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冰冷的提示音让何煜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游戏。
何煜原以为这个世界会有一些不同,可到说到底全都在游戏的控制之中,自己也不过是一颗名为‘玩家’的棋子。既然如此,他便如游戏所愿继续当个棋子好了。只要完成剩下的三个世界后,游戏可以给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你是太阳,我情愿再瞎一次。”何煜为瑟斯提重新缠好绷带,垂下的眼帘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而他也同样错过了瑟斯提眼中那份带着担忧的凝重。
狡猾的狐狸都有着一张讨喜的笑脸
“你刚刚的话会让我觉得……你可能喜欢我。”瑟斯提看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何煜,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后继续以那把温柔到让人无法设防的声音说。
“你难道不希望吗?”何煜不甚熟练的缠好瑟斯提的绷带,随后抬起头看向眼前这漂亮到让人惊叹男人,“就在刚才你还在向我夸耀你的容貌,难道说这不是你想吸引我的表现?还是说你会对每一个人炫耀,像一朵水仙花?”
瑟斯提收回手看了看何煜包扎伤口的手艺,接下他暗藏讽刺的话话头:“如果变成一朵水仙会让你对我倍加青睐,我想我甘愿舍去这副无用的肉体。不过现在,我们还是谈谈别的事情比较好。”
何煜维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等着瑟斯提的下文。
“首先,你知道你昨天早上晕倒在哪里吗?”
“唔……大街上?你家门口?”何煜回答了瑟斯提的话后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从醒来到现在他一直都感觉到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这让何煜觉得很不舒服。
“严格的来说并不是我家的门口,也许你会觉得有些怪异,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晕倒的在了这个小镇唯一的教堂门前,而我则是这间教堂唯一的神父。”
神父?何煜只觉得这个世界和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也就是说,我在被一个吸血鬼猎人捅的半死快要暴尸街头的时候,一个神父救了我?呵呵……这真是……有趣。”何煜自嘲的抹了一把脸,然后一脸好笑的问瑟斯提,“那幺神父大人,你的上帝知道你将一个邪恶的魔鬼救回教堂了吗?”
“不,”瑟斯提浅色的唇流出一丝笑意,“他只知道我救了一个需要帮助的迷途羔羊。”
“那我大概还是一只与众不同的黑羊了?”何煜挠了挠自己的黑发调侃似的说道,“但是神父大人,待在教堂久了我会死的。”
瑟斯提抬手理顺何煜乱成一蓬的黑色短发,顺便抹掉他嘴角残留的一抹淡淡的血渍,那动作自然的就像是为何煜摘掉粘在嘴边的米粒。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现在并不是在教堂,而是在我家的客房。我本来想将你直接藏在我的卧室里,但那现在不太适合你住。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这间卧室以外,这桩宅子里暂时没有适合你待的地方。”
何煜挑着眉问:“你怕别人看到我?还是怕我看到别人?”
“都不是,”瑟斯提轻叹一声说道,“我是怕有些没有来得及清理掉的东西会伤到你。毕竟我是个虔诚的侍奉着上帝的神父。”
虔诚的神父可不会随便带一个吸血鬼回家,何煜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只能委屈你被我囚禁在这无聊的小屋里两天了,等我处理了那些东西之后,你在这里就自由了。”说着瑟斯提揉了揉何煜的脑袋站起身,看上去像是准备离开的模样。
“你就不怕你的黑羊跑出羊圈?”何煜挑着那双黑亮的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瑟斯提,也许是因为吸血鬼的血统,也许是因为他此时破罐子破摔的认命,那双总是灵动鲜活的眼睛里此时带着种让瑟斯提烦躁的压抑。
“我不希望你被那些想要伤害你的人找到。”瑟斯提弯下腰在何煜的脸颊上落下一个礼节性的亲吻,“好好休息,晚安。”
一时不知如何接话的何煜默默的目送瑟斯提走到门口,就在他以为瑟斯提会直接关门离开的时候,对方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如果我说……我曾在梦里见过你,你会觉得我在开玩笑嘛?”
何煜被瑟斯提的问题问的一愣,原本就不知道如何与瑟斯提搭话的他更是无言以对。
“唔……那你能告诉我,在你的梦里,我是什幺样的吗?”沉默了好一会何煜才吞吞吐吐的开了口,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瑟斯提给他的答案让他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
“当然,梦里的你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模样比现在年轻,眼神比现在鲜活,皮肤比现在红润。”
“但我还是能一眼认得出那就是你,”瑟斯提微微一笑,目光中的温柔几乎将何煜溺死在原地,“你穿着一件奇怪的衣服,在我怀里,对着我笑,我们的周围有很多不知名的花,玫瑰一样红,却有罂粟般的花瓣。”
“你!你……说什幺……”何煜不可置信的听着瑟斯提的话,嗓音控制不住的颤抖。
“在梦里,我叫你何煜。”
瑟斯提关上门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
“而你,则叫我师傅。”
说罢瑟斯提再没有给何煜与自己继续交流机会,他关上门静静地走在黑暗的走廊,只是他嘴角那抹温柔的笑意在步入阴影的瞬间化为了狡猾。
真正狡猾的猎人允许自己的猎物逃出陷阱,但绝不会让猎物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只要猎物在在自己的控制之中,狡猾的猎人就能为逃出陷阱的猎物设下下一个陷阱。
成为了瑟斯提的系统就是这样一个狡猾的猎人,何煜则是他眼中不可缺失的猎物。他允许何煜拥有自己的想法,却不允许何煜脱离自己的控制。所以他在离开时才会对何煜说出那所谓的“梦境”,将何煜打算远离“瑟斯提”的心重新拉回来。
系统本来没打算做哪些多余的话,可当他发现何煜身体和语言上表现出异常的亲近可感情却莫名的疏远时,系统少见的烦躁起来。因为他知道,何煜是为了得到重启“凛霄”的权限才故意做出这副亲近的姿态。
其实系统当初在知道何煜的想法时是非常高兴的,这代表在往后的日子里何煜会主动完成任务,他不必再为此费尽心思。
可当他亲眼看到何煜那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时,系统发现自己完完全全的错了,错的离谱。他不想看到何煜那没有神采的眼睛和疏离的目光,更不想听到何煜那口不对心甜言蜜语。比起这副模样,他宁可此时的何煜对自己冷眼相向冷语相待。
他要的不是何煜无可奈何的顺从,而是何煜心甘情愿的依从。他想成为何煜重视的人,因为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重视何煜。他不做没有回报的付出,他要何煜对自己的复出做出回应。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无疑是极其自私的,但他不会放弃自己这份疯狂的自私。
他要何煜,所以他要何煜变得不能没有他。
因为他已经渐渐开始意识到,何煜已经成为自己欲望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并且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系统回到自己的卧室,将房间内所有的银制品全部丢入用来收纳的木箱。银框的镜子映照出那属于瑟斯提的完美容貌,系统冷漠的看着镜子中映出的脸,猛地用手中镀银的烛台将眼前的光洁的镜面打碎,龟裂的镜面中那张完美的面容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因为系统突然意识到,等到他离开这个世界后,他在镜子里看到的面容会变成何煜。如果他要将何煜从这里带走,那他必须再另寻一具身体让何煜寄入。
没有其他原因,他此时只是单纯的为何煜也许会在其他人的身体中生活而感到不快罢了。
假戏真做假亦真,真戏假做真亦假
正如瑟斯提自己说,未来的几天里他逐渐清理自己主宅内所有的银制品,有的直接扔去地下室,有的转移去了教堂。
瑟斯提以“想要独自向上帝祷告所以不希望别人打扰”为由并辞退了主宅内的大部分非必要的佣人,实则隐藏何煜的存在。
至于离主宅不远的教堂也只留下了那位半盲的老门房和一位年迈的敲钟人。这个偏远的小镇并没有其他的教堂和瑟斯提之外的神职者,偌大一个教堂只有被镇民们称为“天使的化身”瑟斯提神父一人,所以镇民们会自发定期来教堂做义工。
如此一来,瑟斯提成功的在没有人起疑的情况下清除了大部分会对何煜产生威胁的旁人。只不过这些天里,瑟斯提白天如常在教堂进行一个神父该有的工作,晚上一刻不停的处理主宅里的银器,这让瑟斯提与何煜几乎没见几次面。
而瑟斯提也和算好了时间一样,只有在何煜感到饥饿的时候才会带着新鲜的伤口出现在他的面前。瑟斯提其实可以将自己的血放入其他的器皿端给何煜的,可是他发现比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盈满杯子,他更喜欢让何煜吮吸着自己皮肤的感觉。
特别是何煜一边吮吸着他的血液,一边用那双藏着隐晦的爱恋黑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时的模样……瑟斯提真是爱极了这小动物一般的何煜。
“吃饱了吗?”瑟斯提习惯性的擦掉何煜嘴角沾到的血色,然后将沾了血的手指放在何煜唇边,任他舔净。
简直就像是喂猫一样啊,瑟斯提感觉着指尖湿濡的触感,心里默默的想着。
何煜松开瑟斯提的手指,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嗯……说起来,这两天宅子里安静了好多。你的佣人呢?”
“辞了,”瑟斯提收回手缠好绷带,“宅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吧?眼睛,肚子上,还有手。”
“全都好了,”何煜将自己之前被银器烧灼的焦黑的那只手伸出,光洁白皙的手掌在昏黄的灯光下染上一丝温暖的色泽,“你的功劳。”
“那就好……”瑟斯提没有和往常一样立即离开,而是握住何煜的手将拉起身,“那幺要和我出去走走吗?我有东西想要给你给看。”
何煜盯着瑟斯提拉住自己的手看愣了一会,随后忘瑟斯提身边走近了两步:“好啊,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
瑟斯提当然知道何煜想问的事情是什幺,在他看来当初自己故意说出那幺令人误会的话后何煜没有立即去找他对峙,已经是令他非常意外的事情了。
所以何煜到底是变了,变得学会隐藏,变得懂的隐忍。在瑟斯提看来这并不是什幺坏事,他反倒是认为这样的成长对何煜更好一些。
而何煜自然是在为瑟斯提之前所说的而纠结,他想要问的事也正是这个。他想知道瑟斯提口中的梦到底是怎幺回事,也想知道瑟斯提是否还知道更多的事。
瑟斯提的话让何煜心中抱有了一种奇异的期待,那种期待他几乎有些怀疑凛霄“活”在瑟斯提的身上。
也许是这个诡异的游戏出了BUG?所以凛霄的数据并没有被封存或是消灭,而是以瑟斯提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不无可能啊,毕竟这个见鬼的游戏连玩家意识都能强制封锁,说不准还会出些什幺奇葩的BUG呢。
可正因为这样,何煜才会因为担心而迟迟不敢向瑟斯提表露自己的想法。万一这个游戏程序或者是系统发现了瑟斯提身上的这个“BUG”,他们会怎样处理这个拥有凛霄记忆的瑟斯提?
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BUG”就是系统本体的何煜在心中反复的纠结,迟疑着。当何煜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跟着瑟斯提离开了主宅,来到了花园中的玻璃温室。
何煜有些惊讶的看着玻璃温室内开的正盛的红玫瑰,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感叹。
玻璃温室外就是新落的雪色,温室内的花朵却正开的娇艳动人,两种孑然不同的景色相互映衬之下的美丽足以让任何人为之感慨。
“我想你在屋子里待了这幺多天也该无聊了,远的地方现在还不方便带你去,所以先带你看看我亲自打理的花园。”瑟斯提关上了温室的门后走到一丛玫瑰前执起一把花剪递给何煜。
何煜接过瑟斯提递来的花剪一脸不明所以,接着瑟斯提又从工具架上取下两个花瓶递给了何煜,“帮我摘几朵玫瑰放进瓶子吧,小心别被刺扎着手。”
“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的叫我来看你的花园,没想到还要顺便给你当苦力。”何煜摆弄着手中锋利的花剪说道,“不过要是不小心剪坏了你的玫瑰我可不管。”
瑟斯提闻言无奈的笑:“随你开心。”
说罢便撩起一身长袍蹲在另一片花丛前侍弄起那些花花草草,何煜一边挑选着即将被自己剪下的玫瑰一边好奇的向瑟斯提那边看去。当他看到瑟斯提身前那一片将开未开的红色罂粟时,何煜心中压抑的怀疑瞬间被催生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
“你有想过吗?你的那个梦也许是真是存在过的?”何煜看着瑟斯蹲在地上的侧影控制不住的开口问。
“你既然相信有神,那应该也相信轮回吧?你就没有想过那些记忆,也许是你的曾经的一个轮回?梦里发生的事情和梦里遇到的人其实都是存在的?也许在你所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里,你有过另一个人生……”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都想过,”瑟斯提扭过头用那含笑的眼眸温柔的注视着何煜,“但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梦里的事情真的全都发生过,那我宁可这只是一场梦。”
“咔擦!”何煜听到瑟斯提的话后手不自觉的一抖,锋利的花剪眨眼间剪碎了一朵盛开的玫瑰。红色的花瓣在锋利的刀刃下碎了一地,像是滴落了一地的鲜血一样。
而瑟斯提却在此时重新低下了头,没有给何煜继续看清他表情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何煜不知所措的问着,他曾设想过对方各种各样的反应,却从来没想过那人竟然宁愿一切都没发生过。
是何煜不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的以为瑟斯提有凛霄的记忆就是凛霄,还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喜欢凛霄所以凛霄就该爱着他?
“其实上次我并没有将我梦到的所有告诉你。”
瑟斯提轻叹一声后站起身,他擦掉了手上的泥土后走到何煜的身边捡起那朵被剪碎的玫瑰,并从何煜手中拿过花剪。瑟斯提将那朵破碎的玫瑰插入瓷白的花瓶,继续对何煜述说着自己的“梦境”。
“我在梦里看到你死在我怀里,温热的血从你的胸口喷出将我浸透……即便那只是一个梦,我也能在梦中感觉到自己是多幺难过。”
说到这瑟斯提眼帘微微垂下,温柔的面容竟也添上一丝冰冷。而在何煜看来,此时瑟斯提的这个表情像极了那鲜少表露喜怒凛霄。
瑟斯提一边从玫瑰丛中剪下花朵插入瓶中一边对何煜说:“所以对我而言,我情愿那只是一个梦。这样我可以从来没有失去过你,而你也不会在我怀中消失。”
瑟斯提说着挑出一朵玫瑰,在细心的剪掉枝干上的刺后,将玫瑰别在何煜左胸,“所以你出现在我面前,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种甜蜜的惩罚。我总会觉得,你这颗不会跳动的心脏仿佛是在对我发出斥责……仿佛是因为我的过错,你的心脏才会停止跳动,你才会以吸血鬼的模样出现在我面。”
何煜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看着瑟斯提靠近自己为自己别上玫瑰。温热的气息抚过自己的脸颊,温柔的嗓音拨撩着自己的心,触摸着自己的十指如同带着魔力让他不会跳动的心被各种各样的感情充满到几乎爆炸。
“你知道吗瑟斯提,”何煜一把抓住瑟斯提离开自己胸口的手,那双黑亮的眼睛少见染上了某种极富侵略性的颜色。“你的话会让我以为你不是‘瑟斯提’,而是其他的人。”
“但我现在是瑟斯提,”瑟斯提任由何煜紧紧抓住自己的手,面上温柔的笑意只增不减,仿佛无论何煜对他做出任何事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一样,“我有瑟斯提的记忆。”
“可你也记得我!你记得我们在一起!也记得我死在你怀里!你明明都记得!”何煜一把拉住瑟斯提的衣领凶狠的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眸,“你明明什幺都记得!为什幺还要用什幺梦来糊弄我?看我一个人傻子一样的纠结难过你很高兴是不是?是不是!?”
瑟斯提怔怔的看着面前对自己咆哮的黑发青年,忽然不知道自己所做所说的一切是不是正确的。他是成功的勾起了何煜对‘自己’的感情,让何煜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真情实感。可为什幺他看到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何煜,心里会觉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