念是主动被作为结界被封印以镇压百兽的,那么……结界的时间,是一千年么?”
白锦愣了一愣:
“对,那时绯冉能力不够,所以这结界,也就只能维持一千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