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良走进一片狼藉的书房,翻开抽屉,找出那条正在睡觉的金鱼,揪着他的尾巴,把他大头朝下甩了几下。
黄昏嘴里吐出一个泡泡,“许哥哥,早啊……”
许良把黄昏丢到桌上,“我去洗澡,洗好之前,你要把这屋子恢复原样。”
“为什是我啊?我的妖力已经快用光了……”
“你不乱跳就不会打翻药碗,药汤也就不会碰上符文,屋里也就不会爆炸,你不负责谁来负责?”
“听起来很有道理,好吧,我来收拾!”
许良洗好澡回来,果然发现屋子恢复了正常。
常净跟在他身后,“让妖精帮忙收拾屋子,你这样违犯管理条例。”
许良:“要抓我吗?”
“自身难保,没工夫抓你。”常净看着粘在桌子上的灭符碎片,“你那药还有吗?给我点儿做下实验。”
“用灭符实验,你想把我家整个炸了?”
“那我去厕所里试。”
“所以你要炸了厕所?”
这画面脑补起来有些太美,无法直视,常净摆摆手,“反正给我留一点,几滴也可以,回头我找个空地试试,研究一下原因。”
许良把另外半碗药汁拿过来,倒了一小瓶给常净,其余的装在碗里,打算再来一次。
他拎着黄昏的尾巴往药碗里放,黄昏有些紧张地问:“许哥哥,我泡在药里的时候觉得很疼,着正常吗?良药苦口是这个意思吗?”
许良停了动作,“不太正常。”
书上说可能会有麻痹或者燥热的感觉,但不会觉得疼,除非剂量不对。
许良把黄昏放在洗手池里,用手指沾了点儿药涂在他身上,“疼吗?”
隔了几秒钟,黄昏尾巴甩了一下儿,“疼!”
果然不行。
许良拿了瓶蜂蜜过来,分出小部分药,兑上蜂蜜,又在黄昏身上尝试,“这次呢?”
隔了十几秒钟,黄昏还是跳了一下儿,“像被电击,又麻又疼!”
许良把书上记载的几种调和剂试了个遍,但效果都不理想,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往药里兑了一半的水。
药汤只剩下这么一点儿,不行只能重头再来。
干这行果然费血,也不知道那些爷爷和爷爷的爷爷是不是贫血死的。
许良继续手粘药汁点在黄昏身上,等待的时间里,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鱼纹已经只剩下尾巴是红色了。
许良有点儿走神,回神后在黄昏身上弹了一下儿,“哎,死了没?”
黄昏拿一对鱼鳍扒着水池,“这次有点热热的!但是很舒服一点儿都不疼!”
“那你来碗里吧,自己控制时间。”
黄昏有些激动,纵身一跃,在空中来了个360度转体,扑通一声进了药碗。
药汤里散发出一股很淡的妖气,像个半透明的气泡笼罩着黄昏的身体,然后逐渐收敛,形成了几道旋涡状的波纹,从不同方向投射到黄昏身上,一圈一圈翻转……
暗绿色的腐斑逐渐变淡,几分钟后完全消失。
黄昏激动地从碗里跳出来,“吧唧”一声撞在许良脸上,又晃悠悠落在桌上。
黄昏幻出人形,扑通一声跪倒在许良脚下,额头触碰他的足尖。
“许哥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只要不让我对不起大锤哥,不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不过今天不行!我想先去看看大锤哥!”
他说完就走,根本不给许良反对的时间。
其实许良本来想让他留下来再观察一会儿,不过算了,对照书上的记载,这次应该算是成功。
剩下的药汤变成了凝固的灰白色,也可以证明成功,不过许良还是没什么真实感。
“跟我来。”常净拉起许良的手腕朝外走。
许良:“怎么?”
常净把他推到卧室的试衣镜前,许良这才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笑得太开心以至于略带傻气。
不过他确实心情舒畅,虽然出了点儿麻烦,但也算是一次成功,虽然这事儿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一次成功的感觉实在很好。
常净:“恭喜了。”
许良眉梢上挑,忽然背起常净,把他和自己一起摔在床上,“喂,常小猫,我果然是天才吧?”
常净哈哈笑了几声。
许良侧身,支着脑袋看他,“我现在自信心膨胀,简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说出来让我帮你实现一下。”
常净:“好像没有。”
“小时候不是有吗?你想跑步赢我,要不要再赛一次?”许良猛地坐起来,拉着常净下地,“走吧,我跟你再赛一次,还去那个公园。”
第四十二章 青青子衿①
深夜,常净躺在许良床上失眠,耳边交替着两种呼声——
傻良的和画骨丹的。
这就像一道小学数学题。
傻良画骨丹=许良。
许良-画骨丹=傻良。
画骨丹吃饱的时候,常净和许良刚赛跑完,正躺在草地上聊天。
前一句还是“常小猫”,后一句就变成了“安安静静”,让人有点儿难以接受,不过因为无明水造成的记忆混乱正常了,傻良以为今天还是中秋节,甚至以为现在躺的地方就是永夜曾经把他带去的那片空地。
他问常净什么时候回家吃月饼,还说自己做了好多梦,梦见回到小时候了,梦见金鱼、狐狸,还有很长很长的大蛇。
常净想着之前的话题,问:“傻良,你以后想做什么?”
傻良答:“想吃月饼。”
“吃月饼之后呢?”
“云霄飞车!我们明天去吧?”
常净在傻良鼻子上捏捏,答应之后就不说话了,在草地上躺着,想的都是些没法跟傻良交流的问题。
他和许良赛了三次,次次都是平手,常净自问每次都尽全力跑了,会有这种巧合,只能说明许良跑得更快,而且故意放水。
许良继续之前的话题,问常净有什么愿望,还顺便挤兑说跑步肯定不可能了,换个能实现的。
常净现在没什么可说的,就把中二期的想法说了。
他当时电影动漫看得多,总觉得自己以后能当个超级英雄什么的,不用一秒钟绕地球三圈,但做个jump男主角还是没问题的,幻想着等以后继承了妖刀破妄,就带领着净道者们对抗妖邪,拯救世界。
想法倒是没什么太大问题,可惜这个世界不需要他来拯救。
就人妖两界来说,现在世界和平,已经平到了无聊的程度,如果想拯救,常净还得想办法先破坏一下儿才行,这就像先挖个坑再自己填上,正常人都无法为了理想无聊到这种境界,常净也不行,慢慢地也就不想着拯救世界了。
当然,中二病没那么容易痊愈,刚打败常君扬的时候,常净才十七岁,虽然不用拯救世界,但对以后的工作还算充满期待,从小就见过降妖管理处的黑西装红肩章,觉得这身行头不比超人的红内裤逊色,默默守护城市也是很好的人生选择。
如此低调而强大,他仍然可以幻想自己是超人,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变身罢了,但刻板的工作服也改变不了超人是超人的本质。
这种想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大概是从二十岁进了管理处开始。
常净那会儿就跟所有刚工作的毛头小子一样,觉得自己是迟早要当上海贼王的男人,前方等待自己的是热血的冒险和动人的友情,可不到一个月,他就发现自己完全错判了方向。
首先,同事们不喜欢他。
有不爽他家世的,有不爽他性格的,有担心被他抢了位置的,也有受不了他太积极的。
热血期的常净觉得,这些都是生活中应有的磨练,相处久了大家自然会看清他的为人,所以没往心里去。
真正让他失望的是工作内容。
按常净的想法,他作为常家的继承人,从小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到现在终于开始工作了,工作内容应该是对付危险的浊妖才对,就算再不济也应该像个游侠一样,巡逻在街头巷尾,默默守护百姓的安全,但实际上,他最主要的工作是陪上级开会,其次是帮上级整理资料,最后才是和妖精有关的,比如某某妖精醉酒闹事,某某妖精在公共场合撒尿,某某妖精在网上发表不和谐言论,公开和管理处叫板等等。
一年到头也遇不到一个故意害人的妖精,别说妖刀,他平时连净符都很少用到,一年里遇到的最厉害的妖精是只公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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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净对工作很失望,但没放弃找理由安慰自己,不过生活总有办法挑战你的承受能力。
入职后的第一次年会,领导点名常净出节目,让他给兄弟部门展示一下传说中的妖刀。
为了效果,常净和几个同事配合着完成了节目,当着众人的面召唤出朔光,演示了妖刀幻形的过程,还和同事比划了几个回合。
从此之后,他在管理处就多了个外号叫“常大侠”。
在茶水间等开水的时候,他经常被同事问到妖刀的话题,每次都认真回答,结果一段时间之后,外号又增加了几个,比如“常装逼”和“常大刀”。
常净那会试图反省自己哪里做得不对,遇上想看妖刀的同事,能答应的时候都会答应,结果管理处一半的同事都看了妖刀,当面都跟他挺好,背地里却开始叫他“常显摆”。
尤其是他们当时的小组长,看完之后第二天就在办公室放话,说不管有多牛掰的背景,新人就是新人,新人就要低调,要谦逊,别没什么真本事还整天显摆,只会给自己祖宗丢人。
常净那会儿正忙着整理一个案子,本来没听出这话是在说他,可怜那组长也不容易,挤兑了常净好多次他都没听出来,这次赶上媳妇儿要跟他离婚,正是需要在工作上找存在感的时候,说话时干脆手指常净,还附送了一个白眼。
常净余光看到组长的动作,直接走过去,手往组长桌子上一按,“你说谁呢?”
组长:“说谁谁心里清楚。”
他们组就十几个人,待在一间不大的办公室,常净从离自己最近的同事开始问:“组长在说你吗?”
“那是说你吗?”
“是你吗?”
“你心里清楚?”
……
问过一圈之后,他回到脸色发绿的组长面前,“没人清楚,所以你到底在说谁呢?”
组长拍桌子起来,“常思安!你以为你跟谁说话呢!继承个破刀就了不起了?整天到处显摆,跟多厉害似的,有本事你抓妖去啊,你们常家有你这种继承人也是真没救了,常君扬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出这种儿——”
常净一把拎起组长的领子,把他扯得半身悬空,不管周围同事怎么劝,也不管组长本人怎么挣扎,硬是把他拖到了院子里。
常净脱了外套往地上一扔,“你今天要是打得过我,我就跪地磕头叫你三声爷爷,你要是打不过我,就跟我回家磕头认错,我辈分儿小,当不起你磕头,不过我爸当得起,你给他磕。”
组长:“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我不是没本事么?不是给自己祖宗丢人么?组长您为了树立榜样总要亲自教训一下我这种新人吧?不然拿什么立威?另外我爸不是不会教育儿子么?您今天赢了我,您就是我爷爷,您亲自教育我爸不挺好么?”
围观的同事从劝架模式改为八卦模式,一脸的幸灾乐祸。
组长骑虎难下,只好强词说:“你有妖刀,这不公平!”
“不用妖刀,我连符文都不用。”常净在墙角捡起一块儿砖,上下抛着,“您老用什么兵器都随意,我就一块儿砖头,本来空手打也没问题,可是我不愿意为了这种比赛弄了脏手。”
组长是个半路出家的水货,被常净激得拿棍子冲了上去,结果被常净一砖头就拍趴下了,然后又附送了几十下拳打脚踢。
组长躺地认错,但常净不依不饶,还真把组长给拎回家了。
当时常君扬正修剪竹子,假装没注意到儿子来了,结结实实地受了组长一个响头,这才惊呼着救下了组长,并当着他的面把常净骂了一顿,还亲自带常净回管理处赔不是。
管理处明确表态,是常净错了,本来不管从哪方面说,常净都要受个处分,但处分一托再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到现在也没落实下来。
而当事的组长,先是以生病的名义请假,后来干脆不上班了,两个月后选了新组长,才公布说他被调到地方任职去了。
这事儿之后常净和常君扬认真谈过一次话。
常净那会儿太年轻,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比如为什么没法跟同事好好相处,为什么就他的杂活最多,为什么打了组长还没被开除,甚至没被调职。
常君扬一一解释。
首先,树大招风,从常家混出名堂的那天开始,跟同行的关系就开始微妙,在动乱时期还好,比如宋朝末年,有一段妖魔横行的日子,其他小家小户看不惯常家,但为了利益还是要依附常家。
但现在不一样,常家的家传绝学已经没什么用武之地了,兔死狗烹,上面对他们这种世家大族的态度冷淡,那些同行们的态度自然更加冷淡。
工作内容就更好理解了,上面想打压和削弱常家,又不能过于明目张胆,把常家继承人培养成一个打杂小能手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开除或调职,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最放心。
最后常君扬总结说,常净这工作大概是最铁的铁饭碗,而且是铁到实心儿的那种,如果不出意外,他二十岁进管理处什么样,六十岁退休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哪怕做出了成绩,也不可能升任实权职位,最好的可能性是当上特殊关系部秘书长,平时领着一帮老学究整理资料,关键时候露个脸装点门面。
常净听完总结说:“意思是我要从现在开始混吃等死?”
常君扬:“倒也不是。”
“醒了,别卖关子。”
“老蔡他孙女儿刚过了十八岁生日,才发了照片儿给我,来来,看一眼喜不喜欢。”
“……”
“其实看开了也没什么,咱家都干这行一千多年了,总要经历些不好的时候,你爹我就没赶上好时候,你也一样,不如早点儿结婚生娃,也许下一代就赶上好时候了呢?”
“呵。”
从那以后,常净就淡定了,定着定着,中二病也就好了。
所以许良问他有什么愿望,他确实说不出来。
不过要做的事情倒是不少,最重要的一件就是让许良摆脱麻烦。
从赵清函的态度看,他对许良的身份是确认无疑的,可能一早就知道,不过以前旧王被关在幻海,许良没什么威胁,就不去管他罢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解决问题的根本方式就是抓回旧王。
一旦威胁解除了,许良就安全了。
当然,旧王不是说抓就能抓回来的,何况他现在刚得罪了赵清函,就算出任务也未必有他的份儿,暂时来看,还是让许良待在自己身边比较安全。
墙上的挂钟报时两点,常净在床上翻个身,决定睡了。
许良在旁边咕哝了一句什么,吸铁石似的移过来,把脸贴在他肩膀上,手也抱着他的胳膊。
常净拿手机照了个亮,见许良睡得一头热汗,嘴巴微张,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孩儿样,像弟弟黏哥哥一样黏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很放松,对他表现出百分之百的信任。
不傻的那个就不会这样。
就算赛跑之后躺在草地上,一脸笑容地和他聊起未来和愿望,放松的也只是身体和语言,目光总还是有意无意和他保持着距离。
常净盯着许良看了一会儿,在他头上摸摸,东想西想的,居然就熬到了天亮。
七点半,瓢虫闹钟准时响起。
许良条件反射地猛坐起来。
常净眼底挂着黑眼圈,头顶摞着一层毛躁。
聒噪的闹铃声中,常净的手机响起。
他一边拿手机,一边试着关闹铃,但不知道为什么,按了按钮还是一直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