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他见面,他还能居中调停一下;到了公司那儿,那就真没法控制了,谁知道他们公司有没有节操,是不是给艺人拉皮条的啊?
挂了电话,他就给庄麟跪下请罪:“兄弟,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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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关澜见面的事情,庄麟没告诉经纪人,也没叫着李彦尧。
他姐之前那句“你是黄花大闺女啊?”着实刺激到他了。他要是跟人见个面,都跟个小姑娘似的呼朋引伴找人壮胆,那未免也太怂了。
他准备了一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的说辞,就等着关澜跟他提出那肮脏龌龊的要求然后甩他一脸,让他恼羞成怒地离去。
他自认为在思想上已经全副武装,就去单刀赴会了。
但他显然低估了资深潜规则专家的实力。
关澜带着他到了一家粤菜馆子。
关澜:“我听说你一回国就直接来北京了,都没来得及回家。这家馆子经我听人说是口味比较正宗的,老板顺德人。今天请你来帮我鉴定一下。”
庄麟感觉敌方一记暴击击穿了自己的护甲。
作为一个吃省人,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关澜继续:“他家还有早茶,你要是今天吃着不错,以后也可以过来。”
庄麟:“……谢谢关老师。”
关澜:“广东人刚来北京的一般都吃不惯。北方这边口味重,浓油赤酱的,不太受得了吧?”
庄麟:“还好,美国人口味更重。”
关澜笑:“那倒是,你在美国都活下来了。纽约那边我倒是去过一家馆子不错的,离你们学校不远,老板姓黄,你去过没有?”
庄麟心里很焦躁。他觉得自己不能跟敌人这样唠家常,不能吃敌人的饭吃得这么开心,但是没办法,人家在谈这么正常、这么无害的话题,自己要是突然拍桌子跟人翻脸,那不显得自己跟个神经病一样么?
这个人,真的手段高杆,实在是套路太深!
关澜略略谈了一会儿吃的话题,就天南海北地岔开来,聊圈子里的八卦,聊时事新闻,聊刚上映的电影。
庄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与克制,绝不搭话,只在适当的时候插入语气词。
关澜从业多年见得多了,他接触过的小众歌手、独立音乐人,脾气多么古怪的都有,庄麟这种程度的连让他觉得尴尬的级别都达不到。
关澜就跟说单口相声似的,不急不缓,接着讲圈里的段子:“去年有一首《盛放》挺火,云朵乐团的,你应该听过。副歌第二遍的时候有一处大破音,撕心裂肺的,其实那个是失误,副歌调子起高了。想重录一遍呢,他们一群学生,穷得要当裤子,掏不起续租录音棚的钱了。就这样把破音那版放出来,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觉得有感觉。后来他们有钱了,又录了个重制版,这次没有破音,下载量和播放量却远远比不上之前了,大家还是喜欢破音那一版。这几个小伙子挺有意思的——噢不全是小伙子,他们鼓手,大高个板寸头特别帅气的那个,是个姑娘。这个小女孩也挺逗,有一次……”
说到这里,他却打住了:“唉,说了这么久,咱们再在这里赖下去,老板要来赶人了。走吧,咱换个地方。”
倒把庄麟憋得够呛。有一次什么呀,你倒是往下说啊,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故意吊我胃口是吧?
然而他不能问,不能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只能高冷地“嗯”一声,心里憋成内伤。
出了门,关澜就像忘了这茬,也没接着讲,另起了别的话题。
他开车上了三环:“来了北京有没有好好逛过?建议你抓紧把该玩的都玩了,以后出了名,就没法痛痛快快地上街了。”
庄麟终于崩溃,他感觉自己不能再好好地跟关澜唠家常了,直接顶回去:“我以为关老师很忙的,看来闲得很嘛。”
关澜就跟没听出他的语气似的:“忙的时候是真忙,恨不能脚不沾地;闲的时候嘛,也确实是没什么事。”
他停下来等红灯,转过头看向庄麟:“不过呢,我现在也不能算是闲。毕竟,我现在也是在工作嘛。”
庄麟冷笑:“您的工作,就是请人吃饭、跟人聊天啊?”
关澜和煦地笑:“我以为你应该能看出来的——我在挖你啊。”
庄麟愣住了。
不对啊,这套路有问题啊!不应该是“如果你跟我嘿嘿嘿,我就让你签我们公司”这样吗!为什么要先挖人啊!
先挖过去为了方便以后嘿嘿嘿吗?
关澜:“我希望你能把唱片约签在我这里。”
庄麟:“对不起,我并不想跟您签约。”
连个原因都没说,庄麟觉得自己酷酷的。
关澜毫不意外:“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好好考虑一下。首专很重要,不要感情用事。”
庄麟:“对不起关老师,我已经决定了。”
关澜:“好吧。不过为了证明你不是在感情用事,我一个月后会再问你一次,请你那个时候再冷静理智地拒绝我吧。”
庄麟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套路,不过他对自己信心满满,不管一个月还是十个月,他都绝不会动摇的。
关澜在地铁口停下车:“我就不把你送回你们公司了,这儿离你们公司两站,你坐地铁还是打个车回去都行。”
庄麟心想:果然!你要是心里没鬼,干嘛怕人看见?
关澜也是十分无辜:我挖人公司墙脚,总不能太招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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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澜回家的路上又把昨晚找到的庄麟的歌听了一遍。
他昨天给NEXT讲自己的职业生涯,被突然到访的周骏卓打断了。其实如果周骏卓不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讲下去。
巅峰期一过就是瓶颈期——当然可以说他职位高了,要把更多精力放在管理上,对于创作有所牺牲。但他自己知道,创作是一直没停下的,质量却与之前无法相比了。
更重要的是,以前那种信手拈来、灵感倾泻的状态,再找不回来了。
NEXT是他突破瓶颈的一个方式。这种团体演唱、带舞曲形式的歌曲,对他来说是一种新的尝试。
然而还不够——还不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是专业出身的缘故,他写歌有个很大的局限。他不能凭空写歌。他写歌之前一定要认识唱歌的歌手,了解他的嗓音他的风格甚至他的长相他的性情,在写歌的时候一字一句地把每个细节都在脑中描摹出来。
有跟他合作过的歌手上访谈节目吐槽过,说他抠细节抠到变态的地步,一句词达不到他心中设想的效果,就得一遍遍重录。她说,关老师脾气好,有耐心,不会骂人责备人,他只会把你扣在录音棚里录到凌晨三点。
关澜也不想把人家扣到三点,周骏卓就从来没录到过三点。你唱不出我要的感觉,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至今也没人能在他的录音室里一遍通过,周骏卓也不行。
他听庄麟唱歌,听了两句,脑子里像微波炉一样响起“叮”的一声,就一个念头:我得给他写歌。
有句古诗怎么说的,昆山玉碎凤凰叫。他一直以为符合这个描述的应该是个姑娘,没想到男声也能清澈到这个地步,而又毫不违和。
那是一种非常纯净的少年音,并且因为演唱者不是真正的少年,还带着成年人的情感厚度,却又不油滑、不世故,也没有通常专业院校出身的歌手的那种受过训练的斧凿痕迹。
这种不世出的好嗓子,别人也不都是聋子,晚一步出手,就没有了。
庄麟不愿意跟他合作,也在他意料之中。年轻人,家境好,名校毕业,还是学作曲的,那肯定心高气傲,憋着一股劲想要一展长才,说不定心里还想着要跟自己一较高下呢。人家打定主意要做创作型歌手,首专肯定是想要自己写,不会让给别人的。关澜今天看他第一眼就发现他一身戒备,立即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拒绝。
不过没关系,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自以为打了胜仗还在暗自得意的庄麟并不知道,从此他的人生,就要走向虐心模式了。
第5章 你是三月的烟雨
关澜在综艺节目的后台里见着了李彦尧。
他也不耐烦跑这么多通告。然而他在公司也有业绩压力,手底下近百号人还要吃饭;今年他成绩平平,不得已要趁着前一阵的热度出来赚点通告费,好歹也算公司的营收。
就是网上老有人说他flop了,江郎才尽、屁都写不出来了,只好趁热捞金,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以前的作品吃老本了。
虽然他不至于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可这种话看多了也挺烦。
他当然也想靠作品说话,不愿意出来卖脸卖人设,然而公司不是他家开的,不会等着他闭门度过瓶颈期。
他跟李彦尧点了个头,李彦尧心里也是很忐忑。
他知道关澜跟庄麟见过面了,然而他从庄麟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就只能自己暗暗担心,一边担心关澜把庄麟潜了,一边担心庄麟那个没有情商的把关澜得罪了。
于是他凑过去,寒暄两句,就开始打听他们见面的情况。
关澜如实回答他:“就吃了饭,聊了一会儿,也没达成什么合作意向。”
李彦尧的心放下了百分之八十。
这是没成。
以他跟关澜的接触,关澜这个人,也就是好色了点,但并不恶毒。睡不成别人就挟私报复这种事情,他觉得关澜干不出来。
然而关澜还要跟他打听庄麟的事情:“庄麟怎么签的慧新呢?是你给他牵的线吗?”
李彦尧:“不是我,他家在慧新有亲戚吧好像。”
他也不敢说太细,生怕关澜对庄麟还贼心不死。
关澜还偏偏就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
关澜:“慧新在歌手这块资源不太好啊,有点可惜他了。”
李彦尧的心又吊起来了百分之三十:“他刚回国,也不太懂这个。”
关澜:“他不懂,你做哥们儿的,总得给他好好讲讲。”
关澜点到即止,不再说了。挖墙脚这种事,讲究一个暗通款曲,要是打草惊蛇,风声传到人家公司耳朵里,就很不好办了。
李彦尧疯狂内心戏:他什么意思这是?要我帮着牵线?小爷我是那种给兄弟拉皮条的人吗?
其实关澜是想要他帮着牵线,只不过牵的不是他想的那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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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澜作为一个娱乐圈内人士,却已经好几年没正经看过电视了。是以他完全不知道,现在的综艺节目是什么样的。
他印象中的综艺还是那种,大家在演播厅里,台下坐着几百号观众,台上几个艺人、几个主持人一起聊天做游戏。
任晓飞告诉他:“您说的这种叫室内综艺,现在也还有,不过当下最热的还是室外综艺。”
然后给他用详实的示例科普了一下室外综艺是怎么一回事。
关澜大概弄明白了,感谢了他的科普,并觉得自己助理有空看这么多综艺节目,看来工作量还是不饱和。
这一期的主题是狼人杀。
三个狼人、六个好人,大家在一幢大厦里做任务,好人做任务有可能得到道具卡片,获得诸如验证一个人的身份、复活一个人、死时带走一个人这样的技能;狼人也在做任务,不过他们做的是杀人任务。
每隔半小时聚到一起开一次会,票选狼人。
这种设定,看点不是做任务,而是宫斗与撕逼。
关澜不知是手气好还是手气烂,上来就抽着一张狼人卡。
他表情都没变,看了一眼就把卡片收起来。
其实他心里是很茫然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第一天夜幕降临,好人们蒙上眼睛坐在原地,狼人们悄悄聚到狼人房间里。他们有五分钟的会议时间。
关澜一进门,就看见了李彦尧。
对脸懵逼。
然后就见推门走进来个陈锦。
三脸懵逼。
陈锦是节目的固定役,经过任晓飞的科普,他知道陈锦是卡司里的卖蠢担当,负责犯傻。不管他这人是真的二百五还是为了节目效果演出来的二百五,反正他一定是全程智商下线的。
关澜觉得狼人药丸。
陈锦:“这……怎么办呐?我好慌。”
关澜:“杀谁不是杀,抓阄吧。”
为期一分钟的第一届第一次狼人会议圆满结束。
杀人任务是很麻烦的,半小时一定是完不成的。
想想也是,如果第一个被杀的人半小时就死掉了,只有一点点戏份,这节目组也不好交代,要被粉丝黑的。
所以他们保持着两轮杀一个人这样的频率。
关澜对外维持着一种“我第一次参加综艺搞不清楚状况,能给我讲讲任务是怎么回事吗”的老年人形象,没有引起什么怀疑;陈锦的人设就是傻缺,此时居然傻缺出了一种以假乱真的迷之效果。
最大的漏洞居然是李彦尧。
这厮有一个硕大的弱点,就是漂亮姑娘。
有个小姑娘全程缠着他一起做任务,一路哥哥哥哥地叫着,李彦尧就找不着北了。关澜觉着他一定被人套话套了个底儿掉。
果然,下一轮投票,小姑娘直接亮出了獠牙。
她说,我第一轮就拿到道具卡,验出来李彦尧是狼,所以我就潜伏在他身边找他的破绽。现在我列举一下他的疑点,分别是一二三四,希望大家能够团结一致,把他投出去。
突然被背刺一刀的李彦尧直接傻住,露出一脸三观塌陷的表情。
关澜觉得,这个队友虽然猪,但自己这边本来就人数劣势,一上来就少一个人实在太伤了,还是要保一下。况且小姑娘能控住场,其实主要是因为她说话语气笃定、条理明晰,她列举那些疑点都不是什么硬锤,很好推翻,自己未必不能翻盘。
他还在组织语言,轮到陈锦发言了。他一秒钟都没犹豫,直接在李彦尧身上再插一刀,一脸大义凛然地背叛了队友。
李彦尧眼神放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关澜没有办法,他总不能一个人对抗全世界。
李彦尧高票出局。
第一届第二次狼人会议。
陈锦:“怎么办呀关老师,我们杀梁燕燕吧?”
梁燕燕就是刚才指证李彦尧的姑娘。
陈锦:“现在大家都觉得她是好人,都听她的话,她对我们威胁很大。”
关澜:“不杀她。杀她就是坐实了她是好人、彦尧是狼了。”
陈锦:“……难道不是已经坐实了吗?”
关澜:“远远没有坐实。现在谁说话都是一面之词,平民间的联盟是很松散的,稍微一挑拨就不行了。他们还有一张复活卡没有用掉,我们要引导他们觉得彦尧是被冤枉的,再把彦尧救回来。”
陈锦一脸“你说的话超出了我的智商上限”的愚蠢表情。
陈锦:“……那杀谁啊?”
关澜:“抓阄。”
他们好歹把平民联盟离间了,却没能把梁燕燕投出去,也没把李彦尧救回来,而几轮之后,陈锦又暴露了,壮烈牺牲。
……关澜反正也没对两个队友抱什么希望,一开始做的就是孤军奋战的准备。
人越来越少,气氛越来越紧张。
只剩最后四个人的时候,有个小歌手神神秘秘地拿着张纸条找到关澜:“关老师,你看这个线索是什么意思啊。”
纸条上有一行字:
你是三月的烟雨,是困在气泡里的鱼。
关澜一看这线索指的就是自己——这两句都是他写的歌词,只不过原本在两首不同的歌里,被硬凑在了一起。
他思考了五秒钟:“我觉得这个人是三月份的生日,双鱼座。”
小歌手大眼睛里扑闪着崇拜的光芒:“关老师你好聪明哦!”
然后蹲下来开始搜索所有人的生日。
关澜凑过去,假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反正他自己不是双鱼座。
小歌手:“哦是燕燕姐!三月份的双鱼座!哦她果然是狼!好险好险!”
……行吧,意外收获。
他就把小歌手杀了。
关澜打的主意是想让他遗言指认梁燕燕,没想到这小子手里憋着一张猎人卡,死前毫不犹豫地把梁燕燕带走了。
裁判宣布:还剩一人一狼,狼人获胜。
关澜把他的底牌亮出来的时候,让不少人怀疑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