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侍从与婢女仿佛是他在令人惊叹的天庭中保持崇高地位的唯一手段。譬如入口的饮品在只有三个女仆的服侍下被享用,他神圣的光辉说不定就将因此蒙上灰尘;若是只有两人侍候,他恐怕已经丧失了众神之王的宝座。
脑中自动跳出似乎久远前的对话,但说这话的少年不屑一顾的小模样却鲜活如斯,我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好吧我的大哥,显然独自蹲在酒宴最远的角落就足够让你高兴了。”
我看着难得正式着装的波塞冬正不耐地将袍子解开随手丢下:“显然我的弟弟不打算让我继续享受这份快乐。”
他翻个白眼抢了我的杯子坐下:“谁叫你不支持我拿下雅典城的主神之位!”
“都这麽久了还记着,你是还小麽?”我微微扬手示意重新来一杯,“况且输给雅典娜并不丢人——你就当让着自己的侄女好了。”
“好吧,如果你这麽说。”我的二弟嘟囔了一句却又冲我挤眉弄眼,“快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酒宴上的一个侍童:“赫柏呢?以前酒宴的侍童不是这个男孩儿。”
“可怜的青春女神自打宙斯从人界带回这个男孩儿就失业了。”波塞冬满怀深意地看着我,“你仔细看看那男孩儿。”
于是我认真了几分打量那个相貌显然是众侍童中最出色的男孩儿。他年纪应当还很轻,也许十五六岁,还没完全蜕变为成年男子高大的身形与宽阔的胸膛。这使得他能灵活自如地穿梭在酒宴席间,为每一位有需要的神灵将酒杯斟满。
我注意到他的手洁白又柔韧,甚至能够用三个手指头就巧妙而优美的传递高脚酒杯,同时保持酒水不被洒出来;而他显然也善于观察揣摩每位神灵的喜好,至少接受他服侍的神灵都露出极为满意的笑容。
“所以?”我仍然不明白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弟弟要我特别注意这个少年是出于甚麽原因。
“快快快——”他推了我一把,双眼都睁大了瞪着某个方向。
于是我无奈地再转过头去。哦,原来是坐在最高处神座上的宙斯扬手叫他过去。这个苗条的少年立刻露出发自内心的纯真笑容,恭敬而轻捷地像只小鹿般跑过去。他笑容满面地欠欠身先斟满一杯酒,举起酒杯似乎说了几句颂赞之类的话,羞怯地将他那柔软的嘴唇极轻极快地在杯口亲吻似得贴合一下,红着脸垂下头来再把杯子转了半圈送到神王的手中。
而眯起眼睛的宙斯接过来转回了半圈饮下一口,在那少年更红的脸色中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毫无顾忌地亲吻他的脸颊。少年仿佛受到惊吓瞪大了浅色的眼睛,羞恼地伸出手似乎想推开他又不敢。下一秒他就被大笑起来的宙斯用嘴灌了一口酒,两人就这样在王座上如胶似漆地缠绵起来。
在他们有更亲密的举动前我移开了眼睛:“我得说波塞冬……几年不见,你甚麽时候有了这种围观——的奇异嗜好?”
“哦大哥!”我的弟弟一脸得意地抢了我的第二杯酒,“你没发现他是个男孩儿麽?!”
那倒是,之前宙斯的口味一向都是……嗯,美丽的女神。
“总之,你看赫拉的脸色——哇哦,超恐怖!”他幸灾乐祸地笑着饮下这杯酒。
我扫了眼神座旁那位面色铁青却端着神后威仪的女神:“她也总是你妹妹。”
“她就是自作自受。”波塞冬嗤笑一声却又莫名兴奋道,“据说那个男孩儿还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来着,宙斯用了一对神马将他换来。”
“至少这是第一个被宙斯亲自带入奥林匹斯的……情人。”我再次重新拿了杯酒。
“所以你看宴席上那些家伙都只敢对着他笑,然后在心里嘿嘿嘿——却连手都不敢摸一下。”
“千万别告诉我,你打算去做第一个动手的。”
“哦大哥你真有趣。”他大笑着扑到我身上,“放心放心,相信我,这种风气只会在你和宙斯间存在。”
又关我事?
“是谁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爱着明托?”波塞冬啧啧道,“我得说你要小心,毕竟宙斯只对到手的东西不感兴趣。”
“我可没有随便拉个谁就睡到一张床上的习惯。”我不由再看了一眼那个少年,“而且我也不得不指出,他和德拉科没有任何地方相似。”
“所以宙斯偶尔也会聪明一把不是麽?”这个弟弟冲我眨眨眼睛然后起身离开,“总之,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好了。”
就算真是那样,也没谁敢胆大到冲进冥府抢人。
我笑了笑摇头,饮了一口酒。
随着缪斯们歌唱的旋律加快,新添进来的鼓点暗示酒宴进入到众神最喜欢的部分——舞蹈。
在宙斯象征性的与赫拉共舞一曲后——显然这个举动令神后的脸色好了不少,但随后见到自己的丈夫毫不留恋的立刻转身回到王座上,拉起刚才那个秀美的少年继续某些委实适合回到卧室才合适的举动时,她再度铁青了脸——其余众神可以自由地去当中洁白的舞池上跳跃旋转,也可以邀请另一位神灵。当然,若是看中了哪个侍酒的男童女童也没关系。
在欢乐的乐曲声中,他们心头的愉悦仿佛达到顶点,灵魂即将跃出**似得轻飘。他们越喝越多,越转越快,热情洋溢,欢呼歌唱。神殿在这愈发迷醉的气氛里似乎也显得更加富丽堂皇。没谁在乎固定舞伴或是交换舞伴,毫无瑕疵的神灵脸庞就算只是微微晃动起身体都是极诱人的风景。更何况音乐越来越欢快激烈,象征着众神也如凡人般在美酒的诱惑下陷入迷醉与狂乱——当然实际是否如此,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完全不在意怀里拥抱的都是谁,只要是芬芳的嘴唇和柔软的身体就应当被亲吻与抚摸。此刻**蚀骨的享乐气氛达到顶峰,如梦似幻的柔情蜜意、或是激荡澎湃的**燥热才毫不掩饰的开始显现。在这样完全可称放荡的氛围中,仿佛情感与肉.欲才是构成这个宇宙的实体,而理智与逻辑只是偶然的外来物。它们该被无情地嘲笑与抛弃,因为它们会在那些陷入狂欢与痴迷的灵魂想旋转时阻碍他们,不让他们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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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厄洛斯的报复
就整个世界而论, 也许再也找不到比奥林匹斯所在之处更优美的地方了。
这里永远不会有凡人的打扰,也就永远没有世俗的吵嚷——不过显然,那神殿中还未结束的欢宴证明了,神祇们闹(放)腾(纵)起来更令人无法忍耐。无论如何, 撇开奥林匹斯系神祇的某些私心或用意, 单就景色论, 壮阔巍峨或秀丽精致都能在奥林匹斯绵延的山脉中找到对应的地方。
譬如我现在停留的这处小花园就十分幽静, 脱离了众神欢宴的气氛反而有种别样的雅趣。
宁静深沉的夜空,葱茏的树木和花草,感受自然最淳朴的气息轻快随意地流淌在身体周围。不必像无所适从的多余者那样力不从心、或有气无力地漂泊在拥挤喧嚣的神殿内,这实在让我分外感激。
虽然我那铂金头发的小情人也一度表现出对舞会的热爱, 但他显然没有疯狂到那样的境界。他更喜欢的是只有我们存在于冥府主人的卧室里,熄灭大部分的烛火,让屋内的某个小摆件在魔咒下自己唱起缠绵缱倦的歌。跟着他洁白的手臂会搂住我的脖子, 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彼此依偎, 缓慢轻柔地随乐曲摆动身体, 彼此磨蹭。
真庆幸冥府的地毯在我发现这位挑剔的情人喜欢光脚后得以加厚。
当然,壁炉也添加得很称(他的)心如(他的)意。
火焰的温度会令他俊美的脸庞染上更多的红晕, 即使赤身露体也不寒冷。吸引我的绝非那白玉般细腻柔滑的身体——当然说实话, 那也很美好——但他眼中跳跃着的才是叫我更为心动的热情。
往往那热情会点燃彼此,直到塔那托斯无法忍耐时常旷工的陛下,亲自来敲门。
于是那位冥王小心眼儿的情人在被打断过几次后,大怒着喝令有翼的绿色小蛇盘旋在卧室门上,对来访者传达现在陛下不方便出现的讯息。若那打扰者不识趣硬要上前叫门,火柴蛇会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口。
哦似乎忘了说,那条小蛇终于有了个名字,火柴蛇。
我没问火柴是甚麽。因为当说出那名字时,命名的铂金少年充满了回忆的甜美笑容。我猜测也许与我还未想起的那个莱尔有关。
自从厄尔庇斯,我的女儿来到冥界后,记忆之泉的增长速度显然快了千万倍。也许不久后……
看着澄澈的夜空,我寻找起某个与那位骄傲的马尔福少年同名的星座。这个月份已不在上中天的星仍然被我一眼发现,或许是因为那璀璨的星辰自很久前被刻印在了心上某处。
也许曾偏移,也许曾被遮盖,但从未褪色,从未消逝。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略抬起手指划出那纤细秀丽的星图。也许确实该如他所愿在我们卧室的天花板上布置这幅星图?可惜至少得明天可怜的冥王才能返回地府,拥抱他的伴侣与女儿。
“哈得斯?”一个优美的女性声音自花90 园的另一头传来。
我抬眼看到一位艳光四射的女神正摆手让一个男神匆匆离去:“希望没有打扰你的某些计划,阿佛洛狄忒。”
这位爱与美的女神妩媚地扭动腰肢过来坐下,娇嗔地白我一眼伸出手来:“别这麽刻薄,哈得斯。”
“刚才可怜的那一位更适合你。”我不动声色避开那只试图放到我胳膊上的手,“或者我现在就离开比较好。需要帮你把他叫回来麽?”
“为甚麽更刻薄的你反而更有魅呢力,我的好哈得斯。”她咬着下唇风情万种地瞟我一眼:“一如既往地迷恋着某位自然女神不可自拔?你这样可不太好,不合群不是麽?”
直接站起来的我被她一把揪住了袍子下摆:“哦好啦,不逗你了哈得斯。你可真无趣,不解风情。”她拨弄了一下头发,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更何况,我对有固定对象的对象一向没甚麽兴趣。”
——只要想想那位女神是甚麽化来的,你就能明白为甚麽她总是充满了轻佻的风情。莱尔,你说那样一个东西变出来的女人,究竟是怎麽成为爱与美的女神的?真可笑不是麽。
我克制住因这不期而至的回忆而想上扬的嘴角:“那你可以放手了。”
“好吧好吧你这个无趣的冥王,我是真的有事想拜托你。”她的娇媚随着笑容尽数展露,“你和赫菲斯托斯的关系很不错不是麽?”
这一瞬间我倒有些佩服这个女神了。
在终于不堪忍受她无止尽的出轨、把她和她的某位情夫用铁网捉住暴露在众神面前之后——此前正在偷情却被抓个正着的两位全身上下可甚麽都没有穿、而且身体的某些部分还紧密地连接在一起……行吧波塞冬,你的消息关注点都是这麽与众不同,当然你也收到了你的报酬①——她如今还能这样平静地提到自己的丈夫,确实不是一般的镇定与强大。
“请放心,我不会请求你缓和我们的关系。”她故作幽怨地叹口气,随后眨着眼睛看我,“我实在希望你能劝说他和我离婚。”
“你该找赫拉。”
“为甚麽不坐下来和我谈论这个呢,冥王陛下?”她耸耸肩又开始拨弄她柔媚的长发,“你料到我会说甚麽了对吧,但你完全不明白我隐秘的内心有多痛苦。美好的,甜蜜的,诱人的……那些埋藏在心头乃至我整个灵魂里的憧憬渴望——在我丈夫那张,请原谅,那张实在普通到不像一个神灵该有的脸与完全可称残缺的身体面前,玫瑰色的幻影统统化为了焦虑与折磨——若你知道我说这些话时有多恳切,你就明白我的感情有多真诚。”
“若你能帮助我摆脱他,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她白嫩的手离开长发移到了她裙摆的肩带上,此刻正仪态万千又风情万种地笑着,“而我,绝不反抗。”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
“当然,不会有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者知道。”她更亲昵地靠过来用饱含暗示的声音诱惑道,“事实上,我还挺期待你这张英俊又严肃的脸露出点儿别的神情来呢。”
……这种时候,我那个可爱的铂金小情人说过的多毛咒或者门牙赛大棒应该很合适。
为甚麽先前我不是直接离开奥林匹斯山而只是离开神殿呢?反正那群神灵拖到明天也只是因为今夜荒淫达旦的舞会罢了。
冥王陛下有点儿忧郁。
事实上奥林匹斯的众神有节操的没几个——哦对,这话是我那位坏脾气又迷人的铂金少年说的,此刻的我深以为然——但敢于这麽直白向我表达某方面交易诉求的还真没有。
也许该夸奖眼前这位不愧是小爱神厄洛斯的母神,以及淫乐之神赫多涅的祖母。
“所以你怎麽说,英俊又富有的冥王陛下。”阿佛洛狄忒眨着她美丽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
不想自己的沉默被误认为默许,我连个眼神都欠奉直接扭头就走。
这位女神显然很意外,但她立刻追上我烦闷地抱怨着:“好吧没错,赫菲斯托斯确实有精湛无比的技巧,能造出我们难以想象的物件摆设、首饰衣物,甚至是威力巨大的武器——但他就没想过给自己换一条灵活的腿麽?”
“若他想他当然可以,但他没有。我们有甚麽资格强迫同为神灵的他一定要怎样呢?”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况且若他那麽做了,你会、且只会爱他一个麽?”
“哦哈得斯,我是爱的女神,不是道德与忠贞的女神。”这位女神显然极为惊讶我的问题,“我追寻及赐予的就是爱,也只是爱。”她柔和地靠近我诉说着,“温柔的煎熬,痛楚的甘甜,喜乐的彷徨,纠结的快慰,哦——只要世间还有感情、还有神灵、还有哪怕仅仅一个人,我就要爱他们、我就会爱他们!若你也爱过——事实上你正在这美好的甜蜜里不是麽?请让你的爱情替我申辩吧。”
显然女神你是忘了自己的儿子厄洛斯为甚麽一离开安忒洛斯就永远长不大对吧②。
“你不断提到爱情,那就请别亵渎了你自己的神格。”我侧身避开一阵风带来的她的香气,“我以为等待、回应与互相的忠贞是必须的。”
“啊哈得斯——你真可爱。”她娇笑起来,丰满的胸脯也随之微微晃动,“你忘记了令我不幸的,是那该被咒诅的‘婚姻’麽?”
“起初憧憬计划得有多好,真的进行时就会有多失败。如此的违背常理却又被认为是习以为常,我简直要怀疑潘多拉的盒子在投向人间前是否也被某位远古的提坦在神界开启过。”阿佛洛狄忒美丽的脸庞带上了几分冷漠,“你看那些呼唤爱的人和被爱呼唤的人有几个是能互相应答的呢?应该去爱的人在当爱的时候往往不会出现,而耗尽心力去爱的人却没有非得回应你的道理。那些凡人都在祈求我让他们与某人一见面就该获得幸福,可谁又对可怜的我提醒过一声‘当心’呢?”
“所以他们只配如顽童捉迷藏,或是猛兽猎食那般彼此追逐躲避、争斗不休,互相折磨得百孔千疮精疲力竭时,才会明白那完美的境界永无可能实现。”
不得不承认,她话语中的某些言辞不知为何触动了我的心,但更多是令我反感与厌恶。
“也许世人当真无从想象那极致的情景能够出现。”我同样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毕竟司掌它的神灵都不相信它。”
在被深埋的某些过往意识中,千万年后,我们这些神灵在人间也只会蜕变为泛黄的传说,会像人类无数相同的故事那般,一个个本该和谐美善的整体被迫一分为二。最完美融洽的那一对没有在恰当的时候走到一起,有一半迷失在眼花缭乱的世界,一半孤单萧索地徘徊迟疑;一半浑浑噩噩毫无所感,一半直等到时过境迁才追悔莫及。
我没有预言或神谕的权柄能力,因此无从判断这些想法都是怎麽来的。但我就是如此感知这般认定的,仿佛亲身如一个凡人挣扎求生过数次轮回。
“别玩弄字眼,阿佛洛狄忒。”我因这许久不曾涌出的恶感皱眉,“诚然,‘爱情’与‘婚姻’不完全等同,但彻底割裂开来显然更不妥当。源出乌拉诺斯的你,是如今无数不多的第二代提坦神。不要看轻你的职司,你不该这样无可奈何与迷茫蹉跎。”
“但那些可笑的身份并没有帮到我任何事!”她瞪起美丽的眼睛逼视我,“甚至,你这个第三代的小子都敢当面嘲弄我和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