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关部部长叫郝英,祖籍是东北的,长得人高马大,生活作风和工作作风都十分强悍,平时吼一嗓子能震得上下几层楼都听得见,人称郝大姐。
这位郝大姐一听何子昌的困扰,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喘上气来,一边大力地拍着何子昌的后背,拍得他几欲吐血,一边说:“枉你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为这种小事烦躁,让大姐我教你几招吧!”
何子昌眼角抽了抽,心说我是家里的独苗,根本没有大姐,你可别占我便宜。然而确实有求于人,他也只能扯着嘴角说:“你有什么好方法吗?”
郝大姐防骚扰第一招:装傻。
“你好,恒星娱乐公关部吗?请问你们最近注资的电影《天真无邪》的主题曲是怎么争取来的呢?”
“啊?你是谁?”
“我是XX小报的记者。”
“啊?什么是XX小报?”
‘“就是一份普通的娱乐报纸……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想知道《天真无邪》——”
“啊?什么是天真无邪?”
“……你们是恒星娱乐公关部吗?”
“啊?恒星娱乐是什么?能吃吗?”
“再见!”
郝大姐防骚扰第二招:装外卖。
“你好,恒星娱乐公关部吗?请问关于《天真无邪》的主题曲恒星娱乐打算什么发表正式声明呢?为什么梅斯菲尔德夫人没有参加试映会呢?是不是剧组冒用了夫人的名字呢?”
“啊?恒星娱乐?我们的菜单上没有这道菜啊。梅斯菲尔德夫人?只有梅菜扣肉要不要?”
“额……你们不是恒星娱乐公关部吗?”
“啥玩意儿?不点外卖别瞎打电话,这段时间忙着呢,厨房大叔陪媳妇儿生二胎去了,我们餐馆都忙不过来了。真奇怪,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打订餐电话呢……”
“……再、见!”
郝大姐防骚扰最后一招:装死。
“你好,恒星娱乐公关部吗?关于西晏导演伪造梅斯菲尔德夫人作品的行为恒星娱乐的立场是怎么样的呢?”
“本公司即将破产,有事烧纸,谢谢。”
直接挂断,干脆利落。
听了郝英的方法,何子昌导演不幸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觉生不如死。他总算是知道恒星娱乐公司在圈内不出挑也不会让人忽视的稳定地位、良好声誉都是怎么来的了。
粗粗一看,这三个办法仿佛都是在搞笑,但仔细想想,也是有点玄机在的。
第一种情况,打电话的媒体还算是有礼貌,措辞合理,态度较诚恳,换个不那么难回答的问题公关部的人一定会痛快地表态,然而这个问题他们也不知道,只能用装傻蒙骗过去。第二种情况,对方已经有点咄咄逼人了,问问题跟连珠炮似的停都不停一下,他们自然不愿意回答,非但不愿意,还要隐晦地讽刺你一下,让你下次再也别打来;第三种情况,摆明了要找事儿啊,那就不用客气了,直接拜拜。
而装傻、装外卖和装死听起来很荒诞,却是堵住媒体嘴的好方法,即使对方感到莫名其妙非常恼火,他们也不能把这奇葩的对话内容报道出去,公众有时候是比较单纯,容易被舆论裹挟,但这种一看就不是真的东西他们也不会信。
人家一个大公司好好地摆着呢,怎么会电话打不通,你摆明了就是在黑恒星娱乐吧。
媒体们欲哭无泪。
嗨,说到底,公众怎么能料到恒星娱乐公关部无赖至此呢。
“怎么样?”郝英用胳膊肘撞撞一脸玄幻的何子昌,笑得得意,“郝大姐这些办法厉害吧,能解决你的问题了吧。”
“呵呵……”此时此刻,何子昌只想送她三个字:城会玩。
你们这么天才,司德曼知道吗?
话分两头,再次关上手机准备一心一意深入山林提升精神境界的西晏其实完全没有何子昌想的那么逍遥。
“小筱……你到底想起来怎么走了没有啊,我真是服了你了……”
西晏累得满头大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爬都爬不动。本来就失眠又绝食人很虚,又绕来绕去走了大半天,再不看见农家乐他觉得自己要壮烈了。
这次会不会反过来又重生回世界末日啊?那他岂不是已经碎成渣渣了?或者变成归来的英雄带领未亡的人们开创新世界?
……果然是累惨了,都脑补出美国大片了。
“我明明记得就是这样走的嘛……北……北……北到底在哪儿啊!”纪小筱在原地咕噜噜转了两圈,最终绝望地往后一仰,整个人以“大”字形贴在地上,额边的刘海被汗浸湿,唇上血色都褪了,一张漂亮的娃娃脸也显得很憔悴。
“早知道这破地方这么难找,我就不跟你来了。”
现在办农家乐不都喜欢挑交通发达的地方吗,路边随便竖块牌子就有人会很感兴趣地开过去。西晏本以为这里也应该是这样的,来了才知道这片南方的丘陵山区因为住户分散,地势起伏大大小小很复杂,工程难度大,也为了保持自然原始风光,里面根本没有公路。
他们的车只能开到附近的镇上,农家乐老板特地在镇上搞了个专属停车场。
好吧,停就停吧,应该也离得不是太远吧。
事实证明,没有最悲伤的只有更悲伤的。
小镇离农家乐不是一点点远啊,一开始他们还能找到两个口音很重的当地人问路,后来走着走着就再也看不到人烟了。
“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原地回蓝完成的纪小筱一个激灵蹿起来,顺手拉起累得死狗一样的西晏。
“还走啊?我们到底往哪儿去?手机有信号吗?”
“哎呀不管了,翻过那座山坡看看吧,林恒说看到一个山坡后的小村庄就是了。”
一边说着,他已经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了。
西晏无奈,只能跟上。
他脚上那双廉价的运动鞋磨得都白了,忽然遗憾怎么没把傅之川送他的那双鞋带来,也算是拿了分手费呀。
“嘿!小西西,我看见了——啊!”
西晏猛地抬头往前看,只见纪小筱的身影在山包上晃悠了一下,似乎是脚下没站稳,突然就像被砍倒的大树一样直直地向后倒去。西晏连忙跑上去想拉他,当然没来得及拉住,一下子扑得太快自己也栽下去了。
两人正摔得七荤八素满脑袋星星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
“哎呀,太爷爷,妖怪!”
“乖,太爷爷不是妖怪,他们俩才是妖怪。”
“是啊太爷爷,妖怪!”
论为什么说话的时候不用把标点读出来。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西晏稍稍清醒了一些,连忙叫住他们想问个路:“请等一下!”
起来拍了拍脸上的灰,他这才看清不远处小溪边的三个人。一个老头头发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银白色,看起来却精神矍铄,抱着怀里的曾孙大气也不喘一下,那小孩儿咬着手指,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西晏。一老一少身后还跟着一个虚胖的中年人,体积比他和纪小筱加起来还要大上一圈,肚子圆得像皮球。
“不好意思,我们迷路了,请问你们知道附近的村庄在哪里吗?”
没等对方回答,纪小筱扒着西晏的裤腿爬起来,手指颤巍巍地指了指小溪的对面。
“我就说……没有……走错路……吧。”
第26章 尊老爱幼的后果1
暮色四合,天边的火烧云映得潺潺的溪水中盛开出一团又一团火红色的花朵,河边存放甘草的矮垛的倒影模糊在圈圈涟漪中,三只准备顺着河水游回家的青头鸭嘎嘎唱着欢快的歌谣,远方传来呼唤牲畜回家的吆喝,混合在炊烟中弯弯曲曲冲到天际。
西晏轻吸一口气,肺中留下的都是草木的清香味。
来时的辛苦在这一刻仿佛尽数得到了回报。
拖着哼哼唧唧的纪小筱走上小木桥,西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老者聊着天:“大爷,你们也是到这里来度假的吗?”他看这三人的装束都不像本地人似的穿得随意——怎样能在劳作时最大程度舒展手脚同时又保暖就穿什么。
“是啊。”老头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就住在新开的农家乐里。”
“是吗?那太巧了,我们也是要去那儿呢,刚好可以做个伴。”西晏笑了笑,“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梅,单名一个‘福’字。这是我曾孙,叫梅渔。”老头把怀中的孩子抱高了一点给西晏看,那小孩听太爷爷这么介绍自己的时候,悄悄地用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老者又指了指身后的大胖子,说:“这是我家里的一个亲戚,你叫他梅汉就可以了。”
老汉伯斯神色如常地对着西晏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其实他已经很想抬手抹一抹额头上的汗了。老爷子哟,你到底想玩什么?作为你的仆人,我心里很没底啊!难道因为我最近又胖了点你就不再信任我了吗?呜呜呜,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猜雇主的心思……晚景凄凉。
纪小筱听了三人的名字非常想笑,西晏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摆,纪小筱也知道笑出来太不礼貌,硬生生憋回去了。
“梅”是一个很尴尬的姓,一般为孩子取名字肯定是要挑寓意好的字,可是什么好字跟在“梅”后面听起来都变成相反意思了。瞧这三个人,老爷子没福、小孩子没鱼,听起来多凄惨呢。还有中年人,没汗什么的简直像是一种疾病。
此时几人已经渡过小木桥,走进了田间的泥土小径。西晏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纪小筱,梅老爷子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端得是一副长辈包容晚辈的和善态度。
傅九渔却总觉得今天的太爷爷有点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怪的,只好窝在他怀里不说话。
一路上有不少淳朴的农民向几人问好,西晏非常喜欢这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世外桃源的气氛。
农家乐的老板是一位房产大亨的继承者,但是他不喜欢在拥挤的城市里鼓捣那些高楼小区,他就喜欢砸钱到偏僻的地方搞旅游产业,而且他交友甚广,远的有华尔街的上位者,近的有小山村里的书记,这次请大家来体验农家乐也是广发邀请函。
西晏看到那颇为原始的小木屋里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的时候有种不妙的感觉,心想吵吵闹闹的不就破坏了享受清静的最初目的吗?
好在老板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对西晏和纪小筱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并且告诉他们,大家的住所都分散在后面的竹林边,两两之间隔得还是很远的,并不会发生互相打扰的情况。
第一天晚上大家比较疲劳,没有嚷着要开篝火晚会的,吃过晚饭都早早地回去休息了。西晏和纪小筱住在一个木屋里,两张床,一人一张,虽然木头比较硬,但是在闲适放松的心态之下,这点不足完全可以忽略。
第一次体验这种住宿的感觉,纪小筱像个好奇的孩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拉着西晏一直聊到凌晨才睡去。睡相又特别不老实,好几次都滚下了床,西晏只好下床去把他给拽起来再挪回床上,纪小筱模模糊糊之间蹭着西晏的大腿呢喃林恒的名字,跟八爪章鱼似得揪着他不放,搞得西晏尴尬极了。
没办法,前世今生都是天生的同性恋的西晏同志身体上非常健康,也就是说纪小筱蹭他大腿的效果跟一个美女蹭着一位正常男性的效果是差不多的,有反应什么的是很正常的嘛。
好不容易把纪小筱摆平,西晏默念了两句佛经,终于慢慢进入梦乡。
困倦的西晏不会注意到,木门缝隙外有一双眼睛在他睡下之后又停留了一会儿才离开。
“你说什么!”梅老爷子听了老汉伯斯的叙述,气得差点拍案而起,好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傅九渔正躺在他对面的小床上熟睡,乖顺得像只小猫崽子,他连忙收回手,压低了声音说,“你说西晏和那个叫什么小不小还是大不大的男孩子搂搂抱抱?”
“那是位演员,叫纪小筱。”老汉伯斯纠正道。
“哎呀管他是小还是大呢,重点是西晏竟然敢背着我孙子跟别人勾勾搭搭。”
“您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老汉伯斯深感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大冬天的忍受着凛冽的寒风在小木屋外面跟个偷窥狂魔似的盯着两个年纪比他小那么多的孩子也就算了,回来还得跟不讲理的上司讲理,难为了他那么大的吨位却要灵活地应对雇主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任务,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妥妥地晚节不保啊!
“那你说。”梅老爷子一敛眉,浑身气势收放自如,简陋的木床愣是被他坐出了国王宝座的感觉。
老汉伯斯又想擦汗了:“他俩只是好朋友,而且我看西先生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恕属下多嘴,您实在没有必要大老远亲自跑一趟来观察他。再说了,三少爷还没跟家里提过这事呢,您确定西先生就是三少爷认定的爱人了不成?三少爷要是知道,可能会生气的。”
“唔,”梅老爷子摸了摸下巴,说,“阿川才不会怪我呢。而且不是我要来的,是九渔缠着我说要来看未来妈妈的,我只是不忍心拒绝他的请求。”
老汉伯斯无奈。老爷子现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那天大少爷回美国了之后,小主子原本乖乖地在自己房间里玩拼图,明明是你先用棒棒糖诱哄,再用找妈妈拐骗,才把小主子给带出来的,不就是吃准了全家都不会生您和小主子的气吗?一个老祖宗,一个小祖宗,都不好伺候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哪来的未来妈妈。没准这会儿他俩已经分手了呢。”
不得不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呸呸呸!你别在这儿乌鸦嘴。我知道阿川的性子,他从没有因为一个人而把那么多的注意力放在华夏的生意上,也从没有那么用心地为除了家人之外的人设计衣服。我可是找蔻梵希的人了解过的,那件衣服阿川特别重视,每道工艺都要亲自确认呢,搞得他们天天加班。”
“所以呢?”
“所以……”梅老爷子“嚯嚯嚯”笑了两声,阴恻恻地说,“要是西晏敢对不起我孙子,我就让人阉了他!”
老汉伯斯竟无言以对。第一次知道原来家族培养那些行动小组是为了这么使用的吗?
得,您最大,爱咋地咋地吧。
第二天一早,西晏是被一阵很轻的敲门声给吵醒的。他穿好衣服往门口走去,顺便看了一眼对面的床,被子翻得乱七八糟,纪小筱大概是出去了。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青草地。
咦?没人呀。
他把门关上,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还没走出两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西晏从窗户里往外看了看,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青天白日的,总不可能有鬼吧。
他又把门打开,踮着脚朝四周看了看,还是没人!纳闷地揉了揉满头乱发,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当他打算再一次把门甩上的时候,傅九渔急得蹦了起来,喊道:“西叔叔!”
西晏连忙朝地上望去,这才看见傅九渔,刚才他下意识地平视前方,睡醒惺忪间都没发现这个身高只到自己膝盖的小家伙。
傅九渔今天穿着雪白色的羽绒服,藏蓝色牛仔裤,脖子上戴一条嫩绿色的围巾,脚上是一双像小狗爪印的梅花形状的小拖鞋,一身打扮显得纯真可爱而富有活力。熹微的晨光在他卷卷的金色软发间跳跃,衬得他脸蛋更加白皙,让他看起来像是上帝创造的小天使。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蓝灰色的大眼睛,纯粹得如晴日的天空。
西晏本就喜欢小孩,但他是个同性恋,本想到年龄了之后跟政府申请人工培育的,结果先遇到了世界末日。这时看到傅九渔,他心里特别喜欢,见他仰着头说话累,索性轻轻地把他抱了起来。
“是小渔啊,你这么起得这么早呀,有什么事儿找叔叔吗?”
傅九渔扯扯西晏的袖子,说:“吃早饭……小筱叔叔说……吃早饭。”
西晏自动翻译了一下:“小筱让你来叫我去吃早饭吗?”
“嗯呐。”傅九渔点了点头,又说,“西叔叔睡得太晚了……爹地跟我讲,早睡早起身体好。”
被小朋友教育了呢。西晏失笑道:“你还是个乖宝宝嘛,这么听爸爸的话。”西晏抱着傅九渔往饭厅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跟他聊天,“你家住在哪里呀?”