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父临死前给了我十万美金,并说自己有两个心愿未了:一个是没有可能重返二十岁的时光,另一个是没有办法亲手惩罚自己那个忘恩负义的孙女——他居然问我有没有办法让你变得和他一样苍老。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憎恨让一个少女对自己的祖父恶言相向,又让一个祖父以一种异想天开的方式想要惩罚自己的孙女。”谢罗彬恰到好处地停下了话音,耐心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一个饥饿的女人往往会变成一个不贞的妻子。”良久的沉默过后,宓娜对着镜子里那容光焕发的美丽女人嫣然一笑,“他不是我的祖父,他是我的丈夫。”
※ ※ ※
“这里是浴室。”美国人开始自说自话地参观起男人的房间,带着一脸暧昧而模糊的笑容问向对方,“你们有没有在浴缸里做过?”
“没有。”
“这可是个性爱的好地点。”霍伯特颇觉可惜地摇了摇头,走了几步又进入了餐厅,“餐桌!这是餐桌!他是不是经常躺在上面,大张双腿等你来品尝?”
“没有。”
每过一处,霍伯特就会用直接而龌龊的词汇大问特问一些关于“性”的问题,问他有没有在这里或者那里干过,有没有用自己的阴茎狠狠教训对方的屁眼?而迟傥的回答统统都是“没有”。
“能想象那有多销魂吗?他像小狗一样伏在你的身前,我几乎已经看见了,他的小屁股可真迷人。”
“没有。”
“Oh, boy!你太传统了!”抖动起肥胖身躯,美国人哈哈大笑,“所有人都待他如婊子,就你将他视作圣子……”
“够了!不要再用那么肮脏的字眼来侮辱他!”迟傥冷脸打断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论调,“我没有碰过他!”
“伟大的自制力!”美国人鼓起了掌,“啪啪啪”的响声在静谧的屋子里听来格外刺耳,“迟医生,我不得不说,你有非常伟大的自制力!”顿了顿,忽而眯起他那双凸鼓而出的眼睛,敛起所有慈眉善目的表情说,“我受够了你们这些又穷又蠢的异性恋者以‘爱情’的名义打他的主意!你恐怕如何也想象不出,殷之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会甘愿做出什么样的妥协与让步。当时他初涉演艺圈,每个娱乐公司都想得到这样一个无价之宝。他不太愿意和我签约,不得已我只得使了个小伎俩——先赢后输,在赌桌上永远屡试不爽。姓夏的小警察非常容易就落了网,眨眼功夫便输了个倾家荡产。才挨上一顿打,那个没骨气的软蛋就匍匐在地上,涕泪交流地向自己的恋人求救……结果真是皆大欢喜,他看也没看合约的条款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可到最后,那家伙居然声称自己是个‘异性恋者’,为了区区十万美元就把他卖给了狗仔……”
迟傥马上想到了那卷八毫米胶片。
“我们很有必要谈一个条件,整形医生。”眼见对方长久不置一声,白花花的肥肉在面孔上堆挤出一个看似非常宽厚仁慈的笑容,“还是说我该这么称呼你,谋杀犯先生?”
第31章 你全然美丽(1)
一辆粉红色甲壳虫开车在荒蛮的山路。
满目疯长的蒿草足有一人多高,大片不见尽头的荒地将那团不断向前的粉红色围在了中央。
头顶的天空被雨水浸泡出陈旧的白,好像祖母拿出久置箱底的野兔毛老式大衣,掸落的雨滴宛如年代久远的积灰。飞奔向前的四轮车突然在一声爆胎的巨响中停滞了脚步。
“那混蛋可坑坏我了!”一个不顾寒冷穿着十分火辣的金发美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四下无人,只有“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嚷骂,“早该知道不能相信那个混蛋,我把所有的身家放在他的身上,他居然就给我这么个地方买了一个仓库。鬼见了都会退避三舍!”顺应澎湃的情绪,猛一下踹向了不知被什么东西扎破的轮胎。
好在是男人身板,自己换好了备用轮胎。
“他妈的应该下地狱!”美人的艳红嘴唇里连连吐出恶毒的诅咒之声,“如果上帝有眼,就该让那混蛋性交时阴茎断裂!”
这个地方是这个城市的外郊,一家化工厂的严重化学泄漏后封锁过好一阵子,自此人迹罕至。
去他妈的大手笔!
仓库的门锁已经被撬坏了。
吱嘎一声,把那道沉重的铁门推开——一股腐烂尸体般的恶臭扑鼻而来。
万菲猝然看见了一个裹着黑色胶质雨衣的男人。
他埋着脑袋坐在地上,看不见脸,只能看见雪白的颈子——以中国人的标准来看,这个男人的皮肤太白了,简直可以媲美白化病儿。缩成一团,不住发抖。脚边躺着一件衬衣,几乎被撕扯成碎布,尽是血污。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流着鲜血,那股诡异的血流仿佛来自他的下体。
听见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他朝声音的方向,仰起了脸——
如果这世上能有那么美的白化病儿。
“天哪……天哪……”万菲赶忙蹲下身,将倚坐在门侧的男人搂进怀里,叽叽喳喳地嚷了起来,“美人儿,你撑着点!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不要……不要报警,也不要送我去医院……带我回家,或者……”殷之纯阖上眼眸前,轻轻一笑,“带我去找……迟傥……”
※ ※ ※
听从对方的建议,没有劳动警察就把他带回了家。这个风尘仆仆于各大城市间的古董商人虽然不怎么看电视,但却看过郝透的相册——他忽然想起了这个浑身带血的漂亮家伙是谁。
毫不犹豫地给那个单眼皮男孩打去电话,变着音调威胁他,你不过来,我就直接把这家伙扔到街上。待对方“勉为其难”答了应,又甜腻腻地笑了,“带些你的衣物来,我这儿可只有蕾丝乳罩和百褶短裙。”
这段日子天气一直不好,没一会儿老天开始往下砸冰雹,同时寒风呼啸,冷雨交加。
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可郝透居然还是来了,顶风冒雨地来了。裹着厚重的羽绒衣,藏于帽兜的小巧脸蛋让他看上去还不满十六岁。一进门就扬起嗓门骂了一声,“你个王八蛋,殷之纯的死活关我什么事!”
“小美人儿,可你还不是自投罗网了?”金发美人掐着嗓子好一阵尖声尖气地笑,屋里暖气开得挺足,一冷一热下男孩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孔马上就晕开一层红——可人得像个桃儿。
“我就是来看看,他死了没有!”又加大音量,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
话音才落,便埋首低头,垂下眼睫,任微黄额发盖住眼帘。无须揭穿,自己也觉得无甚底气。
“他已经睡了大半天了。”屋子的主人将来客带进卧室,指着大床上阖眸昏睡的殷之纯说。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那些与快乐、甜蜜、疯狂、苦涩相关的过去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忽然觉得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可太美了!不是吗?”像是不曾看出男孩的神色异常,万菲扭起纤腰,摆动屁股,一下坐在了床边,“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阴茎的家伙也可以那么美!”对这个常年假扮女人的男人来说,没什么会比突然于人前勃起的阴茎更让他感到厌恶与头痛。“你知道看见他,我想起了什么?那个美丽的童话故事!英俊的王子深情地吻了沉睡的美人一下,沉睡的美人就醒了——噢,我想起她的名字了!Beauty and Beast!”
“是Sleeping Beauty,你个傻瓜!”郝透也挨着床沿坐了下,没好气地嚷出一声。
“我如此劳心劳力地对待你的前男朋友,你却不知感激?要知道,我足足替他洗了两个小时的澡。”
“会那么脏?”
“唔……花十分钟替他洗澡,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抚摸他的身体。”那张粉白脂艳的女人脸孔忽而挨近郝透,以艳色唇膏涂抹的嘴唇紧贴他的耳郭,伸手在他那具年轻单薄的身体上摸了起来,“呐,就是这样……”
隔着布料的撩拨抚摸似不过瘾,又把手伸进了衣服里面去。那双手细滑无比,直奔腿间而去——始料未及的郝透浑身打了个冷颤,反应过来后立马狠狠推开对方,“别动手动脚,你个死变态!”
“我只是作个示范,”将画得细挑的眉挑得更高,面露妖娆一笑,“女人”又把目光移向了昏睡于床的美丽男人,“我就这么看着他沉睡的脸,便感到自己堕入了爱河。”
没有赌气似的出言反驳,反而也任自己的目光落在殷之纯的脸上——他似乎真的太倦了,连呼吸都没了力气,就这么一直安静地闭着眼睛。
“你知道么,之纯说他想投身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然后在某个不为人瞩目的犄角旮旯悄悄死掉,这远好过在人山人海前唱歌。”静默中单眼皮男孩突然开口,一双瞳仁清澈的眼眸因为正凝视着自己昔日的恋人,显得温柔与哀伤相辉相映,“虽然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个天性讨厌得让人牙痒的家伙,可极偶尔的时候,我觉得他只是被索要得太多,快乐不起来。”
天光燃尽成灰,窗外高悬的夜幕昏稠如同浅黑粗呢。没人说话,时间长久凝滞。
为了打破这要掐得人窒息的僵局,金发美人扭腰送胯,翩翩走到电话旁,问,“怎样才能联络到那个……那个什么池塘?”不想却听见对方说,“先不要联络,也不要告诉罗彬。”
“你想干什么?”万菲一脸狐疑,深浓的眼线也压不住妩媚大眼里的诧异。
“什么也不干,”目光从未离开过殷之纯的脸,郝透十指相交拖起自己的下颌,“我只想就这么看着他。”
※ ※ ※
殷之纯感到嘴唇被人吻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睛。
眼前出现的是那个男人的脸,眼睛明亮温暖,蕴着淡淡笑意,驱除了他所有的恐慌。
伸出手抚摸他英挺的脸庞,手指擦过他的眉弓与眼眶,在右眼上方那道疤痕处停留良久。
“我又做梦了?”感觉一点儿也不真实,似乎一眨眼,眼前这张英俊面孔就会消失不见。
“你做了很多梦吗?”迟傥伸手轻托起他的脸颊,笑着问。
“很多。”一眼不眨地正视脸上方的男人脸孔,这个红极一时的摇滚偶像少有的表情柔和,收起那些见棱见角的、会扎痛人的自傲与不羁,“有些与你相关,有些则不。”
“与我相关的,一定是好梦了?”
“恰恰相反,每次从有你的梦里醒来,我都会哭。像女人,也像孩子,怎么也停不了。”
“你都梦见什么了?”
“那个地方又黑又冷,好像置身汪洋之上,一直在颠簸,从没有人保护我。不知这么过去多久,我看见一线开缝的光亮,是你,你在向我走来——我看上去只有十岁,可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听见你对我说,‘Don't cry, my love,you are safe now.’然后我就醒了。”
用最深的目光注视那双温度灼然的眼睛,眼珠淡色的漂亮眼睛忽然涌满晶莹的液体。无法控制地缓慢而下。
“别哭啊,傻瓜。”迟傥倾下脸,与他额头相抵,与他鼻尖互触,与他四唇轻贴。轻轻笑了,“你安全了。”
本是四唇轻贴的吻却越来越深,堵得那个呼吸不了的人一下醒了过来。
“啊哈哈,宝贝儿你看,原来那个故事并非胡编乱造!一个饱含深情的吻真的可以将一位美人从长久的沉睡中唤醒。”万菲洋洋得意地翘起兰花指,抹了抹自己的嘴唇。
“之纯……刚才吻你的人,可不是我……”见到殷之纯坐起了身,一双扫向自己的淡色眼眸透出凛凛寒意,郝透没来由地慌了神,好比被人拿了脏。又见到对方抬起指尖轻轻擦过落于下睑的水痕,便跟犯错似的小声问,“你刚才……你刚才在哭吗?”
“现在几点?”自己抬眼寻到了墙头的钟。
“宝贝儿,你后来到底有没有通知那个……那个什么池塘……不管什么医生,他那一身的伤急需谁来看看……”
“是迟傥……电话接通了,他说……他说……”
吞吐嗫嚅,欲言又止。男孩小心地瞟了这个昔日恋人一眼,却发现对方也正凝着眼眉看着自己,口气很有些不耐烦,“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说了一声‘知道了’,就收了线。”
时间确实久了些,从那一声格外冷淡的“知道了”开始。
第32章 你全然美丽(2)
晚餐已近十点,雨也小了点。
半轮月亮蛰伏在云的堑壕里,不肯轻易示人。
为尹启迪划伤的伤口仍存痕迹,毫无血色的美丽脸孔如今又添了些新的擦伤。不用刀叉,直接用手撕扯鸡肉和面包,似乎对享用这样一顿美餐感到十分满意,吃不了几口就会轻声哼唱,和着曲调节奏轻摆上身。
在谢罗彬的家乡遭受过郝透那可怕噪音洗礼的万菲在心里呼喊:老天!他唱歌可真好听。
饿得太久,胃反倒盛不下太多。他抬起眼眸,看向坐于自己对面的一个男孩和一个“女人”,说了声,谢谢。
“那个……不客气。”郝透骤然挪开注视对方的眼眸,这个男人的随意一声轻言都能让他心跳加速,甘心就范。
“不是对你说。”遭受不屑一瞥,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男孩立马又对自己的“自作多情”懊恼不已。一个弧度极为优雅的笑容绽放唇边,高托酒杯,殷之纯向眼前的金发美人致以感谢,“for saving my life.”
“没准我们待会儿可以玩个性感的游戏!”万菲以手指挑弄自己的金发,荡着妩媚眼波,满面粉扑扑的、艳过花楸的笑容,“我们将果酱涂抹彼此一身,看谁能先把对方‘吃’个干净。”
“其实这样的游戏我与郝透很早以前就做过了。”淡褐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瞥向郝透,一脸意兴盎然的笑容,“对不对,亲爱的?”
回忆起那疯狂一幕的郝透试图阻止对方将这个话题深究下去,可万菲以迫切的眼神不依不饶地连声追问,“大新闻!真是大新闻!”
“我们是必须登台上镜的歌手,不可能纵容自己太喜欢巧克力……所以最后,只把对方身体的某一个部位舔了干净。”
“不是……没有……”尽管想竭力抹除,两个男人互相舔吻的淫靡画面不受控制般跳进了自己的脑海,清清楚楚,历历在目。一阵红晕泛上男孩的清秀脸颊,连同耳根脖颈都如烙铁一般烫。他的肤色本就白皙,愈加明显地现了出来。
“看来你已经回忆起是哪个部位了。”昔日恋人的突然凑头而近令郝透无故手颤,刚要送入口中的蓝莓馅饼就这么碰在了脸上,沾上了酱汁。苍白修长的手指擦过男孩的面颊,为男孩抹去果酱后,放入唇间轻轻一吮,“是你不小心,还是故意这么做,好与我旧梦重温?”
郝透根本无法招架,恨不能夺路而逃。万菲完全失态地大笑起来,甚至忘记了要掐起嗓子伪装女人,于是一个非常沉厚的男人的笑声便盘桓于屋子里。
“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一点没有表出为人所救的感恩戴德,摇滚偶像措辞直接,听来满是挑衅之意,“阴阳人?”
“这个问题也令我万分苦恼。”金发美人双手捧上了脑袋,动作虽充斥了夸张的表演欲望,口气里的痛苦货真价实,“我倾向成为女人,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女人。我找不到自己至今还守着这根阴茎的理由。”
“这很容易。”将撕碎的面包塞进嘴里,朝眼前的“女人”挑眉笑了,“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可以让你上我一次。你体会到自己的老二还有这样妙不可言的用处之后,一辈子都会感激它的存在。”下身的疼痛让他突兀地一皱眉,咬了咬嘴唇说,“当然,得在我身体好一些的时候。”
“即便你的身体没有痊愈,我也能让你快乐得上天!我来为你口交吧!”说着万菲就要往桌子底下钻。
“No, no, no…”一连数日遭受唇舌侵犯的遭遇让他一听到这两个字就胃酸上涌、浑身不自在,殷之纯赶忙出声阻止了已伏在自己膝盖上的金发美人,“这几天我在心里默默发誓:谁再把嘴凑向我的身体,我一定用铁锹砸烂他的脸。”
“好吧,那可太遗憾了。”一骨碌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没有回归原位,反倒岔开两腿让比自己稍矮些的男人坐在了自己的胯前。贴身相挨,不时以面颊、身体彼此擦蹭——坐于他们对面的郝透简直看不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