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花。”
像是从地底疯狂长出的藤蔓,一瞬间束缚住自己的手脚,祁朦猛地推开花瑞文,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有些压抑,喘了口气,看着花瑞文脸上的笑意,竟觉得有点瘆人,有些慌乱地掩饰道:“你、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花瑞文看着祁朦,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不解:“为什么,推开我?”
祁朦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眼前的人是花瑞文,那个从小就保护自己的男孩子,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不会伤害自己,可是那一刻的确是听到了大脑深处的警报,告诉自己,快逃。
气氛有点尴尬,祁朦也知道自己这个举动一定伤到花瑞文的心了,如果不做出补救的话,花瑞文会难过的吧。祁朦深吸一口气,跨回花瑞文面前,双手抱住花瑞文的腰,把额头埋在他的肩上,小声地说:“对不起……”
花瑞文永远无法抗拒祁朦的道歉,祁朦只用示弱就好,就算他没有道理,花瑞文也都会依。花瑞文抬起手来揉了揉祁朦的头发,有些无奈:“没关系,只是,以后不要再推开我了。”
司机到了学校门口就给花瑞文打电话了,刚好在举行闭幕式,花瑞文看了下时间,闭幕式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于是也没有提前开溜。祁朦从医务室回来后就有点怪怪的,明明自己也没有生气,他却小心翼翼的,也不敢和自己多说话,别人和他说话,他的回应也有些敷衍。
运动会结束后各班要负责自己大本营的清洁卫生,花瑞文自作主张把这事安排给劳动委员了,花瑞文在1班基本上说一不二,没几个人敢反抗他,有时候花瑞文的要求太过分了,祁朦就会出面制止他,可是现在祁朦却什么都没说,他也知道花瑞文赶着去接邱亦辰和邱亦衿。
上车后花瑞文开始找话和祁朦说:“亦衿和亦辰也读的实验小学。”
祁朦笑了笑,有些疲惫:“是吗?”
花瑞文把头靠在祁朦的肩膀上,蹭了蹭,问他:“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好像不高兴。”
祁朦垂下眼,没有回应花瑞文的示好,半晌,才开口:“小学的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保护我,没有人敢欺负我,但是也没有人敢接近我,我要是对谁笑了,你就会找他的茬儿,其他人怎么猜测我们的关系你都不在乎,可是别人说我一句不好,你就会打他。我就像被你圈养的宠物一样……”
“才到初中的时候,我很不习惯,不敢交朋友,每天都盼望着能见到你,可是后来等得太久了,久到,我尝试着和其他人正常地交流,然后融入了集体,敢上台竞选班干部,甚至竞选学生会主席,我努力让自己更充实,只是为了,比我脑海中那个,正被你保护着的‘假想敌’更优秀。”
花瑞文觉得心脏像被人捏在手里一样,有些难受,坐起来望向祁朦,艰难地开口:“没有那个人,我只有你,我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只有你。”
祁朦摇了摇头,说:“可是,不是的。花瑞文,我不是你的花,我用三年的时间明白,要比‘那个人’更厉害,不是缩在你的怀里让你为我遮风挡雨,而是,与你并肩,成为能够站在你身边,配得上你的人。”祁朦转过头看花瑞文,“所以,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做你圈养的宠物,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虽然我还没有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但是我,也已经不想再做回那个弱小的我了。”
祁朦这番话给花瑞文的震撼很大,花瑞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回应祁朦,转过头望向窗外,看着窗外变换的风景,花瑞文觉得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不要做自己的花,一直在自己的怀里不好吗,不用承受任何,没有人敢欺负他,也没有人会影响他,这样不好吗?他想要活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些自己都可以替他实现,这样,不好吗?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花瑞文突然有种自己不再被祁朦需要了的挫败感,当初是自己没有执意要找到他,让他一个人生活了三年,让他习惯了没有自己,是自己让他意识到,没有自己他也可以活下去,那就等于,他的世界可以没有自己。
但是自己不可以。
没法骗自己,他不在的三年,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来兴趣,除了他,没有人会激起自己想要去爱、想要去保护的冲动,不会在乎周围的一切,所以也不会收敛自己的脾气,没有荣誉感,也不会有羞耻感。没有可以激起自己心跳的事情,睁开眼的瞬间对新的一天也没有期待和追求,日复一日地得过且过,竟然还发展成窦性心跳过缓。
一开始就不平等,他用三年的时间验证他可以离开自己独立生活,而自己用三年的时间验证继续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天平已经倾斜了,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
车开快到实验小学门口了,花瑞文突然敲了一下挡板,让司机停车,车还没有停稳花瑞文就推开车门就冲了下去,祁朦还没有缓过神来,愣了一下,才赶紧追了下去。
冲下去就看到邱亦辰正挡在邱亦衿面前,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男孩,比邱亦辰还高,应该是高年级的学生,邱亦辰像只小狼狗怒目瞋视着他,站在邱亦辰身后的邱亦衿拽着他的校服下摆,怯生生地望着男孩。
花瑞文飞奔过去,大老远就叫他们:“亦衿、亦辰!”
一看到花瑞文,邱亦衿下一秒就哭了出来,委屈兮兮地叫花瑞文:“瑞文哥哥!”
花瑞文跑到邱亦衿面前就把她抱了起来,邱亦衿双手搂着花瑞文的脖子,额头贴着花瑞文的脸,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花瑞文心都碎了,问邱亦辰:“怎么回事?”
邱亦辰也很生气:“他亲我妹妹!”
花瑞文瞪了男孩一眼,柔声问怀里的邱亦衿:“他亲的哪儿?”
邱亦衿抬起小手,戳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花瑞文凑过去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哄道:“好了,哥哥给你蹭掉了。”说完偏过头亲了邱亦衿一下,说:“然后给你盖了个哥哥的章,亦衿还是哥哥的宝贝儿。”
邱亦衿吸了吸鼻子,水汪汪的眼睛还在止不住地流泪,花瑞文抽了口凉气,刚好祁朦也追了过来,看到花瑞文抱着邱亦衿,喘着气问他:“怎么了?”
花瑞文收起了温柔的模样,冷着脸,没有回答,而是对祁朦说:“帮我抱一下亦衿。”没等祁朦答应,花瑞文就换了种语气,对邱亦衿说:“让朦朦哥哥抱你,哥哥替你收拾那个坏蛋好不好?”
邱亦衿点了下头,花瑞文便把邱亦衿递给了祁朦。祁朦接过邱亦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花瑞文那么自如地切换对自己说话和对邱亦衿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能自如地切换对自己说话和对别人说话的语气一样,只是现在,自己变成了“别人”。
祁朦还沉浸在这份失落中,花瑞文已经换了副面孔,一边往男孩走去,一边用教育的口吻,有些严苛地问邱亦辰:“我是怎么教你的?要保护妹妹,不是单纯地挡在她的面前,而是把所有带给他伤害的可能都抹杀掉,这双企图碰她的手……”花瑞文说着已经走到了男孩面前。
即使男孩比邱亦辰高,但是比起一米八几的花瑞文还是像个小矮人一样,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祁朦根本没有想过花瑞文竟然毫不手软,强行掰断了男孩的手肘关节。
听到男孩的惨叫,祁朦下意识地抬起扶着邱亦衿背的右手,按住她的脑袋让她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不让她看。
花瑞文完全无视了男孩的惨叫,而是继续冷冷地对邱亦辰解说:“掰断就好。”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响声,花瑞文又掰断了男孩另一只手,男孩惨叫着想要逃,花瑞文继续说:“这张胆敢亲她的嘴……”说着一拳朝男孩打去,男孩被花瑞文打倒在地上,咳嗽着从嘴里吐出了血,还有一颗白色的固体,是他的牙齿。
“打得他满地找牙就好……”
祁朦尖叫着叫花瑞文:“花瑞文!停下!”
花瑞文却充耳不闻,继续说:“还有这双驱使着他靠近亦衿的腿……”花瑞文转过看向邱亦辰,邱亦辰脸上是愤怒到极点的麻木不仁,接话道:“踢断就好。”
花瑞文嘴角勾起一个笑来,他对邱亦辰的答案很满意,一脚朝男孩的膝盖踢去,肯定道:“对,让他永远也没有办法靠近我们家亦衿。”
邱亦辰像个复读机一样重复道:“对,让他,永远也没有办法,靠近我们家亦衿……”说着也走向了男孩。
祁朦抽了口凉气,叫他:“邱亦辰!你过来!”
邱亦辰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去看祁朦,祁朦的表情有些绝望,气势弱了一半,摇着头乞求道:“邱亦辰……你过来……”又望向花瑞文,对啊,他是花瑞文啊,那个充斥着戾气的,无论对手强弱,只要惹到他就能置对方于死地的,花瑞文啊。
为了保护他要保护的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任何后果,凭着一腔怒火,纯粹地施暴,这一点,一点也没有变。
祁朦眼眶有点酸,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可眼泪还是从眼尾滑落了下来,祁朦看着花瑞文,咬着牙强撑着对花瑞文说:“停下,花瑞文,他还是个孩子啊……他在你面前,手无缚鸡之力……”
花瑞文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不对:“他是个孩子,我就该放过他妈?那他亲我妹妹怎么说?”花瑞文提高了音调:“我的弟弟妹妹是可以拿给别人欺负的吗!”花瑞文说着气不过,又踹了地上的男孩一脚。
男孩蜷缩成一团,嚎啕大哭,祁朦也忍不住眼泪狂流,抱着邱亦衿束手无策,也没有再说话。
自己也没有变啊,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变强了,却发现在他面前,自己只有一个武器,那就是眼泪——浇熄他的心中的怒火。
从小时候开始,这好像就是唯一的招数。
花瑞文心脏抽疼了一下,被愤怒冲昏的大脑逐渐清醒起来,理智开始恢复,看着祁朦抱着邱亦衿泪流满面,肩膀颤抖着,花瑞文心如刀绞。
一个西装男从奥迪后面的车上下来,走到花瑞文身边小声地说:“老板说这样就可以了,这里交给我吧。老板让你立刻离开。”
花瑞文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按住胸口,有点缺氧,这种感觉不太好受,但还是伸出手牵住邱亦辰,说:“亦辰,上车。”
花瑞文牵着邱亦辰到车门旁,拉开车门,邱亦辰上了车,祁朦把邱亦衿抱上了车,然后退了出来,关上了车门。
花瑞文顿了一下,问祁朦:“你干嘛?上车啊!”
祁朦抬起手来擦眼泪,摇了摇头,说:“我走路回去。”
花瑞文有点生气:“你现在跟我闹什么别扭?我让你上车!”
祁朦抬眼望向花瑞文,这个绝望的眼神让花瑞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祁朦开口道:“花瑞文,你怎么可以,那样教小朋友?我还以为,你变了。”
“我教小朋友怎么不对了?难道我该教他们被欺负了默不作声吗?”花瑞文不耐烦:“行了,我让你上车,我们在车上谈好吗!”
“不上。”祁朦拒绝道:“以后你也不用来接我上学,送我回家了。花瑞文,邵槿说得没错,我是个很懦弱的人,总是躲在你的后面,被你保护,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装好人,害你受伤,而你给别人带来的伤害也已经产生了,我很遗憾,这些都是我不能改变的事实,无论是我妄图改变,还是我没能改变,都已经如此了。不可以被喜爱冲昏头脑,花瑞文,我不喜欢那个暴戾的你,也没法说服自己去喜欢。”
花瑞文怔怔地看着祁朦,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实在没空去思考祁朦这句话的意思,抬起右手撕掉祁朦贴在自己手腕内侧的创可贴,随手丢在了地上,说:“那真是,勉强你了。”说着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第 47 话
到了蔷薇广场,花瑞文没有带邱亦衿和邱亦辰去玩,而是去甜品店给他们买了一大堆甜品,邱亦衿吃着甜品,心情好了很多,还主动喂花瑞文和邱亦辰吃,小朋友就是这样,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不一会儿花唯和邱泽就来了,邱泽一进甜品店就加快脚步过来抱邱亦衿,邱亦衿正在吃芒果布甸,刚挖起来的一小块,顺势就喂给了邱泽。
邱亦衿撒着娇叫邱泽:“爸爸——”
邱泽笑眯眯地应道:“嗯,宝贝儿。”
邱亦辰赶紧给邱泽告状:“有个五年级的,他亲我妹妹!把妹妹吓哭了,瑞文哥哥就把他收拾了!”
邱泽当然知道,虽然生气,但是听说花瑞文把人双手掰断,牙都打掉了,还是觉得做得太过火,无奈地笑了笑,安抚性地亲了邱亦衿一下,哄道:“乖了,没关系。”
花唯站在桌子旁,也没有坐下,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花瑞文,花瑞文也没有解释任何,父子二人沉默对峙了几秒,花唯才叹了一口气,把右手插进口袋里,对花瑞文说:“你给我过来。”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花瑞文看了邱泽一眼,站起来跟着花唯走了出去。
花瑞文走到甜品店门口,花唯正在接电话,花瑞文乖乖地站在他身后等他讲完电话。花唯挂断电话,转过头来看花瑞文,不满道:“花瑞文,你逆生长了吗?小屁孩儿你也欺负?”
花瑞文眨了一下眼,问花唯:“我这么做有错吗?他把亦衿吓哭了。”
花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他当然有错,但是跑得掉和尚跑不掉庙,你要收拾他,他逃得掉吗?你非要在校门口监控下殴打小朋友,非得让全世界知道你花瑞文揍了个小孩儿吗?当着亦衿、当着朦朦,你也下得了手?”
花瑞文语塞,看着花唯没再顶嘴了,花唯冷冷地说:“这事儿我给你干爹说了,不会告诉你妈,但是你,给我好好反省。”
花瑞文心情很糟糕,韦昱纾一眼就看出来了,拧着他的脸问他:“你是不是又犯事儿啦?”
花瑞文没有说话,韦昱纾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既然花唯没有提,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意思,那自己也不用太深究吧。
韦昱纾顺势把花瑞文按进自己的怀里,胡乱的呼噜了一番他的头发,明明是想安慰他,嘴上却说着:“头发长啦,该去剪了!”
花瑞文靠在韦昱纾的怀里,心突然就柔软了下来,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包容自己,自己从小到大闯过的祸、捅过的娄子无数,他也不会放弃自己,他见过自己所有恶魔的面孔,却依然愿意拥自己入怀。
那为什么,朦朦不可以?
花瑞文的心抽疼了一下,又被迫回想起了祁朦对自己说的话。
——不可以被喜爱冲昏头脑,我不喜欢那个暴戾的你,也没法说服自己去喜欢。
吃过晚饭,花瑞文陪着邱泽守着邱亦辰和邱亦衿在孩子王玩,邱泽举着手机录邱亦衿的小视频,花瑞文咬着吸管发着呆。
想祁朦,想到脑子没有办法思考其他任何问题,一想到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心里就堵得慌,是什么意思,是分手的意思吗?应该问清楚吗?那打电话,还是发信息?如何启齿?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花瑞文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找手机,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罗升。花瑞文松了口气,失落感也压了过来,花瑞文滑开屏幕,心不在焉地接通了电话。
“我跟邵槿已经说好了,明天中午一点半,蔷薇广场的大歌星,周末人多,只给保留到一点半,我们直接在大歌星见,还是一起吃午饭啊?”
罗升等花瑞文回答等了一阵,能够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小孩的欢笑声,却没有花瑞文的回答,罗升有些疑惑:“瑞文?”
花瑞文这才慢悠悠地说:“随便吧。”
罗升说:“那好,我早上起来了给你打电话吧,我就不给祁朦打电话了,反正你们俩一起来就行了。”
花瑞文顿了一下,对啊,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而已,这就是个不错的借口啊,他答应了周末陪罗升和邵槿练歌的。
花瑞文挂断电话,突然坐立不安起来,是给祁朦打电话,还是发信息好呢,要是发信息他不回怎么办?那打电话的话,应该说些什么呢?
邱泽转过头,看着花瑞文,问他:“怎么了?”
花瑞文看着邱泽,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和安懿吵架了,都怎么和好的?”
邱泽挑了挑眉毛,说:“我和安懿不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