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是这么说,但显然,心里已经把施家怀疑上了, 还确定了一大半嫌疑。
苍黎听完点头, 没有做什么评价, 只是抬眼看着赵伊人,“知道了,如果没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我会在京城留三天再去秦岭。”
说完之后,苍黎直接起身,带着木点墨和黎域往门口走。脚步声一声一声响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带起了阵阵回音。赵伊人坐在办公桌的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
走到门口的时候,苍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过来,一双眼黑沉沉地看着赵伊人,“我不说,你可能就忘了,南海之眼修补结界的材料,突然就凑不齐的事情,你是不是还要给我一个交代的?”他的眉眼其实一直都很锋利,特别是沾上戾气的时候,总是让人很容易产生惧怕感。
所以在山海组内部的一系列排行榜上面,“百年里最想嫁的男人榜”和“是这辈子最惧怕的男人榜”,龙王爷从来都是并列第一,毫无争议。少有人见过苍黎发怒的样子,但是见过一次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至于黎域他们,完全就是身不由己。其实他们也是很不想围观老大发火的,奈何他们要在苍黎的手底下讨生活,混吃喝拿福利。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就冷凝下来,赵伊人交叉在下颌处的手,下意识地就收紧了些。她极为浅慢而隐秘地吸了一口气,缓解了一下自己失常的心跳,努力撑起气场去和那个男人对视。
苍黎的一双眼,在话音落了的一瞬间,变为了琥珀色的竖瞳,眸中带着非人类的冰冷,如同极北冰原。一眼望过去,遍体生寒。
赵伊人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手指微微屈曲,犹豫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就看见苍黎已经又转身回去,带着两个手下直接跨出了大开着的办公室门,像是刚才一切都是赵伊人的错觉,实际上苍黎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
然而,那脚步声像是一下一下踏在她的心口上一样,瘆得慌。
等脚步声远了之后,办公室的大门缓缓关上,整个空间的氛围才松了下来。
赵伊人狠狠松下了一大口气,全身紧绷着的肌肉都有些酸痛了。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感觉冷汗都已经把鬓角打湿了,黏在皮肤上,有一种潮湿冰冷的感觉,就像蛇吐的信。
赵崇连忙倒了一杯水给她端过去,担心道,“妈,你还好吧?”他天生长相就令人心生好感,一脸关切地看着人的时候,更是让人好感倍增,所以赵崇虽然是个人类,但是在山海组里面,还是颇受好评,和他共事过的人,更是对他夸赞有加。
赵伊人虽然惯常都很严肃,但是对上这个唯一的儿子,还是放下了往常戴着的面具,表情都真实了不少,眼神也温和了下来。
接过那杯温水,她凑到嘴边喝了一口,摇了摇头,“没事的。”说着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还记得我小时候,可能才五六岁吧,那时候父亲工作忙,经常都把我放在他的办公室里面。我第一次见到苍黎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当时就觉得,他像是从故事书里面走出来的一样,长得太好看。但是我一直都很怕他。”
想起以前的事,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现在我父亲都已经衰老,去世,而他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话说到这里,还是带着叹息。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松弛下来,果然是岁月催人老。
只不过,唯独针对人而已。
赵崇站到椅子后面,细心地给赵伊人按摩头部,技巧很是熟练。听她这么说,就安慰道,“我们是人,他们是妖,自然是不一样的,我们的一辈子,也不过是他们睡一觉的事,所以历朝历代,才会有这么多的皇帝想要长生不老,想尽了各种办法。”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觉得当人也很好,就像我有这么好的母亲,我就非常的满足了。”
“谁又不想活的更久一点呢?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不过我啊,和你一样,只要有你也就满足了……”赵伊人感觉头上力道舒服的按压,缓缓闭上眼,靠着椅背,声音近乎呢喃。
赵崇看着她逐渐苍老的面容,眼角的皱纹,不再紧致的皮肤,微微笑着——是啊,谁又不是呢?
从办公室里面出来,黎域和木点墨并排走在后面,看着前面老大的背影,心里有一股岩浆想要发泄——可惜沈仁不在,都不能一起愉快地聊天八卦。
他抓了抓脑袋,突然想起好久没有发挥作用的微信,暗搓搓地开了群聊。
“山海是我家”讨论组:
我是雄赳赳的鱼:“刚刚跟着老大去单挑了部长办公室!威武雄壮不解释!欢呼呢?”
我是喂蚊子的参:“单挑?老大一般不用动手,往那里一站就够了。不过你有参与度吗?哦也对,现场是需要布景板的。”
剑名不破:“如果打架,下次记得叫我。”
我是雄赳赳的鱼:“呵呵,我也参与了好嘛!不过老大真是霸气侧漏啊!我要是一条鱼妹妹,一定会对老大一见倾心,以身相许的!”
我是无前缀的笔:“你确定老大看得上你?”
龙王爷在此你怕不怕:“看不上。”
我是雄赳赳的鱼:“……”
心碎着碎着,也就习惯了。
从南湖出来,黎域非常眼尖地看见,在一边不远的花丛里面,有好多妖和人鬼鬼祟祟地,游来晃去,还时不时地朝着这边打量,脸上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这是干嘛?难道彩票要开奖了?还是要举行相亲聚会?
他戳了戳木点墨的背,见对方回头看自己,就手指头方向一转,指着那边花丛,“那些人在干嘛?”又不是蜜蜂妖,有时候无聊了,还想要在花丛里面去采采蜜,回忆回忆生活。
木点墨看了一眼,“哦,你没有看组里的内部头条吗?”
作为八卦小王子,黎域立刻从这句话里面,感觉出了木点墨淡淡的鄙视,迅速掏出手机,点开了山海组官方论坛,就看见最新头条已经被推送了出来,阅读量涨的飞快——
“速速围观!龙王爷已经快到南湖边了!想要看‘踏水无痕抱鸟过湖’的快集合了!注意不要泄露了形迹!”
黎域看完了标题,又看了看不远处聚集的人群,觉得很难懂——一个个都长得这么魁梧粗壮,还真的以为那些纤细的小藤蔓能把他们给挡住了?说好的不要泄露形迹呢?
这时候,苍黎已经走到南湖边上,就在那块写着“山海”两个字的石头旁边。黎域明显听到了一阵齐刷刷的抽气声——可见大家都很期待。
然后下一秒,期待已久的众人,就看见一艘船火速出现在了苍黎的面前,船夫取了斗笠,扶着船桨看着苍黎,笑容满面,“龙王爷,小的给您撑船?”
诶?老泥鳅你等等!
苍黎没有拒绝,直接就上去了。站在船头,转身看着没动的木点墨和黎域,表情明显是在问“你们傻了?”
黎域看了看那边花丛的方向,总觉得自己听到了一大堆心碎的声音。
出了结界,外面的天色还是黑漆漆的,正是凌晨,安安静静的,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眠。苍黎抬手,一辆黑色越野车直接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走吧。”
上了车之后,苍黎就抱着小孔雀坐在后排,闭着眼睛想事情。唉,没有了活蹦乱跳的小孔雀,生活都没有激情了。小鸟崽在他的怀里还在熟睡,偶尔在尾部能够看见浅淡的青光一闪而过,不过力量不够,没有办法凝实。
黎域看了看前面在开车的木点墨,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苍黎,只好掏出了手机,发扬自娱自乐的精神,自己找事情做。
最近他发现,很多小说都可以在网上看,比以前去书坊买话本方便了太多!一时间恨不得自己有八十双眼睛,可以同时看八十本小说才好。
听见黎域一直都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很诡异的笑声,苍黎睁开眼睛,就看见对方正抱着一个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表情还有些诡异。
苍黎难得好奇了一下,“你在看什么?”
反应了两秒,黎域才反应过来,老大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手快地关了最上面自己正在看的那个界面,“我在看小说。”看吧,他还是很诚实的。
发现苍黎还是看着他,显然也是无聊了没事做,只好默默把手机贡献出来,顺便给顶头上司解释,“现在不是流行在网上看小说吗?虽然我已经是一条老鱼了,但我的心很年轻的!所以正在追潮流……”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说起老,谁有老大那么老?哦豁,点上了老大的死穴啊!
出乎意料的,苍黎没发火,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现在很流行?”那晏晏会不会喜欢?自己还是要培养和晏晏差不多的兴趣爱好才行,这样的感情才能长久——于是在黎域震惊的眼神中,苍黎把手机从他手里直接拿了过来,看了下网页,“晋江文学城?”
黎域点头,“是啊,我都喜欢在这上面——”黎域脸色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轻飘飘很无力地说出后面三个字,“看小说。”
他现在才突然想起一件危及到他生命的事情!晋江上面有好多好多“大青龙和小孔雀的爱情故事”系列的同人文!他刚刚就是在看一本才出的同人,大青龙是武林盟主,小孔雀是武林第一美人,因为一些原因,大青龙把小孔雀强行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正准备这样那样。
他现在让老大不要看这个网站,还来得及吗?
现实告诉他,来不及了。
苍黎脸色突然就黑如锅底,整个车厢里面的温度降了有十度不止,黎域更惨,睫毛上面都结了厚厚一层霜。
看着屏幕上的字,苍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一样,“你给我说说,《小孔雀压倒大青龙》是什么东西?”压倒?呵呵!
黎域一紧张,就打了一个嗝,“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真的很无辜的!说完又开始打嗝了,内心好苦,为什么老大偏偏就看到了最劲爆的题目?要完!而且老大最近x生活本来就处于完全没有的阶段,肯定内心很阴暗的。
“是吗?”苍黎继续翻下去,入眼的全都是《今夜吃了你:青龙的小丈夫》,还有《武林盟主的美人孔雀》,以及《霸道孔雀我不敢爱:来自青龙的自白》。
看了各式各样的标题,差不多都可以猜出写的到底是什么。苍黎没控制住力道,方形的手机瞬间就被捏碎成了两半,还发出“滋滋”的电路板冒烟的声音。
苍黎念一个书名,黎域就打一个哆嗦。现在见自己节衣缩食买下的手机都被捏断了,黎域感觉,那肯定就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我应该也会变成那条被砍成两半的鱼吧?
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到底是哪个棒槌把同人文发到了晋江上?难道不知道,老年龙也是会上网的吗?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你可以出发了。”
黎域吸了吸鼻涕,红着眼眶问苍黎,“出发去哪里?”我怎么不知道我要出去旅游?
“珠穆朗玛峰,峰顶,自挂三天三夜。”
木点墨从后视镜里面,看了一眼被吓得惊呆在座位上,连嗝都打不出来的黎域,深深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开办的征文比赛,就算被挂在珠穆朗玛峰顶上,也要办完。
默哀三秒钟。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掉毛
第八十三章、掉毛
等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开进别墅区的时候, 车里面就只剩下苍黎和木点墨了, 当然, 还有一直都在睡的小孔雀,没什么动静。
到了别墅门口,苍黎说了句“有事联系”, 就直接下了车。他的言外之意明显就是——没事别来打扰我。木点墨听见车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车厢里完全安静了下来, 突然就有了一种孤独感。黎域被送去了珠穆朗玛峰顶上吹风,老大又去过二人世界, 只剩了他一个人,还真的有点寂寞。
他隔着车窗玻璃,看着夜色里面, 老大稳稳地抱着小孔雀的背影, 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谈个恋爱了?
不过没对象, 想了也是白想。他收回视线,踩了油门,黑色越野直接就朝着另一栋别墅开过去, 车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 在凌晨的寂静中显得很清晰。
进了二楼的卧室之后, 苍黎小心翼翼地把小孔雀放到了床上。他俯着身,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突然就有一点不想站起来了,总觉得一站起来, 就会离小孔雀更远了一些。
唉,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小东西躺在双人大床上面,显得十分的娇小,只有手掌那么一团,完全没有神禽孔雀强横的模样。苍黎嘴角带起笑意,看着就完全不想移开视线。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存在呢?看这短短的绒毛,看小小圆乎乎的脑袋,嫩嫩尖尖的喙——反正就是无处不可爱!
只不过,我的小鸟崽,你多久才可以长大啊——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他的脑海当中,突然就有一段记忆被抓了出来,苍黎一愣,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想起那天,是泡了自己出生的时候,天降异象降下的雨水,孔雀蛋才破壳的。
而现在,他又看了看小鸟崽,手指轻轻一动,一阵轻微的空间波动之后,他的手心上就出现了两块莹亮的蛋壳,上面气运缭绕,正是小孔雀破壳而出的时候留下来的壳,苍黎一直都好好保存着。
修长的手指微微一翻,两块蛋壳又被收了回去。苍黎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他先布下了一层结界,保证屋内的景象光线都不会泄露出去,这才恢复了妖身。
只见眨眼之间,他的头发迅速变长,有如丝缎一般。漆黑的双眸变成了琥珀色的竖瞳,蕴含着无尽的冰冷与威压。有五爪龙纹盘桓在他露出的颈部皮肤上,纤毫毕现。这时候的苍黎身着苍青色长袍,腰间悬挂青云龙佩,这般的样子,人形时收敛着的妖神之气,就再也藏不住了,纷纷逸散开来,被早先布置好的结界挡在了房间里面。
可能是感觉到瞬间增强的熟悉的气息,正在熟睡的小孔雀像是感应到了,突然就动了动自己的身子,朝苍黎的方向移动了一点。两枚稀拉拉的尾羽拖在后面,化出淡淡的痕迹。
苍黎重新俯下身,夜色一般的长发自他的颈边滑下,落到了床上,刚好就在小孔雀的旁边。一黑一白,对比明显,却又毫无违和感。
他先是伸出自己的手掌,放到了小孔雀的脑袋边上,眸中有青色的光一闪而过,随后,他的手心中就出现了一片龙鳞,颜色很深。在这龙鳞出现的刹那,整个房间中的气压一下子就低了下来,空气都被还在不断逸散出的龙气席卷冲散。
大约过了十几秒,那片龙鳞的表面像是浮起了一层水光,慢慢地,表面那层水光开始逐渐汇集起来,形成了一滴深青色的水滴,像是凝固了一样,光华流转。
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这液体的气息,原本睡得很熟的小孔雀,突然就闭着眼睛站了起来,他双眼明明还紧闭着,却像是醒着一样,偏偏小脑袋,然后就凭着本能似的,迈着小爪子,一摇一晃地朝着苍黎手掌所在的地方过来了。
苍黎觉得小东西眼睛都不睁的样子,就像个不倒翁一样,于是起了逗他的心思,将自己的手掌换了一个地方放着。发现果然,感觉到“目标物体”转移了,小孔雀停在原地,重新辨别了方向之后,又开始一摇一晃朝着苍黎手掌的方向前进。软软的被褥表面上面,留下了一串的小脚印。
看他眼睛还是没有睁开,却走得还挺稳的模样,苍黎都看笑了,嘴里低声道,“真是贪吃的小东西!”也舍不得不逗他了,苍黎这次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掌放到小孔雀的面前。
只看见那滴深青色的“水滴”逐渐缩小,变成了一颗极小的青色珠子,然后就直接飞到了小孔雀的嘴边。
见小孔雀吃下去,苍黎有些紧张地看着对方。那“珠子”是由他的精血所化,力量纯净。
等了大概半分钟,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小孔雀,突然浑身都颤抖起来,他身上细细的绒毛都变得更加蓬松,整个圆乎乎的身子都大了一圈。而墙壁上面的各式装饰物都像是承受不住压力,“哐哐”地砸到了地板上。周围的气旋涌动起来,纷纷朝着小孔雀所在的地方涌过去,能看到隐隐的气流在环绕。
而此时,在小孔雀周围,有青白交织的光逐渐亮了起来,光芒刺眼,力量交复错杂,将小孔雀包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