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有点羡慕,“真好。”
“你怎么只说你妈,你爸呢?”
韩靖低下头,“我好多年没见过我爸了。”
李柏庭心里有些惊讶,小心地问他:“你爸妈离婚了?”
韩靖犹豫了一下,轻轻地嗯了一声。
李柏庭又问:“那你为什么突然从福州搬到这边来了?”
“以前我是跟嬷嬷住在一起,我妈在这边做生意,偶尔才回去一趟。不过嬷嬷五月份过世了,我妈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那边,就把我接过来跟她一起住了。”
“噢。”李柏庭愈发觉得这个小同学不容易,把手揽上了他的肩膀,“你以后还有我。”
韩靖看向他,笑容溢满了整张脸,“谢谢你,李柏庭。”韩靖的眼睛是内双,眼尾稍稍向下,笑起来时乖乖的,还带着点无辜,很是惹人怜爱,两边脸颊的酒窝这时候又出现了,李柏庭看着月光下韩靖的笑脸,居然不知不觉地又伸出了手去。
手伸到一半的时候,李柏庭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最后把手停在了离韩靖的脸不近不远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收回,已经看出他意图的韩靖哈哈笑出了声,脸上的酒窝也变得更深了。
他把脸朝李柏庭凑过去,大方道:“你戳吧。”
李柏庭觉得自己简直傻死了,也不跟韩靖客气,用手指朝他脸上的小坑戳了下去。
第14章 夜谈
李柏庭和韩靖坐在相思树下吃完了柚子、葡萄和哈密瓜,韩靖打了个呵欠,李柏庭掏出手机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
李柏庭道:“我们回去吧,今晚你要不要住我家?”
韩靖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不好吧,今晚我回宿舍住就行了。”
李柏庭站起身来,“那我送你回去。”
李柏庭赶在十一点熄灯之前把韩靖载到了宿舍楼下,韩靖上楼前朝他挥了挥手,“我上去了,晚安。”
李柏庭也跟他告别,“晚安。”
韩靖本以为宿舍里已经没有人了,可上了二楼才发现,自己的宿舍竟然是亮着灯的。韩靖掏出钥匙来开门,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住了,他拍了拍门,听见里面传来覃灿的声音,“谁?”
“覃灿,是我。”
门打开了,覃灿一脸惊讶,“你什(怎)么来了?”
韩靖现在对覃灿的“不懂话”已经稍微弄懂了些,说:“今天我家里没人,我来找李柏庭一起玩。现在太晚了我就不回去了。”
覃灿的桌上摊着课本和作业,刚才估计是在学习,他道:“你要不要先洗个少(澡)?等下熄灯了就没热水了。”
“对哦。”韩靖从衣柜里翻出衣服,拿了饭卡急急忙忙冲进卫生间,不过灯管还是在他刚刚打上香皂时就熄灭了,好在现在天气还不凉,洗冷水澡也什么没关系。
从卫生间里出来后,韩靖在水池前刷了牙,回到自己的桌子旁边时,覃灿已经爬到床上去了。韩靖先把手机丢了上去,再摸索着顺着梯子往上爬,这时候才想起来要问覃灿:“你怎么没有回家?”
覃灿道:“才放假三颠(天),就不回去了。”
韩靖在床上躺好了,说:“可是你家又不远,三天回家也够了吧。”
覃灿的嗓门有点大,对自己留校的理由毫不避讳,“回去又没什么事,还不如留在学校省点路费。”
韩靖知道覃灿的家庭条件不好,虽然从这里往返邻县乡下的路费想来也不可能贵到哪里去,但那对覃灿来说也许并不是能轻易承受的。不过在韩靖的认知里,遇上中秋节这种本该合家团聚的日子,怎么说都该回去一趟。他道:“可是今天是中秋节啊,中秋你都不回家吗?”
覃灿反问他:“中修(秋)为什么一定要回家?”
韩靖倒是被他这么理直气壮地给问住了,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中秋就是要全家团圆吧……你看今晚的月亮不是就好圆的吗?”
覃灿的声音带有笑意,“还能设(这)样说啊。”
韩靖道:“本来就是这样。”正是因为一直都这么认为,在知道妈妈今晚不能回来时才会觉得失落。
覃灿说:“但是我哥和我姐都在外面回不去,光我一个人回去也团圆不了啊。”
韩靖发现他们俩的想法分歧甚大,“他们都回不去,那你不是更应该回去才对吗?”
“我要省钱。”覃灿直白地告诉他。
大概是自己也在中秋时被抛下的缘故,韩靖对覃灿的做法很有些不满,“父母把你们养大那么辛苦,这时候你们连一个人都不回去,是不是有点不孝啊……”
黑漆漆的寝室里,覃灿的声音听着很清醒,“回去又花钱又花时间,这三颠(天)我还不如留在学校好好干(看)书学习。我家那么穷,如果花两个星期的伙食费回家一荡(趟),然后月底又要问父母多要钱,那样才是不孝。”
韩靖怔住了。他从覃灿刚才的那番话里,第一次真切地感知到了一样他从没有经历过的东西,是贫穷。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山区儿童脏兮兮的小脸,还有那些难以遮风挡雨的土坯房,都不如今晚躺在他对床的舍友说的一句“那样才是不孝”来的震撼。其实没有谁愿意中秋节还孤零零地待在宿舍里,只是贫穷如覃灿,很早就明白这样一个道理,比起给予父母一点点节日的慰藉,减轻他们的负担才是自己最大的本分。在捉襟见肘的现实面前,韩靖以旁观者的身份发出这种不知疾苦的责备,并不见得是善良的。
韩靖忽然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而愧疚起来。他翻了个身,面朝覃灿躺着,轻声说:“你们家真不容易。”
覃灿嗯了一声,说:“不过我哥今年已经毕业了,就是刚刚工硕(作)钱还不多。我姐在西安读大学,等过几年我也搞(考)上大学,我就是我们家的第三个大学生了。”覃灿的语气这时候带了点骄傲,“我们村还从来没有哪家书(出)过三个大学生。”
韩靖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替他高兴起来,“你们都好争气。你能做附中的免费生,成绩一定很好吧。”
覃灿没谦虚,“中考我是我们县前十名,本来隔(可)以去二中的,不过附中愿意给我免掉学费和住宿费,我跟家里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到附中来了。”覃灿爽朗地笑了笑,“要不是学校能免住宿费,我肯定不愿意来住四人间,带(太)贵了。”
韩靖不记得他们一个学期的住宿费是多少,印象中大约是几百块,那对他而言只能买到一双普通的球鞋而已。当初学杂费是妈妈去缴的,对于常年经商的她来说,那一定不会是个大数字。
韩靖觉得庆幸,“还好你来了附中,还住进了这个宿舍,不然我们可能就做不了朋友了。”
“是啊。”覃灿赞同,接着又说,“对了,现在颠(天)气也没那么热了,以后在宿舍能不能少该(开)一点公(空)调?我怕到时候电费带(太)高了。”
现在天气虽然已经不会太热,但也还没凉快到不需要空调的程度。少年们又各个都血气方刚,热量充足得要往外溢,在九月中旬就让他们告别空调,还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至少韩靖就是很不情愿的。而且那点电费分摊到四个人头上,实在不算多。韩靖提议道:“覃灿,以后我帮你付电费吧。”
“不用了吧……”
韩靖并不是要借此表达什么同情,更担心覃灿会多想,便说:“你成绩那么好,我以后有学不懂的地方,你就帮帮我吧。我也不会什么其他的,就帮你付电费好了。”
对床安静了一会儿,“谢谢你,韩靖。”
自开学到现在,韩靖接受了很多热情的善意,在对人说过无数次谢谢之后,偶尔也听到有人对自己这么说一声,韩靖开心得在黑暗里偷偷地笑了,“不客气。”
覃灿翻了个身平躺好,“睡觉啦,我都棍(困)了。”
“嗯,晚安。”
韩靖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几乎是直接从深梦中被叫醒的。他迷糊着应了一声,“喂?”
那边是李柏庭的声音,“韩靖,你还在睡觉啊,我都买完菜了!”
韩靖还是不太清醒,声音也软绵绵的,“你又买菜啊。”
“是啦。你快起床,我带你去吃早餐吧。”
“嗯?”韩靖揉了揉头发,从床上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床下传来覃灿的声音,“十点了!”
韩靖探出头去,看到覃灿又在学习了,“十点了啊,早上我们去吃什么?”
李柏庭说:“我带你去狗洞吧,那里什么都有。你赶紧刷牙洗脸,我现在就去接你。”
“噢。”挂了电话,韩靖这才反应过来,狗洞?那是什么,要钻吗?
第15章 无狗之洞
韩靖下了楼,看到李柏庭已经等在那里了,李柏庭斜眼笑他,“你真是能睡。”
韩靖嘟囔道:“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啊。”
李柏庭道:“睡到这个时候,刚好早餐和中餐一起解决了。”
韩靖想起刚才的疑问,道:“对了,你电话里说的狗洞是什么地方?”
李柏庭拉着他往前走,“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个人走了大概十分钟,韩靖发现李柏庭又把他带到了那棵相思树下,他问:“这里我们昨晚不是来过了吗?”
李柏庭往前一指,“那里你也去过了?”
韩靖朝前面看去,发现李柏庭所指的正是昨晚他曾留意过的那个带拱门的棚式建筑。韩靖迟疑道:“那个……就是狗洞?”
“对。”
两个人又走近了一些,看到所谓的“狗洞”外面是一圈贴了瓷砖的围墙,上面是半透明的塑料顶棚,不断有人从围墙上的那道拱门里进进出出。而那道半圆形的拱门,除了个子特别高的人在穿过时需要稍微低下头之外,普通人都可以挺直了腰板走过——完全不必做出“钻”这种不太体面且让人联想到窄小洞穴的动作,这便使得“狗洞”这个名字显得有些来路不明了。
更不用说这里还没有狗。
走到了拱门前,韩靖好奇地把头伸进去一探究竟,这才有些惊讶地明白过来,原来有着这么一个听起来脏兮兮的粗俗名字的地方,居然是个小吃集中营。
“原来这就是狗洞啊。”韩靖弄明白之后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可是为什么叫做狗洞?”
李柏庭即使从小生活在这里,也说不出个中缘由,“不知道,我也是跟着别人叫的。进去转一圈吧,看看你想吃什么。”
狗洞一进去是个长方形的厅,四面都是餐饮小铺,中庭摆着供人就坐的桌椅,右边角落有个通道,过了通道后面又有许多摊子。奶茶、水果、米粉、面食、小炒、糖水,狗洞里各色小吃主食应有尽有。学生们在厌倦了乏善可陈的食堂后,都喜欢到这里来觅食。
韩靖胃里空空,想吃点热乎的东西,便随便找了家铺子点了碗馄饨。他问李柏庭:“你要什么?”
李柏庭摆摆手,“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见韩靖拿起筷子开吃,李柏庭不由也犯了馋,虽然不饿但就是嘴有点痒。他看到韩靖身后是家糖水店,便问他:“豆腐花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韩靖想也不想就答:“甜的。”
“很好。”李柏庭起身走进糖水店,不一会儿手里端了两碗豆腐花回来。冰镇过的豆腐花泡在红糖水里,用勺子搅一搅,送进嘴里,滑嫩嫩甜滋滋,十分冰凉爽口,李柏庭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
韩靖吃的馄饨个头不大,一碗也才十个,即使连汤都喝了也不顶饱,在把馄饨和豆腐花都消灭干净之后,他擦了擦嘴,还是有些不太满足。
“我们再去找点吃的吧。”
这回韩靖有了心思慢慢逛其他的小吃摊,在靠近狗洞另一个出口的地方,他经过一个摊子时不禁停住了脚步,被摊主大妈做卷粉的动作吸引住了。
那大妈旁边有个大锅,锅下面装着沸水,锅口铺有一层白布,大妈先是舀了一大勺米浆在白布上摊平,盖上锅盖蒸一会儿,等米浆被蒸成薄粉皮后,再用粗木棍把粉皮撩出来,洒上馅料,用木棍把包裹着馅料的粉皮卷成一卷,一条卷粉就做好了。大妈手上熟练,在蒸粉皮的时间里可以卷好一条卷粉,两不相误。
韩靖看着她麻利的动作,还有眼前这一条条从没尝过的卷粉,嘴一下就馋了起来。
“你要吃这个吗?”李柏庭问。
“要吃。”韩靖点了两条卷粉,玉米肉馅的和香芋肉馅的,李柏庭没忍住,也来了一条云耳肉馅的。
卷粉的粉皮软软糯糯的,馅料荤素相宜,再配上酸辣酱,十分可口开胃,韩靖没一会儿就把两条卷粉吃光了。李柏庭问他:“饱了?”
韩靖摸了摸肚子,确认道:“饱了。”
可是两个人在经过一个煎饼果子摊的时候,韩靖又走不动了,说:“再吃个煎饼果子吧。”
李柏庭好笑,“你不光能睡,还很能吃啊。”
韩靖掏钱递给摊主,说:“这不是在拉动消费吗。”
吃饱喝足后,韩靖摸着胀鼓鼓的肚子走出狗洞,心想这才叫早餐和中餐一起解决了。
临近中午时李柏庭送韩靖去车站搭车回家。最近气温倒是不那么高了,最高温也只有三十度出头,但因为湿度降不下来,天气还是蒸得人有些难受。走到没有树荫的地方时,李柏庭又在抱怨:“我要燶了。”
韩靖说:“你应该特别怕热吧。”
“是啊,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生活在北方。”
“可是北方的夏天也很热啊。”
李柏庭把两手都挡在额前,“至少北方这个时候已经不是夏天了吧。”
韩靖建议:“你将来可以考北方的大学,毕业以后留在那里。”
李柏庭早有此意,“我有点想去北京,我爸以前就是在那读的大学。我小学放暑假去过一次,还蛮好玩的,去看了故宫和长城,可惜□□升旗没看到,北京夏天天亮得太早了,我起不来。”
韩靖有点羡慕,“我都没有去过北京。”
李柏庭朝他笑道:“那你将来也一起考去北京好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到处找好吃好玩的地方。”
“好啊。”韩靖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轻易就为自己将来的志愿做了决定。至于到时候是不是真的还想去北京,或者是不是真的能去北京,反正已经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在公车上又晃了一个多小时,韩靖回到了依然空荡荡的家。韩秋琳没有如约在今晚补偿韩靖一顿大餐,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了。
韩秋琳风尘仆仆地进门,随手把小行李袋放在玄关地上,弯下腰换鞋,“今天回来晚了。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吧?”
韩靖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说:“今晚我自己学炒了两个菜,还煮了饭。”
韩秋琳有些意外,“你还学会自己做饭了?”
韩靖有一点沮丧,“嗯,可是不太好吃。”
韩秋琳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笑道:“刚开始都这样的,下次做饭也让妈妈尝一下。对了,柜子里的月饼昨晚有没有拿出来吃?”
韩靖道:“没有,昨天晚上我去找同学玩了。”
韩秋琳一听很高兴,“不错嘛,交上新朋友了?”
“就是之前给我借校服那个。”
“借什么校服?”韩秋琳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韩靖垂下眼睛望着沙发脚,“没有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韩靖的情绪突然变得低落,韩秋琳努力缓和气氛,笑了笑,又说:“明天是放假最后一天了吧。本来说今晚要带你出去吃大餐的,可惜又没赶上,我们明晚去吧,你想吃什么?”
“明天不行,明晚七点之前我要回学校上晚自习了。”韩靖说完关了电视,起身回了房间。
韩秋琳本来就已经一身疲惫,这时候也收起了笑容,提着小行李袋回到了自己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豆腐花,作者我是个坚定不移的甜党=w=
第16章 咦,吻痕?
每次周末结束,学生们都要患上轻重不一的周一综合症,这回放了三天假,大家心都玩野了,更是打不起精神来认真听课。不过当早上第四节 课,那个年轻的政治老师走进教室时,讲台下的学生们突然都眼冒金光,就跟嗅到了八卦味似的兴奋,起先还是跟旁边的同学小声议论,后来愈演愈烈,整个教室都充满了欢乐而暧昧的嬉笑声。
教政治的朱老师是个年轻小伙子,今年才刚刚毕业来到附中教书,也是个新瓜蛋子,开起玩笑来还不如这群小朋友们放得开。这时候他留意到在座各位投向自己颈部的目光,一下子也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