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淋个透的小纨绔一脸倔强, 仰头看着窗户那里。
她知道小妈在那儿。
那只萌萌的小爪子搭在那里都被她捕捉到了。
估计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
此时的小纨绔,想哭,又想笑。
她一直觉得, 一个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事情,有定数。
认识程颖是定数,受到坑爹刺激决定追她是定数。终于和小妈心意相通是定数。所有好的事情都是定数。因为她明白,小妈就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一个。
那么自然,所有坏事也是定数。
虽说陷入宿命论不是什么好现象,但是对于接受糟得不能再糟的情况,却有帮助。好比你知道整件事的终点在那里,过程曲折上升,当你身处曲折之中时,尚且不至于失去希望。
这么一来,被网友拍到小姐姐坐在腿上的照片,是定数。
网友传上网:“我和她离婚了,从此她只是你们的老公。”这自然是定数。
接下来小妈不接电话也是定数。
这一系列定数一起发功,谢臻便没有撑住,陷入了崩溃。
真的给小妈打了无数个电话,分秒不停地打,开始还只是不接电话,到后面才悲剧地发现,被拉黑了。
换位思考一下,怨不得小妈这样。
但这纯属误会。
要和小妈解释清楚。
想到那个小傻子可能在受的煎熬……
她一刻也不能等。
小时候看电视,言情剧里的男男女女闹起矛盾,总是有至少一个以上死去活来。那时候的不以为然,到了今日,变成分分钟打脸。
遭到小妈冷暴力的小纨绔,茶饭不思,果断地瘦了一大圈。
王导是不说话的她知道,因此请假的事她只和那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助理姐姐痴缠。说自己陷入了情感危机,说她太太不理她了,说假使不能回去解释清楚,那么她今天就会死在这里。言辞恳切,涕泪交流。
导演助理拗不过她,小声唧咕着替谢臻求情。
过了会儿回来告诉谢臻:“咱王导准假了,但是你得保证,两天之内必须赶回来。”
谢臻连忙答是。
这位导演雄心壮志,最近在和另一位知名导演比拍片量,拍完这一部还要赶下一部,换作往年,不赶档期的时候,他曾有过四年磨一剑,专心只拍一部作品的辉煌历史。
正因为这次时间紧张,又有晟哥那么个拖后腿的,谢臻要是再掉链子,那可真的好看了。
回程的机票很快买好。
坐上飞机之前,还被刘恬打国际长途骂了一顿死的。让她去看自己微博。
好不夸张地说,已经被粉丝攻陷了。
很多人都在骂她花心大萝卜。
有一部分则是在怀疑:“听说她新电影很快会上映,这是在艹热度吧?”
还有一部分坚强的老粉丝,则执著于要解释:“小榛果你出来说明一下好吗?”“我们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和谐音:“呵呵果然同性恋就是乱搞的,X圈真乱,谢臻这个大辣鸡。”好了,这条下边又盖起高楼在掐……
点进小妈的微博,才一两天不见,粉丝数又翻了两番。
自打成了网红,小妈微博发得更少。距离上次开微问答这么久了,后续只前几天转了《六扇门之刑部风云》要拍续集的公告,转发时附带了一颗大红心。最近那条,则是谢臻正在拍的这部《忆锦年》的拍摄花絮,只说了两个字:“加油”。
这两条下边,评论大爆炸,三成网友在大力点蜡,剩下的六成都在心疼程颖,最后那一成劝她给谢臻一次机会——估计与求解释那一拨铁杆粉丝重合度很高……
稍微看了几眼,谢臻心里五味杂陈。
她这纨绔真不是个东西。
小妈的微博上,新添的内容都与她有关。
估计在她的心里,最近心心念念的也就只有一个她。
可她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啊?
若是小傻瓜此刻在家里哭,她真想把自己送上去给她扇几巴掌解恨。
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到任何小姑娘,看起来再没有企图,都只做高冷的纨绔,离老婆之外的所有小姐姐都远远的。这样就不会产生误会了吧?
飞机上度日如年。
好容易到达,刘恬派的车已经事先等在那里。
戴了墨镜上车,先问准了顾黎,中文系今天没有考试。
那么老婆大人应该是在家。
接着便问刘恬程颖家的住址。
刘恬在电话那头笑眯眯的:“这个嘛,我当然是知道,我这辈子该了你们家的,不还是你让我帮忙找的屋子么?地址我可以马上给你,但是你可要拎得清,你被她姐揍了,算你自己的,跟我没关系,好吧?”
谢臻没心思插科打诨,只说:“有我老婆在,不会让大姨子打我的。”
刘恬啧了一声:“小榛果,你这次闯的祸大了,难保你老婆让大姨子下手狠点,也不一定哦,嘿嘿嘿。”
谢臻知道她脑补自己被程晶揍扁,正在暗爽,于是咬牙挂了电话,让司机先生直接开到目的地。
她现在可谓风尘仆仆。
拍这电影时,多数时候穿的是旗袍,要配盘的头发,可以说拍摄时天天戴着假发,也没注意窝在里头的短发君已经疯长到快及肩了,乱糟糟地搭在头上。
长得好看的人有一个好处,乱糟糟不叫乱糟糟,叫凌乱美。
凌乱而憔悴的小纨绔,敲响了岳丈家的门。
心里祈愿晶姐不在家,老婆亲自来开门。那么她要二话不说先抱抱,哪怕稍后挨巴掌都好。先抱抱,再解释。
结果,做她的春秋大美梦咧,是程晶来开的门!
小纨绔双手合十,一脸谄媚:“姐。”
程晶皱眉:“谁是你姐?”
谢臻伸直了脖子往里看了看,喊了一声:“老婆,我回来了。”
程晶推了她一把:“谁是你老婆?”
小纨绔被推得往后倒退了几步,站定了,才恳切道:“姐姐,求你,让我和程颖说句话。”
“她不想见你。”程晶还是怒气冲冲,“你走吧。”
“姐姐……”再次发挥自己天生惹人疼爱的小气场,“我要见她,见不到她我会死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权当行善积德了好不好?”
程晶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她不要见你,刚刚本来是她来开门的,看到是你,才让我来的。”
小纨绔继续哀求。各种无节操无下限的话都说出来了。
程晶这边厢可纳闷了,在她面前就这么做小伏低,真的见到了程颖,那还得了?
也许是见姐姐和小纨绔说了这么久还没说通,程颖竟然从房间里挪出来了。
谢臻跟见了宝似的,一双眼睛亮得不像话。
程颖定定地望着她:“你走。”
谢臻心都要碎了,眼睛一红,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就下来了——是的真讽刺,一个闯祸的反而先哭起来了,这不是倒打一耙么?可她浑然没有察觉这个荒谬的点,只是扯着嗓子喊:“宝宝,宝宝你听我说,那是个误会,我可以跟你解释。”
程颖别开眼睛,“你走,我不要听你,也不要见你。”眼圈儿也红了。
谢臻还要说话,却见小傻子已经走了,临进房门前,谢臻看清楚了,用手捂着嘴,估计哭鼻子呢。
这里程晶一巴掌劈在她肩上,几乎没让她半身不遂。
小纨绔疼得呲牙咧嘴:“姐,掌下留人,真的是个误会。”
“你刚刚也听见了,她不愿意和你说话。你是自己滚,还是我扔下去?”程晶掰了掰手腕,噼里啪啦作响。
谢臻摇了摇头,“姐,你不用扔我,我也不在门前妨碍你们进出,我只在下边等,会一直等到她回心转意为止。”
程晶呵呵冷笑了一声:“那请吧。”
小纨绔便真的走了。
站在楼下守望。天空配合地下起小雨。
她知道小妈在楼上看。
几天之前,两个人相距千里万里,却比世上任何人都更亲密无间。
眼下,彼此的物理距离不到二百米,但是却好像彼此之间有了嫌隙。
她希望雨下大点,再大点。这样小妈才会心疼,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感。刚刚见到程颖,那个小模样,更瘦了,假使来一阵比较强烈的风,估计就可以把她刮跑,毫无疑问。
想来,自打小纨绔离开,她也每天在想念。毕竟热恋之中的情侣乍然分离,人非草木,都会受到影响,更何况还有期末考试和课余兼职让她劳心劳力。本来操心日常的琐事也已经够费劲儿了。奈何对象还是个极不省事儿的,三天两头闹绯闻。
小妈能不瘦吗?罪魁祸首是谁?谢臻!小纨绔一边这样得出了结论,一边祈祷雨再大点儿、再大点儿吧!
老天爷在折腾谢臻这件事上,一向很有兴趣。
所以,小纨绔的美好愿望,他不一定帮她实现。
但是这种自讨苦吃自寻死路的愿望,他简直分分钟效验。
小纨绔这个许愿的效果那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雨越下越大了。
程颖在上面看得干着急,问身后在那里翻菜谱的程晶:“姐姐,你说她是不是有神经病?为什么雨这么大了,她还不走?也不找个地方躲一下?”
程晶抬头看她一眼,没做声。
又过了一会儿,程颖急得开始踱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许多圈。
程晶喝止:“你有完没完?晃得我头晕!还有爸待会儿被你吵醒了怎么办?”
程颖委屈:“可是姐姐,你的声音比较大啊。”
“我声音大怎么了?!你刚刚问她是不是有神经病?我看你俩都病得不轻!让开,别挡着我的光线!”
本来阴雨天,天色就暗,再加上程颖执意要把窗帘放下,在屋内看书看资料就不得不开灯了。
程颖虽然移开了身子,趴在窗玻璃上看了一眼,只见小纨绔还不要命地站在那里,转过头来和姐姐说道:“姐,你帮我个忙,你下去吓吓她,让她走。”
程晶哦了一声:“那要是她不走,我可以揍她吗?”说着又掰了掰手腕,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程颖一脸平静:“不可以。”
“那我不去。看到欠扁的人不能打,我憋得慌。”程晶摊手,“你自己惹到的人,你自己解决。”
程颖无语到了极点,皱起了眉毛,低声抱怨:“亏你还是我姐姐呢,这点忙都不肯帮!”
程晶嗨呀了一声:“我帮你?现在我帮你,到时候你们两口子和好了,我里外不是人。我已经帮过了,接下来的浑水我不蹚。”
程颖垂下睫毛:“不会和好了。你放心。”
程晶笑了笑:“这么肯定?”
“肯定。”
“那既然你这么坚决,你自己下去和她说清楚呗。”程晶把菜谱合上,“我去趟警局,今晚我值班,爸爸最近换的那个药吃了睡眠多,你记得晚饭时间叫他起来。”
程颖点了点头。继续去趴在窗户边。
不行了。雨太大。再淋下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小榛果了。
况且姐姐刚刚说得有理,既然这么坚决地认为不会和好,那么送把伞这种程度的考验,应当还是受得起。
于是跟姐姐一起出门,手里拿着把伞,由于可用的只有这一把伞,她身上穿着淡黄色的透明雨衣。
到了路口和姐姐挥手道别,这才转个弯,去和小纨绔说清楚。
谢臻已经淋透了。心想看来小妈这次生的气真的非同小可。远远却见有个穿着鹅黄雨衣的小朋友,拿着伞朝自己走过来了。
虽然心潮澎湃,但是她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先按小傻瓜的意思来。
小傻瓜走到她跟前,哗啦一声将雨伞撑开了,给她遮着雨,嘴里说:“你怎么还不走?”
谢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合物,“在等你。”
“我不要你等。”程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伞递过去一点,“给你,你拿着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谢臻不接,“可是小妈,我没带钥匙,你让我去哪里?我没带咱们家的钥匙,也没带宿舍的钥匙。”
“那你想怎么样?”程颖呆呆地问。
“不怎么样。我犯错了我知道。你讨厌我了,我也知道。”谢臻看进她的眼睛里去,“我现在冷得发抖,只怕要得伤寒,我不敢要求别的,只求小妈看在咱们过去的情分上,让我去你家烤烤衣服,衣服干了我就走。”
“苦肉计对我不管用的,谢臻。”程颖歪歪脑袋看着她,“我没那么笨。”
“没有用苦肉计。”谢臻打个喷嚏,“不信你搜身,看我带没带钥匙,再有,你摸摸我额头,看我是不是开始发烧了。”说着拖了她一只手覆到自己额头。
程颖愣了一愣,将手抽回来,叹了口气,“烘干衣服你就走。再也别找我。”
“好。”小纨绔从善如流。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一路上谢臻都在做作地打喷嚏。
程颖开了门,将这只大尾巴狼带进了家门,再哐啷一声把门关上了。
进门,小纨绔就踏实了不少。
小妈当然还爱她。只是她实在不是个东西,最近闹的绯闻变本加厉的,让她寒了心。
“你去洗个澡。”程颖不看她,指了指洗手间,“我给你烘衣服,衣服干了你就走。”
谢臻点点头,“小妈,把睡衣借给我吧。”
程颖想了一想,还真的去卧室拿了那件皮卡丘的睡衣给她。
小纨绔接了,去浴室拯救自己这副落汤鸡的形象。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要多谢刚刚这场雨,毕竟如果不下雨,肯定经过楼下的人更多,那么她说不定会遭到小粉丝围攻。真爱粉还好,若是遇到这段时间冒出来的真爱黑,那砸几个鸡蛋在身上,她小纨绔在小妈面前的形象那可就全毁了。
这次谢臻当然是故意的。苦肉计也是真的。若非如此,此刻她能呆在小妈家的浴室里?却说上次小妈也是洗了许久才出来。这眼看天将黑未黑,谢臻决定,慢慢洗……
因此,当她洗完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程颖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身子来,皱着眉头瞪了她几眼:“你搞什么鬼?你是不是想拖延时间?”指指凳子上那一堆,“你的衣服给你烘干了,换上赶紧走人吧。”本来姜汤都已经煮上了,可又怕那个纨绔误以为她多么爱她离不开她,一狠心将姜汤撤了。
谢臻不知这段原委,好整以暇地走过去,闲闲问道:“小妈,你在忙什么呢?”
“不要你管。”程颖这是在给爸爸做晚饭。
油锅滋啦滋啦地响着,程颖于是将旁边切好的青菜全部倒进去……
又是滋啦地一声巨响,热油飞溅,程颖当即吓得呜哇一声尖叫,整个人便钻进了谢臻的怀里……
小纨绔笑而不语,深藏功与名。昨日重现啊昨日重现。转个身,背对油锅,先将小傻瓜搂在怀里安抚了一阵,再将她半抱着推出厨房门,扶着她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老婆,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你坐下。”说着再将她摁在椅子上。
程颖满脸通红。适才见鬼了,她做饭的日子也不少,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怎么偏偏小纨绔在,还是这种关系发生质变的重要阶段,突然这么出糗?更可恶的是,小纨绔又开始发挥洗脑特技,竟然又恬不知耻地叫起老婆来!而且更更可气的,自己居然就这么着了道儿,乖乖坐在小客厅,放任她去厨房接手继续炒菜了!?
她不是来烘衣服的吗?!好气啊!
莫非她以为这就是和解了?门儿都没有!
程颖在外边心绪难平,厨房里边的小纨绔却没想那么多,专心致志地把几个菜都做好,端出来放在饭桌上。叉腰朝凳子上那一个犹自发呆的小傻瓜吩咐一声:“是给爸爸做的晚饭吧?”反正不会是给她做的,“可以去叫爸爸了。快点。”
程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站起身就去了爸爸房间,轻声将爸爸唤醒。
程義出来,眼见得家里多了个人,身上还穿着小女儿的睡衣,便觉得是小女儿的朋友,朝她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昏迷良久,对许多时事都不感冒,本来就是个不大会用电子产品的人,还保持着阅读纸质报纸的习惯,因此对网上轰轰烈烈的那些八卦新闻全然不知。亦且连电视也不看,专注听收音机三百年,所以压根儿不认识谢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