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离开也不打声招呼。”清澈的单眼皮眼睛蓦地一浑,黯然嘟囔一声,推门走了。
※ ※ ※
还未走上楼道,单眼皮男孩就闻见了,又是那股子能将人掀飞的怪味道。
郝透捏住鼻子,一面在肚子里骂骂咧咧一面轻推开了迟傥的房门。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电视荧屏闪着白光。男人以一个垮塌塌的姿势坐于沙发前,就像一只合乎标准的沙发土豆。屏幕里是一条刚刚结束凶猛搏杀的眼镜王蛇在吞食他的猎物,已被吞入一半的是一条丛林蟒蛇,似乎尚存一息,还在垂死挣扎。蛇口不断分泌一种黏性的白沫,配合着吞咽的“呼哧”“呼哧”的声音,看得男孩毛骨悚然。
应该是听见了有人进门的声响,可他仍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五官英挺的面孔上有乱糟糟的伤痕,也有乱糟糟的胡茬。眼白上布着可怕的红血丝,不知多久没有阖上眼睛。男人直愣愣地盯视前方,似乎也并非在看着电视屏幕。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郝透破口就嚷,“你的恋人是殷之纯,你居然还是没有看娱乐新闻的习惯!”
郝透注意到迟傥听见“殷之纯”三个字的时候,眼珠忽地转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名字还有反应。
“你打开电视看一看吧,殷之纯都快死了!”这是他的夸大其词,摇滚偶像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医院的发言人对公众宣布,他的植皮整形手术必须一刻不殆地进行。
一语惊醒梦中人,宛若行尸的男人终于彻底活转了过来。他伸手去抓遥控器,可遥控器却掉在了地上。
单眼皮男孩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手上凌乱地包裹着纱布,黑脓脓的血从已经脏得辨不出颜色的纱布中渗出,散发出臭乳酪般的刺鼻气味——
他的手握不住东西了。
※ ※ ※
“有些事情可以遗忘,有些事情将永恒刻骨铭心……时至今日我仍然爱他,毕生的时间我都在爱着他。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爱情本身……”
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医院的病房里睁开眼睛。和上次一样,他唯一想见的那个人并不在身边。殷之纯慢慢走至窗前,伸手去掀窗帘——外面传来一阵阵轻快的啾啾的鸟鸣声,却被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给喝了住——
“宝贝儿!我淘气的宝贝儿,你现在可晒不得太阳!一点点紫外线都有可能让你脸上的烧伤留下疤痕!”他的身上有多处严重的烧伤,像起了一片会随时会皮开肉绽的红疹,但霍伯特一点不关心这个,他只关心他的脸——摇滚偶像的左脸上有一块被火舌亲吻后留下的痕迹,比鸡蛋稍大一些,不做植皮整形手术就一定会留下永久的疤痕。“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应该保护住你的脸,而不是忙着去救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十万个那样的老东西也抵不上你的一根脚趾头,我从来不知道,我们的殷之纯这么有良心……”
他已经得知了“老枪”的死讯,并时时想起他临死前的那番话。
“别担心,宝贝儿,我请来了一位专家,他能让你像从前一样漂亮!”
殷之纯没有回话,只是朝声音的方向稍稍侧了侧脸——那是他没有烧伤的半边脸。即使窗帘闭实的房间很暗,那样精美绝伦的侧颜也惹得踏门而入的马尔萨斯惊呼出声:“我的上帝!这样一件人间难觅的艺术品怎么能留有这样可怖的伤痕!”白人老头已近花甲,可依然精神抖擞,冰蓝色的眼睛透着一股子洞察世事的锐利。此刻的他激动得不能自已,转身向身旁的美国同胞连声作下保证,“把他交给我!我向上帝起誓,他依然会完美无瑕!”
“亲爱的同胞,我就等你这句话。”霍伯特眼含热泪地拥抱了对方,一身腩肉几乎挤得身材瘦削的马尔萨斯喘不上气。
“植皮整形和别的整形手术不同,它必须精益求精苛求完美,稍有差池就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为此,我需要一个助手——谢罗彬,他是我所有的学生中最优秀的一位。”
“当然,那位谢医生我也见过——”
“迟傥在哪里?”殷之纯突然回过头,硬生生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迟傥?”白人老头微微眯起了眼眸,似在记忆里搜寻一番后说,“我曾有个学生也叫这个名字,他是个狂妄的、会在我的课上公然和女生调情的混球。不知道你说的这个迟傥和我认识的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的整形医生只能是一个人。”摇滚偶像又掉回了头,透过窗帘的缝隙俯视向窗外——鲜花到处都是,每天都有歌迷汇聚在这里,流泪为他的伤势祈祷,“把他找来吧。”
“宝贝儿,想想你的歌迷,想想你的舞台,你可不该拿自己的脸蛋开玩笑。迟医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而且……”美国佬这才想起了那个被他用一根白钢条钉穿了手掌的男人,他用手托了托要撑裂皮带的肚皮,讪讪地开口,“而且他最近惹上了些小麻烦,恐怕……没可能为你动手术……”
“迟傥,”殷之纯仍然平静地目视远方,口吻淡然而全无转圜余地,“或者,没有手术。”
第60章 浴火重生(4)
护士在准备全身麻醉的药剂,已经躺在手术台上的殷之纯突然说,“我不接受全身麻醉,我要清醒着做这个手术。”
“宝贝儿,别开这样的玩笑。”本来打算摇滚偶像一旦“人世无知”就立刻更换手术医生,却被这个要求变得行之不通,霍伯特讪讪地说,“这能疼得让你想死。”
没人能阻止殷之纯的一意孤行,即便迟傥本人,也不行。
“我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烧伤植皮的手术,它不是我的专长!我离开整形界太久,至今一例都没做过!而且……”迟傥将头埋了下去,看了看连遥控器都很难握住的右手,对视着恋人那双淡色的眼睛,说,“我做不到。”
“那就没有手术了。”
“我做不到!”他冲他喊叫,甚至想夺门而出,“别逼我,我做不到!”
“是你。”殷之纯一把揪过对方的领子,两张脸孔凑得很近,与彼此的眼睛直直对视,“如果有人能让我浴火重生,那只能是你。”
迟傥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投掷再多的自怨自艾也徒劳无益,歌迷送来的鲜花一日萎过一日。他努力恢复自己的手伤,向自己昔日的老师表现出学生时期也未有过的尊敬,虚心求教。
“只要留下一点伤疤,我就会先杀了他,再杀了你——面孔破损的殷之纯对我来说,毫无价值。”事实上走进手术室的整形师根本没有听见这句威胁,他的脑海此刻空无一物,除了,他的爱人。
“嗨,陌生人。只要你轻轻一个颤抖,我就真的是‘怪胎’了。”黑发被手术帽收拢得干净,削瘦美丽的脸部轮廓愈加分明。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冲自己的整形师笑了笑,“戴上口罩前,吻我一下吧——我知道你想。”
避免触及他脸上的伤口,他小心翼翼地俯下头,轻轻含住了他的嘴唇。
四唇轻贴片刻,他探舌而入,既温柔又贪婪地吮吸起他的唇舌,吻得深情、专注而旁若无人。
霍伯特气鼓鼓地瞪着鳟鱼眼睛注视着这一幕,也无可奈何。
手术超过了五个小时。大大超过了这样一个手术的用时。为恋人取痂的时候看着那粉红色的如同新生婴儿的肉,男人一次次停下来,一次次深呼吸好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
除此之外,他也不得不在手术过程中一再停下来擦拭殷之纯脸上的汗水,局部麻醉对手术的镇痛根本没有多大用处,他知道他正在忍受的痛苦不会亚于戒断时期那种会让他嘶声力竭崩溃的痛苦。
可他只是明晃晃地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看着他,超过了五个小时。
植皮处的缝合毫无瑕疵,连马尔萨斯见了也不禁啧啧称叹:“这是上帝才能完成的缝合!”
“好了,结束了……”男人将自己的爱人轻搂在怀,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僵硬得动弹不了的右手,哽咽着说,“全都……结束了……”
“你的眼泪掉在我的脸上了,”靠于那宽阔温暖的怀里,慢慢阖上了眼睛,嘴里小声地嘟囔着,“痛死了。”
男人将脸埋在恋人肩头,泣不成声。
※ ※ ※
他以前不太喜欢听他的歌,不是不喜欢,简直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自从有过一次警察局里的“肌肤相亲”之后,他就迷上了他。
他一遍遍地看他演唱会的录像,他发现他唱歌的时候表情是很投入的,专注得像个天使,完全不为外界的喧嚷所动。但唱完歌的时候,他就开始发挥出了他恶魔的本性——观众们嘶声尖叫已达沸点,而台上那个化着诡异浓妆的摇滚偶像依然在用自己的美丽煽动观众的情绪。衣衫大开,大汗淋漓。他的身体非常消瘦,但决不是那种难看的“瘦骨嶙峋”,肌肉的线条清晰而紧绷,皮肤珲白无暇。一个疯狂的歌迷试图冲上舞台,结果被保镖们脸朝下摁在了地上。场面越来越混乱,他看过好多他的现场演出的录像,最后都会演变得非常混乱。他是海妖塞壬的化身,歌声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人们变得极富攻击性,如痴如醉地景仰着他、迷恋着他,而后一点点肢体接触就会彼此拳脚相加。
始作俑者在银花火树的舞台上环视场下因他而起的混乱,笑出一口白牙,真是美得不得了。
尤西感到被那个笑容掐住了颈动脉,大脑失血,呼吸滞塞,他禁不住地再一次想:噢,我的天!我竟然差点上过他!
可每次想到这里他马上又会被一阵懊悔袭据,他的动作应该更快一点,在只有他们俩人的警局办公室的时候,他应该快点把自己的玩意儿塞进他的小屁股里。
“谁值得我浴火重生……”
如果不是上头的命令,他也不想烧死他。男人不知所以地恶狠狠骂出一句:“狗娘养的!这回你真的浴火重生了!”
打电话叫了一只加了重奶酪的披萨,送外卖的迟迟没有来。一直看着那张美丽面孔的尤西觉得自己有必要先做点什么,他伸手往胯间探去——他的老二已经昂起了头,胀得非常难受。他把它拿了出来。尺寸有些令人尴尬,颜色也不够好看,但丝毫不影响它能带给他的快乐,酒糟鼻子发出享受的哼哼声,他一面幻想着摇滚偶像在他身下摇摆,一面自我满足了起来。
“噢,之纯,我的小宝贝,你那里面可比女人还烫……”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正在天国附近徘徊的男人忍不住骂出一声,“Fuck!”本想装作没有听见,可门铃不依不饶,男人只得骂骂咧咧地爬起身去开门。随意往裤子上擦了擦手,谨慎地拉开了一条门缝向外张望。
走廊的灯似乎坏了,一个手拖着一只扁盒子的人影嵌在一片漆黑之中。
“披萨。”一个青涩的、还带点腼腆的年轻男性声音一下消除了他的戒备,抱怨着“我快饿死了,你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打开了门,忽然门口的人把打开的披萨盒摁向了他的脸。
“啊!”尤西发出痛苦的喊叫声,太烫了,他怀疑自己的视膜都被烫坏了。
他摸着瞎试图阖上门,可门被来人一脚踹了开。
“我是警察!我他妈的是警察!”尤西没有想到,这个男人居然敢袭警。他去摸腰间的配枪,却发现根本没有戴在身边。进门来的男人不由分说地就在他的脸上狠狠砸了几拳,又快又狠的直拳,本来还想反抗的尤西只觉得头晕目眩立马没了脾气,他的一颗牙齿被砸掉了,连着一根将断未断的牙神经惨惨地挂在那儿。
“你想杀了他对吗?”虽然被猛然打翻在地,尤西还是辨别出了这个男人的声音,警察局里他也没少揍他,“因为他没有让你碰他,所以你就想杀了他对吗!”
男人又往对方的面孔上砸去一拳,这一拳直接命中了那只巨大酒糟鼻子,鼻梁折断,鼻血喷溅了出来。肥胖警察捂着鼻子连声嚎叫,“你死定了!有种你就杀了我,敢闯入一个警察的家中,你他妈的死定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担心失去的了。”他听见了男人愤怒至极而又字字清晰的声音,“有人告诉我,火灾当晚你就在现场——我发誓要保护他,你却让他躺在医院里忍受那样的痛苦,你还认为我不会杀了你吗!”他将他拖到了卫生间,揪起他的脑袋用力撞向了还存了些尿液的座便器,那张肥胖面孔不一会儿就满是尿液与鲜血,不断遭受狠命撞击的颅骨发出即将碎裂的声响。
“我也不想的……弄成这样我也不想的……”至少四颗牙齿被磕了掉,唾液和血液混在一起流了下来。掂量了一下被眼前这个看似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的男人杀死的可能性,胖警察终于收起他的蛮横态度,告诉自己必须在被折磨得咽气前开口求饶,“不是我!”他把警察局长对自己的交代和盘托出,“真的不是我!是我的头儿,是他要我杀了殷之纯……”
迟傥走出卫生间,四下张望了一下,找到了警察们通常会备有的那种小型录音机,重又回去让他把刚才说的再重复一遍。
“没用的……这不可能变成告我的证据,是你的暴力袭击逼迫我说的这番话……”
“我没打算告你。”男人打开龙头,洗了洗手。
男人的右手掌心长出了可怕的蒺藜,那是一道看似刚刚愈合不久的伤痕。
在新情妇家过夜的霍伯特早晨打开门,看见了一团窝在脚边瑟瑟发抖的肉。
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嘴上封着胶带,裤子也被扒掉了,光着硕大的白花花的屁股——似乎就这样在门口跪了整整一夜。
他的身上黏着一只小型录音机。
第61章 浴火重生(5)
女人发现自己怀孕了。
遥远的地铁的歌声铺陈轨道,芦苇长满舐岸,灰尘弥天疾走。她又一次在镜子前孤芳自赏——奶油色的脸庞稍显浮肿,鸽子眼似的眸子也比过往黯淡,那种倾倒众生的美貌已有所损毁,但她还是很漂亮的。
自从上一次堕胎后她就一直想要一个孩子,这次可以说是得偿所愿。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孩子的父亲不是那位俊美非常的摇滚偶像,而是一个唇部曾患有腭裂的男孩。如果这个孩子也和他的父亲一样生来就有缺陷,她就不得不将它掐死。告别淫逸之乐,独身抚育一个有缺陷的孩子是很困难的,尤其是最近的一场大火,将她多少年来的心血付之一炬。
门外似乎传来了些杂沓的脚步声。
她想起了几天前来造访的一个英俊男人。
男人面孔上有些破损的痕迹,右眼眉骨处斜着一道看似永远不会褪去的伤疤。这让他的面容俊朗、坚毅、全然不同于娱乐圈明星常见的那种脂粉气。
“我本来怀疑你想杀了他,可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做的你等于自掘坟墓。所以我只想问一下,那天夜晚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女人大大方方地给予了回答,告诉她自己看见了那个肥胖警察,并也疑心是他心怀不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曾想要得到我。以至于此后我时时会想,”随后她在男人面前脱去了外衣,胸部丰盈而腰肢纤细,伏在丝绒床面上仰起了头,轻摆双腿,表现出对自己身体的绝对信心。“你其实并不是一个同性恋,对吗?”
七年前她在一条公狗前摆动了屁股,就把那个男人的爱人给抢了过来。
这听上去并不是很难。
何况,听说他身受烧伤之苦,脸也毁了。
和谢罗彬天生对女性冷淡不同,迟傥虽然大多时候不会主动去追求,但想要的,总能手到擒来。女性凹凸有致的柔软身体一度令他沉沦迷恋,而眼前这具女性裸体更是一件能够睥睨众生的完美作品。他大方注视着她,表情稀松平常,没有避之不及的恐慌,也没有求之若渴的赞美。略微思索后笑了笑,“我想你说的是对的。”
她在他面前自慰,手指在自己的私处缓缓游弋,两片殷红饱满的阴蒂在绕有技巧的调拨下,如同玫瑰蜜饯般美丽又可口。怀孕初期的女人总是很有性欲的。身为殷之纯的缪斯女神,足以证明她的美丽近乎傲慢,已达巅峰。
女人奶油一般健康诱惑的身体不着一物,只戴有一条项链,迟傥一眼就认出了它。
“你英俊、健美、目光温暖,早已令我倾心。”双腿交合掩饰下体的湿润不堪,跪起身子,以自己的脸庞轻轻贴向男人的腿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