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件事情想要问你……”
迟信踌躇了一下,有些艰涩地开口问道,“你那个‘女朋友’……你们还在联系么?”
说实话,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迟信许久了。
要知道当初就是被刘夏至和女孩子交往这件事情刺激到了,他才会不管不顾地把人绑到自己的公寓里,这才让刘夏至躲过一劫。
但是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为了李青蓝的官司刘夏至也没回学校上课,他知道他心里烦躁,也不敢多问。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刘夏至也回到学校去了,每天又要和那个女人同进同出……
迟信皱起眉头。
说不紧张,完全是骗人的。
不过,他也是打定了主意的。
哪怕现在刘夏至暂时不接受他的感情,他也绝对不会有机会让那个女人留在刘夏至的身边的。
不管用任何手段……
“我……”
刘夏至下意识地撇过眼睛,停顿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转了回来,对上了迟信的眼睛。
“她……其实她之前一直用微信在联络我……”
刘夏至咬了咬嘴唇,“我……学~姐她很关心我,我不能……”
“所以,你们现在又开始恢复联系了?”
迟信的嗓门猛地提高了。
“我们本来就在同一个导师下面的同一个研究室里学习。”
刘夏至为难地说道,“退一万步讲,哪怕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我们还是同学关系啊!”
“好一个同学关系!”
迟信冷笑,“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是你起码不能同时接受两段感情吧?要么就选择一个,要么就两个都不要,这很难么?”
“我……”
刘夏至头一回觉得自己变得笨口拙舌了,平时不用脑子都能抖落出一大段的道理歪理,此时此刻却什么都讲不出来。
一个是让他头一次那么心动的女生;
一个是浓烈到让人无法回避割舍的来自好友的爱意;这对活了二十多年,才刚刚体会到喜欢别人和被人喜欢是一件多么美好,又多么折磨人的他来说,要选择割舍任何一个都让他过于为难。
迟信看他急的急赤白脸的样子,真的是又生气又心疼。
他握着拳头,狠狠地对着身边的枫树打了一拳。
树叶纷纷摇落,仿若遍地血渍。
“我说过的——你可以一直一直不喜欢我,但是绝对不要喜欢上别人。否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多么疯狂残暴的事情。那天,在我的公寓里我就是这样说的,你记得么?”
迟信转头,挑起他的下巴,“你是我的。我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等待你慢慢接受我,但是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喜欢上别人。”
“不可理喻!”
刘夏至恼羞成怒了起来,一把拍开迟信捏着他下巴的手。
“你把我当做什么?你的女人么?”
“你要是女的,我早就上了你,把你肚子搞大,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拉着你去民政局结婚。”
“流氓!”
迟信横着说道,“对,我就是一个流氓,我无耻极了。我迟信这辈子只对你刘夏至一个人那么有耐心过,换成别人试试!”
“不要脸……”
刘夏至咬着一口银牙,转身朝山下走去。
迟信插着腰,大口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看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
突然,他脸色一变。
从山下的拐角处,一辆银白色的车子正在急速驶来,对着正沿着路牙子往下走的刘夏至飞驰而去。
“夏至!!”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犹如离弦的箭镞一般朝着刘夏至奔去。
刘夏至只听到耳边同时传来巨大的引擎声,伴着迟信从后方传来的惨烈的呼喊声,下一秒,只觉得一阵天摇地动,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满山的红色树叶,秋高气爽的蓝色天空,和不知道从哪里,也不知道谁的身上飞溅出来,扑到他脸上的鲜血,是刘夏至在失去意识之前最后见到的东西。
第49章 兄弟
五月的校园,空气中带着微微湿~润的味道。
江南的梅雨季节很快就要来到。
迟信走到紫藤花架边,抬头看着片片紫色的花瓣随风飘舞。
空气中传来温暖的,带着花瓣的香味和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气息。
模模糊糊地,却在花架的那一头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
班花?
他看着眼前两人熟悉的背影。
是陆羽田和文瑞?
他上前一步,看着高大的文瑞弯下腰,将飘落在陆羽田额头的紫色花瓣摘走。
陆羽田白~皙的脖子高高扬起,秀气的面庞毫不逊色于这满庭的□□。
只见文瑞扶住他的腰~肢,缓缓地垂下脸。
两人的嘴唇轻轻碰触,美得像是一幅水彩画。
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却在下一秒停下了脚步。
等等,
这一幕,貌似在哪里见过?
他蓦地转过头,看到那两人身上穿着的,分明是高中时候的校服。
高中?我不是已经毕业很久了么?
就在此刻,“陆羽田”微微地侧过脸,对着他淡淡一笑。
“夏至?”
只见眼前“陆羽田”的面孔,在从“文瑞”的胸口抬起望向他的那一瞬间,变成了刘夏至的脸孔。
“迟信,你怎么才来?”
下一秒,那个高大的男人也转过头,对着他笑道,“你再来迟点,我就要把夏至带走了。”
“齐向天!”
那个搂着刘夏至腰~肢的男人,分明就是应该已经参军的齐向天!
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回到学校,为什么会穿着高中校服?
不!
为什么两个人会接吻?他们分明不是情侣,不是么?
不解和愤怒同时用上迟信的心头,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大块的石头压在自己的胸口,压得他手脚冰凉,无法呼吸。
想上前一步将他们拉开,无法举步;
想后退一步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也无法抽身。
“迟信,你怎么了?”
分明已经长成了成~人模样,却穿着高中校服的“刘夏至”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是啊迟信,你不祝福我们么?”
“齐向天”的手搂着“刘夏至”的肩膀,对自己露出了真诚的笑容,“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不为我们开心么?”
“不,不……”
迟信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的额头落下,他僵硬地扭动着脖子,目呲尽裂。
“迟信,你不舒服么?”
“迟信,祝福我们吧?”
“迟信……”
“迟信?”
“不!不!”
迟信抱着头,痛苦地跌坐在地。
“迟信!”
一声尖锐的女声从耳边响起,迟信皱起眉头,想要挥手让她闭嘴。
已经够烦了,哪个女的还在这里呱噪?
“医生,他动了!他的手指动了!”
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接着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
到底要吵到什么时候?
迟信不耐烦的睁眼眼睛,入眼的却是满眼的白。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还有刺鼻的消毒水味。
“儿子?儿子你醒了?”
赵颖布满泪水的脸跳入迟信的视线,从来在人前保持着一贯优雅美丽形象,哪怕在家也必须淡妆的她,此刻却是一张完全没有化妆过的素颜,凌~乱的发丝垂在她的额头,没有粉底修饰的眼角布满了淡淡的皱纹和泪痕。
“妈……”
你哭什么?
他想要开口问她,却发现刚才刚吐出一个字,不但喉咙干涩疼痛不已,连声音都是难以置信的嘶哑难听。
“在,妈在,妈在这里。”
赵颖紧紧地握住迟信的手,边哭边说,“儿子,你吓死妈了知道么?你都睡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妈多怕你醒不过来啊!”
一个星期?
迟信不解地皱起眉头,他把视线从赵颖的身上移开,却看到了另外两个满脸欣喜的亲人。
站在赵颖身边的,是许久没有见到的父亲……
和本来应该身在美国,此刻就站在床边的姐姐。
“爸,姐……”
迟信好不容易吐出两个字,然后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
他诧异地看着罩在自己嘴上的氧气罩,耳边传来的是各种监护仪器发出的运作声。
我……做了大手术么?
——————————
接受完了一系列的检查,迟信看着自己被高高吊起的腿,和紧紧裹在胸前的夹板,然后伸手摸了摸脑门——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整个脑袋上的头发为了手术的需要全部剃光了。
现在的他,就是个光头木乃伊的形象。
他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居然没死……
在他昏睡的这一周多的时间里,他接受了开颅手术,断掉的肋骨被夹上夹板,粉碎了的大腿骨被打进了钢钉。
用迟雅的话来说,在鬼门关里进进出出好几次,病危通知都下了两个。
也是祸害遗万年,他硬是挺过来了。
“钱茂……”
说道这个名字,他就觉得一阵怒火攻心。
没想到钱茂他~妈居然会疯到想要开车子撞死刘夏至,就因为刘夏至帮忙请律师帮李青蓝辩护,而且听她儿子说,平时刘夏至在学校里“很是瞧不上自己”。
这下可好,他们母子两个人,一个废了,一个即将面临牢狱之灾。
只能说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他也真是无妄之灾,遇到一家神经病。
听到开门声,他睁开眼,看到迟雅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我刚才把爸和阿姨送到你在北京的公寓了。自从你出事后,他们差不多一个礼拜都不吃不睡守在医院……你看,阿姨的发迹旁都长白头发了。”
走到床边坐下,迟雅捋了捋长发,“说实话,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阿姨那么狼狈的样子。”
“辛苦你了。”
迟信愧疚地说道。
“我难得回国一次,刚下飞机就听说你被车撞了滚下山,你也考虑考虑你姐这一把年纪了,别吓我好么?”
迟雅叹了口气,“你没见到爸站在手术室外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谁能猜到那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是S市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呢?不过是个担心儿子安危的老头子罢了。”
迟雅摸了摸迟信绑着石膏的腿,“幸好你掉下的那个山坡很缓,而且秋天铺满了厚厚的落叶,算你捡回一条命。”
“姐,我想问下……”
他刚想问刘夏至的消息,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迟信转过头,看着正站在门边的男人。
“郎教授?”
“看到我很惊讶么?”
郎峥明接过护士递上的病例和各种资料看了看,“你难道不知道,你的开颅手术是我主刀的?”
“你是我的主刀大夫?”
迟信眼神一动。
他翻了翻病例,然后弯下腰,仔细地对着迟信检查了一番,最后颇有点遗憾地说道。
“恢复的挺不错啊,年轻真好……”
“大夫,我弟弟还好么?”
迟雅上前一步,郎峥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靠了靠,避开迟雅伸出的胳膊。
“挺好的,愈合的比我想象中的快,也没出现手术后的并发症。”
他指了指迟信身上的石膏和夹板,“外伤就不归我管了。”
“脑子没事就好!”
迟雅挥了挥手,“年纪轻轻的,断条胳膊算什么。”
她说的一派轻松,居然让郎峥明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能出去一会儿么?”
郎峥明把病例挂回床尾,“我想和病人单独聊一会儿。”
迟信摸着脑袋的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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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郎峥明抬起头,窗外的日光射~到他的眼睛上,反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
“不想知道刘夏至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来看你么?”
夏至他……一直都没来看过自己?
“他受重伤了?”
迟信觉得胸口一疼。
除了受伤,他想不出任何刘夏至不来探望他的理由。
“小伤,当天检查完就出院了。”
郎峥明微微一笑,“是为了你的手术。”
“这和你给我动手术有什么关系?”
不祥的预感爬上迟信的心头,大约是冰冷的点滴顺着皮管进入了血液,他只觉得从胳膊开始,寒冷蔓延到了全身。
迟信梗起脖子,“你想说什么?”
“本来我现在应该是在德国的年度神外国际大会上。但是有人求了我,要我给你主刀。不但由我给你主刀,而且还求了学校里好几个专家给你会诊……”
郎峥明点了点面颊,“为了给他面子,我放弃了这对每一个神经外科医生都非常重要的盛世,你不觉得荣幸么?”
“夏至……”
冰冷的点滴在血管中被化热,化成了眼角的一片热意。
“他人呢?我想见他。”
“见不到了。”
郎峥明笑道,“因为他忙着出国呢。”
“出国?”
迟信猛地坐了起来,却因为牵扯到了胸前的伤口,疼的立马摔了下去。
“激动什么呢?不过确实是个激动人心的消息。”
走到窗前,郎峥明的背影挡住了照进病床的阳光,迟信抬起头,只见到他背光中的身影。
他双手插在兜里,笑的让人不寒而栗。
“我刚才还没说完呢。那个神外的世界级会议我是没有办法去了。但是B医大有个德国合作方的交换留学生项目。本来么……这种好事,怎么会轮的上他?多少人精~子,还有父母有关系的人抢着上呢。不过你也知道,他最近运气不太好,又是寝室发生了伤人事件,又是自己差点被撞。学校么,总归要考虑下怎么抚恤受损失的同学的,不然社会影响不太好是不是?正好系里有这么个名额,于是他就否极泰来了……德国的留学项目啊,全部的学费都由学校负责,还有奖学金可以拿。”
郎峥明轻轻一笑,“一共就给了一个月的准备时间,月底就要走了。”
“你……是你?”
迟信一手捂着疼痛的胸口,一手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郎峥明。
“对……当然是我了。我是他的导师啊,他的留学项目当然是我举荐的。”
郎峥明笑道。
“为什么?”
迟信不由得发出了悲鸣,“我们到底有什么仇怨,你就这么看不得我们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关你屁事啊!难道……难道你看上他了?”
“看上他?怎么可能?”
郎峥明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我可不想乱~伦。”
“我们,可是亲生的兄弟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新了…我也觉得很长时间没更新了…捂脸
第50章 出国
“这是你的DNA鉴定报告。”
刘夏至看着被推过来的档案袋。
“我是你哥哥。亲生的。”
刘夏至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男人,陌生而熟悉。
“你不是孤儿,我们一直在找你。”
郎峥明摘下眼镜,露出了一双与他何其相似的眼睛。
“我们家本来是L省人,我们的父母都是医生。九X年我们省里大水,父亲和母亲都主动请缨要去第一线支持灾区。我带着你,在家等他们回来。其实……发大水的地方,离我们所居住的城市也不过只有十几公里。”
刘夏至低下头,缓缓从档案袋中抽~出那封轻若鸿毛,却无比沉重的文件。
他看着一系列的数字,和最后的基因位点分析和亲缘关系结果,抬起头,闭上了眼睛。
“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大水从前方到后方,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
郎峥明苦笑,“那时候我也不过十七八岁,而你五岁的周岁生日还没过。大水冲过来了,我带着你跑啊,但是周围的村镇都被淹了,能跑到哪里去呢?跑到后来,我们就失散了……”
他低下头,声音发抖。
“洪水退去之后,我和爸妈疯了一样找你。各地的孤儿院,福利院……还有还有太平间,尸体认领的地方。但凡有点希望我们就不顾一切地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夏至闭上眼,泪水滚过他结了痂的脸庞。
“我们每年都登报找你,从你走失的那年,一直到你十八岁……每年,我们都在L省的几个大报纸上发寻人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